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千・金・電・影・小・說・
一
那是一個海灘,可沒有穿着泳衣的女郞,有的是垃圾、細菌和寒冷的北風,除外,便有五個孩子在拾荒,嗯,那個拖着一雙孖辮,衫破褲穿,揹着個破筐的女孩叫大毛;那個頭髮紛亂,衣服又髒又濕的女孩是苦瓜;還有三個滿臉坭垢的男孩小田、小狗、小三。此刻,她和他們都貪婪地檢拾着垃圾堆上的破鐵礶,只要他們的眼睛發現了那麽一個破鐵礶,就可像發現了黄金似的歡喜欲狂,把它檢到背着的破竹筐去。
他們五個人,五個無父無母的可憐人,合成一伙,一塊兒去拾荒,一塊兒吃東西,一塊兒睡覺。現在他們都「滿載」而歸啦,把破鐵礶集合在一堆,賣給收買店。
從收買店老板的手上,他們得到少得可憐的一點錢,——那些錢,慢說不夠吃一頓飽飯,就是買麵包吃也不成;於是她們只得去買一些便宜的麵包皮,你一份,我一份地分開來,乾巴巴地啃着。小田委實吃不下,他帶着個破鐵礶,到附近一個富貴人家的花園外,向那園丁要點水喝,可是一頭惡犬,聲勢兇兇地向他撲過來,把他嚇得抱頭飛跑。
當小田正在氣喘呼呼時,這個富貴人家的一個男僕,竟好心地把一些吃剩的蛋糕給她們吃。吃着,高興地吃着,比吃什麽佳餚大菜還香甜。
夜,寒氣迫人。這五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睡在一家樓房的樓梯底下。眞不幸,給一個夜歸的胖太太看見,惱怒地駡:「豈有此理,把我家的門口也弄髒啦!」她咬牙切齒狠心地向她們撥冷水,脅迫她們離去。
五個流浪兒無可奈何地,帶看憤怒、咒詛跑到一家樓房的天台上去棲宿。
「好冷呀!」——寒風貶人肌骨,孩子們顫抖着身體。
這時,對面窗戶正傳出蓬拆,蓬拆,啲啲咑咑的跳舞音樂,好些男男女女正在擁抱跳舞;嗯,大毛,苦瓜她們也隨着音樂亂蹦亂跳,跳,跳呀跳,吓,身上果然暖和了點。
蓬拆拆,蓬拆拆,啲啲咑,啲啲咑⋯⋯
跳着,跳着,跳得累了,她和他們像沙甸魚也似的擠在一塊進入睡鄕。——飢餓、寒冷、被赶都在昏睡中遺忘。
二
淸晨赶走了黑夜,——又是拾荒的時候。
這五個孩子,爲謀生存,她和他們又背起籮筐去破鐵礶了。
大毛,她比較年紀大,她領先向前行。今天,她比他們早到街上去,一輛雪亮的汽車在她身邊擦過,却又立刻煞住。一個從車上下來的老女僕興奮地向她跑過來。奇,她還一把拉着她的手,說:「孫小姐,你叫我找得好苦呀!」
大毛不明所以,她不姓孫,也不是小姐,——她多是認錯人囉,大毛待要囘頭走的時候,那女僕死也不肯放,聲聲懇求着:「好小姐,囘去吧,別再發脾氣了,老太太爲你急病啦!」
老女僕說罷,不由分說,便把她拉到車上去。
老女僕竟把她帶到那間她們曾經討過水喝的洋房去。嘖嘖,那些雪亮的地板,富麗的陳設,大毛連夢也不曾夢過。哎喲,連那些穿得比她乾淨的男女僕人,也彬彬有禮地向她點頭招呼。是什麽原因?是什麽道理?
她木偶似地被推進一個睡房。那裡有醫生,有婢僕,床上躺着一個病懨懨的老女人,她一看見大毛進來,像觸了電似的霍然起床,伸開雙手,嚷道:
「茱迪,我的心肝,我的肉,我的寶貝孫女,你囘來了,過來!」
大毛心想:她認錯人了罷?——剛才那老女僕一臉笑意,把她推到她的面前。
老太婆的病像好了許多,她直打量着大毛說:「我們講和罷,以後我不管你了!」
之後,老祖母命女僕去照顧小姐洗澡,臨走,醫生對大毛說:
「茱迪小姐,你祖母心臓不好,你別再鬧脾氣了;你知道,她的生命全在你手裡,別再走了。」
大毛想逃跑,但她又不想人家爲了她死去,呃,她只有勉强留下來,看看情形。
現在,老女僕服侍她入浴,老女僕竟把一些鮮奶倒在浴缸裡,還說她一向要用鮮奶洗澡。
大毛暗暗吃驚,用鮮奶洗澡,不是化很多錢麽?她還背地裡偸喝了一瓶哪!
三
大毛被安置到一間雅緻的房間去。在那裡,她發現幾幅與她一模一樣的相片,只是比她穿得好上千萬倍。
她們大槪把她當作那個相片的主人——茱迪小姐囉,好,那些男女僕人旣然那麽苦苦看守她,她就索性留下來看看。
晨起,大毛在陽台上看見小伙伴們無精打彩地在馬路上走過。她飛奔下樓,躱過僕人,跑到花園,把他們叫住。
「大毛姐,我們到處找你,你怎麽會來這兒的?」小伙伴們找到了她,又驚又喜。————她怎麽會變成一個有錢的小姐呢?
大毛就把昨天的事一一吿訴他們,還叫他們進來。
苦瓜個子較高,她很快便攀過牆來,小巴也身手靈敏,只消一會兒工夫,便攀過來了;小狗也跟着越過牆頭,嗯,他的破絨線衣的一條絨線給樹枝勾住了,一面走,絨線一面牽長⋯⋯
急死人啦,這個年紀小小的小三可不會爬樹攀牆的呀,難道讓他獨個兒在外面嗎?不,叫他從牆下的狗洞鑽進來吧!小三依了她們的話,向狗洞鑽,鑽,哎喲,不好不了,那個討厭的園丁來了。大毛靈機一觸,嚷着有蟋蟀在叫,硬按着園丁的頭去聽;這邊,苦瓜、小狗、小田把小三死拖活拖才拖了進來,可是褲子被擠去了,光了個屁股。
跑呀跑,四個小傢伙都跑到花徑的小林叢去。但是小狗的背後却牽着一條長長的絨線。園丁發覺了,拾起來,捲着,捲着,越捲越多。幸而大毛精靈,示意她們把絨線扯斷,然後才不被發現。
吃晚飯了,大毛要獨個兒吃,飯菜開來,她打發開那些女僕,把所有飯菜都給了小伙們吃。五分鐘後,女僕囘來,發現飯菜一空,可給嚇得目瞪口呆。——小姐的胃口怎麽會這樣大?
晚上,大毛把房門關閉,她和小伙伴横七豎八地睡在地板上。
四
早上,第一個醒來的,是大毛。
她把小伙伴們叫醒,苦瓜過不慣這種生活,她問大毛甚麽時候離開這地方。
「囘頭我去看看老太婆,要是她病好了,我們立刻就走。」大毛說,她委實不願人家爲她死去。
然而饞咀的小田和小狗、小三他們可不願立刻就走,,她們都說:
「吃了飯才走!」
拍門聲響將起來,——苦瓜、小田、小狗、小三給嚇得慌忙往床底躱藏。
老女僕推門進來,吿訴大毛:「孫小姐,老太太請你去哪!」
大毛正想去見見她,於是她便和女僕一塊到老祖母的房間去。
老祖母的房間裡,來了一個叫什麽的慈善會長,和兩位俗不可耐的太太,一肥一瘦。呃,大毛認出那肥太太,她就是那晚向她們撥冷水的傢伙。——現在,她們都揚開笑臉向她表示歡迎,呸,大毛才不希罕這些壞東西的歡迎哪!
大毛必須吿訴那個要生要死的老太婆,她要走了,話正要吐出口,那個慈善會長却對她說:
「茱迪小姐,我們正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原來那慈善會長要徵求茱迪小姐的同意,他們要在這裡舉辦一個救濟窮苦孩子的慈善舞會?
跳跳舞也會救濟窮苦孩子,這對大毛來蛻,還是第一次聽見,——她倒有興趣看看。
這邊那個擦脂蕩粉的瘦太太,却帶着虛假的憐憫,說:「唉唉,那班孩子,沒有衣穿,沒有東西吃,眞是太可憐了!」
接着那個慈善會長假仁假義地,說:「所以我們就要讓他們有得吃,有得住,有得穿!」
那邊胖太太也一臉同情地插進來:「哎喲,這班孩子都是沒有家的,晚上沒地方住,就睡在人家的樓梯口,我見了,心裡難過得很!」——她呀,好像忘却了用冷水撥睡在她家門口的孩子似的,語調說得那麽悽涼。
然而,大毛可沒有忘記這件事,她的記憶還很鮮明,她忍不住悻悻地說:「可是還有人向着樓梯口撥冷水,不讓他們睡覺呢!」
胖太太不曉得人家在諷刺她,還厚着臉皮駡:「這種人眞該死,眞該死!」
「自己駡自己,——這種人眞是世界上少見!」大毛想着。慈善會長奉承地走近大毛,徵求她的同意:
「茱迪小姐,這一次的慈善舞會,應該由你主持。」
「怎麼?由我主持?」她驚詫地把眼睛瞪得大大。
善於吹捧拍馬的兩位寶貝太太,都移近大毛。
「茱迪小姐,你主持一定捐得很多錢。」瘦太太說。
「這樣那些孩子們都有得吃,有得住了!」胖太太說。
「還可以辦一間義學,讓他們有書讀。」慈善會長,直打量着她說。
使窮孩子有得吃,有得穿,有得住,還有書讀⋯⋯呃,這些話把大毛吸引,要是眞的跳跳舞,能夠做到這樣,那她倒願去主持主持。
大毛,她可忘記來向老太太吿辭的一囘事啦,她點點頭對他們說:
「好,我們馬上就辦。」
老祖母只要孫女兒歡喜,她就無不歡喜的。她命令僕人們去預備一切。——一個熱鬧的場面將迎着她們而來。
五
小伙伴們躱在房間裡,等待他們的大毛姐囘來,等呀等的,許久許久還不見她囘來,心急了,——難道她出了事?
半點鐘後,大毛囘來,小伙伴們立刻把她包圍。
「我們該走了罷?」苦瓜心急地追問。
可是大毛搖搖頭:「不,現在我們不能走。」
詫異佔有這幾個小心靈,異口同聲地問:「爲什麽?」
大毛把剛才的事吿訴小伙伴們。嗨,聽到有人爲他們捐錢,他們以後都有飯吃,有衣穿,有屋住,有書唸,都高興的了不得,都高聲嚷着,並且手舞足蹈起來。
走廊傳來了脚步聲,大毛急急制止他們快樂的喧吵。
「別吵,別吵⋯⋯」——孩子們又慌忙往床底下躱。
是祖母派僕人進來叫她去試戴珠鍊。
在祖母的房間裡,大毛戴起那一串珠鍊。瘦太太和肥太太可找到表演拍馬的機會囉。
「茱迪小姐戴上這個,眞是漂亮極了!」瘦太太說。
「就跟新娘子一樣!」胖太太說。
她們的話,把老祖母逗得眉開眼笑,她的老眼鍾愛地望着失而復得的孫女。
等老祖母高興之時,這兩位寶貝太太開始進攻啦,——她們都推荐自己的乾兒子,打算攀上這一頭肥親。
「老太太,依我說,茱迪該結婚了。」兩位寶貝太太搶着說。
老祖母也以爲然,她打量一下孫女兒,說:「是的,說起來茱迪也該結婚了!」
「我看茱迪跟喬治倒是一對!」瘦太太把自己的乾兒子介紹。
「不,湯美比喬治好!」胖太太也不讓自己的乾兒子吃虧。
「誰說的,喬治好!」
「湯美好!」
「喬治好!」
這兩個寶貝太太你一言,我一語地亳不讓步。
大毛又氣又羞;而老祖母却笑嘻嘻地的攔阻了她爭吵:「別吵,讓我問問茱迪。」她轉向大毛:「茱迪,他們都是你的好朋友,你選那個?」
大毛沒有答話,心裡恨恨地說:「我誰也不選。」
寶貝太太們又爭吵不休,祖母看見孫女兒羞人答答的狀態,倒也開心起來,說:「哈哈,茱迪今天也害起羞來了!」
六
生氣、羞急,大毛囘到小伙伴那裡來,她一見了他們,便把話吐出:「糟了,——她們要我結婚!」
不懂事的小田、小狗、小三拍着手掌笑哈哈:「噢⋯⋯大毛姐要結婚了!」
然而懂事的苦瓜瞪大了驚詫的眼睛:「那你還不走?」
大毛不願放棄那個有意思的舞會。她還是想開完了這個會才走。
「這兩個傢伙是什麽東西?」苦瓜問。
大毛把眉頭皺得深深,說:「唔⋯⋯一個叫⋯⋯什麽餃子⋯⋯一個叫湯麵。」
小伙伴們大笑大叫:「餃子、湯麵,噢,我們有得吃啦!」
大毛「噓」地一聲禁止了他們,担心地說:「別胡扯,要是他們來了,我怎麽辦?」
「他們欺負你,我們打他!」小伙伴們都緊揑着小拳頭說。
大毛所担心的湯麵和餃子都來了,——他們都給她帶來禮物:湯麵捧着一束鮮花;餃子則挾着一張最新的唱片。
客廳裡,湯麵與餃子展開爭奪戰。湯麵放下了花束,拉大毛到他身邊來;餃子也把唱片放在沙發上,扯大毛過來和自己坐。
「茱迪,我打了十幾次電話,都找不到你!」
「茱迪,我來過十幾趟也不見你!」
油頭粉面的他們,正在展開拉鋸戰,可把大毛活活氣壞。——討厭、討厭!
小伙伴們怕大毛姐給這兩個飛哥欺負,都從房間潛出來,藏在沙發背後,偸聽着他們厚臉皮的話。喔,頑皮的小田偸偸她把湯麵花束上的花朶完全摘光;小狗也悄悄地把餃子的唱片弄破⋯⋯。
湯麵和餃子的鬥爭到了白熱化,——他們互送禮物了。
「茱迪,我給你帶來玫瑰花,你瞧。」湯麵去拿起那束玫瑰花,可吃了一驚,嗯,他拿着的只是一束無花的枝葉吧了。——他恨恨地直瞪着他的情敵。
餃子得意地大笑,他慌忙去找他的最新唱片,找到時,却已片片破碎。
「嗯,眞卑鄙!」他駡着湯麵。
「你才卑鄙!」湯麵不服還口。
這兩個情塲傻瓜竟動其手脚,打起架來啦。
老祖母的出現,使正在打架的他們狼狽萬狀。他們佯裝跳舞。老祖母笑欣欣地說:
「你們眞是好朋友啊!」
稱讚他們好朋友的老祖母走開後,這兩個阿飛又惡臉相向,你駡他沒禮貌,他駡你阿飛哥。
湯麵搬出他最後的「殺手鐧」,伸手去摟大毛,還嘻皮臉笑地說:「啊,我愛你!」
大毛從來不曾給人這樣胡纏,她又羞又憤地摑了他一掌,臉皮厚的湯麵,可沒半點生氣,他還把自己的臉向她凑近去,說:
「你喜歡打就多打幾下好了!」——大毛給他氣壞。
這邊,餃子也作了「愛情」的孝子,噗地一聲跪將下來,攤向雙手,嚷:
「茱迪,我向你求婚!」
討厭死啦,要不是爲了那個慈善會,大毛可沒工夫與這種傻瓜周旋。
老女僕的進來,解救了大毛,——她叫她和他們去吃飯。
飯已開好,老祖母因爲病剛好,叫孫女兒陪他們一道吃。等老祖母和僕人出去後,這兩個傢伙,又爭献殷勤。
「茱迪,你一定喜歡葡萄酒!」餃子斟了一杯葡萄酒給她。
「茱迪,你一定喜歡薄荷酒!」湯麵也注了一杯滿滿的薄荷酒給她。
可是餃子不肯讓步,他又替她斟了一杯其他的酒,說:「紅酒對你有益!」
「綠酒對你有益!」湯麵又替她端上另一杯。喔,桌上都擺滿一杯杯酒。好像開酒的展覽會。
大毛可沒心情去欣賞這塲活劇,她發覺小狗正蹲在飯桌下,扯着她的衣裙要東西吃,——她生怕給他們發覺。
兩個傢伙献完酒,又殷勤地爲大毛拿麵包、牛油。之後,他們竟爭撫大毛的手。大毛猛地摔開,把手放到膝上去。于是他們便伸手到枱下進攻。枱下小狗的手,都分別給湯麵和餃子緊緊地握住,動彈不得。
兩個傢伙登時飄飄然了;大毛看得莫明奇妙,把手重又放到桌上去,這可把他們嚇了一跳,他們現在還不是握着她軟軟的手麽?幹麽?——他們驚呼,放手,掀開桌布看個究竟。小狗已經跑掉。——他們還懷疑自己有神經病!
七
孫家華麗的廳堂,現在變成了一個熱鬧的大舞池,紳士、太太、淑女們穿着漂亮的禮服,有站着或坐着在談話。
會長也來了,——現在大家在等待那個「救濟貧苦兒童慈善舞食」的主持人茱迪下樓。
房間裡,女僕們正替女主人穿上一襲華貴的禮服;小伙伴們在床底下平息靜氣地躱着。大毛穿起禮服,換了一個人,雍容、秀雅。頑皮的小三伺別人不覺,偸偸鑽到大毛的裙下,在這濶大的紗龍掩護下,他跟着大毛一塊到樓下去。大毛察覺出小三在裙子裡,戰戰兢兢的走路。
等大毛姐去後,小伴們鑽出來。
「小三去了哪裡?」小田說。
「壞了,一定是跟出去了!」苦瓜說,于是他們躡手躡脚出去找尋小三。
小田小狗跑到酒排間,急急鑽到一張蓋了白枱圍,上面放了好些杯酒的四脚桌下,頂着它向大廳走去。
廳堂裡,人們正以密集的掌聲歡迎茱迪小姐,和威嚴的老祖母。
人們簇擁著老祖母到台上演講,老祖母總是「今天,今天⋯⋯」的講不下去;其狀使人發笑。末了,老祖母還是拉大毛去代替,大毛沒有話說,湯麵和餃子一塊爭到台上去代大毛演講。在台上,他們又在爭起風呷醋。
「你捐多少?」
「我捐⋯⋯嗯,你捐多少我就捐多少!」——哈哈,他們哪是在演講,簡直是在說對口相聲。
台下,一個酒客正在喝酒,她太太不許他喝,把他的杯子也拿走了,然而小田和小狗頂着的酒桌,竟在酒客的旁邊停下,酒客囘頭發覺,正是餓雀遇到飛來蜢,歡喜欲狂,順手拿了一杯,喝着,等太太囘頭,他慌忙把酒杯放囘,嗨,桌子已不翼而飛,杯子給打碎。酒客大驚,太太的手,對他的耳朶可不客氣囉。
活動桌子來到老祖母身邊,小狗的手給她坐的櫈脚壓得正想尖叫。小田靈敏,馬上找到一塊藏酒的冰塊,放進老太婆衣領裡去。
老太婆受凉,立刻起身,小狗才把手縮囘。
冰塊大槪滑到她的背部去,她扭動着身子,企圖取出冰塊。樂隊還以爲她跳其査査舞,奏起瘋狂的査査音樂來,弄得老太婆尷尬、狠狽,引來哄堂大笑。
跳舞開始,湯麵、餃子都搶着去和「茱迪」跳舞。胖太太有意讓自己的乾兒子湯美去和孫小姐親近,一個箭步搶到餃子面前,不由分說,把他拖到舞池跳其卡啦査,並且把他牽來扯去,摔上摔下,弄得他頭昏眼花,再沒有氣力去和「茱迪」跳舞。
小伙伴們會合在一塊,他們在走廓裡走着,給一個男僕發覺,他把他們拉住。大毛遠遠見了跑過來解圍:
「你拉我的朋友幹嗎?——他們化裝表演呀!」
男僕無言,把他們放開。大毛將計就計,果然和小伙伴們在客人面前表演一幕急就的「活報劇」。
苦瓜、小狗、小田,小三唱流浪歌,大毛竟弄來一件皮大衣,扮一個貴婦,孩子們圍着她嘲弄一番。使得在座的好些太太悶悶不樂。
後來小田還扮成一隻狗,挖苦了富人的狗吃牛排,流浪兒童吃破鞋。——使得在座的好些「慈善家」又氣又恨。
大毛想起好些跟她們一樣在街上凍餓的小朋友,她叫小伙伴們去都叫了來。吃餐的時候,一聲呼哨,幾十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子,一窩蜂也似的衝進來,佔踞了紳士和太太們的位子,大「擦」一頓。把那些胆小如鼠的太太和小姐們嚇得驚慌奔逃,亂作一片。
老祖母也看得目瞪口呆。
紛亂中,那個曾經與祖母鬧脾氣的眞正茱迪小姐囘來了。她曉得有人冒充她主持開舞會,氣極恨極,拼命撲向大毛,與她大打出手。茱廸把大毛的喉嚨扼住,大毛竭力掙扎,掙扎⋯⋯呼叫,呼叫⋯⋯
哎喲,原來是一個夢,大毛醒來時,却發現小三的脚卡在自己的喉嚨上。
大毛把小伙伴們搖醒過,把夜來的夢吿訴他們。
這時,北風分外凄厲,孩子們冷得發抖。唉!有誰知道他們怎樣挨至天明,又有誰知道,他們明天又將流浪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