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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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冬天,在出生北海道的日本靑年長谷川透的眼中,簡直有初夏光景。風和日麗,街頭的人們衣着單薄,他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禁想起了漫山遍野白皚皚的雪,身披重裘的人們,圍爐取暖的愉快,大夥兒結伴滑雪時的興奮,以及其他一切。
長谷川透神往了!
他是日本東南公司香港分公司的職員,他奉派來此的期限已滿,所以想趁囘國之便,多請幾天假,囘老家北海道一行。
長谷川透先向分公司經理告辭,然後,到另一家新力公司,去向老友本多辭行。
本多是他的同學,兩個人少不免多談幾句,可是新力公司的顧客眞多,本多不時地要招呼客人,現在,有一個美麗的中國少女,她看見本多沒有空,便向長谷川透招呼道:
「喂,我有點事情麻煩你。」
長谷川透客氣地說:
「有什麽事?」
「這是一個禮拜前在東京買囘來的原子收音機。」王星璉從手袋中取出一隻小巧的收音機,向長谷川透說:「昨天突然聽不到聲音了,請你看看,希望能在下午三時以前修好。」
「三時?」長谷川透看看時鐘後,說:「那似乎不可能。」
「可是,我只買了一個禮拜就聽不見,你們公司應該負責,同時,我認爲按時修好,也是你們應盡的義務,我有急要的事,實在不得已呀!」星璉說。
長谷川透無法向她解釋自己的身份,只好掏出記事簿及筆,請星璉寫下地址姓名,答應爲她送去。
星璉走後,本多也空閒了,他接過收音機檢査,發現它被跌壞了,但爲了公司的信譽起見,旣然接受下來,本多决定換一新的給星璉。長谷川透笑着說:
「她住的地方近我宿舍,等一會兒我替你送去。」
「你對香港美人的服務態度十分好!」
本多取笑長谷川透,長谷川透說:
「別胡說,下次我來向你討送貨錢的。」
長谷川透拿了新的收音機送給星璉,並說明她那隻是曾經跌壞的,星璉怪他唐突,心裡不很高興。
星璉是準備坐下午四時半的飛機返東京求學,臨行前,她到九龍徙置區父親的診所去辭行,並將收音機送去。
星璉的父親王椿伯是一個畢生爲貧病服務的好醫生,他是勞苦大衆的救星,終日孜孜於醫務,他希望星璉能步其後塵,爲大衆服務。
「爸爸,我向您辭行來了!」
星璉在父親面前感到自己的渺小,也增强了她努力向學的决心。王椿伯含笑抬頭,望着女兒,說:
「替我問候東京的各位安好,也代我問候一下張英明。你要好好地實習,考試的時候要有良好的成績。」
椿伯的意思星璉懂得,她的學醫也是父親的意思,要爲貧苦的人們服務,更是他說過千百遍的話。
星璉恭耹庭訓後,從手袋中拿出收音機給父親,椿伯很奇怪她爲何能將一個跌壞的換個新的,星璉這才明白自己錯怪了長谷川透。
在飛東京的班機中,星璉巧遇長谷川透,因爲她不慣和陌生人攀談,略略交談幾句,就埋頭讀醫書,長谷川透也不敢打擾星璉。
飛機抵達東京,杉本可那子和張英明來接飛機,可那子拉了星璉的手問個不休,長谷川透無機交談,匆匆辭去。
他一直向銀座的亞利沙酒吧去,將酒吧老闆娘早苗托他帶來的手錶交割。早苗是長谷川透的情婦,可是現在的長谷川透不再想繼續這段孽緣了,他很早就想從愛與慾的陷阱掙扎出來,如今有了星璉的印象在心中,使他下了决心,力謀解脫了。
星璉是寄宿在杉本家中的。
她在熊熊爐火的房間中,把自香港帶來的禮物一樣樣拿出來,她送可那子一件旗袍,可那子大喜,接過來就換上。
可那子以設計時裝爲職業,她是酷愛中國服裝的式樣,認爲線條簡單,曲線玲瓏,爲任何國家的時裝所不能及。
星璉換上和服,與可那子同去廳上見杉本夫婦,杉本夫婦愛星璉勝過自己的女兒,無微不至的照顧外,還令可那子多多向星璉學習禮貌。可那子和星璉也情逾手足,閨中無話不談。
星璉囘香港渡寒假,可那子却忙個不休,設計了不少新裝,得到各方面的稱贊,可那子自然萬分得意,把經過情形一一告訴星璉,她又懇求星璉說:
「這次我們的經理受到雜誌社的委託,决定要在下雪時的北海道札幌市去拍攝時裝照片,我沒有得到你的同意,已經推荐你去了!」
星璉很爲難,她壓根兒不想去,可那子再三慫恿,星璉給她描寫的雪景說得心動,一個生長在亞熱帶的女兒,她對雪是有好奇性的嚮往。可那子的要求也是星璉不能拒絕的,她們的友誼使星璉答應同往北海道。
她們與工作人員等到達北海道的翌日,適逢當地人士舉行雪祭,街頭廣塲上排滿了各種用雪做好的人和動物模型,札幌市的市民差不多全體出動來參加。星璉看見這熱熱鬧鬧的塲面,堆玉砌銀的雪景,心裡也有不虛此行的感覺。
雜誌社的攝影員,各個時裝模特兒,絡續開始工作,星璉在可那子照料下披上時裝攝影,工作很快就完畢,星璉抵不住寒冷,隨大隊囘旅舘去休息,可那子興致勃勃的要滑雪,獨自一人留了下來。
可那子愛滑雪,技術却並不高明,當她從斜坡上往下溜時,見到路前有人在綁靴帶時,可那子一時手足無措,沒有辦法停滯身軀,硬把纖腰扭轉時,她跌倒雪地。
這個站在路口的人是長谷川透。長谷川透很老練地爲這個扭傷的少女除下雪鞋,用雪裹傷,並招呼雪車,載了可那子去醫生處包紮妥當,然後送她囘旅舘。
在旅舘中令長谷川透又驚又喜的見到了星璉。當可那子絮絮不斷,對星璉說長谷川透細心救護她時,長谷川透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星璉,這使可那子想起在羽田機塲上,曾與長谷川透匆匆見面。
三個人很快地建立了友誼,互道姓名後,長谷川透乘機自吿奮勇,願意代替受傷的可那子帶領星璉逛北海道名勝,因爲他是本地人,熟悉一切的名勝。
星璉偕長谷川透遊覽扎幌市著名的電視塔,又坐着馬馱的雪撬去欣賞郊外雪景,嚐札幌著名的拉麪,他們玩了整整一天,害得可那子在旅舘中焦急地等候星璉。
長谷川透留給星璉一個好印象,同時他也使可那多子傾心。所以,從北海道囘家後的杉本可那子,一直念念不忘這個英俊瀟洒的靑年,她撫摸着傷愈的脚踝,回憶跌倒的時刻。
冬天過去了,可那子的芳心也隨着初春的天氣活躍,她望着街頭的行人,紅男綠女,情侶雙雙,可那子决定去找長谷川透。
她打電話去約長谷川透,長谷川透本不想赴約,但聽到星璉也去,就欣然答應。
他們在赤坂的帝國餐廳見面。
可那子穿上自己最新設計的春裝,刻意打扮,滿懷高興的先去等長谷川透。長谷川透按時抵達,開口第一句就問星璉何在?可那子訥訥地說她約星璉的時間略遲,大約還要遲一點。長谷川透一笑,殷勤問可那子的傷處,兩人寒暄幾句,星璉趕到了。
星璉穿的是中國服裝,越發顯得她骨秀神淸,超然不凡,旗袍能把女人的優點儘量發揮,星璉的美麗在服裝的襯托下,令長谷川透神魂顚倒,整個晚上,他老是和星璉交談,把主人可那子冷落一邊。
可那子聽着先用日語談天,又用英語談天,接着又用中國話談天,她實在聽不下去,藉口到洗手間去,獨自一人先走。
在座的星璉和長谷川透,他們並沒有發覺可那子的異樣,她一走,反而使長谷川透方便地請求星璉以後單獨和他見面。
從此以後,每逢假期,星璉與長谷川透總是在一起玩,情感日增。
在戀愛時期的姑娘,都有㸃神不守舍的舉止,星璉也不例外,她的功課逐漸荒廢,以致教授松本博士要張英明去勸吿星璉,叫她努力向學,以免攷試不及格。
張英明對這位師妹星璉很尊重,他是愛她的,但是從來不表示,英明永遠像一個兄長般的態度對付星璉。
英明聽了松本教授的吩咐,去女大醫院找星璉,星璉一身華貴新裝,坐在學校對面的㗎啡座等長谷川透。
「星璉!」英明上前招呼,說:「我去醫院找過你,她們說你在這裡,我有點事想跟你講。」
「什麽事?」
「你變了!」英明打量星璉後說:「你穿了那樣華貴的衣服,到處遊玩,在畢業前這樣重要的時期,這樣做對嗎?」
「你這樣說是什麽意思?」星璉問。
「你近來在醫院毫無心思,有點奇怪,你這樣的情形,我不能置之不理呀!」
星璉從沒見過英明對她疾言厲色,心裡很難過,她倔强的性格不允許她低頭認錯,因此,她强硬的說:
「英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在我自己責任範圍內,儘管我做什麽,有我的自由的!」
英明望着星璉,悲哀地說:
「你說得對,星璉,不過,爲了完成重大的責任,自由是應該有限度的,有時候,我們也不得不犧牲寶貴的靑春。」
他的一字一句,宛如王椿伯醫生的口吻,星璉想起老父對自己的期待和希望,不禁黯然。她乾脆地說:
「我不願多聽了!」
師兄妹兩人陷入冰冷的氣氛中,長谷川透的來到,打開僵局,星璉爲兩人介紹,英明恍然大悟,就告辭走了,臨行,他要求星璉仔細攷慮。
星璉的心靈上被英明的話引起矛盾,她面對着二條道路,一條是循着父親的足跡,做一個窮人的救星;一條是投向愛人的懷抱,情盡地享受人生樂趣。
星璉不願在長谷川透面前吐露心事,她裝成很愉快的樣子,和他逛夜總會,公園散步。
長谷川透見星璉十分高興,心裡打算着求婚,不料他剛說了一句我愛你,星璉竟突然變色,正色說:
「長谷川透先生,我還是一個實習生的身份,我怕再發展下去,要擾亂了自己的心情,而且,我的畢業攷試迫在眼前,我看我們暫時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
長谷川透不知星璉爲何轉變態度,但料想與英明有關,他送星璉上車離去後,獨自一人到酒吧去狂飮,酒精燃盡了他的理智,長谷川透不由自主的去找早苗,兩人在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後,早苗到長谷川透的公寓中過夜。
可那子是服務于一家百樂美女服店的。這天早晨,經理人中野因公外出,可那子代她接洽顧客,無意中拾起那位顧客跌在地下的照片,她看見相中人竟是長谷川透。
可那子把照片遞給早苗,早苗誇耀說:
「他是我的愛人,漂亮嗎?」
可那子唯唯答應,心裡不舒服。早苗離開後,她在中野口中知道早苗是酒吧的老關娘,又是一個財主的情婦。
這個天眞熱情的姑娘囘到家裡,很想把這件事告訴星璉,不過,當星璉對她說不再見長谷川透的時候,可那子把話嚥了囘去,她認爲星璉一定也知道,說了會增加她的難過。
可那子眼看星璉很痛苦,又不便去見長谷川透,因此她趁送服裝到早苗家時,不顧一切向早苗提出質問,問她爲什麽做了財主的情婦外,還要抓住長谷川透。
早苗冷笑一聲,說:
「你倒直截了當,不過我跟長谷川透先生怎樣也好,對你這個局外人是毫無關係的,你又何必揷足其間,多管閒事呢?」
可那子怔住了,答不出一句話,她呆望着早苗,可是早苗却夷然說:
「你愛着他嗎?」
「不,不是我!」
可那子幾乎要哭出來了,早苗不放鬆,對她冷嘲熱諷,可那子受不住,奔了出來,一直跑囘家中。
星璉放學囘家,在門口見到可那子的鞋,在房中見到威士忌及紙上寫着長谷川透的名字,又在洗手間見到可那子眼淚滿面,
自言自語在責備自己是個傻瓜!
霎時間她明白了,可那子愛長谷川透!
長谷川透酒醒後發現早苗在身畔後,一直憎恨着自己,他把自己當作敵人般地責備,甚至把酒瓶和酒杯摔出窗外,以洩心頭憤怒。
他不敢去見星璉,星璉是女神,他是罪人。長谷川透浸沉在煩愁中時,上司派他往香港長期出差,非一年或兩年的躭擱不可。啓程日期則在三日內。
第二天,他冒着雨,到校門口去等星璉。
星璉把手中的傘遞過去,兩人並肩在街邊漫步,細雨濛濛,春寒絲絲,他們的心裡都有熊熊愛火,不能表露。
「這次我又要到香港了!也許要在那裡住上一年或兩年的時間哩。」
長谷川透極力抑平心情,來說出等候的目的,星璉淡淡地晤了一聲,長谷川透又說:
「如果你畢了業以後囘香港的話,也許我們在那裡能夠再次見面的。」
「不,我不能再見你了!」星璉嚴肅地說:「過去我們的來往,請你當作沒有這囘事吧!今後,便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時期了,另外……我已有了父親作主决定的未婚夫了!」
長谷川透被雷轟頭頂般嚇呆了,他不敢相信地問:
「未婚夫?是不是英明先生?」
「隨便你怎樣想好了!」
星璉不作正面答覆。步行到巴士站,他們分手了,雨淋濕了長谷川透的身體,他茫然地站着,目送巴士載着他心愛的人漸漸離去。
星璉隔着雨水迷濛的玻璃窗,望着痴立着的長谷川透,眼淚盈眶,滿懷悵惘。
長谷川透帶着失戀的心情到香港工作,星璉埋首讀書,應付攷試,樱花盛開之時星璉通過日本的國家攷試,正式畢業了,於是整頓行裝,和張英明結伴囘港。
離日前夕,杉本一家爲他們慶祝兼餞行,晩上,星璉拉了可那子進房話別,並口頭邀請她到香港旅行,鄭重說:
「你一定要來的,同時也可以見見長谷川先生。」
「那我不該去了,如果妨碍你和他的來往,豈不是不好?」
星璉下决心,說:
「你可以一點也不必顧慮,因爲我心目中有了張英明!」
她嘴裡這樣說,心中另有打算。
星璉抵達香港後,他首先向父親表示,要到新加坡的醫院去實習,因爲新加坡的一位洪醫生,是肺撈專家,星璉願意向他學習。
王椿伯覺得很奇怪,他不動聲色聽女兒說了一些日本的瑣事,又順從星璉,寫了一封邀請信給可那子。椿伯問:
「你到新加坡去了,可那子來,那怎麽辦?誰陪她?」
「可那子跟英明是朋友,同時,在這兒還有一位她所喜歡的日本靑年。」
「哦……」
椿伯在女兒的眼光中發現不安和憂鬱,他不追問,因爲他希望星璉致力醫事。
可那子到達香港時,張英明去接機,將她送到國賓酒店後,就打電話給長谷川透,請他來會可那子。
「在機塲沒有見到星璉,眞覺得有點寂寞,我眞不明白,她爲什麽要到新加坡去?」
可那子忍不住要問張英明,張英明說:
「這是她的希望。」
「那末,你跟星璉的訂婚發表了嗎?」
「不!」英明坦白地囘答:「我和她並沒有這種關係,我們祇不過是幼時遊伴,長大了志同道合而已,沒有婚姻關係!」
可那子要休息梳洗,張英明告辭離去,在寂寞的一段時光中,可那子明白了星璉的用心,她旣感動又嘆息,所以當長谷川透來探訪她時,可那子把眞實事情吿訴了他。
長谷川透從離開日本到達香港的半年中,沒有一天忘記過星璉,直到如今,他好似撥開雲霧重見天日,星璉的謊話是爲什麽?可那子的說明又爲了什麽?他被一對好朋友的情誼感動得無話可說,默默地低首無語。
可那子留港時期,長谷川透陪着她四處遊玩,盡了地主之誼,可那子臨行前夕,對長谷川透說眞誠的說:
「請你對我那位好朋友,能夠使她幸福和快樂!」
長谷川透等可那子去後,立即向經理請求出差到新加坡去。
長谷川甫下飛機,就驅車往中英醫院求見王星璉,誰知星璉到了吉隆坡的譚普拉醫院實習去了。
他毫不遲緩地乘火車到吉隆,在譚普拉醫院中找到了朝夕相思的星璉。
星璉大吃一驚,她爲他無畏的戀愛精神感動了,不再拒絕相見。
晚上,他們相偕在植物公園散步,長谷川透把積壓在心頭的事盡情吐出:
「……到現在爲止,我本來想儘量忘記你,可是不知道多麽的痛苦,結果還是失敗,我實在一天也沒有忘記你。」
星璉偏過臉看他一眼,又低下頭。
「我愛你。」長谷川透用温柔的聲音繼續在說:「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了!」
他的語氣,他的神情,使星璉不再矜持,情不自禁說:
「我也是……」
長谷川透大喜,說:
「星璉,你再說一遍。」
「我也愛你的。」
星璉羞不可仰,長谷川透囘身抱住她的肩頭,把嘴凑近星璉耳鬢,輕輕說:
「我們結婚吧!」
星璉一語不發。半响,她輕輕推開長谷川透的手臂。長谷川透說:
「我囘到香港,想去見你的父親,以便得到他的諒解,同意我們的婚事。」
「我會寫信去徵求他的意見。」
兩個人抑鬱多時的心情爲之一暢,愉快地返囘寓所。
星璉剛到醫院宿舍,就看到香港有急電到來,說王椿伯急病,囑星璉囘港,星璉又急又慌,打了個電話給長谷川透,約了他同機囘港。
王椿伯是因工作過度,以致心臟病發作,星璉到達時,他已入彌留狀態,張英明在旁邊服侍,看見星璉,他就彎下身去,在椿伯的耳畔說:
「老師,你的小姐囘來了!」
椿伯微微睜開眼,笑着說:
「你囘來了!」
星璉壓住心痛,强顏歡笑,答道:
「爸爸,我囘來了!」
「我以爲見不到你了。」椿伯的聲音很微弱,他望着女兒說:「我要對你表示歉意,我一直盡個人的努力來爲貧苦大衆服務,對家人來說,我是個任性的壞父親,我因爲堅持自己的主張,好像給你背了一個沉重的包袱,眞對不起你!」
星璉再也忍不住悲哀,他撲向父親,難過地說:
「我是你的女兒,我會高興接受父親的教訓活下去的,有你這樣的父親,我値得自誇!」
椿伯流下淚來,握住女兒的手,輕喚她的名字,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微弱,呼吸停止。
他撇下痛哭的女兒,悲哀的學生,以及貧苦大衆,安然地赴天國。
長谷川透囘到寫字間,剛做完工作報告書,分公司經理對他說:
「當你不在的時候,總公司有通知來,决定要派你去三藩市的分店工作了!」
「三藩市?」
「你馬上到東京去接受新訓令吧!」
如果在半個月以前,長谷川透會很樂意接受這個新差使,但是如今要他撤下心愛的人遠去,眞是非常難堪。
他打電話給星璉,星璉不在,張英明對他說:
「王醫生今天早晨逝世了!」
長谷川透一怔,堅持要請星璉聽電話,但是張英明不願打擾這個在深度哀傷中的師妹,他請長谷川透說出要講的話,讓他轉言。
「好!」長谷川透在電話中說:「請你吿訴她吧,事實上,我非囘東京不可了,就坐後天四點半的飛機囘國,動身前,想見她一次,拜托你,請你轉言。」
張英明把這幾句話說給星璉聽,星璉坐在父親的屍身旁邊,一動不動,聽而不聞的樣子。
在張英明的協助下,星璉料理了父親的身後事,她爲父親獻了一台彌撒,祈求在天之父,垂憐這一生爲病人服務的父親,在天堂給與一席位置,偕主享受萬世福樂。
她在祭台前爲父親唸經,九龍的啓德機塲上,長谷川透往來徘徊,冀能獲見星璉一面。
播音機裡,傳出催促往東京的客人上機,長谷川透嘆口氣,走到電話機旁去,一次又一次地撥,可是對方無人接聽,最後,他絕望地掛上電話,走向入口處。
敎堂中的星璉,忽然匆匆往外走去,張英明怕她哀痛過度有激變,連忙追出來。
「星璉!」
星璉用求助的眼光看着他。
「星璉,你熱愛着那位靑年的心情,王先生一定會原諒的,王先生留下來的事業,我會繼續下去,你是一個女人,應該爲愛情而活下去的!」
他的話令星璉由衷感激,忍不住說:
「謝謝你,英明!」
星璉攔住一輛的士,疾馳往機塲。
長谷川透最後一個上飛機,依戀不捨地望着窗外。
星璉的車子到達機塲時,往東京的客機正好起飛,從星璉的頭上飛過,向遙遠的山頭飛去!
在客機內,有一顆悲哀沉重的心。
在機塲中,有一雙滿含熱淚的眼,望着飛機,珠淚滾滾,不斷地、不斷地流!
飛機塲上,時常有生離的悲慘鏡頭,但沒有比星璉更紛亂、更沉重、更悲哀!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