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兒送米記本事

　　羊石有寡婦任方氏，茹苦含辛將獨子任天華撫養成人，天華自少好學，得任小京官，因囘鄕省親，路過縣城，微服遊歌塲，遇歌女梅玉蓮，玉蓮貌雖美而性清高，王孫貴介等閒未得靑盼，以天華知禮，如壹翩翩佳公子，私心相屬，靈犀一點暗自相通，然出乎情止乎禮，兩人未及於亂，蓋玉蓮處身歡塲，尙能潔身自愛，固完壁也，比天華別玉蓮，歸家見母，方氏大喜，及知天華稍居卽須回任，弄孫心切，與天華論婚天華非玉蓮不娶，迫於吿母，方氏以玉蓮究爲歌女，任門清白，頗不以爲然，天華力証玉蓮賢淑，乞阿母許其完成好事，方氏堅謂須至歌坊實地査探，始能答允，天華以歌坊之内，不便婦人駐足，方氏獻計，改扮男裝，化作老叟，到街坊買醉，藉以一觀玉蓮之爲人但相誡天華勿先以事吿玉蓮，天華天生純孝，素畏其母，亦任之。

　　方氏喬裝至歌坊，召玉蓮行歌侍酒，故以多金眩耀借端親近，玉蓮一向孤芳自賞，冷若冰霜直斥方氏如此年老，尙作不羈之想，徒恃銅臭凌人，倍不可耐方氏爲玉蓮責以大義，內心頗讚其美德，時天華已至從傍窺見此積情况，爲之尶尬異常，及方氏裝腔作勢得意忘形，露出喬裝破綻，方氏索性現出盧山，僞言爲天華母氏所遣來之媒婆，有意爲天華撮合好事，砌詞謂天華之母性本橫蠻，且家非富有，能否吃得苦頭，玉蓮謂心愛天華，若得下嫁，必克守婦道，逆來順受在所不計，且嫁夫但求品德，遑論富有，方氏以歡塲中人，竟有如是佳婦，大爲讚許，乃玉成天華與玉蓮之好事，刻日量珠下聘，使天華挈玉蓮歸家，天華大喜過望。

　　惡少時清早已對玉蓮垂涎，嘗與玉蓮之義母相議，願以多金爲玉蓮在歌坊脫藉，徒以囘家集資，乃爲天華捷足先得，及玉蓮隨天華作歸家娘去，時清始輦金來，旣悉其事向義母爲難，坊中姐妹諷時淸貌醜，謂玉蓮心實惡之，從未爲別所得，亦未必肯嫁其人，時淸聞言怒甚，但時淸究爲一陰險小人，未及發作，詢及玉蓮爲何人娶去，義母吿爲任家天華，無巧不成話，時清原爲方氏之內姪，稱天華爲表兄，於是决計往訪任家，從中破懷天華好事。

　　時淸到任家，訪姑母方氏，時天華與玉蓮已完婚，方氏以時淸從遠方來，留之稍居，如淸求之不得，詎料大好家庭，從此多事，時淸向方氏進讒，謂玉蓮出身歌塲，暮楚朝秦，實非一好女子，並暗彼亦是其前度劉郞，方氏疑信參半，以之質於天華，天華力証玉蓮爲完璞，方氏無奈，時淸計亦不得逞，任家有傻婢雪梅，貌中姿而有口吃疾，性好小惠，時淸乃以金餌之，授之以計，以謀不利於玉蓮，一日天華因事外出，雪梅至玉蓮房，請玉蓮代書（八月十六）四字，僞言此乃爲其母之生辰，將持往寺中作盂蘭勝會附荐之用，玉蓮不慮其詐，嘉其孝，揮毫照寫無訛，雪梅得字條予時淸，時淸暗將之藏於祖先神龕之香爐底下，及玉蓮於晚間循例注香，口中禱吿，祝福家姑及夫婿，時淸引方氏至於窻外竄看，玉蓮囘房，時淸乃與方氏入，在神龕香爐底下取出字條交方氏，方氏細看字條畫有心形，揷以小針，書有八月十六之字，不禁怒火衝天，蓋所書者厥爲方氏之生辰日期，不知此乃時淸離間毒計，誤會玉蓮將其詛咒，乃急使雪梅召玉蓮至堂前責罵，時適天華返家，核對筆跡，果爲玉蓮所書，驚問原委，玉蓮含淚訴苦，謂雪梅委托書寫，方氏使與雪梅對質，雪梅曾受時淸威迫利誘，反口不認，於是玉蓮含不白，方氏迫天華與玉蓮離異，天華以玉蓮素性温良，深知其中必有委曲，但苦無法與玉蓮辯白，唯唯否否進退維谷，方氏咄咄相迫，號淘大哭，竟在神龕下取出亡夫神主，飮泣搥心，相對大罵天華重妻欺母，天華旣孝其母，復愛其妻，難爲左右，心理茅盾，苦不堪言，卒與玉蓮雙雙跪下方氏之前，哀懇求乞諒解，天華揮淚陳詞，謂玉蓮身已有孕，就算順母分妻，何不待其產下方氏骨肉，再作打算，方氏抱孫心切，深願玉蓮一索得男，則任門香燈有繼，於是勉從其議，但惡玉蓮之念，從未稍減，天華以阿母餘怒未息，取家法請阿母杖其兩人示警，方氏持杖痛笞玉蓮，玉蓮委曲求存，忍痛受責，然痛在玉蓮身上，苦在天華心頭，而時淸此一瑕庇必報之奸詐小人則暗自稱快不置玉蓮受笞方時淸之憤稍洩，天華着玉蓮奉茶認錯旣已，欲遣玉蓮囘房，方氏留之，下令玉蓮此後雖得暫留任家，但要在磨房住宿，並操賤役，玉蓮唯唯，並誡天華不得親近玉蓮，天華含淚點頭，曲意求存，蓋天華祈望玉蓮他日產下男孩，母憑子貴，方氏終有囘心轉意之日也，天華適爲上司催促，返京赴任，乃草草成行。

　　任家有老家人忠伯，爲人忠耿，持正不阿，夙爲方氏亡夫器重，亡夫顏死，尤囑方氏善爲待遇，方氏一向對之畏忌三分，天華去後，方氏在時淸之播弄下對玉蓮諸般虐待，身操賤役工作浩繁，忠伯憐其遭遇，暗裏帮忙。玉蓮瓜熟蒂落，在磨房中產下孩子，方氏爲之命名安安，時淸獻議由玉蓮哺乳至百日，留下安安，卽將玉蓮逐去，方氏言聽計從，謂將如期逐之。

　　時淸於利用雪梅時，恐其洩露機密，遂甜言誘雪梅並汚之，且允請准姑母娶雪梅爲妻，但久未履行雪梅迫之，以洩當日毒計爲脅，時淸知不能欺，暫避其鋒，僞言囘家禀准父母，卽來完娶，雪梅深信，誓用守口如瓶，時淸別姑母，歸家而去，方氏不復有人從傍恿慫，且玉蓮已爲任家產子，宗枝有繼，方氏不無屋烏之愛，玉蓮乃得偷生任家。

　　光陰如駛，轉瞬數年，天華以政繁未克返家，時淸好揮霍，家產蕩然，乃來求貸於方氏，目睹方氏含飴弄孫，樂也融融，而安安復能逗祖母歡笑，時淸人面獸心，對玉蓮始終不肯放過，又向方氏進讒，佯謂嘗至京師，與天華相遇，閒談間，天華且有怨妻袒母之意，更砌詞謂天華有日囘家，將必設法帶玉蓮往任所同居，若不逐去玉蓮，將是心腹之患，方氏深然其說，乃問計於時淸，在時淸之擺佈下，方氏擬遣嫁玉蓮，得囘一筆聘金，以償當年爲其脫藉之損失，玉蓮未得天華分書，抵死不從，忠伯亦從傍反對，方氏乃不敢過於荒唐，得時淸獻計，要方氏乘間以酒醉玉蓮，由時淸本人假份奸夫，偷入磨房，屆時方氏到來捉姦，如此便可入玉蓮以罪，逐之使去，方氏然其說，着依計行事，不知時淸實欲假戲眞做，乘機汚辱玉蓮也，是夜，方氏謂玉蓮體弱失調，以補酒使其飮之，玉蓮扶醉返磨房休息，少選，時淸正欲入磨房，遂其奸計，詎料雪梅因事已先至，見時淸鬼鬼崇崇摸進，乃隱身帳後，及時淸正欲砸其偷香手段，雪梅醋海生波，在枱上拾得利剪，逐時淸以出，蓋當日時淸利用雪梅爲走狗，曾答允娶雪梅爲妻也，時淸走後，雪梅恐其再來，乃伴玉蓮而睡，以作保護，末幾，方氏率家丁來捉姦，入磨房搜視，則所得者爲雪梅，玉蓮爲驚醒，驚惶失措，方氏以計劃不遂，老羞成怒，堅謂連夜均見有男子入磨房，藉以誣玉蓮，玉蓮至是悟方氏飮以藥酒之用心，知不能久留任家以候天華歸來，哭訴方氏願離任家，帶髮修行如是庵，以示淸白，忠伯苦留不獲，玉蓮成行，安安堅欲隨阿母以去，但爲方氏力阻，玉蓮母子分離，抱頭痛哭，臨行囑子自重，勿拂祖母之意，泣不成聲，安安掩面哀啼，頻呼阿母，玉蓮於天愁地慘中，下堂而去，玉蓮離家後——忠伯對安安小心照料，詎忠伯年老多病，對安安不能多所慰藉，時雪梅又迫時淸履行婚約，時淸無奈，乃直言於方氏，方氏乃厚贈時淸，帶雪梅返家完聚。

　　安安知阿母寄跡如是庵，遂偷往會母，相見之下，安安誓死不返，願與母相依爲命。

　　後天華請得暇期，囘鄕省親，及抵門閭始悉家庭巨變，方氏一口咬定媳婦偷漢，天華再問安安何去，方氏更支吾搪塞，欲尋忠伯詳査，而忠伯已因老病死去，天華疑竇滋生，但以秉性純孝，不敢詳於窮詰，方氏迫天華寫休書，天華畧一猶疑，方氏又罵天華忤逆，天華無奈，勉强揮就，問母將休書投往何處交玉蓮，方氏不肯以玉蓮居處吿，天華別母，佯謂往訪良朋，實則四出訪尋玉蓮之下落。

　　方氏携休書至如是庵，轉知玉蓮，玉蓮以個郞薄倖棄妻，悲傷欲死，方氏不顧而去。

　　天華以妻離子失，心情落漠，路過蘆林，遇玉蓮在此檢拾柴薪，相見之上，玉蓮誤會重重，天華亟欲上前問訊，玉蓮痛其忍心寫書休妻，多方規避，匆匆離去，天華悵然。

　　玉蓮得老尼之憐，與子居庵內柴房，因有子相隨，未有落髮，日以販賣粉果度活，日者，與安安來至天華旅寓之後門叫賣，天華有意光顧，不知來者正是妻子，喚之入見兩面相逢，玉蓮走避無從，天華諷其携安安爲侶，實貽悞其前途，應顧念其敎育間題，將之交囘俾己撫養，玉蓮果爲所動，於是任安安認囘父親，由天華領去，悉心敎讀。

　　時屆隆冬，安安在門前看谷，天華在外返，安安惦念慈母，纒着天華，問究竟何時始迎母返，安安恐阿父被祖母所迫而至續絃，乃舉蘆花淚故事相諷，天華無詞可答，支吾相慰，愧然入內，安安復以天氣嚴寒，料母在柴房，難免飢寒交迫，悄悄携米送往慰問慈親，玉蓮以安安小小年紀，亦知孝道，感極淚下，安安苦間玉蓮何時囘家團叙，玉蓮啞口無詞惟有啜泣，後玉蓮善言安慰，哄之歸家，安安堅要玉蓮相送，玉蓮乃相與偕行，至任家之門，狹路相逢，與方氏相遇，方氏備加揶撤，頓使玉蓮十分難堪，意冷心灰，且以安安已有父提携，不須牽掛，乃决心落髮看破紅塵。

　　玉蓮受戒之晨，天華驚聞此訊，恍如情天霹靂，奔往如是庵，作最後努力，希望及時制止，安安得悉其事及時追至，方氏目睹子孫兩人有如失魂落魄，深恐發生事故，心情惶惑，卽趕上一程，以看究竟，半途雷雨大作，及抵庵門，得見時淸扶病跪地在庵門乞食，雪梅從旁侍之，細問之下，知時淸不事生產，縱情嫖賭，乃有今人之果報，雪梅以誤交匪人，神明內疚，將受時淸利用誣害玉蓮之事，和盤托出，方氏至此，悔悟之心油然而生，禱天認錯，急入庵中訪尋子媳，時庵中老尼已準備爲玉蓮削髮，天華父子極力拚死阻攔，玉蓮已心持消極，四大皆空，天華淚眼相看哭至聲嘶喉咽，方氏踉蹌而至，上前抱起賢孝媳婦，說出前事神前懺悔，自認罪愆，玉蓮知家姑意誠，囘心轉意，終納衆意，相率返家，比出門，見雪梅撫屍痛哭，蓋時淸多行不義，客死庵前矣，天華不念舊惡，斥資使雪梅爲之殮殯，雪梅感恩戴德，目送幾人囘家團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