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諷刺電影小說:
迷樓金粉
小說改作:湘子
〔一〕
同在一個太陽的映照下,這裏沒有巍峨的大廈,沒有高聳雲表的摩天樓,亦沒有蜿蜒而行的蛇車,橫衝直撞的市虎,祗有平屋茅寮稀疎地各据一方點綴着這一片的荒野。這雖然十分顯示着鄕村的景色,但住慣的村民們倒也覺得優遊自在,不但與住在大都市的人們一樣的過活,而且會感覺到沒有繁華都市的煩惱。在一幢平屋裏,靑年楊文浩跟他的媽在着說話——
「文浩!你爸在世時,曾在省城跟一個世交叫做錢唯重的合資經營生意,聽說頗爲順利,幾年來賺了不少錢,自從你爸去逝後,一直沒有消息,連隻字亦沒有來報吿營業的狀况,我想要叫你出城去向他問一問到底近來生意如何。」
照現在我們的處境來說,應當去向他理會的,就是不能一時抽出我們應有的股額,我亦可以希望在那邊得到一個位置賺些錢寄囘來帮家;但不知當時爸和錢世伯合股的時候有沒有什麽証據契約?」
「這呵!嗯!我記得當時你爸曾講過大家是世交,且錢世伯爲人雖然吝慳,亦不覺得怎末狡獪,所以當時專講信用,並沒有和他訂立什麽証據,還有我們所有的田契稅約因鄕下盜匪猖獗,亦一併托他收藏,你這次出去,亦可以順便向他收囘。」
「這樣呵!沒有証據,完全憑信用,媽!我想這有些麻煩,如果錢世伯一旦心變起來那豈不是糟糕嗎?」
「不會的,你爸在世時和他交情那末厚,我想不會的吧!」
「旣然是這樣,卽管去跑一趟⋯⋯」
文浩的妹妹文芳由裏面跑出來,嬌憨天眞地問:
「媽!你們講些什麽?」
「嗯!我和你哥商商量叫他到省城去一趟,因爲你爸生前和錢世伯合資所經營的生意,現在不知怎樣,叫他去向錢老伯查賬並順便拿囘以前寄存在他那邊的田地契約。」
「媽!我亦要去,讓我跟哥哥一齊去。」
文浩說:「好呵!我一個人出門覺得有些寂寞,一齊去比較方便,橫豎事情辦妥就要囘來的怕什麽,」
楊文浩與妹文芳遂籌備行裝,打算卽於明日動身。
〔二〕
大廳上的佈置相當整潔,西式傢俬,配着時款花紋的墊褥,各机上的花瓶都插着芬芳撲鼻的生花;濶大的窗口,兩邊襯以淺綠的網紗窗帘,光線充足,置身其間,眞使人精神淸爽——這就是錢老大唯重的家。
錢唯重穿着一件晨褸,由樓上的橐地下來,他看見女婢正在更換花瓶裏的生花,他說:
「阿桃!太太呢?」
「在裏面。」
「你進去請她出來。」
「嗯!」女婢卽走進去,刹那間,錢太太出來,和錢老大對坐在彈簧椅上。
錢老大說:「今天是我的壽辰,又是世計與江上雲訂婚的好日子,今晚你講要請幾個親戚來喝酒趁熱鬧,一切預備妥當了沒有?」
「老早就預備好了,我正在裏面監督工人打掃呢。」
「請柬已經全部派出去了沒有?」
「派出去了⋯⋯是!前幾日少士來電報說他决定搭商船囘來⋯⋯」
「對,對,幾乎險些兒忘掉,我已經打電話問過船公司据說該輪船定於今天到埠,現在還早,不如叫小眉去碼頭接船,好嗎?」
「是啊!世計今天忙於辦理訂婚的事,一定沒有空兒去接船,就叫小眉去,不過她是一個女子不大方便,不如叫蘇君跟她一齊去。」
「亦好!」唯重呼喚女婢「阿桃!阿桃!」少頃,阿桃跑進來,唯重說:「阿桃,你去叫三小姐和蘇君來見我!」
錢老大和太太正在談些家事,他們的三女兒小眉首先跟女婢入廳,老大說:
「小眉!你的大哥今天由歐洲留學囘來,你二哥忙於辦理和他的未婚妻訂婚事務,其他的人都忙於打掃內外,排設筵席,我想叫你和蘇君到碼頭去接你的大哥囘來。」
「嗯!讓我去!」小眉素好出外,她一口答應,時蘇君亦已來到:「阿蘇!爸叫你和我一齊去碼頭迎接大哥囘來。」
蘇君是一個樂天主義的靑年,他的父母在別埠,和錢家有點親戚的關係,所以來寄住在錢家打算謀些事業做,他對小眉抱有好感,且私自熱戀;但小眉素性矜持,孤芳自賞,祗是和他敷衍而已,並沒有把他於在眼底裏。蘇君一聽見小眉要他一齊去碼頭迎接少士,喜出望外,連聲說:「好!好極了!好極了!」
老大說:「輪船幾時靠岸是沒有一定的時間,你們要去就必須預早到碼頭去等候。」
「那末現在就去!」蘇君向小眉說,卽和她一齊步出家門。
〔三〕
楊文浩,文芳兩兄妹由鄕下來到城市,卽暫時去寄宿在一家酒店,他們打算略爲休息後再去找尋錢唯重,然後再定行程。
同是晨,蘇君與小眉僱車到碼頭,看着碼頭上人影稀疎,又沒有看見輪船的影子,不勝詫異,蘇君說:
「咦!怎末沒有看見輪船入港呢,我想沒有這樣快,我們先到茶樓去喝杯水好嗎?」
「等下船到怎末辦?」
「別這樣傻,輪船入港,還須受海關檢査,然後才可靠岸,我們去喝杯水囘來剛好,不然,要等到幾時呢!」
去就去,可是不要太久,馬上囘來。」
「知道了,我比你更担心,去吧!」
蘇君與小眉來到茶樓,看見有一」格空位,正要坐下去,忽然碰着文浩與文芳兩兄妹亦來這格座位。
蘇君在女人臉前大展其威風了,他的聲音由鼻子裏哼出來,說:「怎末!這個位是我們先來坐的,你不會到別個位去嗎?」
文浩說:「是我們先來的,我們剛去打電話,一囘頭來你就把我們的位坐下去。」
蘇君怒氣冲冲地道:「胡說!走!走!」
文浩看着蘇君絕無禮貌地一開口就駡人,他卽挽住蘇君的手臂說:「你想怎樣,想打架嗎」?
兩人幾乎要動武起來,好在侍役走來替他們調解,一塲小風波才吿平息。
蘇君與小眉在茶樓裏大談情話,小眉幾次要離座,都被蘇君躭擱下去。兩人了許久,還嫌時間過得太快,終於聯袂步出茶樓趕到碼頭,那知輪船早已靠岸,搭客經已上陸去了。
少士所搭的船一靠岸,卽匆匆登陸,僱了一輛「的士」車囘到家裡來,錢唯重夫婦當然歡喜到極,他叫女婢將少士的行李拿上樓,向少士問:
「怎末小眉和蘇君沒有同你一齊囘來?」
「沒有看見他們。」
「眞豈有此理,我吩咐他們到碼頭去接你,他們不曉得到什麽地方去,到現在還未囘來。」
少士看見屋內佈置特別輝煌燦爛有異常時,他問:「爸!今天家裡是什麽喜事?」
唯重說:「噢!今天可謂爲三喜臨門:一個是我的生辰,一個是你學成囘家,再有一個就是你的弟弟世計和江上雲小姐訂婚的日子。」
「世計呢!等我去向他道賀。」少士說。
「他正和江小姐在內廳辦理訂婚的禮物,你進去見他吧!」
蘇君與小眉囘來,看見少士正在和唯重談話,不禁又驚又喜,走上前,小眉說:
「噢!大哥你幾時囘來,我們到碼頭去接你怎末看不見?」
唯重說:「你們跑到那裏去,到底有沒有去碼頭?」
蘇君不敢做聲站在一邊,小眉撒謊地答「有,我們站在碼頭等了很久,待到船靠岸,亦沒有看見大哥下船。」
少士說:「好啦,算了!我們去裏面找世計。」
少士遂喜氣洋溢地和小眉進入內廳,正遇世計與上雲聽見大哥囘來要出來看他,大家相見,喜不自勝,世計馬上將他的未婚妻介紹給少士說:
「大哥!我來替你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妻江上雲。」復向上雲說:「這位是我的大哥少士,留學歐洲,今天剛剛搭船囘來。」
少士向上雲瞪睛一看,不禁愕然,無意間伸手去握住上雲的手緊緊不放,繼而神色慌張地說:「是你啊!」
上雲給少士緊握着手,一時芳心忐忑,不知道如何來答他。更難堪的是世計,他看此情形,眞是啼笑皆非,期期艾艾地說:「大哥!她是我的未婚妻。」小眉亦輕輕向少士的肩膊拍了一下說:「大哥!你們認識嗎?」
少士給小眉一提醒,連忙答:「不,不,不認識。」趕快把手縮囘去說:「我不阻住你們,我上樓去休息。」
原來少士與上雲過去有一段的交情,他倆本來是在上海求學時代的一對戀人,且有山盟海誓之約,後來因戰爭停學,大家分手囘鄕,音訊亦吿無法傳遞,不圖今日偶爾見面,愛人已是弟弟的未婚妻,這那叫他們不會有所感觸呢!
〔四〕
文浩在酒店稍事休息後,卽向文芳說:
「阿芳!我想現在去找錢世伯,你在這裏等我。」
文芳說:「你知道世伯的住家嗎?」
「知道,媽有吿訴我。」
「好,你去,我等你,有什麽消息快囘來說給我聽。」
此時錢家的廳堂,生花點綴,明窗净几,大異常時,廳中賓客衆多,三五成羣,談歡說笑,格外熱鬧。
文浩好容易纔找到錢家,他想要直入,却被錢家的僕人擋住門外。
文浩說:「請你給我進去,我是由遠處到這裏來拜訪你們的主人的。」
「今天是我們的老爺的生辰,又是二少爺訂婚的大日子,裏面來了許多賓客,他那裏有空見你呢?」
「我是有事要見他的,請你進去通報一下。」
「旣然如此,你叫做什麼名字,待我先進去吿訴老爺。」
「好!好!我姓楊名文浩,我的父親以前和你們的老爺是世交,還合資做生意。你把我的名字吿訴他,他一定很歡喜讓我去見他。」
僕人說:「你在這裏等一等,我進去替你通報。」
錢唯重今天非常高興,他親自招待親朋戚友,大家都向他道賀,說他三喜臨門。
僕人進來向唯重說:「老爺!外面有一個姓楊呌做文浩的,說由鄕下到此,要會見你。」
唯重想了一想,他想起了,他知道文浩一定來向他査究他父親在世時和自己合資經營的生意,現在已是一筆糊塗賬,怎末辦呢!而且他父親所寄存的田地契約,唯重亦存心把他呑沒,如果他這次沒來追討,那豈不是白白的失掉一個好機會嗎?因此唯重對僕人吩咐:
「你出去對他說,老爺出去請客未囘來。」
僕人唯唯是從,來到門外向文浩同報:「先生!我們的老爺出去請客至今未囘。」
文浩想着這件事除了他老人家一個人知道外,其餘的人完全不知道,如果進去和他們理會亦是無補於事,所以他徐徐離去,打算過了一兩個鐘頭再來找他。
少土一囘到家中,則遇家中的雙重喜事,本應快樂歡喜,那知事有凑巧,他弟弟的未婚妻就是他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戀人,他在書房中囘憶前情,心亂如蔴,亟想要找個機會向上雲詢問究竟,所以他對樓下的熱鬧情形完全沒有注意,獨自一人坐在椅上胡思亂想。
文浩再來到錢家了,他照樣被僕人所擋駕,他惟有要求僕人進去看看錢家的老爺囘來了沒有。
僕人復走進去在唯重的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唯重仍舊吩咐他不要給文浩進去。
文浩數次求見唯重不得,失望地囘到酒店向文芳說明經過的情形,文芳說:
「那怎末辦呢!我想是世伯有意拒絕見你。」
「我亦有這末想。」
「如果他眞的拒絕見你,那豈不是糟了,我們來這裏的目的亦完全沒有達到的希望。」
「不怕,我有辦法。」
「有什麽辦法呢?」
文浩想了一想卽在他妹妹的耳邊說出他的辦法,只聽見文芳微笑說:「那末你要小心。」文浩亦笑着說:「知道了,你別担心好啦。」
〔五〕
少士在樓上聽見樓下一片噪雜聲,他步出走廊一望,看見客廳上熱鬧非常,家裏的人正忙於酬應,他卽趁此機會約上雲來到後樓的一間書房,向她問:
「阿雲!你怎末會到我家裏來,怎末會和我的弟弟訂婚?你說!」
「這實在連我亦不會明白,大約是天緣吧!我們從上海分別後,我曾數次寫信給你亦沒有到得囘音,後來我輾轉來到此地,在偶一機會中遇着你的弟弟,他竟愛上我要和我訂婚。」
「我何嘗不掛念你,我因爲到歐洲去留學,所以沒有機會接到你的信;但是我還希望這次囘家能夠找到你完成我們的宿願,現在事到如此,你怎末打算?」
「我實在沒有主意,你叫我怎樣就怎樣。」
少土與上雲久別重逢,舊情復熾,經過簡單的解釋後,彼此都恨月老的無情,竟把紅絲錯繫,少士一時受情感的衝動,忍不住緊握上雲的手。
再說楊文浩向他的妹妹所說的是什麽辦法呢?原來他是想學樑上君子的妙技,來到錢家後樓,攀登而上,想要從窗口竄入衝進去與錢唯重算賬。
文浩出盡平生本領,纔攀到樓上的窗口,正想越窗而入,忽然發現少士與上雲兩人在那邊私會,她想縮出去,仍已來不及而被少士看見了。
少士驚慌地喊着說:「靑天白日之下,堂堂一個男子漢亦想爬進來偷東西?你是誰?」
文浩並無懼色,徐徐而答:「我不是來偷東西,我是來和錢世伯算賬。」
「胡說!算賬怎末不從前門入而由後樓爬進來?」
「可是他明明在家而拒絕見我,迫得我要這樣做。」
「算什麽賬,你是誰?和我的父親有什麽關係?」
「我是楊文浩,只因當我的父親在世時,曾和你的父親合資經營生意,且曾將鄕下的田地契約寄存在你們家,聽說幾年來獲利不少,所以我跟我妹文芳由鄕下到這裏來,想和他算算這筆賬,順便索取那些契約。」
「我想是因爲今天家裏有喜事,大家忙於招特賓客,所以拒絕見你,你何不待明天再來?」
「我早已打聽淸楚,世伯是一個爲富不仁的人,他有意呑沒這筆欵項,設使我不積極向他交涉,是免想分到分文,你是一個頭腦淸楚的靑年,我希望你帮我的忙。」
少士沉思半响,忽有所得地說:「帮你的忙可以,不過你亦要帮我的忙。」「帮你什麽忙,你說,我做得到的話一定帮你。」
「這樣吧!」少士指向上雲說:」我和她是求學時代的一對情侶,後來因戰禍彼此分離,在偶然的機會中,她結識我的弟弟且定今天訂婚,這並非出於她的心願,現在我由歐洲留學囘來,希望和她重續前緣,你剛纔說你和你的妹妹一同由鄕下來到此地嗎?」
「是!我的妹妹叫做文芳,她現在酒店等我的消息,你喜歡我怎樣帮忙你?」
「你所知道我的父親是一個重富欺貧的勢利老古董,他祗想錢,沒有別的念頭,你見過他嗎?他認識你嗎?」
「沒有見過,他亦不認識我,因爲我自小則在外地求學,但我想家父在世時一定有向他講過我的名字。」
「好極了!你可冒充一個有錢人家的子弟,你的妹妹可假扮一個富孀,僞稱新寡,丈夫遺落許多財產,立卽由前門進入說是我的學友,要向他老人家拜壽,我可從中畫蛇添足,替你們吹牛,這樣一來,我想他們會把你迎爲上賓,那時你可乘機和他接近設法偷去你的田契。又一方面,我的弟弟不但是一個好色之徒亦是和父親一樣的愛錢,他聽見你的妹妹是一個新寡的富孀,他一定向你妹追求,而冷淡他的未婚妻,那麽我和我的愛人豈不是有共償宿願的希望嗎?」
文浩說:「這事我要囘去和我妹妹商量,徵求她的意見纔可答應你⋯⋯是,如果她同意的話,要幾時實行呢?」
「最好是今晚,趁今晚宴客,大家高興,你們倆兄妹可乘機進來,暫做傀儡,我便可當你們的拉線人了。 」
「好,就這樣决定。」
〔六〕
文浩囘到旅店,卽將經過情形向文芳說明,並徵求他妹妹的意見。文芳的目的無非是能夠將父親的遺產地契取囘,對扮裝富孀這件事可無問題。
是晚,錢家宴客,熱鬧非常,高賓貴友,接踵而至。唯重夫婦亦親自招待,錢家除了少士與上雲別有心事外,其餘的人都喜形於色,忙得不可開交。
文浩這次却不再向僕人通吿,與文芳兩人跟着其他來賓一同進入。將近大廳,突遇蘇君,蘇君看見文浩正是今早在茶樓和他爭位而起爭執的傢伙,遂將他攔住不給進去,幸此時少士在裏面聽着吵鬧聲走出來,卽笑嘻嘻地向蘇君說:
「他是我的朋友。」後向文浩兄妹說:「對不住!對不住!請進來!」
少士帶着文浩兄妹來到大廳上的一隅,向錢唯重介紹說:
「爸!我來替您介紹兩位朋友,他們是來向您拜壽的。」
唯重因末曾會過文浩,所以不知道他們倆兄妹就是他的大債主,站起身來向他們仔細一看,看見他們裝束髙高貴,尤其是看着文芳生得如花似玉,顧盼生姿,不禁暗自竊慕,張着笑容問:
「他們是⋯⋯」
「他是一個富家子,他的父親擁幾百萬財產,因年老所有的財產都交給他執掌。」少士指着文浩向唯重撒謊後復指向文芳說:「她呵!更加了不起,她的丈夫是本地一個數一數二的大富商,可是不幸得很,已經死去,遺落數不盡的錢財業產都由她一個人管理。」
文浩,文芳聽着少士替他們大吹法螺,不敢多說,恐怕露出馬脚,只是站在一邊露着笑容,頻頻頓頭表示默認。此時的唯重對他們兩兄妹已另眼相看,慇勤招待,大有「鞠躬盡瘁」之慨。他一邊親自端茶取煙來奉敬這兩個貴人,一邊暗想,這兩個人有這麽大的身家,和他們做起朋友來,將來對自己經濟上的援助一定很大,還想文芳生得這麽漂亮而手頭擁有那麽多的丈夫遺產,如果將這條金魚釣上鈎,正所謂福自天降,財色兼收也。
一會兒,世計走上前來,少士復將文浩文芳照樣介紹給他認識。世計是一個「花花公子」典型的人物,他看着文芳生來比自己的未婿妻漂亮得多,而且是一個新寡的孀婦,亦大作非非之想,向文芳大獻慇勤,問長問短,瞎三話四,害得文芳一時難於應付,而少士與文浩則暗中忍俊不置。
在筵席之間,唯重與世計爭向文芳敬酒,香艷四溢,在座之人,莫不爲文芳羡煞。散席之時,唯重堅請文浩文芳留宿其家,文浩兄妹佯作婉辭,後經世計與少士同聲挽留,文浩兄妹乃欣然答許,其實他倆正求之不得也。
〔七〕
自此文浩,文芳寄住在錢家,被迎爲上賓,唯重與世計父子同向文芳追求,致使鬧出諸多笑話,無容多贅。
幾日後,少士約上雲在書室會談,少士問:
「現在我弟弟對你的感情如何?」
「已大不如前了。」
「他有沒有向你再提出結婚的事?」
「沒有,以前他天天迫我和他結婚,自從楊小姐來後,他已被楊小姐所迷惑,不但不再提婚事,而且有時故意避開和我接近。」
「這樣豈不是中我們的計?祗要他一味追求楊小姐,我們才有結合的希望。」少士握着上雲的手說。
當他倆正在互傾私情的時候,文浩進來,他說 :「噢!你們的事,已有幾成成功,我的事呢?」
少士連忙將手縮囘,微笑着答:「這次得到你們兄妹的幫忙,令我十分感激,對於你的事呢!一有機會,我一定幫你的忙。」
文浩說:「聽說世伯有意把我妹送到別墅去居住,還要求我妹和他同居,這麽一來,弄假成眞,豈不是糟了嗎?」
少士說:「別怕!雖然我爸這樣胡思亂想;但還有我弟窺伺在後,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只要你吩咐文芳略施手段,把他們一樣迷住,一味跟他們敷衍就得。」
文浩給少士講得無話再說,惟有依照他的宗旨去對文芳說,叫她別怕,見機行事。
果然,唯重請文芳來到大廳,他一見文芳,總是裝着副卑鄙的笑容,慇勤地請她就坐,說:
「文芳小姐,這幾天來你在我家住得舒服嗎?」
「住得太舒服了。」
「你人又漂亮,性情又好,誰能夠得着你去做枕邊人,眞是三生有幸。」
「你過褒獎,好像我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薄命人誰要呢?」
「嗄⋯⋯如果你不嫌我的年紀大一點,我可以⋯⋯是,我昨天對你說的話,你想妥當了沒有?」
「叫我搬到別墅去住嗎?」
「是!如果你喜歡和我同居,搬到別墅去住比較淸靜,亦不會給我那個不肖兒子的向你糾纏。」
「你喜歡怎樣就怎樣,我可無問題。」
文芳早已受了文浩的吩咐,她說着卽愛嬌地側近唯重的身邊,唯重自以爲已得美人靑睞,得意忘形,以手圍在文芳的肩胛,想要更進一步地將美人擁入懐抱,文芳若卽若離,直使這個錢唯重爲之神魂顚倒。
〔八〕
世計這幾天來,亦被文芳的色所迷,爲此坐臥不安,暗自思忖何不早點認識她呢,爲何爸爸亦要跟他相爭呢。還是坦白地去徵求所愛的意見爲是,他走去向文芳道:
「阿芳小姐!你的美麗實在令我嚮往,你能夠答許我的婚事嗎?」
「你豈不是已經有未婚妻,怎麽還要向我求婚?」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向我的未婚妻取消婚約。」
「好!等待你取消了婚約再談。」
「眞的嗎?若然,我立卽去和她談判。」
世計說着傻頭傻腦地走去找上雲。他向上雲說:「阿雲!我⋯⋯我現在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不知你肯嗎?」
「有甚麽好事要跟我商量,你說來聽。」
「我以爲我們感情素來不大相好,我想和你⋯⋯」
「和我快點結婚是不是?」上雲早知世計的來意,故意爲難他。世計趕快搶着說:
「不,我想和你解除婚約。」
「和我解除婚約?笑話 !我正想要催促你趕快和我結婚。」
「到底你答應不答應?」
「眞笑話,怎麽可以隨便解除,不能,我不能答應。」
上雲聽着世計要求解除婚約,正是求而不得,爲何她不答應呢!這就是她的激將法,她深知世計已中了文芳的美人計,故意反對這件事,其實是想藉此以促進她與少士有情人成眷屬的實現。
世計失望地出來,狼狠至極,低頭而行,正與蘇君撞個滿懐。蘇君問:「老二!怎麽這樣的垂頭喪氣?」
世計答:我以爲阿芳和我性相洽向她求婚,她也答應和我結婚,她還要求我跟阿雲取消婚約;所以我爲求從速達到目的去向阿雲提出意見,那知她不但不肯,還迫我結婚,你想這樣豈不是給她氣死嗎?」
「別慌!我有辦法,我問你,你是不是眞的愛上阿芳?」
「當然眞的愛上她。」
「大凡女人多數心輭,你可以抓住她們這個弱點,這樣吧!你可用吊頸自殺的辦法:一方面可以表露你的志向 ,一方面可以嚇嚇她,那就不怕她不答應你了。」
蘇君叫世計詐行上吊,世計是一個「無所爲」的人物,他以爲此路可通,决定扮演一次假上吊的喜劇,那知他們的計策,却被少士與上雲所識穿打算和世計開個玩笑。
世計與蘇君來到寢室,蘇君卽叫世計拿繩綁在天花板橫樑的上端,自已蹲伏在地讓世計站在他的背脊上,以繩假套在喉間,大聲呼喊以引上雲的注意而同情。世計照樣而行,當他開口叫喚要死的時候,伏在房門外偷看的少士向上雲催促說: 「進去!進去!將那個傢伙推開,看他怕死不怕死。」
上雲一心向世計開玩笑,立卽推門而入,將伏在地上的蘇君推開,令世計身體懸空無所憑藉,世計急以雙手出力挽住兩邊的繩兩脚亂躂,大呼救命,上雲站在一邊哈哈大笑,當此千鈞一髮之際,幸得少士旁觀者淸,看見情形不對,深恐弄假成眞,連忙走進來托高世計的兩脚,將他扶下來,世計計不得逞,羞憤交併,向蘇君大駡一頓。
〔九〕
文浩與文芳自來寄宿在錢家後,雖然忙於應付錢唯重與世計;但仍沒有忘記他們所負的使命,時常與少士,上雲商議如何向錢唯重索囘農塲,以爲他日共同工作的處所。而少士亦屢向父親進言,促其答許世計與上雲解除婚約,可是錢唯重知道世計和他爭愛,他想如果他們婚約解除,世計將會更加落力去追求文芳;他有此說不出的苦衷,所以總是含糊以答,沒有下文。
錢家的三小姐小眉,對文浩那種氣宇軒昂的態度具有進取心頗爲傾慕,經過幾日來的接觸,已由慕生愛,漸漸地和文浩親蜜起來,答應帮助他設法向父親交涉生意的事及取囘契據。
小眉有了這麽一個新對象,所以對蘇君的追求更加淡然置之;但蘇君並不氣餒,還是落力去爭取她的愛。
這一天,世計與蘇君復在大談其私事。世計說:「現在阿芳已被爸送到別墅去居住,我亟想要去和她見一面表白我的心情;但是我爸對這件事看得非常嚴重,實在揷翼亦難飛進去,你有甚好法子沒有?」
蘇君復裝着活諸葛的神采,徐徐地說:「當然有。」
「甚麽好辦法你說!?」
「啦!阿芳剛剛去住別墅,一定需要女傭替她整理床舖哪,打掃房間哪,買東西哪,你平素有點女兒態,你如果希望接近她,可以打扮傭婦,我帶你去見她向她求份工做,我想一定馬到功成的。」
「對啊! 我馬上去打扮。」
蘇君帶着已經扮成爲傭婦的世計來到別墅,他們坐在會客廳等候文芳。有頃,文芳出來,世計忸怩作態,蘇君向文芳介紹說:
「她剛由鄕下出來想找一份工做,小姐,你一個人住在這間別墅,未免太冷靜;所以我介紹她來替你做工,你歡喜嗎?」
文芳向世計由頭望到脚,看着這個女傭還稱伶俐乾凈,卽說:
「好!就在我這裏做工,打理雜務。」
世計因打扮得太像一個鄕婦;所以未被文芳識破,他聽見文芳答應留他在別墅,暗自歡喜,復大作女人態,一時忘記自己是假裝的,險些兒露出馬脚。
文芳正在吩咐這個女傭如何工作的事,不意錢唯重笑嘻嘻地走進來,看着他們幾個人在一起,問:
「你們談甚麽,蘇君!你來這裏幹嗎?」
蘇君期期艾艾地答:「我,我帶這個媽姐來問工,她,她是由鄕下出來的。」
世計看見他的爸爸到來,早已手顫脚輭,他不做聲還可以瞞過去,一開口說:「是,我是從鄕下出來向小姐問工的。」她的嘶啞聲音,那能再瞞着自己的父親呢!唯重注意一望,看見是世計,扭着他的假辮大發雷霆,向他們倆人,大駡一頓,文芳在旁覺得他們好像在台上演戲的般樣,吃吃地笑,世計狼狽至極,與蘇君抱頭鼠竄而返。
唯重怒氣冲冲地坐在椅上嘆氣,文芳因有任務在身,故意討好他以便見機行事,遂以好言向他安慰,唯重才轉怒爲喜問向文芳說:
「阿芳小姐!我昨天向你所說的事你答了應沒有?」
「那一件事呵?」
「我們正式同居的事。」
「我可以答應;不過我恐怕你會半途把我遺棄,我要有一個保障。」
「你要甚麽保障?你講給我聽,我可以答應你。」
「我要你將所有的田地契據交給我收藏。」
「這,這可無問題。」
唯重因一時被文芳的色相所迷,隨便答之以博美人的歡心,其實這是他的性命根,他那肯輕易交給人家呢,而文芳亦看出那是敷衍的話對唯重的求婚總是藉故推延。
〔十〕
翌日,文芳來錢家玩耍,正遇文浩,他們倆兄妹相見,不免鬼鬼祟祟地走到客廳去談話:
文芳說:「大哥!我們來此的目的是要向世伯算賬和討囘爸的契據,現在已有這末多天了,還沒有頭緖怎末辦呢!」
文浩說:「我何嘗不着急,不過機會未到⋯⋯是!阿芳!這樣好麽?橫豎向世伯當面交涉是沒有用處,不如我們想法子把它偷出來,豈不是更快。」
文芳答:「也好,等我們今晚想法子把它偷出來。」
他們倆兄妹的談話,以爲神不知鬼不覺,那知恰巧被小眉聽見,小眉還不知道她父親所存的契據是文浩父親的遺物,誤會文浩,文芳兩兄妹存心偷取,卽將此事走去吿訴她的父親說:
「爸!剛才我聽見文浩和文芳在廳上談話,他們想於今晚暗中去偷取你的契據。」
「有這件事嗎?你會不會聽錯?」
「眞的,我親耳聽見,他們鬼鬼祟祟地在廳上說話,起初我沒有什麽疑心,後來我躱在一邊偷聽,果然聽見他們這樣講。」
「好!旣然他們有這樣存的心,你別吵,等我今晚給他們一個敎訓。」
小眉剛向父親報吿這個秘密消息後走出來,在走廊偶遇文浩兄妹,小眉旣知他們的行動,對文浩的感情,登時冷淡起來,並不睬他,文浩一時摸不着頭緖,向小眉問:「錢小姐!爲什麽現在這樣的動氣,是不是我得罪你?」
「哼!原來你們是來偷東西的!」
「偷東西!」文浩愕然問:「你怎末會知道?」
「我那裡不知道,你們剛才所說的話給我聽見咯!」
「是!錢小姐!我們並不是想偷東西,是出於不得已的,對你說吧!你父親所存的那些田地契據是我們父親的遺產,他生前寄存在你們家裡的,還有你爸的生意,其資金亦大部份是我爸的,自從父親死後至今還未有結過賬,所以這次我和阿芳出來,其目的亦是要辦這件事,我深知向你爸交涉是沒有用處所以决定暗中去偷那些契據出來。」
「噢!原來是這樣,那我錯怪你們了!不過,不過你們的秘密我剛剛去對爸說過。」
「壞了,這豈不是糟了嗎?你爸怎末對你講?」
「他叫我不要出聲,他說今晚要給你一個敎訓。」
文浩聽了,不勝憂慮,小眉沉思半晌竟想出一個辦法來:「事旣如此,不如將計就計。」
文芳急着問:「你說呵!有什麽妙計?」
小眉說:「我的二哥世計豈不是正在追求你嗎?那你可利用這個機會去接近他,叫他於今晚去偷父親的契據,到那個時候,我爸以爲就是你,讓他們先去吵鬧一番,然後你們乘虛進行你們的計劃好嗎?」
〔十一〕
文芳以事不可延遲,馬上到世計的房裡去找他,爲了自已的事,她不得不向世計大灌迷湯,世計受寵若驚,說:
「阿芳小姐!你這樣的愛着我,實在給我歡喜至極,爲了你,我情願做你的俘虜,任憑你指揮。」
文芳向世計抛了一個媚眼說:「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你肯做嗎」?
「當然肯做,如果你答應嫁給我。」
「好,你今晚到你爸的房裡去,將你爸所收藏的田地契據偷出來,我一定嫁給你。」
世計不知有他,立卽一口應承走去請敎蘇君。
蘇君說:「這件事我可以帮你的忙,我想你爸最怕的是鬼,我們可以扮鬼在暗中摸進去,偷得手更妙,如被發覺,他看見是鬼不敢上前,我們卽可溜走,這樣好嗎?」
「好極了!眞妙計。」
是晚,錢老大已有戒備,把電燈關起來,躺在床上休息,不知不覺間閉着眼打盹,世計與蘇君扮鬼形竄進房來,正遇唯重咳嗽不敢下手,此時文浩躡嚅地入房,行近櫃前,復縮進去,以輕快的動作想要拉開抽屜,不料心慌意亂,將橱上的玻璃杯摔落地下,驚醒了唯重,他連忙避在一張蓋有棹巾的四方枱下。
唯重聞聲立卽起床,披着大睡衣向各處找人,找到布帘後,世計興蘇君走出來,嚇得唯重大呼「鬼啊,鬼啊!」在房中亂撞亂走,時少士亦潛入父室,打算帮助文浩乘機下手,文浩見唯重叫鬼,又看見果然有兩條黑影在房裡東竄西奔,他亦有些慌,以背脊托着四方枱想走出去,在黑暗中這幾個人互相摸索,一塌糊塗,令人捧腹。後來他們的計劃被唯重識穿,向各人大駡一頓,並决使世計與上雲翌日成婚。少士聽着父親的話,着急起來,偷偷地去與上雲商量辦法,兩人情深似海,於天未破曉,吿訴了文浩兄妹後,卽相隨逃出錢家,去暫避於農塲。
唯重這天又向文芳乞婚,文芳早已與兄及少士商量計劃,此時佯爲許婚叫唯重帶同契據至農塲,將契據送給她然後舉行婚禮,唯重求美心切,當然答應了。
唯重帶了契據和文芳乘車來到農塲,看見少士,上雲爲之愕然,時蘇君世計,文浩,小眉等亦至,文浩兄妹乃向唯重據理力爭父親的遺產,少士,上雲亦帮忙他們說話,唯重無奈,卒將田地契據交還文浩,狼狽囘去。文浩與小眉,少士與上雲,世計與文芳,這三對靑年男女,乃得姻緣照配,去致力於他們的事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