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的悲劇窮人的心聲

姚香雪

　　戲劇是一切藝術形態中最生動的强有力的表現，它非但是現實的寫眞，並且還是理解現實暴露社會的武器。所以，優秀的戲劇必須要能够反映眞實的人生，刻劃出社會上的人生世相。

　　多年來，我就渴望着再有像「一江春水向東流」那一類劇本出現，可是結果失望得很，眞正寫實而敢於赤裸裸暴露社會問題的創作的確太少了，雖然有一些是以提出社會問題爲標榜的，但不是流於膚淺就是不够澈底，往往「不着癢處」。卽以「提倡藝術創作，服務社會敎育」爲宗旨的自由影業公司，五六年來除了一部「馥蘭姐姐」在劇作上稱得上頗爲成功之外，對於大胆暴露現實問題的作品，也是少得可憐。這幷不說劇作家們不了解社會，而是他們沒有胆量赤裸裸地把現實反映出來。鄭君里的「八千里路雲和月」，蔡楚生的「一江春水向東流」，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敢於面對現實，反映現實，暴露現實，控訴現實。而一個成功的劇本，這些却是主要因素。

　　今春，自由公司主持人黃卓漢先把一個「何處是兒家」劇本原稿給我閱讀，同時要我對劇本提出一些意見。當時他沒有說明這是一個什麼性質的劇本，而我也以爲不過是歌唱片那一類的東西，所以一擱就是好幾天，連第一塲是什麼戲都未看過。直到卓漢兄派人前來催取劇本的時候，我才打開細讀，誰料這一讀，竟使我墜下了無限哀愁的深淵，多年來熱切盼望的東西原來就在這裡。我髣髴感覺劇本上所用以書寫的幷不是墨水而是千千萬萬人所流出來的血和淚；我又幻覺到劇本上面彷彿有許多人輾轉呻吟，發出求援的哀音。我記得那時候我足足呆了兩天，飮了四瓶酒，現在那劇本原稿上面還可以找到我滴下的淚漬。事實上這劇本使我感動極了！構成劇本的故事倒很簡單，它叙述一個善良安份的智識份子，爲了不堪極權統治者的壓搾，帶着白髮蒼蒼的母親和兩個年輕的女兒，間關涉水，由大陸走到香港，所遭遇到的一切艱辛困苦和人情世態，竟是如此淺酷的。劇本嚴正地指出在這個現實社會裡，多少人拋棄了老家，流連顚沛，多少人醉生夢死，荒淫無恥，它坦誠地告訴觀衆們，在這個人們互相標榜自由、和平、快樂的年頭裏，有人過的是什麼日子？

　　這樣的劇本，在貧脊的文藝荒漠中，太難得了。我經過幾番探詢，纔知這部劇本竟是出卓漢兄自己手筆，難怪氣魄那麼雄厚，描寫那麼細膩。這是社會的悲劇，窮人們的心聲，自「一江春水向東流」之後，唯一能反映時代形態的劇本，應該推這部「何處是兒家」了。據卓漢兄對我說，他寫這劇本的動機完全是爲了替千千萬萬被壓廹得凄凉無吿的難民提出嚴正控訴，像劇本中陳雁一家人爲什麼要拋家棄舍，流浪他鄕？是甚麼人逼使她們骨肉離散？這問題是値得我們正視的，所以他把此時此地俯拾卽是的許多素材整理起來，通過戲劇型式，戳破了僞善者的假臉孔，暴露出現社會的光喑面，盡量把血淋淋的事實提供在觀衆面前，讓觀衆們去探討，去認識。

　　從藝術觀點上說，像「何處是兒家」這樣的劇作題材，是値得歌頌，値得讚揚的，它不像其他千篇一律的悲歡離合，更沒有故意揑造出來的笑臉和淚眼。事實就事實，在影片中，我們將可看到這是一齣現社會的悲劇，聽到窮苦人家發出呻吟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