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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訪人士:馮智活

Fung Chi Wood 馮智活

  
Fung Chi Wood 馮智活  
Fung Chi Wood 馮智活  
Fung Chi Wood 馮智活  

參與團體:香港基督徒學生運動

馮智活牧師出生於1956年,畢業於香港大學,並於香港中文大學修讀神學。馮牧師於1981年參與成立香港基督徒學生運動,及後積極關心有關大亞灣核電廠興建事宜,並擔任「關注核能委員會」主席。1986年,馮牧師成為「爭取停建大亞灣核電廠聯席會議」的召集人暨發言人,帶領組織於兩個多月內收集104萬個簽名交到北京當局,並由此踏上從政之路。馮牧師於1988年當選沙田區議員,後於1991年當選立法局議員。近年,馮牧師仍繼續參與社會活動,例如響應戴耀廷教授的「和平佔中」運動等。



訪問日期︰5/12/2018


郭教授
:
馮牧師,多謝你幫忙做口述歷史訪問。第一次基本上都是由你自己分享你歷史的經歷和社會參與的情況。開始時,可否請馮牧師你先講一下自己的生平和出生背景的資料?

馮智活
:
OK。我50年代出生,自小去教會。[郭:家人都已經是基督徒?]對,父母都是基督徒了。(我)又接受了洗禮,所以教會是我第二個家,每個星期都會去,風雨不改,教會很多活動我也參與,我那一間是較大的教堂,即聖三一堂,各方面的事都有,(如)主日學。那時社會就較窮,我也不例外,也是較貧困的,小時候。[郭:也是住在九龍城?]沒有錯,(我)住在九龍城,中學時搬到慈雲山居住,當時是所謂的紅番區,即六十、七十年代。但沒甚麼的,我們那區治安OK的,我們在半山左右,聽說(治安)較差的如球場就在山頂。讀書順利,一直讀到大學。76至79(年)就在香港大學,79至82(年)就在中文大學的崇基神學院讀神學,一直都順利的。

郭教授
:
如果回頭說你小時候,最初去聖三一堂,其實你家裡有多少個兄弟姊妹?

馮智活
:
我有妹妹的。[郭:即是你和你妹妹。]不過自小我就一個人,我很獨立的,母親要上班,所以不怎麼理我。[郭:所以父母都是⋯]所以我自小就take care我自己,妹妹也有take care少少吧。

郭教授
:
你的小學是否都在聖三一堂?

馮智活
:
沒錯,小學是聖三一堂,中學就天主教。[郭:哪一間天主教中學?]聖芳濟書院。[郭:聖芳濟好像在深水埗?]對。[郭:你從慈雲山上學不就⋯]我踩單車去的。[郭:哦,踩單車(笑)。]順便運動,又能省時間,又不用逼巴士,又能運動。[郭:很厲害啊。要踩多久?]回來才厲害,要上山,所以有時不夠力上山就推吧,一星期有一、兩次左右,踩到一半就懶得踩了。我年輕的時候很sporty,很多球類運動都喜歡玩。

郭教授
:
剛才你說到慈雲山中段比較太平,治安較好,其實你讀書的時代,有甚麼特別事嗎?

馮智活
:
一般來說我不是勤奮讀書的一類。[郭:但你也能入香港大學啊。]最害怕中文,不知是上帝保守和引領,又或者是我突然生性(笑),在會考之前的一、兩年,我就拼命讀書的。最誇張就是我入港大之前的預科,當時有預科,中六、中七,我在九龍工業學校讀書。[郭:所以你是理科的。]對,那兩年我真的是全職學生,除了去教堂,甚麼都沒有了,全部都是讀書,早午晚,早午晚。因為我知道(港大)很難入的,我知道自己是五五波的,甚至不夠五五波,不過後期我較有信心。所以我自己的經驗就告訴我,(只要)努力和專注,很多事情就能辦到。我覺得(當)你想做一件事,其實就能做到,所以不要很快下決定,說我不能了,放棄吧。[郭:你在九龍工業學校時,也是踩單車回家?比聖方濟還遠啊(笑)。]都有,平路而已。我那時很厲害的,比巴士還要快,我不讓它爬頭,因為它太大了,它爬我頭很危險的,所以只有我爬它頭(笑)。當時的車沒有那麼多,也沒有那麼快。有一些意外的,但上帝保守,沒甚麼大礙。

郭教授
:
你中學的時候,已經堅信上帝了?

馮智活
:
一直都很正常。我自小就嬰孩洗禮,但我中四的時候就決志,我們不是叫決志,叫堅信禮⋯有個堅振禮,就暑假按手。信仰一直都沒甚麼特別,但到港大時就有些變化,接觸到很熱心的基督徒,當時的信仰就熱熾了很多,被當時大學的基督徒影響,所以熱熾了,信仰的追求大力了很多。[郭:可否說一下你認識的基督徒朋友的名字?]名字嗎?大家都不很認識了。[郭:不要緊的。]簡單地說,我們當時有一群CA,Christian Association,其中一個是蕭壽華,他高我一屆,當時他已經很神聖,一個非常好的⋯他當時已是chairman了,在基督徒團契。[郭:港大基督徒團契。]是的,Christian Association。總之(基督徒團契)有活動,我就會參加,即適合我那些,(包括)faculty的活動、整個院校、自己班的cell group,所以我決定牧職也肯定受這個影響,不用說了,我就想在信仰再追求多一點。另外,我也看見當時教會的年輕牧師較少,[郭:指聖公會?]聖公會。我就想,那看看上帝是否要用我吧,我就ready,一直都順利。[郭:你在港大也是讀理科?]馮:(我)讀理科的,所以轉做讀神學的第一年很辛苦的,那是文科的discipline,很辛苦。

郭教授
:
為甚麼你會從港大畢業以後,就到中大讀神學?我想80年代在港大畢業都是天之驕子,為甚麼會⋯

馮智活
:
是的,母親也反對我讀神學,不希望我做牧師,快點出去賺錢吧,都是那些⋯第一,遲了三年賺錢。第二,做牧師的人工少了一截。當然,(我)為理想、為抱負、為自己的興趣,有意義的事情。我second choice是社工,神學順利便去了first choice。這很感恩的,上帝一直都看顧我,一直引領著我,為我開路。

郭教授
:
選擇中大有甚麼特別考慮?

馮智活
:
沒有,教會派的,當時大部分吧,小部分就到外國留學,大部分都在崇基讀的,聖公會支持嘛,最近才退出來的,一直都支持。

郭教授
:
你在崇基的經驗如何?

馮智活
:
簡單地說,在香港大學那三年是我的熱誠和熱切,即信仰和上帝的關連性很強,經驗和經歷感性上較強。人際間,特別是弟兄姊妹之間的相處關心很強烈,以往沒那麼強的。來到中大,差不多就不同了,理性得多,which is這件事我很開心,因為自小讀理科,我的邏輯思維也很強。在中大,簡單來說,就是釋放了我理性的追求,給予我很大的滿足,即理性的真空都填滿。我自小也是的,老師分配給我的,我都會讀,但不會完全跟足。我在圖書館做論文,這裡找,那裡翻,翻到deadline才做回老師要求的東西,所以我在崇基圖書館就很大得著,基本上是(得到)很多知識的,其中一件事就是聖公會的神學,是我自己看書看回來的。沒有人,也沒有那一科的,我們的summer term只講一點而已,說得多少呢?即補一下課吧,自己聖公會的神學生,其他的學科也是,所以很感恩,很大滿足。這也造就了我一個基礎,我出來後或我讀完書以後,讓我再追求。對我而言,這只是讀完一個學位而已,其實追求學問和經驗,特別是靈性的追求,是一生人的(課業),就繼續吧。

另一樣的dimension是我接觸不同的宗教,或夠膽多走一步,自己走出來,做宗教對話,這是其中一樣。那裡(中大)有一些其他的書,有些較liberal的書很強調宗教對話,諸如此類,所以令我有這樣的向導吧,出到來自己摸索,我自己又有興趣,又到處去,接觸不同的事物(笑)。[郭:其實你很主動。]我是很主動的,我很喜歡,只要有一點小接觸我就有興趣去知道,去接觸一下吧。其實香港甚麼都有,有很多宗教,其他小宗教,拜火教又有,其實幾好的,香港這麼小的地方,卻藏著很多事物。

郭教授
:
你在崇基裡⋯即本來你在港大是CA,CA當時應該是較保守的福音派、基要派的。[馮:未到基要,福音派吧。]福音派吧。但你去到崇基時,有參與學生組織嗎?

馮智活
:
有,我一樣這麼積極的。我當時在CA就沒有擔當任何職位,只是參與多,來到中大崇基,人數少,做過神學生的學生會, 幫忙搞團契和聚會,沒甚麼其他的,都是少一點,因為新以及我想有多一點時間去讀書。[郭:但中大團契就⋯]沒有,我去到的時候,中大團契都較福音派,我在港大時就已經夠經驗了,當時就(專注)讀書吧。其實我在港大有變化的,簡單地說,第一年就很熱切,但某些經歷之後呢,不方便公開談論,我很快就不那麼福音派了,感覺上原來我與它是有些不一樣的。

郭教授
:
那麼在你不那麼福音派以後,你的追尋又是怎樣?

馮智活
:
就走社會派,或者關心社會,福音派也主要是吧,但每個人都只是得把口而已(笑),說要social concern但只得把口。我就覺得,這樣沒有用的,怕甚麼呢?下來吧,玩一下先體驗一下先嘛,覺得不對便離開吧,但每個人都很害怕,不知為何,或者不是害怕,總之不參與吧,是不喜歡。

郭教授
:
剛才你說不方便說,但我很有興趣(笑)。

馮智活
:
有興趣的話,就錄完音再說吧。

郭教授
:
好的錄完音後再說(笑)。那麼你開始覺得有社會關懷後,你又做過些甚麼呢?不論在港大也好,中大也好。你自己開始嘗試做甚麼?

馮智活
:
我在港大就接觸了當時很親中的同學,叫左派、左記,或者國粹派,我又不害怕,大家同學而已。(我)有體驗,做關社,又落區,參與非基督教的活動,這也造就我以後參與社會的。在港大的時候,如果沒有記錯應該是港大,我試過參與SoCo。[郭:社區組織協會。]沒錯了,當時他們很前衛,搞社會運動,(我)又偷偷的去觀摩一下。[郭:為甚麼要偷偷的?]對啊,當時我很害怕的。七十年代末,只要一拍到你,政府官就不用當了。我們的同學電視一拍到自己的樣子,就馬上遮著電視機,不讓父母知道,我的年代是這樣(笑)。

中大相對地機會多點,人也少一點,自己的經歷也傾向自由一些。我覺得福音派的範圍太窄,總是覺得不夠空間轉彎,對我而言,總是有窒礙,我就喜歡到處去,特別是社會參與。對了,我在中大的第三年,即81年,我就有變化,有參與了。當時我成立SCM,Student Christian Movement,香港基督徒學生運動。因緣際會,SCM在81年成立,在那裡就變了很清楚積極地用基督徒身份去參與社會,那一年很開心,因為能實踐或者是可以做,能夠參與,非常具體。

郭教授
:
所以你是當時重新發起的人裡的其中一員?

馮智活
:
對,我是founding member,創會人來的。

郭教授
:
可否多談一點,為甚麼當時一群同學會⋯

馮智活
:
其實是先有一個搞手,叫廖寶泉,很不幸他在很年輕時就返到天家。他是主力,當時他正在讀碩士,還是剛剛畢業,比我們高幾屆。他很厲害,又招募成員,他又是聖公會,剛好又是中大。其實開始時,很多(成員)都是聖公會是或中大的,又或者同一間教會,甚至是聖公會某間堂。[郭:都是三一堂?]當然不是。因緣際會吧,招募起來就有一群人,一點即著。

郭教授
:
你們組在一起時,有甚麼想法嗎?

馮智活
:
我們當時不流行甚麼理論的。坐在一起討論,做什麼就在當時討論。[郭:一起討論的?]對的,關心社會也好、如回歸也好、核電廠也好、新約禮儀也好、中秋節(與)信仰的關連等等,我們沒有整套(理論)的。反正是零,在當時幾乎找不到另一群人,是基督徒關心社會,像我們這般清晰地,那個年代,我們81年開始。

郭教授
:
在開始的期間,有甚麼事件到現在還是讓你很深刻的嗎?

馮智活
:
你講我自己還SCM?[郭:兩者都可以。]說不上轟動,始終我們只是一個團體,我們有少量的出版,少少聚會,沒甚麼publicity的,又不是出名,也沒有特別顯注的社會行動,間中有聲明。我還記得一件事就是支持政府修改關於同性戀的法例,當時應該是1983年,若我沒有記錯。以我所知,(我們)是第一個基督徒團體夠膽出來支持政府改例。[郭:即非刑事化,當時應該是。]對,或者叫社會刑事化,當時福音派很強烈反對。這是其中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搞得比較明顯,就是反對核電廠。當時1986年蘇聯的切爾諾貝爾核電廠(爆炸)還未發生,我們是以環保的角度(去反對),主要是這樣。但1986年蘇聯的切爾諾貝爾(核電廠爆炸)以後,我自己帶起一個運動,與SCM不直接(關係),以我個人或環保團體長春社等,參與反核運動,我當時講安全較多。

郭教授
:
所以你從神學院三年級開始,一直都有社會參與的經歷,我可以這樣說嗎?

馮智活
:
大致可以這樣說。但其實我在神學三年級的時候還是斯斯文文,都是室內多過室外。[郭:你現在都很斯文(笑)。]86年就室外了,(在)街頭,要搞些事情了,那是爭取停建大亞灣核電廠的聯席會議,就逼了我上街,即社會行動。

郭教授
:
可否多講一下整個大亞灣爭取的前因後果和發展?

馮智活
:
1986年4月蘇聯發生大的核電意外,切爾諾貝爾核電廠。幅射就吹到歐洲,很遠的地方,甚至一、二千公里,整個世界都很害怕,幾個月來都很多新聞,特別是開頭的一兩個月。我們有一群人反對開核電廠,我們馬上提出不要建了,因為當時的提出還處於初階而已,在香港北面五十公里的大亞灣裡,有個地盤也差不多完成,剛把地基打好,那麼初階,不建可以嗎?諸而此類吧。我們一早就勸不要建的了,基於環保和後世的幅射污染。怎知道一點(火頭)就著了,意想不到的,整個香港很快就支持(運動),最後一路有團體加入,一路成立了聯席會議,幾十個(團體),最後有一百零七個團體加入,以及區議員的議員辦事處。全港搞簽名,在一個月之間已經收集了一百零四萬,不用說就是一面倒支持。那個運動是開創了全港的運動,其實是民生運動來,但沒有辦法,一定牽涉政治,但政治的成份其實很低,當然中國也有政治考慮。那時我們也知道機會不大,就盡力吧,當時《明報》的查良鏞也支持,希望不要建的,所以我們都以為有機會,是真的不建了。

(簽名)很成功,很順利,不過也很快低沉了,起得快,也低得快。[郭:原因是甚麼呢?大家都知道改變不了就不做了?]對啊,就不再堅持,沒有再繼續下去。當時與中國的交手和交往是很初步的,即大家都很客氣,不知道該怎樣做。當它說要建了,大家覺得無望了,之後都淡了。那麼我就將爭取停建轉為監察,這很自然的,有些人就笑我,你做甚麼都有人非議的,但沒有辦法的,難道我不管嗎?我不管不是更舒服嗎?唯有以我對核電的認識和一路以來的資料一直去監察。所以我一直監察到我做完立法局議員為止,即95年,95年我不做立法局議員後,那麼資料和聯繫就很難有了,所以就沒有再監察,沒有民間的監察在了。

郭教授
:
由爭取停建變成監察,其實你在這個參與的過程裡都很務實,都不是一種對抗性的⋯

馮智活
:
對我而言,這不是對抗,但對方感受又不一樣,也輪不到我們不對抗,那麼你要不要與我開會?就算真的開會,(雖然)也沒有試過,即沒有試過真的坦誠地開會,開完會我們要公開(內容),我們的立場不會變的,當然是說負面的東西。很有趣,我們當時將這一百零四萬個簽名交上北京,它又願意安排,[郭:即願意接收。]當時中旅社都有安排。[郭:這麼好?]專人安排,買機票,又招待你,像禮賓般前往,又安排酒店。[郭:都是86年?]沒錯,86年的暑假,8月時去。唯一的(問題)是接收簽名的人不夠高級,(我們覺得)這麼低職位的人,找個更高級的來吧。只有在這裡有點波折而已,我們說你不收我們就到中南海算了,其實說一下而已,當時大家都很客氣。當時你記得是中英談判以後不久,少少蜜月期,李後死死地氣上來收,跟現在不同了,[郭:副主任出來。]他找些專家與我們對話,也稍為開過會,他有他講,我有我講,他說official的話(笑)。

郭教授
:
大亞灣的爭取有影響你之後⋯

馮智活
:
絕對是很大的影響。第一,由不走到前線,就突然間走到最前的一個。[郭:怎麼被別人逼了出來?]這真的是上帝旨意。當時是86年,我剛剛三十歲,完全沒有社會經驗,不是沒有人認識,有人認識的,但不是社會那方面,譬如阿石,劉千石認識我。有幾個原因,第一,我認識核電,其他人不懂。最初講反對核電廠的不是他們,是我,這個黃毛丫頭,不怕死的(笑),有少少技術的。我們又真心不希望它建,沒有政治考慮的,初初只是環保考慮。他們找我出來做領頭的就最穩妥,大家不用那麼多顧忌,大家就舒服一點。你若隨便找一人,旁邊的人就不舒服,會說為何不是我呢⋯[郭:因為你是傳道人和牧師?所以⋯]我又沒有利益衝突,又不屬於那一派甚麼的。[郭:即當時其實除了長春社之外,還有很多所謂不同的派別在參與?]有幾個的,譬如當時教協很威風的,黃偉雄等公務員又很厲害,劉千石那些又很厲害,主要是這三個,很得意的。[郭:所以因緣際合就⋯]是的因緣際會,我又膽粗粗,不怕死(笑)。

郭教授
:
那麼之後,你怎樣走下去嗎?

馮智活
:
就這樣吧,走得那麼前了,沒道理縮回去的。其實我的心就是關心社會,88年就沙田區議會,不,全港區議會選舉,當時我在沙田服務、牧會,有地區人士叫我選區議員,其實我完全沒想過。(他們說)沒有人啊,諸如此類吧。我就說好吧,當服務吧。的確是服務的,當時八十年代的區議員,對吧?一起開會就說兩句。當時聖公會的神學思想就是你是牧區嘛,那麼就參與多一點,了解多一點吧。那也對的,多接觸這個社區,又多接觸政府部門。88年(我)就贏了區議會,如果不是86年的大亞灣,我的知名度不高,未必贏的,或未必想參與。88年贏了以後,我就有搞一些全港較特別的issues,有記者報導一下吧,你有少少知名度。[郭:是甚麼issue?]我記得當時有船民的issue,或者是反加風,即反加價。到91年就第一次立法會直選,我又是沒有想過出來選,我想的只是社會服務而已,立法會這麼厲害。但當時又是沒有人,當時是港同盟,不是民主黨,談著談著發現還差一區沒有人選,沒道理這樣的,我便嘗試下。我又想既然沒有人去,那麼就去填上這個洞吧,沒打算贏的,但誰不知又贏了。[郭:那一年好像是大勝。]那麼就洗濕了頭,愈踩愈深,這些事也沒甚麼準備,就變成這樣了。

郭教授
:
91年的時候,你已經加入了港同盟?

馮智活
:
有,所有這類團體,一成立,我就撲過去加入,支聯會也好,港同盟也是,民促會也是。

郭教授
:
如果調過來說,民促會就爭取八八直選,你當時為甚麼會考慮參與?

馮智活
:
參加推動而已,當然要推動民主。我一直參政或參與,特別91年參與立法會選舉,都是為了推動民主。[郭:民促會當時搞高山大會和簽名,你⋯]我都有參與。不過我當時選擇不上那三十人的主席台,我不希望爬太高快過頭,讓這位置給別人,其實我可以上台的。

郭教授
:
到支聯會呢?你當時因緣是怎樣的?

馮智活
:
支聯會也有,第一屆我就報了名去選。有些人說某些黨派太多人,我就無所謂,有人做我便不用做吧,意思即要我讓給其他人做。如果沒有記錯,我們要選二十個人,那麼就讓不同類型的人上位吧。

郭教授
:
你有否覺得六四前和六四後,那個社會參與氣氛有不同嗎?

馮智活
:
你說的是整個社會?[郭:整個社會,即你所感覺到的。]這裡停一下好嗎,我想先去洗手間。[郭:好。]

郭教授
:
馮牧師,剛才我們講到關於你在支聯會的參與。問到你八九六四,你有甚麼深的印象?在其之前的氣氛和參與,與之後的氣氛和參與有很不一樣嗎?對於在香港裡關心政治和關心社會,你的經歷如何?

馮智活
:
當然八九六四時很震撼,當年很多香港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受和經歷,這是一個很劃時代的歷史事件,很震撼性的。我想很多人都以為有機會有新的中國、新的秩序出現,誰不知是不行的,還是那麼血腥。整個香港社會都震動了,不只一百萬人遊行。我最深刻的一次就是我站在馬會入口的附近,站得較高,當時不知為何,我與幾個朋友在那裡一邊叫口號,一邊唱歌,一邊見人們一直進場,在那裡不是說笑都站了半天,可能四、五個小時,可能更長到晚上,都一直不斷進場,整條街都是人,所以這段經歷很深很震撼,整個城市同一心。如果有一百萬人上街,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人出來。這種為國家、為社會、為人民的心,那種熱切和真誠真的很特別,是很珍惜的。我相信經歷過六四這類事件,對民族和國家的情懷一定很深。

郭教授
:
但也你說過在大學的時候,有去過一些國粹派的活動,你會否覺得六四這件事使你對中國的感情有一點微妙的改變?

馮智活
:
我不是國粹派的,我是dialectical的,我只是為人民的,我從頭到尾對這個政權都沒有好感,可能這受母親影響。我記得我小時候,文化大革命那個年代,即我56年出生,香港的中資機構沒甚麼好買的,只有一樣東西可以買,就是毛澤東的襟章,整個公司的商場都是紅色的。我說有沒有搞錯,這可能嗎?個人崇拜強得嚇壞人,電影等等,所以我覺得這個政權是很有問題,大家都知道文化大革命這慘案吧。所以八九六四,大家都有希望,特別是新的民主中國誕生。沒有了,唯有再等吧,就看看歷史怎樣演變。

郭教授
:
六四會否與你加入港同盟有關?

馮智活
:
這一定是。六四事件點燃了很多人的心,點燃了很多愛國的情懷和投入社會的熱切,所以港同盟是很順利,而且絕大部分的人都很真誠,但之後整個就慢慢變質了,在有選舉之後,有利益之後,容易變質一點。所以過程我很高興的,大家很真誠地參與,在成立不論是支聯會和港同盟時大家都很真心,很有理想,所以很多善良美好的事物都浮現,人的陰暗面都看不見的。[郭:可否舉些善良的例子。]每個人對社會和國家都懷著美好的憧景,港同盟成立時,有著所謂新的氣象,浮了很多有志之士出來,有些像雨傘。[郭:有甚麼是很深印象?]講人物?好像不太方便公開講,[郭:OK。]我很少公開講人,就是港同盟活躍那些人吧。

郭教授
:
到91(年)參選時,有沒有甚麼令你很深刻的事?

馮智活
:
如果對我而言,這是一個很新的經驗,雖然我選過幾次,但這麼大面積和不同類型的地區和議題,這很新穎,也需要自己去摸索,不過我又OK,因為自小訓練都沒有人教導,自己摸索慣了,所以91年的選舉起初沒有人幫忙的,如何做完全由我自己找的,該做那裡先,如何做等等。[郭:以及沒有經驗。]也沒有先例,第一次直選,你的黨友連自己都顧不上,不能期望能顧到你,還要距離那麼遠,[郭:單議席單票制。]大埔、粉嶺、上水,幾乎是這樣。我也一直感受到上帝的照應和看顧的,又不那麼孤單的,我做的事也不太為自己,變相有力量在(支持我)。

郭教授
:
選到以後進立法局了,還在後過渡期,很緊張那幾年呢⋯

馮智活
:
我經常跟別人說,贏了那個位置還未完的,要做得好才叫贏,你要適合做那個位置。做議員那幾年做得好不好,你也要做得好才行的。議會真是一個考驗來的,也有點害怕的,第一,我沒有ready,第二,議會是那麼新,第三,那些事情很複雜。初初你反對這個,反對那個,說一句就可以了,建得好便多建些吧⋯但你到議會就不一樣了,要建在哪裡?建哪一類型?定價多少錢?建一年還是兩年?(過程)可以是非常技術性的,所以你做很多決定,不能隨口說的。責任又大,撥款都以億作單位,不是幾百元幾千元,還是公帑,你便要很勤奮。但這也是很難得的經驗,因為你走到社會當中,似乎很多事情都靠你決定,那四年的議會經驗對我而言很特殊的。

很特別的,那四年我就暫停了教會的工作,因為(用了)時間太多,而且當時已經興起全職議員。這也是選之前沒有想過的,吓,這是全職的?幸好教會也寬容,讓我可以先暫停四年,所以我很感恩的,每件事都是安排好的。這四年當然累積了接觸了不同的階層,包括很多政府人員,可以很了解到政府的運作,甚至可以影響到它的思考,很特殊的,就這樣吧。

郭教授
:
有沒有一兩件事,你覺得是很標誌性的事件?

馮智活
:
在立法會裡標誌性⋯即很成功的事情,坦白說,是沒有的,因為政府也不用你幫它多少忙的,你不要反對它就很好了。你要成功爭取,很偶然在剛剛好(的時刻)做到一點事情而已,因為港英年代的政府不算太差,重要的事情都看到做到,是回歸之後很差罷了。小的事情很有趣的,譬如我舉例,剛開始沒多久,審擬法例說甚麼呢?是禁煙,不是叫禁煙,是勸人們少吸煙。我們的草案就問,一個煙包有幾多成是廣告呢?我記得我和葉錫恩去開會,大家還是議員的時候,原來真的由我們決定煙包百分之幾是廣告,你能決定的,我就覺得幾好玩,做議員真的能決定得到,這對影響民生很大的,每個人都拿著一包煙,字體是甚麼等等。當時我初嘗權力,我很小心謹慎,也很仔細。審擬法例是這樣吧,有時候有些法例一決定了就影響整個社會。

另一件事就是遊戲機中心,打機(笑)。[郭:18歲?]對,很複雜的,有些是兒童不行。當時我不知道怎樣做,就去探遊戲機中心,以議員的身份去遊戲機中心視察,很好笑。那些記者又很有興趣,這群傻子又在(笑)。[郭:看別人打機(笑)。]很trivial的事情,但其實又很重要,如果決定得不當,(遊戲機中心)可能變成犯罪溫床也不定,你會令到小朋友⋯諸如此類吧(笑)。

第三件事最特別的就是我結婚,我93年結婚,當時是議員身份。那個婚禮很誇張,是上帝的恩典來的,如果我不是做議員的話,不會這麼誇張的。怎樣誇張法呢?人多不在話下,有些人因為你議員身份而來,記者又多到嚇壞我,未試過那麼多記者。因為你是議員嘛,政界又走來,娛樂界又走來,娛樂版生怕會錯過甚麼似的。因為很難得有一個議員,還是一個民主派,反對派的議員結婚,即又soft又硬混在一起,(覺得)這個人很好玩。然後報導呢,幾乎沒有一張報紙不報導,還要大大幅,怕會落後於其他人,娛樂版也一起登,真的很好笑。那個該死的Morning Post(South China Morning Post)還一大張相,我們合巹交杯的時候,他們又有這個機會(笑)。這是上帝祝福和恩典,很特殊。其實還有些事情的。[郭:如果可以分享的都可以分享。]對嗎?個人的事情不必講那麼多。[郭:不是的,你想向大家分享的都可以講。]我自小有個缺點就是很少講個人的事情,還要公開講,都夠了。[郭:明白(笑)。]那個婚禮已經引起一些人妒忌了,真的,我從沒有看過報紙有婚禮那麼多報道的,有錢人很多都只是娛樂版。[郭:也不會上政治版。]單是Morning Post,當時Morning Post半版紙一張相,為甚麼呢?因為當時它喜歡用相片來吸引讀者,那個年代拍照的人都很專業的,喜歡這樣。[郭:很盛事的感覺。]對啊(笑)。沒想到的,還有訪問,不單是婚禮那一環節,又這樣又那樣,這件事也很特別的。

分工和投票的事,因為當時民主黨內是全男班。有一個範疇就是婦女權益,當時的term叫做婦女事務,由我去做,為甚麼呢?因為沒有人做,公開也這麼說,我是這樣的,經常做清道夫角色,我無所謂的,反正我又不是沒有信心,我有信心的。我處理過婦女事務,因為SCM等等。有件事只與這件事有關聯,但不好說,這事後才跟你說吧,不希望公開講。[郭:明白。]因為影響其他人,這件事又是很特殊的,不是太多人知道,黨內的人才知道,當時的議員才知道。

郭教授
:
不過都很有趣,很明顯九十年代女性參政尚未是潮流。

馮智活
:
即是有個事務關於女士的嘛,我們的黨沒有人做spokesperson,房屋有,交通有,諸如此類。當時我去北區選也是這樣的,沒有人去選我才去的,沒料到贏到而已。我想起了,在立法會我有機會和港督,當時是彭定康,同台一起吃飯。一來(他)是特殊人物,特殊身份。二來傳統英式禮儀是很有趣的(笑)⋯就與一些所謂上流人士的近距離接觸,如鄧蓮如這些,有一次吃飯是閒談式的,不是正式開會的一類。鄧蓮如很有趣的,她與民主派,有時候是特別去約的,因為沒有甚麼機會開會,就算兩局議員也是,我們不會開那些會議,即這些機會和接觸頗特殊。

郭教授
:
你對他們有甚麼評價?對彭定康和鄧蓮如。

馮智活
:
當時英國政府的一般官員是很高質素的,即忠誠又誠懇,個人的ability,即技術官僚是強的。最多都只是個別(官員)較懶,也不算很滑頭,他可能會為了少少(事)哄你一點吧,(但)你知道他本人是如此,算不上是奸猾,諸如此類。不喜歡談便不要談吧,喜歡談的便多談一點。有些甚至可以和你交心的,他信你,你也信他。當時做立法會議員,其實不同的黨派距離不是那麼差的,不像現在這般,絕對不是這樣。當時開會以後,爭辯過後,當時爭辯也很斯文,一吃飯大家就嘻嘻哈哈,官員當然是沒有架子。

還有一件事就是他們(政府)學習得很快,其實可能他們都尊重議員,所以我們這類新人入去⋯李永達這些,即在位也不像議員的⋯[郭:也是三十多歲而已。]即很不習慣的,但他們學得很快,也與我們一視同仁。這件事上的尊重,使我很欣賞他們,不是因為尊重我,而是因為議員特別你是民選的,所以尊重議員那種的態度,是應該如此的。現在就很不一樣了,大家像對手一般,要打倒你之類的。因為當時的政府相信議會很重要,雖然還叫consultative,但有直選之後就是民意代表了,他們是真的經常問你意見,看你怎麼樣,又會花時間說服你,又會訴說難處,是這樣的。所以整個經驗其實很開心,雖然經常開會是辛苦的。

郭教授
:
因為甚麼原因,你之後還是回去牧職,就較少在政治那一邊了。

馮智活
:
其實我沒打算不再繼續做的,主要是人手的問題而已,思前顧後都沒有人接班,我又不懂去作育人才。但有些事情發生了,我決定還是不再做下去了。上帝經常給我很多暗示和訊號(有)一些事會發生,甚至似乎都為我選好了,我就不用再選擇了。突然間叮一聲,對啊,原來我不是一定要做的。一直以來都是沒有人選(議員)就我去選,原來是不需要了,我就決定不選。整個人都輕鬆了,壓力全無,是上帝的恩典。其實做議員那幾年,特別是後來一兩年壓力極大,因為你要連任也好,每個人都注視你也好,諸如此類。做議員,坦白說,其中一個痛苦的地方是你不能完全做你喜歡或表達你自己的事,即是你要收斂一些,或是有些限制你不能做或不做那麼多,這是其中一件事吧,有些限制吧。

不選的原因,簡單地說就是黨內的支持不足,因為選舉是很費力的,如果黨內的支持不足,只靠自己的話,就死定了。你明知道死定,慘敗的,那不如不做了,既然都沒有信心,也沒有了應有氣魄和狀態,只是為了捱下去的話,捱過很多了。95年3月就區議會選舉,大埔一個區,我想去選,我的黨竟然叫我不要選,我就想不明白,有沒有搞錯,難得多點人去選吧,妨礙著我?這是第一個訊號了吧。當時我們去選很多三料的,一級一級上的,一級連接一級的,第一級就不給我上,我要跳一跳很辛苦的,而且也未必成功。簡單道理,大家都要靠選舉的,但不知為何,那麼當然有原因,不便公開講。那就卻一卻步了,5月就遇到競爭對手,很利害的,就密謀了我的位置幾年了,上次已經想贏即想出來的了。我的工程也好,想念我的工作也好,做了立法會議員根本沒甚麼時間,所以選舉工程的質素比較差,一不小心就讓他贏了,還有些(事)發生幫他的,不說太多了。咦,我的兩個位置,我當時不是區議員,又不是區域市政局議員,原來不用做了,突然間,對吧。即我不知道是責任感大,還是迷失了,因為你做了四年,其實很短而已,一瞬間就(四年了),尤其是這麼多工作要做,你沒有理由馬上停止吧,社會似乎仍需要你。我就發現,咦,原來我可以停了。那麼我就停下來吧,就這樣。

還有就是我的first choice,我最有興趣的當然是教會工作,我怎麼會有興趣去搞政治和社會呢?(若真的有興趣)搞就不是這樣搞法了吧,我整個training也不是,來到只是一邊做一邊學而已,我的training是神學,教會也好,這是最有興趣。到現在也很感恩,如果再多做四年就不知怎樣了,可能愈踩愈深。[郭:可能現在還在做議員。]或者慘敗,死了也不一定(笑)。

郭教授
:
不一定的。好了,你回到教會了。95年到現在,你用一個牧師的身份去關心社會,又有甚麼深刻的經驗與之前不一樣想特別分享的?

馮智活
:
牧師身份就是,我從頭到尾都不刻意的,但不刻意之中又不會隱藏,所以都是順應當時的情況。我回顧過去,原來我區議會選舉,講的是88年的時候,原來我刻意去用牧師身份(選的),因為初時沒有人認識我嘛,當時只有三十三歲。其實沒有人認識我的,即知道我的職業,但我不是因為要這樣,所以由頭至尾都是本著我自己。我的信仰,當然去愛人,去關心人,社會是一個dimension,特別是聖公會要服待整個社區,不過我們通常較沒有渠道入手。所以在立法會裡很有趣,中文就不會叫我牧師,即不會是馮智活牧師,不會的,我就刻意叫人稱呼我議員就算。但英文就無法避免,英國的傳統就一定要給你一個reverend,honorable reverend,特別長的,不記得是reverend honorable還是honorable reverend誰先了,就是連在一起的。主席叫你呢,尊重你嘛,所以經常會提醒你是牧師。在那四年,我沒有穿牧師的衣服,我是打領帶的,想融入當時的(習俗),但同事之間當然知道我是牧師,我由始至終都差不多。我覺得我的身份,我是很conscious我以基督徒的身份和原則去服待等等。95年的時候,我是斬件式地參與,參與一下電台,又參與一下和平⋯即搞和平,不要戰爭⋯推動民主。這些散件式的參與,如民促會,不,當時叫民陣。最近雨傘,特別是雨傘,我就更活躍一點。

郭教授
:
即雨傘反而是你重新出來的事件?

馮智活
:
可以這樣說吧,參與多了一點。特別的地方就是認識了一群基督徒之後,(組織了)基督徒社關團契,以基督徒的身份去關心社會,這是較特別的。之前就SCM,現在就這個,一路以來都較少的(團體參與),都是個人較多(的參與),無論支聯會也好,大亞灣也好,我都是與非基督徒一同參加的,參政也是。

郭教授
:
你都會覺得基督徒社關團契是雨傘的期間嗎?[馮:是雨傘誕生的。]可否介紹一下?

馮智活
:
雨傘期間有一群基督徒聚在一起,聚會之間慢慢認識了,以前不認識的,(大家來自)不同教會,認識以後,雨傘之後便繼續再聚。現在都是一個沒有選舉,也沒有章程,甚麼都沒有的,純粹是一個團契。[郭:但都很活躍,有很多聲明。]這樣有這樣好的,大家同聲同氣就去吧,用不著搞這麼多事情,又選舉甚麼的,這樣已經很好,很感恩。

郭教授
:
一直走這段的歷程,你覺得牧職的身份給你的是資源還是限制?

馮智活
:
(笑)又是資源又是限制吧。限制就是時間上的和身份上的吧,自己的教會也要考慮一下是否會被影響。沒有辦法的,give and take的吧,沒有辦法好處全要。到現時為止都還OK的,反而有些教牧未必這麼方便走得這麼前,所以又是上帝關顧我(笑)。我很明白的,有些人未必可以⋯特別是教牧身份⋯即未必可以走在那麼前,他想的但未必可以,無論時間和角色都是。

郭教授
:
可否給予事例,你覺得這身份給予你⋯即give了你甚麼?又有沒有另一些事例讓你明顯見到,都有困難的?

馮智活
:
年紀大了,年資大了一點吧,現在連非基督徒都叫我牧師,叫我馮牧,記者就一定這樣叫,記者通常都較年輕。以前就不是這樣,以前叫馮生也好,叫阿Wood也很多,即朋友們,現在反而在社會上多數叫(馮牧)。叫得你馮牧,當然知道你是牧師,暫時牧師的角色身份都是正面的,大致上(笑)。最近佔中九子在審訊,早幾天有一個非基督徒安排喇叭去支援,在審訊之前,九點鐘左右。他跟我說,我們要祈禱,這個時候我們要靠上帝,但他不是基督徒來的。我說,你不是基督徒嗎?他說不是。他還想邀請我每天早上9點15鐘就帶他們祈禱,很特別吧?就是這樣,就連非基督徒都覺得要祈禱(笑)。

我由參政開始或者做議員開始,我都相信這樣的。我的style是這樣,不會刻意借此傳福音,所謂傳福音,但其實我在傳福音的。人人知道我是基督徒,我是牧師,即他(自己)可以這樣的,即除了個別的事還可以參與社會。我的見證就希望做得再好一些,不要失見證。另外也無形中鼓勵基督徒可以去參與,放膽點也好,鼓勵也好。我是行動型的,不是理論型,我很少寫文章,我用生命和行動見證為主,這是我強項。

郭教授
:
雖然你沒有理論,但你沒有特別的信念推動你⋯[馮:一定有。]是甚麼呢?

馮智活
:
上帝的愛、耶穌的愛是去到人的每一個環節和階層,沒有道理只在教會裡面的。不過我們有選擇,有先後次序。我自小為人不怕困難,難度高我就會去挑戰去做。社會其實是難一點而已,你不熟悉就會害怕,但其實很需要的。我們有時很功利去到一個環節,我有否機會傳福音呢?其實關心、參與同在,就已經是福音的一種了,對嗎?譬如有一個聚會,你死也不出席,人們又怎覺得你重視呢?但你去了,(人們)就會(覺得)嘩,你重視我們,與我們一起,對吧?這已經很好了。譬如雨傘時的天橋底,我們去那裡,睡在天橋那些(人就)覺得你重視,諸如此類,這就是同在。所以社會是一個一定不能被忽視的地方,所以基督徒應該去涉足,將你的愛和關心帶到每一個角落。不是因為要計較有多少人去教會和傳福音,不應這樣先計較,將你的愛、關心帶去⋯還有,如果是政治黑暗,就更需要你去調和,你若不去做不就愈來愈黑,永遠就不會變白。所以我經常說,這個社會更加希望多點人從政也好,參與多一點,起碼有正面的事,起碼基督徒愛心多一點,真誠一點,所以基督徒參與社會肯定是好的。其實也是一個信仰的實踐和考驗,你說我為人如此,講就容易,一落實就有困難。接觸陌生人是困難的,不容易的,特別是對信仰沒甚麼興趣那些,你如何入手呢?這是其一。

其二,我剛才說過做議員有些限制,有時會考驗到你信仰的立場。隨便舉個例子,譬如會否支持死刑,我作為基督徒,我不支持死刑。但有些人經其他角度,(應該)亂世用重典,諸如此類,有時會有這些。幸好我很少(遇到這些情況),我當時的政黨遇上這些時,我們有彈性的投票。這個時候就可以多滲一點基督徒的觀念和價值觀(入去),在議會也好,在社會也好。

郭教授
:
談到限制,很多人都會覺得聖公會是相對地支持政府的一方,你覺得對你的參與而言,會否都是一個限制?

馮智活
:
會的,所以上帝就安排我,因為我做來做去都是同一個位置。公開都是這樣說,你搞這麼多事,當然很難升,哪裡找人來選你?你怎樣代表聖公會?就是這樣吧,所以上帝自有其安排的,我便要學習謙卑一點,對吧。你說你自己叻而已,所以我們學習任何的崗位,都要去盡心盡性去服待,就不要嫌棄這個位置。因為又困難的,你的位置要take care大的組織時,你就不能不管的嘛。舉例你做父親的,你有小孩,你沒有道理不理會他去冒險或做危險的工作,不會的嘛,可能要安全一些,不要拼了命。但如果我單身寡人,我可能做一些較冒險的工作,差不多道理。所以我跟人分享(都說),沒有辦法,又要看顧教會,體諒一下吧。所以很多人退休以後,說話都變得大膽,有些牧者都是如此,你沒有留意嗎(笑)?不是聖公會,是其他教會。[郭:聖公會是甚麼年紀退休?65歲嗎?]70歲退休。[郭:明白你的意思,香港是有些退休牧師大膽了很多。]是的。

郭教授
:
當你回顧,你年輕時就是熱心的福音派。[馮:一段時間而已。]你會怎樣形容自己基督徒的心路歷程?在你回顧時,你會怎樣描述這段經歷?

馮智活
:
不能簡單地說的。入港大讀first degree之前,是一個不深吧,即很淺、簡單、循規蹈矩、被動、不主動追求、經歷不深的階段。到港大時就有經歷了,很近的,但未能整合在一起。去到中大讀神學的時候就能整合了。基本上,讀完神學後,靈性和理性可以整合在一起,給予自己信念和信心等等,也給予自己怎樣去進修和學習一些技能。然後出來工作之後就是磨練和考驗,我遇到困難的,不公開說吧,在教會和社會裡都有很多困難和挫折,每人都會有,我也有,這叫磨練期吧。到95年,即我82年事奉,82至86(年)可以說是準備期。86年大亞灣出現之後,86至95(年)就是衝刺期,社會又多事。95年就是休息期,放開以後就很舒服,大兒仔96年出生,親子關係較好,時間多了點。如果我衝刺,又少了時間(陪伴兒子)。到03、04 (年),因我比較上不那麼衝刺了,我就開始思考我的信仰和靈性好像停滯了。我怎樣可以再進步呢?這幾年上帝又開路,讓我尋找到些少(方向)。其實在04、05、06(年)左右是我信仰的跳躍期,很感恩,因為我較少參與了,時間多了一點,自己的靈性也多了一點,上帝又開路少少。當時我很幸福,做助理,不用做主任就少了很多雜務。雨傘出現,其實我一直都有關心,只是較散地去關心,雨傘出現後就參與多一點,沒有理由收起自己吧,所以到現在我都很掙扎,掙扎在於不想參與那麼多(笑),但心裡總是有些催促,(心裡就會說)死仔不要這麼懶,上帝放我一馬吧,讓我舒服一點可以嗎?但我也信服的,有需要時我就會多幫忙。

郭教授
:
剛才就形容信仰的經歷和身份,你在回顧的過程中,你覺得你對政治和社會的看法有沒有改變?即這幾十年裡。

馮智活
:
其實我很簡單的,我自己不喜歡有一套理論,覺得這會bound了自己,那麼你就給予所長吧。譬如民主,大家知道有很多個formats,民主而已吧,我不理會你怎樣個選法,我隨便投一個有甚麼所謂呢,單議席單票甚麼的,那些是細緻的事情而已。我明白每個選舉都有其特色,但我現在追求民主,我就拿著幾件重要的事情:真心的愛、真誠、為自己少一點的、犧牲些少吧、有點智慧用於形勢分析,甚麼重要甚麼不重要,要把持住、不要過度。我身體健康OK的,你不要顧著外面不理自己,身體也好心理也好要健康,你要幫人,但沒有人提你的,若是牧師,靈性差不知怎麼辦了,誰會提你呢,對吧。所以要懂得照顧自己,量力而為吧,有能力有機會就去做,沒有機會就算,不必勉強。我真的不喜歡競爭,輕微地吧,沒有人做就當仁不讓,吃一點虧吧,說是吃虧但其實是得到東西的。

團體合作很重要,很多時失敗都是因為合作不了,一個人工作很強,但合作便不能⋯這不是藝術,而是要做到的。民主派甚麼都好,都需要學習怎樣與人合作團結,當然要篩選,或者篩去一些大家很尖銳的東西,大家要禮讓一點,這樣才可以嘛。明明是很簡單的事,但大家就不願意,不去做。[郭:這算是你的一種感慨嗎?]我不知道呢。對我而言,這是很容易做的事,但有些人就是很困難。譬如開完會,當然不可能一個意見大獲全勝,這裡有意見出了,那裡又有意見,可能就hybrid。hybrid中文是甚麼?[郭:是混合或混和。]對,混合了就混合了吧,又要說這樣不好,那決定了不好就照做吧,又不是死人冧樓,真的不好就再修正。通常人們就會覺得,就是不好嘛,為甚麼還要做呢?程度上不好而已,對吧?我覺得民主派在合作上要大家多點自動去做,所以雨傘等等到現在有很多失敗,便當作learning吧,learn from the lesson。如果你不懂得與人合作,成功的機會是低的,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吧?說起上來民主派或關心社會這方面是最弱的(笑)。

郭教授
:
可能剛剛是選舉過後訪問(笑),可能這就更有相關性。最後一條問題了,現在很多人會討論,到底我是香港人,還是中國人?定還是中國的香港人,或香港的中國人?基督徒就會加上基督徒身份。你會怎樣形容自己的身份?

馮智活
:
我覺得是每人各自衡量有多少percentage吧。因為我讀science,我最常用就是spectrum,即你有幾多的機會,有多重視自己的身份,你不會絕對化(自己的身份)嘛。第一,你不會完全否認自己是中國人吧,只是有幾多成在裡面,你會先考慮甚麼。現在當然是說自己是香港人先,正常關心社會的人,因為大陸這麼腐敗,幾乎沒有一件好事,還走到外國,見證全失(笑)。我一定是基督徒身份先,但基督徒身份我就不會highlight自己是信基督教,應當highlight自己有愛心,會關心他人,即基督徒信耶穌的那一種情懷。但有些人不知為何,當然我是知道原因的,只是這樣說,即我信的是這個教(而已)。我覺得要打破這種(思維),不要經常強調自己是基督徒和中國人,這是你不能磨滅的身份,但你要突破這界限。很簡單,你只關心香港嗎?不會啊,你也會關心大陸。好了,你關心內地的人了,難道你不關心世界問題嗎?基督徒應該關心所有人,所以不應被這些身份限制自己。舉例雖然我不是美國人,但我依然關心美國的事務,我希望她好的。但不會因為我不是美國人,就不接觸美國人了,不吃美國的食物,這些是不需要的,有好的便學習吧,對吧。

香港很特別的,真的是一個東西交融的地方,所以我很感恩的。我經常向大家說,我去其他地方,說就說是又中又西,但其實沒有混和起來,但我們是真的融入了,在我們的血液和經驗裡是一部分,這很特殊的,我想全世界很難有一個都市是如此的,所以我們可以吸納到東方和西方的文化。當然我希望香港好,中國也好,特別是雨傘,是逼我們認為自己(是)香港人多一點。

郭教授
:
最後你有沒有甚麼事,剛才是沒有談到的,但你很想和大家分享?

馮智活
:
(笑)基督徒有幾個質素很重要。第一是信心,信心當然是靠上帝,如果你與上帝的扎根是深的,你應該有信心,因為你信上帝嘛,不是信人,信人當然沒有信心,很多時候。但你對神,認為神是看顧的、神有力量、神愛我們,所以我自己也這樣,我對上帝很有信心,所以我可以大膽地說,幾乎是沒有失望和絕望過,懷有希望,但好的outcome還未出現而已,等一下吧,忍耐一下吧,這是我們體驗到的重要性。人們很快就失去信心,那麼沒有辦法了,以移民為例,大膽地說,他很沒有信心,他是適應不了或真的不行了,我就還沒那麼快。

第二是逆境應該要恭喜吧,逆境中應力求上進,多發揮潛能。做老師的給你更深的功課,恭喜你,你就能學更多了。經常疼愛著你,簡簡單單的,你不會進步,人生都是如此。所以你愈辛苦的時候,可能是祝福的時間,因為你還要再握緊上帝多一些,就這樣吧。但我覺得上帝一定保守香港的,我們要繼續有信心,去堅持,去守護香港,因為我們是大陸的門戶,當我們都沒有(信心)時,大陸就更加沒甚麼希望,所以應該藉著香港做一些事情。所以就是身為香港人,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祝福。試想一下,你不在香港出生,在內地出生,你會怎樣呢?所以對這份恩典、懷感恩的心,再去發揮吧。我們受的苦,相比大陸而言,不是蚊和牛比較嗎?算得上甚麼呢,也有可能我們舒服過頭也說不定的。

郭教授
:
好吧,我們今天就聊到這裡吧。多謝你,馮牧師。


訪問日期︰14/12/2018


郭教授
:
馮牧師多謝你,這是我們第二次一起聊天。這一次就有些問題,這些問題基本上是所有訪問者都差不多,所以我們可以一起go through它們。第一條問題想問你小時候的狀況。你可否分享一下,你父母有沒有一些特別價值觀有對你造成影響嗎?如果父母沒有,你小時候有沒有甚麼人對你的某些價值觀有影響?父母又會否在你小時候,表達自己對香港和中國的看法?有這樣的經驗嗎?

馮智活
:
母親對我影響較深,父親在我兩歲的時候就離開我們了,沒有一起生活。母親在大陸出生,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對中共政權沒甚麼好感,但又沒有非常強烈不滿的意見,但戰爭對影響她很深。[郭:如何呢?]特別是物質的欠缺,小時候也較窮困,譬如吃飯一定要吃光,幾乎是有汁也要吃完,不能浪費,真的要全部吃光。當時家裡沒有雪櫃,所以非常之節儉。[郭:母親其實母兼父職,要自己工作⋯]沒錯,她要打工。譬如開水喉,她有個方法,就是很慢地放水,水錶就會跳得慢一點(笑)。[郭:這樣就能節省用水。]還有其他方法如何用水的,詳細不說了,很好笑,回想起來,是很節儉很珍惜物件,所以我到現在都算是慳儉。

另外就是她對人喜惡的分別很大,但不知是我天生的性格,還是上帝的教導,我覺得她是不對的。(例如)這個人很差的,這個人又很好,這樣說人不好,我就覺得有差得這麼要緊嗎?有這麼誇張嗎?事非黑白分別對我頗有影響的,所以要判斷或要明辨黑白是非,即那些是好行為,那些是壞行動等等。我想最大的影響就是帶我去教會,她把一部分教導我的責任交給教會,這是很重要的。[郭:她來港之前有去教會嗎?]不太肯定,她好像是來到香港才洗禮。對,她是來港後洗禮的,未結婚前洗禮。

大家都明白小朋友很有趣,有時父母嘮叨是不聽的,但外人一句就很到肉。我記得教會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女士,即師奶,(年紀)比我母親大得多,很屬靈的,大家都公認的,也很慈祥,她就住在我家附近。有一次我很頑皮,不太記得詳情了,可能是懶惰,也不是一次了,是general吧。她就帶我見這位師奶,我戰戰兢兢的。這位師奶的家庭背景就較佳,有錢有沙發甚麼的,入到去就肅然起敬吧,(她)又招待我吃飯,中間就訓話,但訓話得來很有愛心的,不是責罵那一種,而是勸戒你,很舒服的,但就是很強烈的要求,頗深刻的。[郭:她勸你甚麼?乖一點?]不太記得啦,都是那一類吧,生性一點,其實我小時候不算頑皮,又不是發生一件事的,而是general這樣吧。

有一次升中一,(我)很害怕英文,突然由小學到中一,(因為)中一的所有書都是英文,中文和中史除外。有一段時間我就很氣餒和擔心,她又帶我去鼓勵,又有些作用,雖然不是馬上見效。我也不記得詳情了,我就咬緊牙關捱過去。

郭教授
:
你剛才說母親對中共政權不太有好感,你是從何得知?

馮智活
:
當然是她責罵它時知道的,不太記得了。其實母親的家庭,即她父親的家庭是有錢的,也沒有明顯、直接地被迫害,有一次我聽到,所以又沒有厭惡得很誇張,不過是知道它一些不好的事跡,看見其他人⋯[郭:母親家人都有走下來(香港)嗎?]沒有,只有一部分。母親的家庭很大,有四個老婆。[郭:嘩,這麼利害。]母親的母親是第四個太太,有十多個兄弟姊妹,所以有些還在大陸沒有下來,即我母親的兄弟姊有一部分沒有下來。[郭:那真的很大,而且應該很有錢,不然怎樣娶四個太太。]有些錢的,所以我就說,如果不是打仗,我就不會那麼貧窮了,那類吧。但家底清貧也有好處,不是一概而論的。很感恩的,上次也說過,在教會遇到的人都很正面,可能在我小時候,即小時候還未清楚人間險惡,也因為家庭的問題,只剩下母親照顧我和妹妹,所以人們特別關心我也說不定。

郭教授
:
所以你也說到你小時候也看到教會很影響你。你可否說一下年輕時,你對教會的印象?以及教會有沒有特別的氣氛讓你深刻?

馮智活
:
年輕的時候,我都是參與活動和團契。很高興的,我記得星期六就去團契為主,星期日就去崇拜和詩班等等。一至五就很平淡,星期六日才特別開心。一至五就學知識和技術,六日就學習做人的道理,例如要誠實和謙虛,即聖經教導那些,又講愛和關心,諸如此類。即說高層次一點的東西吧,一去教會就自然想到上帝想到神。

郭教授
:
通常我和與你差不多年紀的前輩聊天時,如果是福音派教會(長大的),他們就說當時教會有很多要求的,像穿衣和活動,聖公會⋯

馮智活
:
聖公會沒有的,沒有這麼貼身和仔細,所以我大膽點說,如果不是在聖公會,我分分鐘離開也說不定。因為我很喜歡自由,你可以想像的,母親上班哪有時間理我?我小學二年級就已經獨立,小學二年級除了晚上吃飯那一刻,都是沒有太多街去,所有時間都是自己控制的。我返下午校的,當時小學是半日制,所以通常放學就是傍晚,玩到第二天,差不多上學還有些時間就做功課,頂多一個多小時,好像沒有兩個小時功課那麼厲害,隨便做完就算,基本上小學都是玩的。直至到會考,即中學五六年級才真的認真讀書,知道害怕了。所以我成績最好那一科是不太需要溫習,就是數學。我靠數學那一科吃糊(笑),靠的是小聰明。

郭教授
:
當時教會⋯上一次你提到何世明法政。[郭:對,其中一個。]這是你提過一個很深印象的牧者。[郭:對,間中會來講道,聽過他講道幾次。]除了他以外和你剛提到的那位太太,還有什麼讓你很深刻?

馮智活
:
那是何世明牧師吧,幾個牧師都很好的。有一個我記得是彭恩昌牧師,當時我還小,大約幼稚園到小學低班,他是很fatherly的男牧師,差不多像是一百分的,即小朋友對著牧師⋯,剛剛(當時)父親又離開了我們。但是他不會很接近的,不會經常問你和叫你的名字,不會這樣的。之後有個女性牧師,就很利害,女性牧師嘛,當時我還是小學,說的是六十、七十年代。[郭:你讀書是甚麼時候?]我56年出生嘛,開始算下去⋯這是黃羨雲牧師,是小學到中學階段,她影響我頗深的。她較貼身、個人一點,但也不會經常問著你,不會的,但也算很留意我。

所以中四有一次就嚇倒我,我講一件趣事給你聽吧。中一、中二左右,我借同學的相機用,然後不見了。[郭:這很大件事,當時應該很貴。]當時是三、四百元左右。[郭:對啊,很貴。]沒有錢賠,母親就跟牧師說,牧師就自己拿錢出來讓我去買。[郭:黃牧師?]對,就是黃牧師。我買不到新的,就買二手當鋪裡的還給同學就算了(笑),他的相機不是新的嘛。這件事很深刻,她是這樣去幫你,所以很多人很喜歡她。

另一件事是中四時,我不覺意的,她走來跟我說,喂,你有想過做牧師嗎?不如你做牧師吧。大概是這個意思,exactly忘記了。我(當時)完全不在意,之後想了想,她只是隨口說說吧,牧師這麼神聖,我怎麼配得起?直到我大學三年級時,我才想起來,她還要提攜我。所以女性,特別是我母親自小養大我⋯以及女性做聖職對我而言是完全沒有問題,對我而言更是好的經驗。當然有人認為她有些缺點,但我不知道,那時還小。對了,她還做了小學校監。

還有一次,也順道說了。五、六年級左右,排隊聊天,當時我很talkative,很喜歡聊天。她帶我去到校監室,我不記得當時是校長還是校監(室)了。我就騰雞了,校長、校監找你,你猜她怎樣?她說,喂,馮智活,即她的語氣不是這樣⋯(她說)馮智活,你已經高年級大個仔了,要生性⋯是這樣的,所以這也是很深刻的印象。不會罵,不會揥,不會挖苦,是勸喻,提高你。你是高班來的,你要好榜樣,諸如此類,差不多意思吧。

郭教授
:
教會的氣氛又如何?你會如何形容教會氣氛?很活躍、很平淡⋯

馮智活
:
一般吧,人數又不是多得很緊要,特別是青少年人數不多。[郭:你當時的青少年團有多少人?]大致是⋯我們是一個部的,青少年部都是廿人左右。[郭:所以都是教友的子女為多?]未必是。我小學到初中有參與主日學的,主要是小學階段去主日學,中學就去團契。人數不多的,所以有些活躍的大人也留意到青少年。

郭教授
:
你說到大學時就接觸CS,你其實是怎樣與CS發生關聯?[馮:你說的是Christian Association?CA吧?]對,CA。

馮智活
:
沒有特別的,你去到大學的基督徒聚會一定是去CA。我預科時讀死書,即拼命的讀書,入了大學以後突然間就釋放,我信仰的真空就開始填滿。以前的教會沒有那麼熱切的,所謂熱切即很常看聖經和討論信仰問題,我們不是這樣,比較沒這麼religious。去到港大就變得很religious了,又講靈修、祈禱和聖經,很多聚會。祈禱又很長時間,大家都很熱切祈禱。

郭教授
:
有多長?有幾多聚會(笑)?

:
譬如說,現在都是這樣,那時大家圍圈祈禱,隨時半個小時,即每人一至兩分鐘,輪流講就半個小時了。我們以前沒有,不是這樣的,是牧師帶祈禱,幾分鐘就完的了,不會逐個人輪流祈禱的,所以開始時我都有點害怕,因為要在小組裡開聲祈禱,一班人,我們很少經驗。[郭:那麼一個星期有多少聚會?]起碼二、三次。[郭:這都頗多。]班就一次⋯我班裡的cell又是很好玩的,十個(人)左右吧,因為我們一年級,我讀science,所有課都一樣,於是經常見面。你想想大學經常見面多難得?我當時就有這個機會,又有一群基督徒,所以我們當時搞cell那班很好玩、很開心的,經常見面。那麼就cell一次,faculty一次,大又一次,就三次,最少。還有hall呢?即mini hall,還有ad hoc的小組。[郭:那真的很多。]是的,分分鐘還要約人聊天。我所有聚會都會去,所有camp也會去(笑)。所以個個都認識我,我幾乎是最活躍的一個,參與最多的一個,但我沒有擔任任何職務,因為當時很green。所以這令我大開眼界,也學了很多東西。蕭壽華是當時CA的團長,他好像高我一至兩班,當時他也很虔誠。

郭教授
:
接著你在大學裡⋯第一年你很green,以後的參與有沒有⋯

馮智活
:
我一直覺得自己在信仰路上都很green,大致是這樣,一年級就四處去摸索,不知死活。我記得一年班時有一群同學較左,即較親中的,搞了些關社的trip,我就不理那麼多又去參與,兩三日去大澳。一群人分明是左記,非常親中的,有些基督徒就覺得不應該有這種交集,但我就覺得沒有所謂的,只是交流一下,我又不害怕被他們影響,大家交流一下而已。其實我又很開心,大家很坦誠地聊天,我講我的信仰,他便說他的某某主義那些(笑)。但大部分基督徒,我認識的都不會這樣做,所以我很特別。有些覺得沒有所謂,但有些就對我有意見,(認為)為何會走了過去。[郭:那麼你怎樣應付?]沒有應不應付的,我只是做自己,我自己是開心的,把實際的情況說出來,並不如你所想那麼可怕的。所以在聖公會的傳統,我們覺得不會分這麼清楚,(認為)有的是要接觸的,有的是要隔開的,我們比較少有這種問題。(認為)有的事情是絕對不能做的,這些事很少。

另外就是關心社會。我經常覺得就算轉了衫入大學,那群基督徒都只是口講要關心,不肯真的走進去。我就調轉的,我說你講這麼多是無謂的,明明那麼近,你便先走進去嘗試一下,你可以走出來的嘛,要試過才能講,經常在外面用眼睛看,你看得多少?所以我就大膽一點去參與。一年級還是二年級的時候,高年級搞了一個基督徒甚麼社關小組,大致是這樣,不記得了。[郭:是CA下面的嗎?]不是,unofficial的,我們不是under CA,由我們自己搞的。[郭:有哪些志同道合的人與你一起?]應該不太認識的,有高年級的,有些是讀social work。較有名的就是曾家達。曾家達不是小組般活躍的,是小組顧問級別的。[郭:是顧問級?那麼利害。]一點吧,因為他當時已經在讀碩士,他是超一點,是超班的。他的花名是耶共。[郭:即是又是基督徒,又是共產主義。]對,其實他不是共產的,只是花名。如果我沒有記錯,第一次的請願,在SoCo,SoCo的中文是甚麼?[郭:社區組織協會。]沒有錯。如果我沒有記錯,是他帶我去示威,當時他好像在SoCo工作。其實那示威很簡單,就是一群老人家每人帶一把傘,在傘上寫了口號。我當時就站在對面馬路看而已,我不敢去那裡(笑),我說只是來看看而已。我記得我第一次(示威)是這樣。

原本是另一個高班同學做組長的,做了一年後便叫我做,我說我這麼green怎樣去做啊?於是勉為其難吧,大家都在學習當中,真正行動是沒甚麼的,小組裡人又少,大家又green。當時港大有兩個行動,第一個是露宿者,以我記得應該是關心艇戶事件先開始,甘仔即艇戶事件。[郭:是甚麼時候的事?]76、77年。大家知道油麻地的艇欄,有些住艇,有些住艇棚,環境很差,希望上岸,甘仔更加住在爛艇裡。於是就下去探望他們,諸如此類,爭取他們上岸。第二就是露宿者的事件。露宿者比較上有規模一點,若我沒記錯是由社會工作系的同學去initiate的,做了個調查,也去訪問和登記。[郭:那一年是?]77、78年左右,是這兩年之間的事,最多去到79(年)頭,78(年)應該就完了,若我沒有記錯。因為79是我final year,要讀書了。這件事我有一些經驗吧,以基督徒的身份去,雖然搞的人不是基督徒,但我們一群基督徒較熟,所以那兩年是關心社會行動的開始吧,可以這樣說。

郭教授
:
記得有甚麼感受在裡面嗎?

馮智活
:
感受很深的。你去探艇戶⋯用不著說艇戶,就算你去探一個陌生人也很少。艇戶環境很差,那一晚是黑漆漆的,不記得是第一晚還是第二晚,我忘記了,(我們)順便也探望甘仔。有些人住這麼差的環境,很惡劣,他們不只是有衛生問題,而是他們因為住艇裡是很少上岸,所以是access不到社會的資源、政府的資源,他們不知原來有些社會服務是可以做的。小朋友更加如此,少上岸嘛,很多東西都沒有。露宿者就更加如此,住在街頭⋯你感覺到自己不是最窮最慘的一類(笑),原來你自己有能力,你已經是社會好的份子,(可以是)享受社會資源的人。

郭教授
:
當時你會覺得能影響政府去做些事情嗎?

馮智活
:
少少吧,有影響到的,實質如何我不清楚。(艇戶)快了上岸,或者是不能不理,正視了艇戶事件。第二是露宿者,也算是能正視問題的,但exactly我不是太清楚。露宿者事件還出了報告書,艇戶怎樣我不太記得了。[郭:你說你最初很害怕的,但最後為甚麼不害怕了?]不對,這些不是抗議行動來的,第一個是社會行動,即抗議。這是一個探訪和調查,舒服得多了。[郭:即用一個調查和倡議方式,而不是抗議的方式。]你抗議一個政府政策,請願示威,當然是害怕得多。

郭教授
:
你畢業後有更進一步的想法嗎?

馮智活
:
所以我便想,要不就在教會事奉,或將來做社會工作,所以first choice順利讀神學去做教會的事奉,所以這些社會參與都讓我想過做社工,一路都關心社會事。同一時間,我都關心國內的事情。76年下半年毛澤東過身,四人幫事件,所以當時還有一群國粹派的同學在,國粹派就非常親中的,所以我剛才說的是science faculty的同學有些也是這類立場,當時大學校園就出大字報,高年班有些人⋯我就住mini hall,有人找我聯署,我就說好啊,我也聯署。整張大字報只有一、兩個一年級(笑)。[郭:就是與國粹派一起聯署?]不,是一群基督徒罵國粹派,去開火,大字報之後貼在圖書館的牆外,想起也覺得幾好玩、幾有趣(笑)。[郭:罵甚麼?]不記得了,大家也是談一下政治立場也好,中國政府也好,有時會談社會問題,不一定是政治問題,所以當時我們關心社會,(除了)香港也會關心大陸,民主的演變、希望等等。[郭:所以你說毛主席過身那一件令你很深刻的事,就是大字報?還是另一件事?]其實那是一連串的事,即毛澤東未過身前(我們)都已經有大字報,是其中一件事。毛澤東過身後,四人幫事件,國粹派很快就消失了。

一直關心社會和中國問題,但在香港大學,那個年代就沒有很多參與,我剛才都說的都差不多是全部了。沒有像別人那麼威風,又有《學苑》其他的,我當時甚麼都沒有參與,其實很green的。入中文大學讀神學後,一開始時我很乖,一直讀書,怎料第三年出現了一個人物,就找我們組成基督徒學生運動,Student Christian Movement。[郭:就是廖寶泉?]對。組成了這個基督徒學生運動之後,我就有更多的時間和心思放在社會事件上,就是這樣。[郭:廖寶泉用甚麼原因來找你?]不記得了,但是一點就著的。其實我在等待有更多參與,而且他叫的有一部分我都認識。這麼久了,公開吧,其實裡面很多是聖公會的,很多中大的,這兩個因素就較容易撮合,大家都不認識怎樣走在一起呢?他又是已經讀完一個degree,已經升了碩士,又是比較高班。當有個源頭一發起,我就很勤奮了,我還嫌自己太勤奮了。沒有他,應該成立不了Student Christian Movement。

郭教授
:
初期成立時,有沒有很深刻的活動或事件?

馮智活
:
他很勤力,幾乎我們每個人做都做不了這麼多事。[郭:你可否多談一些廖寶泉?你對他有甚麼看法?]他相當有理想、有上進心學習、articulate、有哲學底,他還認識一部分佛教,他夠膽在他的教會裡搞初階佛學班,我就傻傻的去聽(笑),你說有沒有可能,他教會啊,[郭:他哪一間教會(笑)?我只知他很有名。]聖公會慈光堂。[郭:當時應該開了沒多久?]沒開多久?[郭:即慈光堂,還是慈光堂新的哪一座?]慈光堂當時在萬年大廈的一個單位,一層樓而已。當時我是在慈雲山,之前在慈雲山,後來不是,中二至中五就去慈光堂,當時是慈雲山一個單位,初初是個小堂,後來有個單位。如果是我中二的時候,它開始了大約五年,差不多吧。[郭:佛學班?]不,那家教會。我在讀⋯SCM成立之前一段時間,就是我講的這個佛學班,如果我沒有記錯,時序是這樣。

他(廖寶泉)通處去的,只要是基督教的地方他就去,即關心社會,譬如協進會、道風山這些吧,所以他找到WSCF,World Student Christian Federation。找到這個WSCF,其office在香港,其實沒太多人認識,因為只有一個總幹事,一個職員,一個單位,就這麼多而已。(大家)聊著聊著,不如我們成立SCM吧,當時他在想叫甚麼名、如何做。原來SCM停了這麼多年,都停了十年八年了,不如我們就restart吧,就是這樣來的。你想知道甚麼?他是很gifted的人。[郭:無啊,我在港大看過你們SCM最初再成立一些的刊物,我看過,但好像只有一、兩期。]很多期的,不齊了。他(廖寶泉)很gifted、talented的。[郭:你有哪些期數在嗎?如果有,我就問你借(笑)。]有。但我們跟不上他,譬如寫禮文和禱文,又講中秋節的神學思想。這對當時的我們而言,我們當時只是大學生,是跟不上他的。其實有一本刊物,是他在患cancer之後,臨終前幾年寫的文,很特別,是關於死亡的。我替他輯了,他在《基督教週報》裡登出來,很簡單像小書刊般作紀念,我就叫《病室文集》。他的文章講生死,有基督教思想,加上一部分⋯我認為是吧,佛教思想在。[郭:所以你與他很熟絡?]算是吧,因為在初期時,大家幾乎每天都見,就算不是每天見也一個星期(見)三至四次,很誇張的。剛成立的時候,我們很多時間一起工作,出文也好、聊天也好、開會也好、搞活動也好。[郭:會否因為你讀神學,你畢業後就一定要回教會,沒辦法做SCM的幹事?]馮:沒那麼多而已,我也做了七年幹事,由81年開始,畢業後還可以做的,所以叫學生運動。學生的時間多一點,到工作時時間就少了。

郭教授
:
SCM這一段成立初期,你一直都有參與,回顧這段時間,你有甚麼看法?

馮智活
:
SCM可以說是當時一個很大的突破。按我所接觸的,當時是第一個那麼活躍,以基督徒的身份團體去推動或參與社會事務。當時我們的推動有幾件事,其實也不止。第一是推動人們關心回歸。81年我們已經提及,但那時沒有甚麼氣氛,但廖寶泉就已經看見這問題,已經開始爭取,或者我們SCM爭取,要香港人有say,不只讓兩個政府自己討論。我們搞中學校際間的話劇比賽,就是以這個issue為題。[郭:很厲害,搞中學話劇比賽。]當然,很厲害的。另外就是核電的關心,91年關心核電的有多少人呢你說?三個團體。[郭:81年?]81年。SCM之外,還有兩個非基督徒的國際資源中心,因為國際化,他們那邊關心核電。我們有三個團體推動關心核電,我也是從這裡開始接觸到核電的問題。

還有些甚麼⋯其他是沒那麼明顯和突出,但都是早期的推動。譬如說禮儀的更新、神學思想的更新、與中國對話、女士身份的提高。83年,我們比較沒那麼活躍了,但當政府提出同性戀非刑事化或減刑的時候,我們SCM是出名支持政府修改法例。當時福音派,特別是蔡元雲,很大的反對。到下一次,反對的聲音沒那麼強了。到91年,小弟膽粗粗站出來,當時不是SCM,而是區議員身份,站出來支持政府,去立法局請願,以人權的角度,不是以信仰角度,呼籲其他團體聯署叫立法會改例。這三件是在社會上比較明顯和突出的事。

郭教授
:
你又會怎樣看SCM的走向?當你做不了幹事,要交班以後,你會怎樣描述?

馮智活
:
其實最主要也是因為我們人數少的問題,主要是在此handicap了,不能成為一個有一定人數的團體。即我們很fluctuated,活躍的人有時十個八個,有時兩個三個,更有時去到一兩個,有時只剩下全職幹事,因為大家都時間都難遷就,但一直都關心社會事件,而且我們這個組織與國際有聯繫的,很多地方都有SCM,有交流,特別是exposure trip。所以我自己是通過SCM去關心其他國家的人權,直接或間接吧。我的經驗是這樣,我是因為SCM而入了一個叫CCA的youth committee,CCA就是Christian Conference of Asia,即基督教議會。當時CCA的youth department很前衛,說的是militarization,即軍事化,很政治的,在那個年代,是因為那幹事的問題。剛剛好,我就在當時做了youth committee member,所以我們去開會就會討論很厲害的政治問題,(如)人權問題、種族衝突、那一個政府欺壓人民、極權等等,要有人民聲音⋯譬如韓國在八十年代時還是很極權的嘛,我們說的是民眾神學。台灣也是,台灣好像又不知是甚麼神學,忘記了⋯鄉土神學。八十年代對我的影響和培育也很強,那三年,我做了三年committee member,接觸到亞洲較嚴重的人權問題,當時亞洲很極權的嘛,菲律賓、南韓、台灣,就這樣吧。

郭教授
:
接下來,現在再回顧,後期你會怎樣描述SCM?除了人少之外,你剛才說人很fluctuated,即你對他們的工作和路線有甚麼感覺?

馮智活
:
怎樣描述⋯很重要、很特殊、很significant的。因為以基督徒身份,由一個信仰入去一些比較尖銳或前衛社會甚至政治事件,空間也很大,很自由,沒有籬笆使你不能做某事,從而去探索真理,當然有些冒險。所以我很珍惜我在SCM的時間和機會,人數是少了一點,但多少不是問題,而是是否真的問題、重要的問題。所以到現在⋯81年我是founding member,到現在我還與SCM ExCo有聯繫,我們最近才有過聯繫,當然不是那麼多,但都會聊一下,支持下。

郭教授
:
整體來看,你會怎樣劃分自己的社會參與、社關工作或政治參與的時期?即你會有甚麼所謂的里程碑?有哪些是你的里程碑?在這麼久的參與生涯裡。

馮智活
:
未必這麼清楚,都只是大致。[郭:不要緊,有些人說沒有里程碑的,只是一個過程(笑)。]大致是大學時期那種信仰的熱切,港大的時候,人際間的親切關係⋯我開始踏入社會。到在中大讀神學那三年,是我信仰的重整,或者信仰方面的整頓。其實我之前的接觸都很簡單的,也偏向福音派一點,但去到中大,有部分重整,但solid得多,也令我接觸不同的宗派也好,社會問題也好,世界問題也好,就接觸多了,是一個準備期。到出來工作,86年是大亞灣事件,之前可以是一個準備,準備的意思是參與不算多,都是較斯文的一類,較幕後。但86年就不是了,(我)突然走到最前,成為社會的前鋒,由那裡開始就走到社會的前方。86大亞灣事件,我成為爭取停建大亞灣核電廠聯席會議運動的召集人,接下來是八八直選,我也有參與。之後就是八九六四,我當然也參與了。91年的選舉,我又贏了,做了議員。到95年,我開始休息了,停一停,慢了點,零星地參與一些社會事件。最近就是雨傘,就較多出現了,簡單而言是這樣。

郭教授
:
有沒有一些人,在整個過程裡,你很想提及,對你很深影響?

馮智活
:
有,先讓我想一下,有幾個是小時候的牧師。出來工作以後,印象深刻的是郭乃弘牧師,他當時是協進會的總幹事,我很受協進會和他影響。當時協進會的立場是很清楚要去關心社會,立場分明,與WCC結合。我記得很清楚,WCC在那個年代提出一個口號,很厲害,很prophetic,很先知性。要有三個向導,第一是participatory,即是參與。第二是sustainable,即可持續,關心環境和關心環保。第三是⋯一時不記得了,待會兒記得再說。有三個向導很重要,participatory其實就是民主,民主和環保,有一樣我不記得。這很前衛,當時的WCC也很活躍,(對自己)影響很大。

郭教授
:
你與郭牧師在甚麼工作可以互相⋯

馮智活
:
其實是遠距離的,非近距離。最近距離就是大亞灣,接著是八九六四,都不是合作來的,但我看他的publications,也沒有很多聚會活動,有參加的⋯最近距離就是當時一個不知甚麼關心社會的委員會,我做了委員,在大亞灣之後一兩年。[郭:是協進會的委員會?]對,是協進會裡的委員會,關心社會的,我也做了兩三年。他身邊的幹事,我認識兩個,一個是廖寶泉的太太,一個是黃碧雲,是中大神學的同學來的。[郭:她是你同學嗎?]同學來的。[郭:她不是比你低一級嗎?]我不記得了,她低我一、兩年,因為當時我是碩士,如果沒有記錯,她是學士。

郭乃弘牧師是其一。其二就是⋯譬如是李景雄牧師,當時在道風山。[郭:宗文社。]是的,他的神學思想很開放。另一個是李清詞,李清詞較後期。馮煒文就長時間不在香港,(他)關心工人,對我而言也很有impact,CIC⋯劉千石。

郭教授
:
反而⋯譬如你關心核電廠,一直以後環保的朋友,或你後來在政治的參與裡,他們那一方參與的朋友(指環保),有對你造成影響嗎?

馮智活
:
如果是非基督徒的話,就是周兆祥,到現在我們仍有緊密聯繫⋯剛才我一直想的是基督徒那一方。長春社也有些人⋯[郭:你應該很長時間都是長春社的會員?]長春社是八十年代吧,但大亞灣之後就少參與了,但我一直都有關心環保事,SCM都是關心環保的,不只是長春社⋯當然也有聯繫和合作。[郭:其實可能⋯因為你81年開始關心環保,後來大亞灣那事上了前線。]對。核電其實由環保開始,污染環境等等,及至大亞灣和切爾諾貝爾那件事,即86年,都是以安全為主。

郭教授
:
如果沒有大亞灣事件,你會否完全沒有想過會選議員?

馮智活
:
絕對會是,因為大亞灣事件就將我由較幕後走到幕前,我其實有一點不ready的,但我又很comfortable,我回看其實我已經準備⋯我意思是equip自己,無論是知識還是技能方面,所以雖然沒甚麼經驗,但出來的結果還OK,中規中矩,應對也好、帶運動也好、組織也好,又沒有大亂,在組織上大家又很和諧,諸如此類。簡單地說,洗濕了頭,又沒有理由走回去。上次我也提到,剛好88年又選區議會,有人就叫我出來選,不夠人選⋯我說好吧,參與一下,關心和服務社會嘛。當時區議員又全都是consultative,沒有甚麼權力,報紙都不會登你,當時很少登區議員的事。做區議員之後,就愈陷愈深了,91年沒打算贏的嘛,推動民主,在地區找多點人吧,推動一下港同盟⋯沒想到就贏了,是沒有計劃,甚麼都沒有(笑)。[郭:因緣際會。]是的。

郭教授
:
除了我們剛才說的自大亞灣後參政,其實當時教會對回歸也很多商討,出現了幾件大事,如《信念書》和推動八八直選,還有基督徒的論政團體,先是守望社,稍後有基關,雖然它較小型但也有出來,接著郭牧師在協進會出來後又有基督徒學會。你對他們的工作,或對這些事情有特別深刻的印象嗎?

馮智活
:
《信念書》那一群教牧,我就較少接觸,那一群以福音派為主。[郭:但《信念書》剛出來的時候,你有什麼看法?]坦白說,對我而言,這很簡單,SCM比他們厲害得多。《信念書》對我而言是不夠投入,不是用身去走出來,講多過行動,我為人覺得行動比講更重要,講當然重要,討論當然重要,但要prepare自己參與,我不想批評太多。守望社現在有兩個人,大家都認識,就是李慧玲和涂謹申,另外還有一兩個。當時有些接觸,但我不太active,有參與一下吧,參與一些聚會。我覺得這一群是好的行動型,有發言、有文章之餘,起碼還有些聚會,在我印象當中,也有些聲明,如果沒有記錯。[郭:對,他們做很多事情,也全分了小組。]這很符合我的,但我沒有直接加入,只是參與活動。

基關會又很有趣,其成立的大部分人都是中文大學的基督徒,比我低一兩年左右。我當時讀碩士,又認識他們,那時雖然我已畢業了,但SCM有問題時,我有時間都會回校園,聚會也好等等,認識了他們。我當然很欣賞他們,又是行動型的。我結婚時,他們還來幫忙。[郭:那麼利害?太太與他們有關係嗎?]他們來做雜務(笑),在我婚禮很落力去幫忙,我也很感恩,很多事他們也幫忙。

郭教授
:
怎樣看學會和八八直選?

馮智活
:
我看著學會成立,看著郭牧師被DQ(笑),被趕出協進會。當然我有參與,但當時只是其中一份子,還有很多更主力的去推動。協進會主要是他的東西,然後他建立學會。學會出的文章、書和期刊都很好,但行動不算多,我希望行動多一點,但寫明是學會(笑)。這也很好,絕對是好的,影響基督徒和教會。[郭:八八直選呢,即那個很大型的行動。]八八直選基本上我是全情投入,不過沒有出名,原本我主席台的三十分之一,但我讓了給其他人,或者我不想high profile。我有很多時間用來推動民主,其中一樣是民促會,民主政制促進聯委會。我與老虎仔和楊森三個人,也有其他人,但我們三個比較多一點長時間,搞一些雜務。[郭:即推動民促會。]每逢搞行動,老虎仔和我主力搞很多雜務,我指的是廖成利。[郭:我知道。]我怕有些人不知道,廖成利律師。[郭:其實他在中大應該與你差不多時期的。]是的差不多,我也不是太有印象,我與他是在中大還是民促會認識的,但印象是在出來搞事的接觸較多,校園就較少,我不記得了。

郭教授
:
你參與民促會與你後來加入港同盟又有沒有關係呢?

馮智活
:
有,其實民促會有很多成員都到港同盟裡了,有⋯[郭:黃碧雲(笑)。]黃碧雲少少吧⋯張文光那一類吧⋯[郭:教協。]司徒華。其實很多都是日後港同盟的骨幹,也是八九六四民促會的骨幹。

郭教授
:
既然這樣,不如我們直接談到第六題。你覺得六四這件事最令你深刻的印象是甚麼?它對你的信仰的信念或日後參與有甚麼影響?

馮智活
:
八十年代,如剛才我所說的,接觸不同當時較極權的國家,就已經建立了我對民主的信念,我覺得(民主)極為重要,所以八九六四就更不用說了,拯救整個中國重要的一步,有民主的政制。當時自己和很多人也一樣,直接關心中國的民主。你說不政治化也不行了,之前有關心一下個別的人權人士,但一到八九六四就入獄。那件事當然對我影響很大,看到民主推進的困難,看到中國政權的無理等等,也建立自己關心中國的熱切,之前沒那麼熱切,我想很多人都一樣。[郭:但你當時是區議員。]對,我88至91年是區議員,雖然89年我在沙田做區議員,我自己搞了一個民運的集會。當時我們在沙田很強,有一群民主派的區議員,幾好的,大家在沙田搞一些聚會,還有民主女神在沙田。[郭:這麼厲害(笑)?]對的,好像是自己造還是拿入去,好像是自己造一個,也擺放了一段時間,有很火熱的心,即火紅的心。[郭:所以你最初做區議員基本上都是服務社區。]我打算是這樣。[郭:但到六四就有中國因素存在。]簡單是這樣說,因為我86年出名了,所以做區議員就較容易draw到傳媒的報導,如果我做一些全港性的事情。可以這樣說吧,八九六四就有直接參與,關心中國問題,之前當然沒這樣,是疏離一點,(後來)對祖國有較熱切的關心。

郭教授
:
回頭問一下,你在大學接觸過國粹派的同學。你畢業時直到這段時間,會否還有一些你認為較親中的朋友與你聊天或找你?因為你愈來愈出名了。

馮智活
:
很少,很少(和)不同立場的人聊天,可能都覺得只是浪費時間。[郭:即是大家都很清楚對方了。]他不找我,我更加不會找他,自己已經很忙,自己人都不夠時間了,(所以)很少接觸不同政見的人。

郭教授
:
題外一問,你說過雨傘是另外一件對你影響很深的事,雨傘與六四作對比之下有甚麼異同?這只是題外,不是我們列下(的問題)。

馮智活
:
不要緊。異同⋯六四對我而言,基本上是較少數基督徒去關心一個政治議題,我身邊的人都是⋯雖然有,譬如廖成利是基督徒,但我們不會用基督徒身份去關心。但雨傘就不是,雨傘我有機會與基督徒,並以這身份去關心。另外當然是一個是中國問題,一個是香港問題。六四你說有很多人(關心)嗎?是的,但是香港以外的問題,基本上付出的不是我們,我們只是走了出來。但雨傘是由我們付出的,現在還在審訊。六四是一個較他人的問題,對我們不太貼身,有就最好,但沒有也好像沒有什麼影響,影響不夠大,但雨傘就很入肉了,immediate。兩個都是一個全港性、大規模的(事件)。

有人用洗禮這個字,其實都是可以用的。六四是香港人和中國第一次的交鋒或接觸,六四對我們洗禮就是說,我們有中國人的身份也好,與中國的未來的相認也好,諸如此類。大家記得八九六四對回歸之後有影響,無論《基本法》的撰寫甚麼的,之前寫得很差的嘛,因為六四事件,我們《基本法》才較好一點,即給予我們多一點民主,保守派也爭取多一點,上面(中國政府)就退讓一點。雨傘不用說吧,大家都明白,是一個很大的洗禮。雨傘令到我們⋯到現時為止,雨傘對我們的壓力也很大,很陰沉,死氣沉沉。這也是好的,好的意思是有個歷程令自己有更深的磨練,準備另一波的開始,簡單是這樣吧。

郭教授
:
當你回顧自己在香港社運和社關的歷程,你會否總結到甚麼智慧,覺得一定要注意的事?[馮:其實我有很多的。]是嗎?那麼分享一下,講幾件事吧。[馮:但通常我就少講,覺得是很個人的看法。]不要緊的,很重要。[馮:我明白,我會分享一些,有人問我就會講,沒有人問就很少講。]

馮智活
:
第一,這個世界其實沒有失敗,只有未成功。真正的失敗,有些人說,就是你放棄的時候。對我而言,你肯再努力,肯向這個目標進發,還沒有失敗的,假以時日,愚公移山,未達成而已。你說到死的時候還未成功,有時候是天意,在上帝的手裡。今天我種一棵菜,它是否能長大你不清楚的,又要施肥又付很多心機,但不知道它能否長大。特別是雨傘,其實是一個磨練,你把它當成遊戲就可以了,當然不是這麼兒嬉,但遊戲當中的意思是,這是一個磨練,輸贏不要看得太重,太重的話一失敗就頹廢,一成功就開心過度。其實是一個磨練,意思是對每一個人的靈性、性格、道德、或技能的提升。社會很像一個波浪,有高有低,一定是的,不可能永遠高,也不可能永遠低,厲害的就順著勢而去。高潮的時候大家開心,但你不要得意忘形,還要防備,到低谷或下坡了,其實你已經順勢當回氣也好等等。現在香港節節敗退,我們就守著吧,我們是處於劣勢一點,是真的,但劣勢不等於輸,很多球賽都是,對吧?反敗為勝又可以,在劣勢贏回來也行,很多這樣的事情,體育界更多。而且我們打的是真理之戰,我們必得勝利,只是看看在甚麼時候勝利。對我而言,真理為什麼會輸?不會輸,真理不會輸,上帝怎可能會輸?不可能。黑暗勝過光明?不可能的嘛,只是得戚一陣子而已,對我來說是這樣。

另外學甚麼呢?現在我們分裂、撕裂嘛,那就對了,我們就學習怎樣與他人一起合作吧。所以自己反省也好,甚麼也好,合作永遠都是一個很深的功課。你是要放下自己一點,不只是放下自己的意見,還要放下自己的私利和私心,才是最難的對吧。所以一出來,大家開會甚麼的,不用講得這麼明白,有私心的人怎樣與他人合作?自己有另外一個agenda,我在此與你開會,想著這件事,會後就想其他事情,這就糟了,你不是交心的。

另外就時剛才說的,一個政權的腐爛一定會衰亡,對吧?看看是衰亡到甚麼程度,甚麼時候崩潰也好,甚麼時候壞得無法改變和sustain。另外香港人受的苦其實不夠,但雨傘後我們受的苦真的很輕微,與國內同胞一比就知道。我不是說一定要受苦,而是能受苦,我們就能更有力量,所以我希望我們更多人願意受苦,願意渡過這個難關,這也是心理的考驗。

郭教授
:
你回看你這段過程,你覺得教會與你的關係如何?它支持你?還是限制你?還是大家各做各的?

馮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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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問這問題的人,教會就會是話事的一群人,話事那一群當然與自己合不來,怎麼合得來呢,大家做的事都不一樣。它影響你,你又會影響它,大家的政治立場和重點又不一樣,這是不用說的。但我的教會,大家都有空間,坦白說,到現在為止,仍未有人真的狠狠和清楚地向我說我的參與,沒有的。人們總以為你會被照肺,起碼沒有發生在我身上(笑)。[郭:沒有被召見過(笑)。]所以我覺得我做事是教會所容許的,當然我識做的,不要太過分(笑),所以我很感恩,仍然有某程度上的空間,which is 我已經很開心和感恩,我知道很多牧師的傳道人沒有太多空間。

我與教會的話事人算是互相尊重和諒解,保持一個友好的(關係)。它當然希望我不要做這麼多事吧,但(我說)不好意思,我不能這樣。[郭:明白。]如果你是教會是教友的,教友就⋯某種原因,不公開說了,我在教會很刻意不講政治和社會事務,我很刻意去做這件事。[郭:即牧養就是牧養。]由講道到團契都一樣,除非團契問我,或課題是社會問題,我不會借團契機會去說社會和政治問題。第一,反正你都知道了,怎會不知道?不想知道就算了吧,不用我來說了,看看報紙,你也知道我的立場。你問到我就一定講,但你不問,就無謂這樣了。大家都明白,在教會一講就⋯大家會有不同意見。反正是他們沒有問,他們不問即他們未必很想知道吧,為甚麼要逼別人知道呢?逼別人去討論?[郭:你這種做法很有智慧(笑)。]個別的人就會問我,甚至個別的人很欣賞我。不是的,即環境是這樣,我會這樣選擇。但如果教會是上帝,我就很感恩,一路到現在,大膽地說,我應該某程度上都是在走上帝的路,其中一個事是,祂也真的看顧著我,不過公開不說這麼多了,一路看顧我,所以到這一刻,事奉主三十多年,都很感恩。當然不是順暢的,順暢也未必是好事,人生有些波浪是好的。大致這樣吧,你還有甚麼想知道?[郭:你想講的我就想知道了(笑)。]

郭教授
:
那麼我們再去下一題問題吧。其實你一直關社,你對港英、特區政府和中國政府有甚麼評價?

馮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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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和大家立場應該差不多。回歸前的港英政府當然OK,但其實也可以再做好一點的,不知道呢,人總是希望可以更好,但已經很可以的了,不過不失。[郭:它有做甚麼,沒有做甚麼,讓你覺得OK。]譬如民生方面、房屋問題,建立一個很好的司法系統也好,ICAC也好等等,大家有眼可見。未好的當然是民主政制推動得慢,不太著力。譬如樓價很高,較與地產商小圈子等等。

現在的政府大家都看得見,一面倒做了打手,但又很難要求,因為權力的來源是大陸、是中共,難道你不聽嗎?不聽明天就被解僱了。但是如果我是特首,或我是政府,你做之前也要反映一下自己的意見才行。譬如可以做少一點、做慢一點、或做另一件事,起碼要先進諫,我就懷疑現在的政府是完全沒有進諫,還恨不得自己先做,我覺得是這樣。這就很不行,因為你做政府真的為本地的利益嘛,你不是為自己,為自己的官位,你的眼睛就張大一點吧,特別是現在林鄭,自己在港英做官做了這麼多年,你知道哪些政策是對香港有益的,沒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現在這個政府非常不行。以前的港英政府我給八十分,最少都有七十五,有時去到八十五,但現在的政府當然不合格。DQ已經很離譜了,大陸叫你DQ,你就阻礙一下吧,不行的,不能DQ這麼多人,一兩個好了,(強調)我們快不行了⋯用得著這麼順手嗎?連鄉村選舉都DQ。[郭:村代表。]真的很離譜。你自己做得差,遠離群眾,豎立的力量低,那麼就自掘墳墓。

好了,中國大陸就不用說了,大家都看到,走回頭路,愈來愈極權,這也是自掘墳墓。你站的根基這麼弱,當然害怕,愈害怕便愈容易倒下。下面有多少人支持?一定是愈來愈少。現在我們要守候,我經常向別人說,希望大陸的政權可以更新。香港暫時是沒甚麼可以做,暫時是守勢,先守著吧,有朝一日有發揮的。剛看過一篇文章,沒有看內容,只看標題,有一個十歲那麼小的(孩子),就說我們雨傘運動去參與過,說we will be back 是不可能了,這樣說。我想十歲這麼厲害?我幾十歲。無論如何,有些人認為雨傘運動是沒有可能的,我跟你說是絕對有可能。現在我們是在比較低谷的時候,很簡單的而已,雨傘怎樣來的?我們被打到㷫就走出來,你不夠㷫便不出來吧,就是這樣。現在我們還夠㷫嗎?可能未夠㷫,對吧(笑)。[郭:可能開始㷫慣了。]人很有趣的,㷫慣了⋯遲一點會愈來愈差的嘛。另外一個經驗來的,下次未必exactly是雨傘,可能是另外一件事情了。上天一定會照顧香港的,你看看我們香港,世界那裡有一種地方和國家,可以與大陸弄得完全不一樣,天與地相比,但可以生存的。(香港)光是existence這件事已經是miracle,很感恩了。(有些東西)愈來愈少,希望守著不要失去那麼多,慢一點,上帝會看顧。(香港)不時會有大事發生,沒有辦法,我們命運如此,我認為是這樣。

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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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你有甚麼特別的神學理念去指導你?

馮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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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學理念其一是世俗和聖潔,或神與人之間的關聯是很強的,不應該這麼大分野,就是說社會和教會其實不是那麼分野的。你走出門口便是社會了,你怎樣去避開?所以我覺得很重要的神學思想是,你不要分這是信仰,這是非信仰。這是基督徒,這是非基督徒。我做的事出乎我的信心和信仰,這些就不是,你這樣會很苦惱,which is是不行的,也不應該的,對吧?信仰應該活在所有的生活當中,我們聖公會的神學思想,其一是將崇拜的質素帶回生活,英文的崇拜是service,所以教會和社會不要那麼分割。為何會這麼分割呢?這是你的問題而已,你不懂又害怕等等,應去多學習。為甚麼我們傳福音這麼大問題?當然不是你的策略不行,當然不是你為人祈禱少,這也是其一,但更大的問題是你與他人接觸少。你都不走進社會,等人走進來,對嗎?要他人去聆聽你那一套,很多terminology,諸如此類,這當然困難得多。倒過來,你將你的愛心和關心帶進去,我希望是吧,我有將福音帶到社會。有些非基督徒看見,嘩,牧師原來可以這樣(笑),不是所有牧師都不能與我們一起(參與)社會運動。將你的愛帶到最髒的地方,你認為那裡更加需要,政治很髒的,其實很多事情都很骯髒,(政治)不是特別骯髒的。其中一個神學思想是這樣。

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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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最後一條問題了。回顧香港教會的發展和回歸,你會怎樣總結自己走過的路?

馮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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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我很少做這件事,暫時吧,還未走完。尚算滿意吧,跌跌撞撞,但我現在想走靈修的路,不知道上次有否提到,我現在在搞靜禱營。[郭:上次沒有提及。]安靜的祈禱,silent prayer。靜禱就是,平時的祈禱是發聲的,就算不發聲,心裡也默禱,對吧?但靜禱就是不說話以及不思考,讓上帝說,聆聽,放下你的私念,(靜禱)是一個很深入、特殊,一種很好的靈修方式。

第二是素食,素食其實影響一個人很大。為甚麼呢?第一身體健康先吧,很多癌症是因為食肉而來,即簡單來說。時間關係,不說這麼多了。第二,對我而言更重要,就是心靈健康,不只是身體。你的靈性或愛心是真的會提升,是因為你食素,不傷害生命,連動物生命都不傷害,那麼人呢?即簡單而言,如果一個人養寵物,很疼愛寵物,應該對人更⋯[郭:敏感。]是啊,應該是這樣。第三,是對整個地球的破壞,很多人不知道的。簡單地說,現在有多少隻牛?十多億隻牛,因為我們要食肉和牛奶,是不需要那麼多牛的。全球人口只不過七十多億,你想想一隻牛不止能(餵飽)七個人,不止的,所以牛的⋯[郭:碳排放。]對,食物也好,污染也好,比全球人類更強。但牠們的(排放)是完全沒有排污系統,簡單地是這樣說。最重要的是牠們排放很多甲烷才最大件事,人沒有排放那麼多,甲烷對溫室效應的影響比二氧化碳強幾十多,很多人沒有留意這件事。

當然我最開心都是,搞靈性社會才會進步,社會進步,我不知道,可能是民主,大家當然高興,像美國一樣,大家都是你爭我奪,不等於健康,心理的健康,民主政制,對吧。一個月最少一宗開槍,我也不明白,這麼多槍幹甚麼?玩少一點不行嗎?管制一下要死嗎?我真的不明白。你喜歡久不久就有一宗連環開槍事件,那也沒有辦法,你能容忍,我寧願生活在香港(笑)。對我而言,政治和社會的事務只是game,是遊戲來的,是磨練和提升你的靈性。

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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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你有甚麼想跟看你這個video的朋友說嗎?

馮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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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誰會看(笑),我想還是那幾樣吧。第一,你要勇於嘗試,一定要冒險才行,站在門外只看只聽是不行的。第二,你愈貢獻自己去參與,好像在損耗自己的時間,諸如此類,但其實你是得益最多的。譬如你幫助他人,是的,很辛苦的,但過後你是得益最多,因為你的愛心增長,通過服侍,通過幫人,你的愛心增長了。你甚麼時候可以有增長?你買旗買旗都未必那麼清楚,通過行動去(增長)。

另外是永不言敗,永不言敗是廖寶泉的銘句。我當然不只是受他影響,我自小都喜歡奮鬥,現在打機也是吧,要升等級才好玩的嘛,不然只有level one沒有人玩的,人生也一樣。香港太精彩了,很刺激的,世界各地都沒有香港那麼精彩那麼多事的,真的。本地又有,中國又有影響,回歸前我們哪裡會理中國這麼多事?現在兩個身份,加上還要理外國。你要參與,其實很多機會,當然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生活,但我希望也奉勸很多人,不要只為自己,多想一點,你的生命不只為自己一人,你的意義很低的,只有一個人,你自己嘛。為多一些人吧,你的家庭,其他人,這樣就完全不一樣了。所以將你的生命擴闊,那麼你的生命也將多姿多彩和豐盛。

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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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多謝你馮牧師,我們就聊到這裡吧,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