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兒家」本事
香港是啣接在中國大陸南方海濱的一個孤島,地方雖小,人口却達近三百萬,這是一個自由競爭的殖民地,社會環境複雜,這裏有的辛勞終日無以聊生,有的窮奢極慾荒淫無恥,這裏是困苦顚連者的地獄,是醉生夢死者的天堂。
儘管如此,但在隔岸上每天仍有數不盡的人羣,費盡千方百計,間關涉水地跑到這個孤島上來。
在無數的逃難者行列中,有一個叫陳紹文的,他本來是一安份守己的讀書人,有着崇高的理想和美滿的家庭,不幸時代變遷,他經不起政治風暴的摧殘,弄得一貧如洗,妻子不堪禍患,憂傷病逝。紹文不知歷盡幾許艱苦,纔扶着年老的母親和兩個稚女走到香港來,他希望在這個新地域中重建已經失去的快樂家庭,但這個希望很快就給無情的現實環境粉碎了,在這十里洋塲中,勢利的圍牆把人類善良的本性蒙蔽了,連本來曾經受過紹文的好處現在已經發跡的建築商范賈,對紹文的到訪亦享以閉門羹,這使紹文不勝頹喪,幸好後來他碰上了一位做着坭工的窮朋友袁子祥,大家患難見眞情,才勉勉强强地在一處天台上蓋搭的臨時木屋中住了下來。
在天台木屋中,住着一些不同職業不同境况的窮人,如擦鞋童小毛,小扒手賽時遷,派報童阿狗等,這些都是紹文一家人的好隣居,還有一位韓國流浪靑年李倫,他是唯一住在二樓床位上的倖運者,他有抱負,富理想,但在現實環境煎熬之下,他的理想和抱負都無法實現,每天的生活就靠着煎文煑字的微薄代價勉强維持,自從紹文搬來後,由於子祥的關係,他們很快就成爲了患難朋友,對紹文的長女陳雁和幼女小寶,時時都很關懷照拂。
爲了解决一家四口的生活問題,紹文决定跟子祥到建築公司去做坭工,生活雖很苦,但總比流浪街頭,餐風宿露好一點,他夢想不到這家建築公司的老闆,就是當年曾經在內地受自己照顧着的范賈,更可憐的是紹文等人所住的天台木屋時時受着業主廹拆的威脅,而范賈的新樓却一幢幢在趕工建築。
天台木屋中的人兒在饑餓線上掙扎,高樓大厦裏的驕子却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紹文眼見一家老小雖然可以勉强地捱下去,但陳雁和小寶的敎育問題却使他傷透了腦筋,他想到出賣自己更艱苦的勞力,希望掙扎得多一點錢,誰知就在他由地面什工走上天面去代替大工的那天,由於工作不熟練,從危牆上跌下來,不及見到母親和女兒就撒手塵凡了,這是一個晴天霹靂,使木屋裏的人都呆住了,子祥慘然收埋老友屍首,同時肩負起照顧遺老遺孤的責任,陳雁年紀大一點,不忍婆婆和妹妹坐而待斃,哀求子祥讓她到工塲去做工,子祥雖萬分不願,但捨此寧有他法?李倫雖滔滔理論,但力有不逮,愛莫能助。
陳雁上工的第二天,怡巧給范賈的兒子占范美看見了,他對這早熟的女孩別具用心,借題說工塲不適宜女孩做工,一調就把她調到寫字間來,陳雁和婆婆還以爲遇着了貴人,但是只上了一天工,却因范占美的愛人安娜發生悞會,酸風大作,加上范賈認得這是紹文的女兒,爲了避免麻煩,第二天就被除名辭退,陳雁還不知犯了什麼過失。
連一份僅可糊口的工作都沒有了,陳雁懷着帳惘的心情,四處找尋工作,但不是額滿見遺就是嫌她年齡太稚,由朝到晚白費徒勞,晚上囘到天台的時候,只見大夥兒愁眉怨臉地坐在地上,木屋却被拆散了,大家都爲住的問題發悶,嚇得陳雁連失業的消息亦不敢吿訴婆婆,那天晚上,子祥帶着陳雁婆孫三人,只好暫歇在一家騎樓底下,凛冽的溯風幾次把婆婆凍醒來,第二天,李倫和子祥分頭去找地方,陳雁在街上四顧徬徨碰上派報童阿狗,阿狗介紹她到一個報販處領報紙賣,每天總算可以賺到幾毛錢,但婆婆却因晚上着了凉,生起病來,偏偏這家騎樓底裏面的住客,嫌他們阻碍地方,天將晚的時候,便故意一盤盤汚水把地方弄濕,廹使這羣流浪人搬走,幸得子祥向一個叫周力的工友借得一處小得無可再小的天然床位給陳雁婆孫住下來,這地方是五樓要上天台的轉角處,俗稱「假六樓」。
住的問題剛吿解决,衣食的問題接踵而來,陳雁每天走到街上去賣報,婆婆抱病挨在家裏貼火柴盒,這些都是少得可憐的「財源」,天氣越來越冷,婆婆的病亦越來越重,他們連棉被都沒有,更別說棉襖了,小寶年紀雖輕,她見婆婆和姐姐終日勤勞忙於掙錢,自己亦想賺點聽囘來帮忙家計,她走到街上發覺人家拾烟頭可以換錢,她便亦學人家隨街拾烟頭,當她發覺替人抹車子開車門亦可賺錢的時候,她亦跟着人家扶車子開車門;這些事給婆婆知道了,心裏又痛又愛,悽然無言,陳雁見小寶執意要找生計,只好帶同一起出來,大家可以照應。
陳雁挾着報紙在街上逗賣,心裏却念念不忙怎様才能替婆婆添一件棉襖?買一張棉被?突然一陣急刺的警笛聲,驚破陳雁的沉思,只見從前同住在天台上的小扒手賽時遷匆匆走來,一見陳雁,迅速地把一束鈔票塞在她的手裏,叫陳雁拿囘去,原來他這次失手被警追趕,陳雁不知就裏,追上去欲問究竟,却被警探悞會是同夥接賍,一起押囘警署去,小寶嚇得跑囘去吿知婆婆,這時剛好李倫和子祥正介紹一個醫生在替婆婆診病,婆婆聞訊,急氣攻心,竟然昏倒,等到警署訊問淸楚,陳雁無辜放她囘來的時候,老婆婆已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魂歸天國去了。
李倫、子祥、周力等合力把老婆婆草草成殮,陳雁只好帶着小寶茫然地又流浪到街上。
何處是兒家?陳雁和小寶舉目茫茫,消失在鬧街上的人羣中。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