論〝一江春水〞的女性
景宋
年來國產片追縱外片,浸浸日上,卽不凌駕,也很可以並肩齊步,毫無遜色的了。最近有機會看到幾張不不凡的國産片,如「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幾個大場面都不錯。此片在抗戰初期的慷慨參加前線工作,以及辦公率的黑幕重重,淪陷區人民的遭遇,勝利後接收的醜態。一切八年離亂中國人民所親歷的形形色色。在這裏作一無情的,慘酷的,强烈的對照。也許有些人感覺刻劃得太過火了罷?然而祇要誰參加過某一環境,我相信就如同在影片上自己也在內一樣的逼眞。這就是無情的現實給了我們的歷史,像流水帳一樣展示於觀衆之前,一切都平凡,而也一切都存留着眞理,所以可貴。
有人以爲把「一江春水向東流」分爲前後兩集,「八年離亂」與「天亮前後」似乎太冗長,在我自己,却覺得前後集幷沒有顯出任何多餘的場合,八年的歷史,地域由上海到重慶,時間由抗戰到復員。不如此不够反映得道地呢。祇是近世生活迫促,戰後各國片子,大多不採取兩場演出,而岷崙公司他們却費那麼大的力氣幹這苦買賣,則頗有大志的。
本片演員,都是一時之選,難得的是許多名角,雖然不是主演,也仍然於吉光片羽中,可以看到他們的認眞態度,至於主演的幾位,給我印象最深刻的,莫如演素芬的白楊,演王麗珍的舒繡文,演張母的吳茵,演何文艷的上官雲珠,四個人,代表了兩種社會,用何文艷的一句話:
「我們都是自己人」(大意是這樣,台詞記不淸了。)來形容出淪陷與非淪陷區的上層心理,生活狀態,以微妙,實盡情的描寫出來了。這兩個人對異性都濫交,然而一看到張忠良原有素芬爲婦,溫經理也有情婦探監時。她們倒忘了自己所作所爲,一味向對方不容情的斥駡,眞可以說淋漓盡致,令旁觀者莫知所措了。不過兩人的斥駡抱着兩種動機,王麗珍看到了素芬之後的大鬧是假裝,是手段是佔有張忠良和從張忠良手裏取來何文艷卽溫經理的全部產業。而何文艷在探時看到情婦之後對溫經理的毒駡是眞心,是手段,是藉此和溫經理作振振有詞的决絶,以便自己可以不顧一切的胡亂生活下去。康浩公把乾女兄做外遇而把她嫁給張忠良對施浩公的少有嫉妬,一轉而若無其事,這里却見出現現實社會某一方面的相利用這,超過個人的私情,而兩入對女性的無所謂。祇不過看作是事業上的一種點綴。在龐浩公對王麗珍是隨便便的玩玩,在張忠良對王麗珍卻是藉作晉升階梯,非她不可,自然嫉妬成爲次要了,有些男人,也許多年的歷史遞演成如此的罷,他們不惜一切埋頭於他的事業,向那裏鑽研,探討,拚力以赴,還是我們的前途,終身事業。
路邊花草的女人,不過是途程邊的一花一草。踏過去或折下來,混然忘記,或供我一用,都無所謂,代表人物是龐浩公及張忠良,這是資本主義下的搾取,剝奪,女子不過供犧牲或玩弄罷了。
素芬和張母,在這片子裏實在表現得太好了,好到引人下淚,說有誇大之嫌?絕不!我們耳聞目見的她們,實在太多了,頗有筆不勝書之慨,淪陷夫人與抗戰夫人不是早已糾經多時,私了,公了,到處都是嗎?照理,男人可以有抗戰夫人,女人也不妨有淪陷丈夫,然而社會上,丈夫久無音訊,女人迫於生活另嫁,待丈夫尋到,總是振振有詞的追害她,而社會人們的同情心多的是交給男人那面。因爲傳統上男人一去不囘倒不在乎,居然會尋囘來却看爲奇遇了,對奇遇而到得滿足,這是人所樂見的,未能滿如人意,於是大家就急同情於男人了。但是抗戰期間。
苦守的女人有誰知道同情呢?另嫁,沒有對像抗戰夫人的居然被國法所原諒,我們日常所見是挨飢忍餓,胼手胝足像索芬和張母的苦磨活苦,復員之後,有良心的丈夫在經濟上稍稍供給充足些,免於飢餓,就心滿意足了,團圓之夢,那里再敢說呢?
這還是封建制度在作祟,因此勝利之後,女人不祇應該爭取免於飢餓,還要做到打破封建,一如另人的着重社會事業,有我們應做的工作,有我們這一時代的任命,把感情換來理智。
素芬還年靑還有兩隻手可做事,內心雖苦,不是沒有轉變生活的餘地,作爲電影的高潮,作爲情場失意自殺,它可以投水,作爲現實社會的一員,她不該這樣!
有人以爲張忠良的變化是惡劣的環境所致,我以爲他自己找向麗珍的一開頭就是錯了,他看到報紙,對麗珍的生活應該有一個輪廓的了解,看到撕碎的照片,應該更有一個深刻的印象,他把自己安頓在這樣的家宅裏,把自己安插在這樣的辦公室中,這雖然是環境也還有一半是自我沉淪,他從鞭笞流浪生活結束,從這大夥兒裏走岔出來,把自己的環境丟開,甘心投向別的環境去了。世俗浮華本來是存在的,世俗的憂愁改進?浮華的背後是毀人,殷憂的前面是「啓聖」,一江春水向東流,雖則載去幾多愁,但還是東方,春水,不仍然含有溫暖,含無窮的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