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杜鵑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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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驟雨侵襲碧楊村,風聲雨聲使家家戶戶掩門閉窗,提早上床睡覺,唯有巷尾那間破舊的屋子裡,射出一絲微弱的燈光,窗戶的框子爛了,風從隙縫中吹入,吹得那盞油燈搖幌不定,黯淡的光線照在木板床上,床上睡着一個久病的老婦,她毫無生氣地躺着,要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已與死人差不多了。
杜鵑鳴在厨房裡捧了一碗熱騰騰的藥出來,她的衣服抵不住風雨侵襲,打了一個寒顫。
她穿過小廳,進入臥室,輕輕走近床邊,喚了一聲母親,床上的病人有氣無力睜開眼來,斷續地說:
「鵑鳴,你,你今天,有,沒,有,想到辦法,來應付,冼,冼,老爺?」
鵑鳴背着燈,病婦望不見她的神情,但是從鵑鳴的泣聲中,她也知道鵑鳴並無辦法。
杜鵑鳴喪父時,向同村的財主冼榮川借錢辦妥後事,家裡剩下寡母和年輕的自己,靠十指工作,僅能糊口,那裡有錢歸還冼老爺,日積月累的本上加利,這筆數目眞呌鵑鳴無法可想。冼老爺因見鵑鳴生得面貌秀麗,於是呌家人屢次去追債,目的想娶鵑鳴做他的姨太太。
鵑鳴的母親不堪剌激,病倒床第,奄奄一息,家徒四壁,室無長物,單是張羅醫藥費,已把鵑鳴僅有的棉被都賣去了。
時値午夜,鵑鳴的母親漸感不支,她好似熟睡一般,撇下了床前傷心垂淚的女兒,溘然長逝。
鵑鳴正發覺母親臉色突變,忽然聽到門外有脚步聲,雜踏而來,她慌張地站起來,來人已推門而入。
進來的正是債主冼老爺,和手下兩個爪牙,他們兇神惡煞般站在鵑鳴面前,冼老爺開口說:
「鵑鳴,怎麽樣!今天是還錢的日期,錢還不出,我可要不客氣了。」
「冼老爺,請你……」鵑鳴望着床上死去的母親,連討情的話都說不出,她只有哭泣,淚水泉湧。
「如果你聽我的話,就不必担心,你母親的喪事,由我來負担,以後你也別愁生活,吃的穿的,全由我供給。鵑鳴,我不會虧待你的。」冼老爺說出了自己的心事,等候鵑鳴的答覆。
「冼老爺,求你放個好心,我一定還你錢,請你多給一些日期,等我……」
「等你,等到你幾時呀!我可沒有這樣耐心,你今天沒有錢,就跟我囘去。」冼老爺面色鐵靑,示意兩個爪牙拉人。
鵑鳴哭着哀求,冼老爺那裡肯聽,兩個爪牙一同上前,左右挾持,鵑鳴掙扎不肯起步,但敵不過兩人力大,被拉得踉蹌出門。
風風雨雨中,鵑鳴被拖到冼家。
冼家的大廳上亮着燈,冼老爺榮川,冼榮川的妻子,兒子冼大器,以及冼妻的姪女華秀鳳,都在大廳上坐着,男僕帶着鵑鳴進入廳中,一眼見到冼妻面有怒容,輕輕的禀道:
「老爺,太太,鵑鳴帶來了。」
「你們都出去!」冼妻向傭僕們發命令,說:「留鵑鳴在這裡!」
傭僕們偸看冼榮川一眼,只見他面有尷尬之色,連忙一齊退出,不敢逗留。
鵑鳴胆怯怯地對冼榮川說:
「冼老爺,我……」
「你不必說下去。」冼妻攔住鵑鳴,咐吩說:「秀鳳,你帶她到我隔壁那間房去,鵑鳴,你放心,萬事有我,你跟表姑娘去。」
鵑鳴不敢再說,低着頭跟秀鳳走。冼榮川望着鵑鳴的背影出神,冼妻拍着桌子罵道:
「你看什麽!」
冼榮川大窘,冼大器咭地一聲笑出來,冼榮川遷怒在兒子身上,斥道:
「大器,滾出去!」
大器忍住笑,慢慢步出廳去。冼妻指着榮川說:
「我勸你死了這條心,你想娶她做小老婆?我說你聽,你剛才說讓鵑鳴在這裡做工塡債,那麽,我就要她做我的貼身丫頭。」
這一來,鵑鳴逃過了做妾侍的危機。
冼家的父子倆都不務正業。冼榮川刻薄成家,專門放高利貸,欺壓善良的村民,冼大器仗着父親的錢財,狂嫖濫賭,揮霍成性,冼榮川偶責幾句,冼妻就帮着大器說話,暗中給大量金錢使用,所以冼大器表面上忌憚父親幾分,背着冼榮川就無惡不作了。
華秀鳳自幼父母雙亡,投奔姑媽,冼妻把她當作左右手,帮助管理家務,家中上下大小,除了冼榮川父子,都怕表姑娘三分。秀鳳外貌不惡,心地險詐,她瞧不起冼家父子,心中單戀着村中的一個少年,名叫柳成蔭。
成蔭的父親去世後,他就負起供養老母之責,爲了母親的病需錢醫理,他到冼家來做工,準備等老母病愈,同去天香城找表叔安超伯。
秀鳳因爲成蔭生得一表人材,又是勤儉誠實,認爲可托終身,所以儘管成蔭不理她,她照樣無事也去後園走一遭,撩成蔭和她談話。
鵑鳴成了冼妻的侍婢後,早晨伏侍梳洗,她端了一盆水,經過米臼時,見到柳成蔭,就停住脚步,成蔭也望見了她,立即迎上來,問:
「鵑鳴,你怎麼會來的?」
「就是爲了爸爸欠下的一筆債,現在要做工塡債,本來,冼老爺要迫我嫁給他做妾的,幸虧太太救了我,不然,我眞要跟媽媽一同去了。」
「伯母她……?」
「她死了!」
鵑鳴淒然淚下,成蔭難過地勸慰幾句,秀鳳從遠處行來,見到成蔭和鵑鳴談話,心裡很妒忌,高聲呌:
「鵑鳴,你做什麽?太太等你拿水去洗面,你却在這裡談天,快點進去!」
鵑鳴急足走開,囘進內宅,秀鳳見無人在側,立刻改變口氣,温和地說:
「蔭哥,你今天來得這樣早?」
「誰叫我窮!遲一點怕人家不要我呢!」
成蔭頭也不囘,逕去米臼處工作,秀鳳眞是啼笑皆非,於是遷怒鵑鳴。
她是個胸襟狹窄的人,爲了想使成蔭對她的態度轉變,秀鳳决定去找大器商量。
大器在房裡穿衣,準備外出。
「大器,你這樣早到那裡去呀?」
「你不必問,也不必理,要理去理那個柳成蔭吧!」秀鳳佯怒道:
「人家有原因才問你的,眞是好心沒好報!」
「什麽原因呀?」
「大器,你老實說,你喜不喜歡鵑鳴?」
大器一笑,他不答秀鳳的問題,讓她先說出原因,然後胸有成竹地說:
「讓我先趕走柳成蔭,你就去向他發動銀彈攻勢,帮忙他解决生活,那小子一定會對你好,至于鵑鳴……」
秀鳳一叠連聲的稱贊大器的計策。
大器是主人,要辭柳成蔭當然是輕而易舉之事,不過,秀鳳跟着送錢給柳成蔭時,却遭拒絕。秀鳳悻悻囘到洗家,認爲成蔭所以不理自己,一定是爲了鵑鳴,她惱羞之餘,就故意找鵑鳴的晦氣,敎唆着冼妻把鵑鳴罰到穀倉去樁米,接着,又硬派鵑鳴作賊,將她鎖入柴房。
這一切大器都看在眼裡,他等秀鳳鎖好柴房後,就攔路向她討取鎖匙。
「你要來做什麽?」
「你別管,拿來!」
秀鳳明白了,一笑,把鎖匙交付大器,囑咐他小心行事。
大器入柴房,鵑鳴一見他,心知不妙,慌忙閃躱,大器佯笑說:
「我來放你出去的。」
鵑鳴將信將疑,防範畧鬆時,大器撲身過去,一把摟住鵑鳴,鵑鳴驚嚇之下,隨手抓起一根木柴,兜頭擊向大器,大器不防有此一着,就被擊昏倒地。
柴房門是大器開脫的,鵑鳴情急,一顧一切後果,逃出柴房,奔出後門而出。
大器的呻吟,驚動了來窺究竟的秀鳳,她走入柴房見大器受傷,連忙扶他去見冼榮川,謊說撞見有人偸救鵑鳴,被擊傷的。
冼榮川不辨皂白,聽見鵑鳴逃走,就喚起家奴,直奔柳成蔭家,柳成蔭正侍母親就寢,冼榮川破門而入,厲聲喝問:
「柳成蔭,杜鵑鳴在那裡?」
成蔭莫明其妙,愕然說:
「鵑鳴不是在你家裡嗎?」
冼榮川自然不會相信,喝令家奴四下搜尋,成蔭的母親慌得顫抖不已,成蔭扶住老母,安慰她說:
「媽,不要怕,我們又沒有做什麽壞事。」
冼榮川冷笑一聲,等家奴們搜尋不獲,報吿他知道後,冼榮川臨行還警吿成蔭說:
「如果鵑鳴來,你都要來報吿我的,知道嗎?」
成蔭不答。冼榮川率家奴揚長而去。
冼榮川一走,柳成蔭倒反不安了。他從冼榮川處得知鵑鳴逃走的消息,他眞担心她不知逃往何處?又不知她爲何要逃?冼家一門暴戾,鵑鳴不知被虐待到如何程度?
成蔭心裡忐忑不安,他恨不得抓住冼榮川問一個明白,正在思思想想中,鵑鳴忽然從門外奔入,成蔭一見,大喜過望,情不自禁將鵑鳴抱住,鵑鳴如見親人,伏在成蔭懷中低泣。柳母見狀,對成蔭說:
「成蔭,你快去關上門,不要讓冼榮川他們聽見。」
柳母對鵑鳴也十分憐愛,三人相對淒然。柳成蔭爲避免日後麻煩,决定連夜投奔天香城,以免受冼榮川的壓迫。柳母也贊成。他們是窮苦人家,室無長物,畧畧收拾幾件衣服,鵑鳴挽起包袱,成蔭背負老母,不敢走村裡大路,三人翻山越嶺,漏夜趕程到天香城。
他們到達天香城,按址找到安超伯,安超伯是個小販,爲人熱心忠厚,他不但招呼成蔭母子同住,還介紹鵑鳴和成蔭的母親替人做紙花,成蔭去拉車,三個人的生活獲得解决,於是,在天香城安定地住下來。
日子一久,安超伯覺得鵑鳴温柔賢淑,眞是一個好女子,他就出資促使她和成蔭結婚,柳母大喜,跟着,安超伯找到外埠的一份職業,離香城遠去,他住的房子,就讓給柳成蔭一家居住。
鵑鳴和成蔭結婚一年後,誕生一女,取名小鵑,一家四口,融洽地過生活,把以前的事差不多忘了。
當柳成蔭在天香城安居樂業時,冼大器已將他的父母氣死,家產敗盡,自己在賭塲失手打死人,逃奔他鄕,房屋遭官兵封閉,華秀鳳失了憑依,收拾細軟,也到天香城來找出路。
華秀鳳剛從上船踏上碼頭,一眼就看見柳成蔭,柳成蔭也見到華秀鳳,他連忙拉了車子囘頭便來,秀鳳那裡肯放鬆,追上去招呼:
「蔭哥,蔭哥!」
柳成蔭是個忠厚之人,秀鳳旣然呌他,他沒有辦法不答應,祇得懶洋洋拉車囘頭,說:
「表姑娘,出來旅行嗎?」
秀鳳苦笑一聲,把冼大器的事都說了出來,並懇求成蔭憐她無依,收留她三四天,等她找到工作後,就會離去。成蔭經不起她哀哀苦求,就答應下來,把秀鳳帶到家裡去。
柳母見到秀鳳,又恨又惱,礙着是成蔭帶囘來的,所以不出一聲。
鵑鳴從厨房出來,驟見秀鳳,平靜之心突然緊張,冼家的事記上心頭,她不悅地望住成蔭,成蔭解釋說:
「冼老爺已家破人亡,她沒有地方住,出來找事,暫時在這裡住幾天。」
「在這裡住?」
鵑鳴非常不安地瞧了秀鳳一眼。秀鳳低聲下氣說:
「鵑鳴,你是不是還記住我過去的錯處?現在我已窮途末路,希望你肯原諒我。」
鵑鳴不是個潑剌的人,她對住這個心地不良的秀鳳,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加上成蔭允諾秀鳳暫住,鵑鳴更不便反對,不過,她直覺地感到秀鳳來臨,一定會替自己帶來災禍。
果然,秀鳳有了食宿之處,她非但不拿一個錢出來帮助柳成蔭,而且每日借找工作爲名,不是打牌,就是看戲,到吃飯時囘到柳家進餐,可憐誠實的柳氏母子,竟然認爲她確是在找事做。
鵑鳴看得明白,爲家計困難,勸成蔭讓秀鳳離去,秀鳳佯作不知,挨得一天算一天。鵑鳴也無可奈何她,成蔭還帮着秀鳳四出找工作。
有一天,成蔭拉着空車走過某街,見前面警笛大鳴,一片混亂,於是把車歇在一角,以免捲人漩渦。
一會兒,人漸漸散去,成蔭挽了車子走開,突然發現椅墊上有一個皮包,他打開一看,包內不少金玉珠寶,成蔭駭然,想起混亂中有人大聲呌搶東西,莫非這包就是賊臟?成蔭定了定神,小心收拾好這包裹,逕去警署報案。
囘到家後,柳成蔭把這件事說出來給大家聽,華秀鳳一聽,大不以爲然,她說:
「蔭哥,你一世人就是太忠直,一包珠寶落在你手,你都會逕到警局去的,你眞太笨了!」
「我以爲他做得對!」鵑鳴駁秀鳳說:「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應該要!」
柳母也以爲成蔭做得對,人窮志不窮,不可貪不義之財。秀鳳還想說時,忽然一陣拍門聲打斷話頭。
門外來了一個斯文高貴的人,自稱是常發珠寶公司總經理黃貴仁,他剛去警局領囘失物,知道柳成蔭拾遺不昧,特地上門道謝,並送五千元作酬金。成蔭不假思索地說:
「黃先生,我不能接受你的錢,因爲我這樣做,無非是盡一個市民應有的義務。」
黃貴仁打量四周環境後,對柳成蔭大爲欽佩,一個處于困苦生活中的人,竟然會對五千元的酬金拒絕接受,他想了一想後,說:
「柳先生,你帮了我一個大忙,又不肯收我的酬金,現在我公司中正需要一個誠實可靠的人做司庫,我希望柳先生能夠屈就。」
成蔭仍微笑拒絕,因爲他對珠寶一無認識,不熟不做。他祇請求黃貴仁介紹秀鳳一職。
黃貴仁一口答應聘秀鳳爲管家後,仍邀成蔭任司庫,柳母見黃貴仁一片誠意,就呌成蔭不可固執,不懂的事可以向黃先生請敎。
柳成蔭這才答應下來,貴仁約定第二天到公司相見。臨行又摸出一千元給小鵑做見面禮。
夜深了柳家在貧民區,路面崎嶇不平,成蔭和秀鳳怕貴仁不熟路,便陪同步行相送至大馬路,返家時,却見冼大器正在恫嚇柳母和鵑鳴。
秀鳳乍見大器,又驚又喜,驚的是他面目狰獰,衣衫檻褸,喜的是故人重逢。
柳成蔭上前一步,問:
「冼大器,你來做什麼?」
哼,柳成蔭,識相的快點把那包東西交給我,不然的話,你當心!」
「什麽東西?你幾時交東西給我?」
你別裝傻,今天我丢在你車上那包東西,快點拿來,不然,莫怪我反面無情!」
「喔。」
柳成蔭這才明白今日在街上搶珠寶的是冼大器,他鄙視地吿訴他,珠寶已交警察局,大器不信,堅持要成蔭交出原物,成蔭要拉他到警局,大器獰笑一聲說:
「好啊!到了警局我就一口咬定你是我的同黨,因爲怕珠寶賣不出,才謊報拾到的。」
成蔭給他氣得話都說不出口了,秀鳳見局面尷尬,就上前做好歹,使眼色呌大器同出屋外去談,大器一向知道秀鳳心地險詐,於是就跟了出去。
柳母見大器離去,鬆過一口氣來,鵑鳴不安地對成蔭說:
我見到秀鳳和冼大器一同出去,不知爲什麽,總覺得他們會設計害我們。」
成蔭不以爲然,說:
「不會的,如果秀鳳再要害我們,眞是喪盡天良了,我們這樣待她,她還會恩將仇報嗎!不會的,你別多心。」
正說着,秀鳳囘來,成蔭試探她問:
「大器走了呀?他不信我把珠寶交給警局吧?」
秀鳳面有得意之色,說:
「起初他不信,不過我和他講了以後,他也信了,我還埋怨了他一頓,相信以後不會來騷擾的了。」
柳母唸了一聲佛,鵑鳴看看秀鳳,將信將疑。
忽然,速處傳來一二聲槍聲,把屋中人驚動,成蔭過去把屋門閂上,囑令家人安寢。
第二天,成蔭在報上見到冼大器被捕判刑三年的消息,一笑置之。他偕同秀鳳到黃家上工後,再去常發珠寶號報到,黃貴仁爲他介紹各同事相見。
從此之後,柳成蔭一帆風順,不到三年,已被黃貴仁昇任經理,生活富裕,居屋華麗,出入有車代步,而他的女兒小鵑也長得天眞活潑,逗人喜愛。
三年後,冼大器刑滿出獄,他離柳家那夜,已獲知秀鳳將入黃貴仁家做管家,所以一出獄,就電邀秀鳳晤面,向她借錢。秀鳳視錢如命,焉肯相借,她眉頭一皺,說:
「你有債主不去討,向我來借?呌人還錢不是好過向人借嗎?」
「我知道。」冼大器胸有成竹說:「我今天約你出來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柳成蔭的地址。」
秀鳳嘆口氣說:
「對呀,你大可以向鵑鳴討舊債,她現在是經理太太,住洋樓、坐汽車,享福得很呢!」
大器聞弦歌而知雅意,順着意說:
「老實說,祇要你肯和我合作,那我就可以發財,你也可以得到成蔭」
秀鳳大喜,在不許大器損害成蔭的條件下,表兄妹倆又携手合作謀害鵑鳴了。
有了秀鳳做內應,冼大器便輕而易舉見到鵑鳴,他先開口向她索取舊債,利上滾利,討價十萬元。鵑鳴說自己沒有這麼多的錢,冼大器又應承讓她分期還債,硬嚇軟哄之下,鵑鳴給了他五千元。
過了兩天,大器又上門去要錢,鵑鳴因爲這次舊債是自己父親所欠下的,不敢向成蔭索欵歸還,祇好一千幾百的應付大器,大器不但要錢,有機會還調戲鵑鳴,實行他與秀鳳定下的計謀。
一方面,秀鳳約成蔭在餐廳見面,吿訴他當心鵑鳴與大器,揑造了一段大器和鵑鳴在冼家發生的事,成蔭不信,秀鳳說之再三,柳成蔭還是不信,秀鳳說:
「我並不是要破壞你們夫妻感情,蔭哥你待我好,所以我才通知你一聲,幾時你在辦公時間中抽空囘家一次,你就會知道我是否說謊。」
這一席話說得成蔭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秀鳳又去柳家見鵑鳴,假意討好,說出成蔭在外結識女人,囑鵑鳴小心他的行動。
女人劭担心的事就是丈夫變心,鵑鳴自然牢記在心。
過了幾天,秀鳳就打了個電話給成蔭,呌他即刻囘家一次,一定會撞見鵑鳴和大器的。
成蔭立刻駛車囘家,見小鵑在廳上嬉耍,隨口問:
「小鵑,媽媽呢?」
「媽和冼叔叔在房裡。」
原來冼大器又來要錢,鵑鳴入房拿錢,大器尾隨入房。他愛錢也愛鵑鳴之色,希望能財色兼收,何况他是個輕薄成性的人,見鵑鳴老實可欺,想乘機調戲,成蔭闖進房,恰好見大器與鵑鳴拉拉扯扯,成蔭一時怒火遮眼,先摑走大器,繼之對鵑鳴動武,大吵大鬧,急得小鵑啼哭不已,柳成蔭方拂袖而行,囘到辦公室去。
鵑鳴一方面含寃莫白,一方面更深信秀鳳對她所說的話,成蔭不是有了外遇,那會對她絕情如此。
柳成蔭到辦公室時,黃貴仁來找他,說秀鳳因小故堅辭管家之職。秀鳳也以電話通知成蔭,成蔭無可奈何,呌秀鳳去自己家中暫住。
秀鳳從冼大器口中,已知初步計劃成功,所以特地藉口和黃貴仁太太吵架,辭工不做,返囘柳家,正趕上成蔭和鵑鳴反目後互不相諒的時光,她向鵑鳴勸解的說話中,字字針對成蔭一定有外遇這件事,鵑鳴因此更傷心。
第二天早晨,柳母見鵑鳴沒有出來進早餐,令小鵰和秀鳳去勸她出房來,自己又薄責成蔭幾句,柳成蔭碍于母面,勉强忍受,秀鳳偕鵑鳴出來後,成蔭就離座,說是要囘公司去,秀鳳獻殷勤,去取了成蔭的外衣來替他穿上,等成蔭出門口,柳母進房後,她神秘地行近鵑鳴,低聲呌她走到廳的一角,把手中一張紙條遞過去。
鵑鳴接過來一看,紙條上寫:
「蔭哥,明晚七時,我在天星酒店三〇一號房等你。你的娟。」
「你從那裡得到的!」鵑鳴問。
「剛才替成蔭拿衣服時,從口袋中跌出來,我看見是女人筆跡,所以收起來給你看,以我看來,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去捉住他們才好,他就不敢對你那樣兇了。」
秀鳳等鵑鳴决定後,悄悄溜出去,先打電話給成蔭,說是鵑鳴約冼大器在天星酒店見面,然後通知冼大器,屆時去裝模作樣一番。
晚上七點鐘,鵑鳴和成蔭在天星酒店前相見,誤會更深一層,一路吵着囘家,到了家中,仍吵個不休,柳母左右爲難,抱住小鵑不作聲,秀鳳環抱雙手,採取隔岸觀火姿態,不帮任何一方。
夫妻倆吵得無法下台時,自然而然提到離婚,鵑鳴恨成蔭變心,一怒之下,從柳母懷中搶了小鵑就走,成蔭不肯讓愛女離開自己,正想追上去,突然聽見柳母呌了一聲後,暈倒在地,成蔭急忙扶母到沙發安臥,一面令僕人找醫生,混亂中,鵑鳴携女出大門遠去。
醫生來後,打針救囘柳母,成蔭難過萬分,眼淚禁不住流下來,柳母嘆一口氣,說:
「成蔭,你對不起鵑鳴,你自己約了女人去酒店,給鵑鳴知道了,她就去找你,你爲什麽還要寃根鵑鳴做壞事?這件事說起來還是秀鳳先發覺的,她吿訴鵑鳴……」
柳成蔭這一下才恍然大悟,怒目視秀鳳,秀鳳不提防柳母知道得如此詳盡,不禁大驚失色,成蔭上前質問,秀鳳怕他動武,急得奪門而出。
傭僕們見秀鳳逃走,爲了女主人,大家都趕上去追她,秀鳳心慌意亂,不愼撞向一架駛來的汽車,於是慘作輪下之鬼。
成蔭等母親畧安,親自駛車到各處找尋鵑鳴母女,他首先想到鵑鳴會不會一怒之下,自尋短見,於是將車駛往海邊找尋。
鵑鳴携女離家,天眞的小鵑就問:
「媽,我們到那裡去?」
這一句問得鵑鳴傷心欲絕,世界雖大,鵑鳴却是舉目無親,她到那裡去?
她想了一想,對小鵑說:「小鵑,你認得路囘去嗎?我眞不應該帶你出來,現在,你囘去,媽媽顧不得你了。」
鵑鳴淚流滿腮,縱身欲向海中跳去,橫邊閃出一人,攔腰抱住,這人是冼大器。
鵑鳴見是冼大器,恨從心頭起,伸手力摑,冼大器和鵑鳴在海邊扭作一團,小鵑又遭大器踢打,正在危急中,恰巧成蔭趕到,仇人相見,份外眼紅,兩人打鬥中,冼大器不敵,失足跌入海中。
一對患難夫妻,在小鵑的拉攏下,重行和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