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悲劇電影小説
孔雀東南飛
序曲
孔雀南東飛 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織素 十四學裁衣
十五彈空候 十六誦詩書
十七爲君婦 心中常苦悲
君旣作府吏 守節情不移
賤妾留空房 相見常日稀
兩家求合葬 合葬華山旁
東西植松柏 左右種梧桐
枝枝相覆蓋 葉葉相交通
中有雙飛鳥 自名爲鴛鴦
舉頭相向鳴 夜夜達五更
行人駐足聽 寡婦起徬徨
多謝後世人 戒之愼勿忘
這是中國漢代時候的一首長詩,這首詩流傳至今經已有千多年了。它在中國的文學史裏有輝煌的價値,它之所以流傳至今爲人稱頌的原因,是因爲它是描寫中國古時代一個聰慧女人所遭受到不幸遭遇史跡,歷史雖已成過去;但這一段動人的詩篇,尙千年萬載的流傳,在上面短短的幾句詩中,我們可以聯想得到詩中主人翁的聰慧,這亦是「孔雀東南飛」故事開始的序曲。
X X X X
故事的發生在漢代建安末年。
蘆江府衙門裏有一個官職卑微的小吏叫做焦仲卿的,他的父親早已去世,自小由母親撫養成人。仲卿非常有孝,每逢公事外出,便咐吩其妹淑卿善爲服侍母親,在家時則隨侍左右不敢件逆,因此鄰人戚友皆稱讚他的孝心。
仲卿和鄰村一個女子劉蘭芝非常要好,他們自小則在一起遊玩,靑梅竹馬,早已心心相印。
蘭芝的家庭非常簡單,祗有一個哥哥和母親而已。哥哥騰剛是一個不務正業,貪圖小利的靑年,母親因家境不好,沒有什麽主張;因此蘭芝和仲卿的來往,在自己的家中亦就沒有什麽人阻止她。
這一雙情侶在分別後,仲卿懷着興奮的心情囘家。焦家老僕成伯正在門前飼馬,一看見少爺囘來,笑面相迎,跟他進入庭院。他的妹妹淑卿在廳中望見哥哥囘來,連忙走出廳,跑到仲卿的面前低低地說:
「哥哥!你囘來剛好呵!」
仲卿怔忡地問:「咦!怎末一囘事?」
淑卿微笑說:「媒婆三姑在裏面和母親說話…………」
「說什麽話?」仲卿忽有所得說:「噢!我知道,一定是來替妹妹做親事的。」
淑卿亦不知道媒婆三姑和母親說的是什麽事,她一聽見仲卿的話,輕輕地抿了哥哥□口便嬌嗔地走進去。
仲卿進了大廳,母親歡欣地吿訴他,三姑是來替富貴甲全鄕的秦家大小姐秦羅香說親事的,她說如果和他們結成這門親事的,可說是攀龍附鳳,不但對仲卿的前途是有極大的希望;就是,一家亦會大受其恩而過着榮華富貴的日子。
仲卿和蘭芝的情經已牢結,早有山盟海誓之約,他一聽着母親的話,登時說不出話來,停了一會兒才吞呑吐吐地說:
「媽!這件事我不贊成。」
「爲什麽?秦家有錢有勢,難道配不上你嗎?」
「幷不是這個,因爲我和劉小姐自小玩到大,大家性情相投,而且我已和她有了密約,媽!這事請你讓我做主吧!」
媽知道仲卿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平時很聽她的話,這次居然反對她的主張,心想其中必有極大的原因,雖然非常震怒,但經不起兒子的請求和女兒淑卿的解釋,終於含糊答應仲卿,讓他去娶蘭芝。
不久,仲卿和蘭芝結婚了。
新婚這一段日子過得很快,大家都爲着這一對新人的結合而來祝賀,焦家頓然熱鬧起來,遠親近戚都來凑興,而衙府裏的同僚亦相報來賀。仲卿忙於招待來賓,而初做新娘的蘭芝亦在小姑淑卿的陪伴出廳向來賓敬茶。在這一段日子裏,不單仲卿和蘭芝欣喜,而固執的焦媽在這個時候亦滿臉笑容,喜慰萬分。大喜的日子過了,焦媽不免復想起秦家的婚事來,她想如果兒子聽了她的話把秦家的大小姐娶過來是多麽炫耀。她內心開始對這個新媳婦埋怨,她把媳婦當做是一個破壞焦家體面,斷喪她兒子飛黃騰達的人。
兼之秦家大小姐旣知道了仲卿娶了蘭芝,妬恨交迸,她心想自己的父親是當朝顯宦,自己的家世是多末榮耀,有錢有勢,誰敢看輕,不曉得有多少權費的人想來同她攀這門婚事,她都看不在眼,現在仲卿這末一個小小官吏,居然拒絕她的要求,越想越氣,因此想出一個從中破壞的陰謀,托媒婆三姑向焦母遊說,但求能够和仲卿結爲鴛鴦什麽都可以答應,金錢當然不在乎,且保証要求父親給仲卿一分較高的官職。
三姑不敢違命,馬上到焦家來,她鼓其如簧之舌向焦媽遊說,並獻密計與焦媽,於是蘭芝的命運開始惡化起來。
光陰是最無情的,伸卿和蘭芝結婚後,轉瞬間請假的時期已滿了,他雖然捨不得新婚未久的嬌妻,融煦和洽的家庭,然而也丟不得這一份小差事,且旣成家立室,負担加重,對事業更加重視,於是他决定囘返衙門去,這事在賢慧的蘭芝,爲夫丈前途計不敢多言,而在終日大作榮華富貴之夢的焦媽則暗自歡喜,認爲機會到臨。
當仲卿離別之時,蘭芝依依不捨,珠淚暗流,好得小姑淑卿力向安慰,才將眼角的淚水徐徐抹去,和淑卿親自送夫出門。
行李馬匹已停在門外,僕人再三催着起程。仲卿站在一邊兩眼望着蘭芝默想,好似不忍離去似的。
蘭芝亦愁容滿臉,說:「官人!你起程罷!家中的事我自會料理,用不着你担心。」
淑卿亦說:「是,大哥!我會帮嫂嫂的忙服侍媽的,你去吧!」
仲卿說:「媽年紀大子,我真捨不得她老人家,亦捨不得你們。」
蘭芝說:「男兒志在四方,墊居家裏是沒有出息的,你放心去吧!在外身體須自珍重。」
仲卿說:「是,我知道,你亦不必以我爲念。」
仲卿囘頭轉向淑卿說:「妹妹!我去後,媽由你照顧,有暇陪陪嫂嫂過活,一俟衙中有假期我自會馬上囘家的。」
仲卿說完卽束裝就道:短期內的交頸鴛鴛,遽作分飛勞燕,雖是叮嚀千萬,珍重連聲,然彼此都不禁黯銷然魂,洒淚道別。
自仲卿去後,焦媽對蘭芝日益凌厲,驅使她做繁重的家務以摧殘她的身體;時常無理取鬧,謾駡斥責以虐待她的精神。
蘭芝身心交瘁了;但她仍是逆來順受,克盡婦道只以一瓣心香,默祝個郞無恙,這期間唯一能安慰她的人,只有那純良的小姑淑卿而已。
蘭芝雖是晝夜辛苦,操勞家務,可是焦母仍駡她偷懶,蘭芝心似梅酸,滿腔委屈無由傾訴,有時遇着家婆脾氣大發,向她胡亂謾駡的時候,自知有寃無路訴,惟有伏在小姑懷中凄然飮泣耳。
日月如梭,轉瞬已是兩易寒暑了。正是桃符萬戶更新的時候,鄰居張志遠,也是仲卿衙門的同袍他是請假囘家渡歲的,趁着新春携帶妻子來焦家拜年。
焦母看見張志遠一家和順,已有三男二女,不勝羨慕。看着人家這樣的福氣,不免自己悲哀起來,她對自己的媳婦夢熊無兆非常怨恨,越想越氣,越談聲音越大,隨而大駡她的無能,害得焦家絕後。
蘭芝在走廊聽着家姑的駡聲,甚爲難過,眼淚滾滾墮下,急掩着臉跑囘自己的房痛哭,她暗恨家姑迫她自己的兒子離家,却反埋怨媳婦的沒有生產。
不久,節屆淸明,蘭芝當窗勤織,乍睹陌頭楊柳迎風搖曳,見景傷情,不勝惆悵。
當此時,淑卿喜洋洋地踏進來,說:「大嫂 !哥哥囘來了。」
「眞的嗎?」蘭芝轉悲爲喜,說:「在那兒 ?」
「我們一塊兒出去接他!」淑卿拉着蘭芝的手奔出大廳。在一陣馬嘶的聲中,仲卿已下馬,她們兩姑嫂個個笑嘻嘻地走上前,夫妻久別重逢,悲喜交集,正待傾訴離情之際,焦媽忽由裏面走出來,一見看蘭芝站在仲卿身旁,大喝一聲,斥責仲卿歸家不先向母問候卽和妻子痴戀,成何體統,有失書香世代的家風。並駡蘭芝媚惑丈夫,有乖婦道。惡語連篇,陡使一團高興之仲卿與蘭芝,淑卿,都相愕然失色。幸得淑卿好言排解,蘭芝夫妻亦忍屈認錯,焦媽始稍歛怒容,悻然返房。
別離的滋味是苦的,蘭芝囘到房內檢拾丈夫行裝後,卽靠近粧台,把蓬鬆的頭髮整理一下,仲卿卽走上前帮她結上髮髻,蘭芝心方稍慰,乃把家中的事略爲吿訴,並說出她屢受委屈的事,仲卿百般安慰,並請蘭芝原諒其母,不料此時焦媽躡足至房門偷聽,以爲媳婦對兒子進讒言,更加切齒痛恨。
翌日,焦母大發雷霆,痛數媳婦觸犯七出之條,迫令兒子向媳婦寫分書,蘭芝跪地求情,仲卿亦泣懇母親收囘成命,可是焦母一意孤行,她被功名富貴的物慾撩蔽了良心,她脅迫兒子如不肯休棄妻子,則她要自己離家。這重大的壓力,使仲卿抵受不了,因爲假如母親去了他便蒙上不孝的罪名,這不孝的罪名是可以毀滅他的前途的,因此不得不含悲忍痛寫下休棄妻子的分書。
這件有如晴天霹靂的變故,使蘭芝痛不欲生,幸淑卿扶持勸慰,蘭芝乃毅然决定暫時離去,囘返娘家。
牛車的轆輪把蘭芝帶上又一段人生的路程,其實蘭芝的內心何嘗不像轆輪般轉動着,望着茫茫的前路,思念過去的往事,恩愛和親情已化作雲散烟銷,只望囘到娘家後能得母親和兄長的諒解,正在凝思的當兒,忽聽見有馬蹄聲自遠而近,囘頭一望,乃是自己的丈夫,不禁眼淚奪眶而出。
仲卿的馬靠近牛車的旁邊,他縐着眉向蘭芝剖訴衷心,以目前如此措施不過暫息母憤,約在中秋節以前必能說服母親重迎蘭芝囘家,共叙人倫之樂。並以磐石贈蘭芝,矢誓心堅如石,永恆相愛;蘭芝亦以蒲葦贈仲卿,表示情靱如蒲,永不中斷。兩人憐愛一番,洒淚道別。
蘭芝旣抵娘家,其母對女兒的橫遭變故,深表同情,予以善言安慰。但長兄騰剛則對她不諒,以爲家本窮困,如加一人吃飯,則須增加負担,故對蘭芝不甚高興。
仲卿自愛妻去後,心情怏怏,卽囘府衙任事,且爲公務僕僕風塵,奔馳遠近。
騰剛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放蕩男兒,時常和一班酒肉朋友胡混,討點便宜。這時騰剛的飮食朋友,縣太爺的五公子,因曾經會過蘭芝的臉,竟垂涎夢想,大有一見鍾情之慨,兼以騰剛的替妹吹噓,更加忘餐廢寢,不惜以高利引誘,托高師爺作伐,帶了聘禮向騰剛求娶蘭芝。
騰剛喜出望外滿口應承,但蘭芝力爲反對。騰剛再次壓迫,使得蘭芝是不得不以緩兵之計,謂待中秋過後才來定奪。劉母亦責騰剛不應迫妹太甚,最後商量結果,則依蘭芝之言,則如中秋後仲卿不來,則足以証明他薄倖無良,不値得留戀,屆時當與五公子成婚。
金風送爽,玉露生涼,中秋佳節來臨了,蘭芝對月懷人,滿腔愁緖,心怨仲卿不來,深感命薄如斯,愴然淚下。而騰剛則欣然自喜,蘭芝與五公子的婚事遂吿訂定了。
蘭芝再嫁的消息,傳到仲卿耳朵裏,仲卿羞憤交併,乃乘夜往訪蘭芝,責蘭芝變心,蘭芝反問他何以爽約不來,仲卿以尙未能使母親囘心轉意,故遲遲未來。蘭芝以大錯經已鑄成無法挽救,只勗勉仲卿前途珍重,勿以薄命人爲念,仲卿無語可答黯然離去。
數日後,正是蘭芝再醮之日,雷轟電閃,大雨滂沱,蘭芝淚痕滿臉;但騰剛則喜氣洋洋,滿以爲今後可藉裙帶關係,弄個官兒做做,却不料蘭芝剛强貞烈,寫下遣書與仲卿,當彩轎臨門之際,乘人不覺奪窗而出,冒着風雨雷電投崖殉節,及騰剛等知情來救已返魂無術了。
蘭芝遺書傳到仲卿手裏,他悲痛萬分,以刺激過深,從此書空咄咄,惘然終日,常喃喃自語,謂必與蘭芝長相厮守。焦母以兒子失常甚以爲憂。
越日,晨光燦爛,一農人發現仲卿自縊於連理枝樹上,立時驚動遠近鄕人,深致嘆惜,焦母弄巧反拙,噬臍莫及。
鄕人以仲卿蘭芝,夫妻恩愛情深,乃將她倆合葬於連理樹下。
此後墓前曲水,常見交頸鴛鶯,鄕人傳說此是蘭芝所幻化,他倆金石之情遂永傳於人世間。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