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五娘本事
元宵夜,潮州城燈彩輝煌,笙歌騰沸,閨秀黃五娘,携婢益春同出觀燈,途遇鄰婦李姐,相隨作伴。
泉州才子陳三道經潮州,亦來觀燈,與五娘燈前邂逅,一見傾心。李姐請五娘解釋燈屛故事,五娘熟讀詩書,談吐雅雋,陳三大爲欽佩,陳三遺扇於地,李姐拾奉五娘,扇有陳三親筆題詩才思奔放,寫作俱佳,五娘讀之,益增愛慕,但彼此以禮自持,雖四目相接,含情脉脉,而未通欵曲,各自東西。
潮州宦家子林大,一方之霸也,燈下一觀五娘,神魂飛越,趨前攔住去路,醜態百出,幸李姐解圍,五娘益春乃倉皇避去。
簾外春風,桃花滿樹,五娘憑欄閑眺,忽忽若有所失,乃拂牋濡毫,和陳三韻作詩一首,慧婢益春,道破五娘心事,五娘嬌羞,佯怒薄責之。
忽然,李姐登樓報喜,老父貪財附勢,已將五娘許婚林大,五娘大驚失色,怒逐李姐,並向父母哀求暫緩提親,老父頑固,斥女不孝,五娘痛斷肝腸,自悲命薄,念林大爲人粗鄙,益增其對陳三思慕之情。
陳三護送哥嫂到廣南任所後,即遄程重來潮州,但走遍全城,佳人難覓。時値盛夏,荔丹吐艷,益春見五娘終日愁悶,乃扶向樓頭,摘取並蒂荔枝,以博一粲,詎更觸五娘之悲。
陳三過樓下,二人意外重逢,五娘情不自禁,即以綉帕裏荔枝投之,陳三大喜,誓報知己。
五娘投荔後,芳心忐忑,一日,益春奔吿,後門有磨鏡少年,疑是燈下郞君,五娘驚喜出視果是陳三。感其深情,召之入院,出鏡使磨。陳三藉此機緣,欲吐積愫,詛又因失手碎鏡驚動黃父,黃父責償,陳三將計就計,賣身爲傭。
陳三入府後,滿擬可與五娘接近,豈知黃府家規嚴謹,內外隔絕,的尺天涯,倍增兩地相思之苦。
光陰荏苒,又到來年春暮,五娘病後閑步花園,益春請早作决定,五娘思考再三,乃命喚陳三來此相會,豈知又因節外生枝觀面難通眞語,陳三一怒求去,幸益靑留傘苦勸並爲安排見面之機。是日,黃父他出,益春乃囑陳三捧水登樓,五娘鑒於陳三情深意厚,至此始傾吐衷曲,豈知黃父忽歸,與母直上統樓,陳三避匿帷中,目擊黃父迫婚,五娘抗拒,在危急之時甚至將以身殉情,不覺無限感動。父母旣去,陳三與五娘執手嗚咽,誓共生死,時林大一再催娶,黃父允於三日後成婚,情勢迫切,不容再有顧忌,於是相約出奔。
是晚三更,三人雖歷險阻,卒斬關而出。晨光曦微中,大道上一行三人,載歌載舞,奔向光明,時則雲蒸霞萬,一輪紅日漸漸升起。
姚璇秋致意
去年底,筆者回故鄉汕頭探親,順道訪問了著名的潮劇演員姚璇秋。首先,她託我轉達她對觀眾的致意,祝賀海外朋友們新春如意,歡樂齊天。
姚璇秋說:「一九六一年一月,參加潮劇彩色片「陳三五娘」的拍攝,扮演了黃五娘。這部彩色電影即將和大家見面,是妍是醜,還待前輩們,朋友們指教。
八月以來,排練了折子戲「百花贈劍」,「三擊掌」,「井邊會」,扮演其中的百花公主,王寶釧和李三娘。
同年,還拜了老師學彈古箏。古㬹、筆和三弦確是潮州樂中最優美最精巧最抒情的樂器,我很喜愛箏,雖然它是那麼簡樸,擺在你面前好像一彎秋月,細細的聲音如切如喁,可是在深夜的時候,它在人們的心靈中却是比海吼松濤還浩濶深邃。
一九六二年,準備再排一個新的長戲。我喜歡演悲刻,又慷慨又悲抑的戲越能深入人心。現在,大家正在研究「鴛鴦寨」,和改編「秦雪梅咬指」兩個戲。我要細心學習有關喜劇的理論,準備給觀眾們多添點生活上的色彩。
廣東潮劇團原班人馬演出的彩色電影
陳三五娘
廣東潮劇團這朶南國鮮二二花,於一九六〇年在香港普二慶戲院大放光彩,她不僅陶醉了港九廣大觀衆,遠在海外作客的華僑們,也都千里迢迢的趕來欣賞,這種盛况實在是空前的,熱烈的。
廣東潮劇團第一個劇目,便是「陳三五娘」,這是潮州的民間故事,數百年來流傳於百姓口中,影响甚爲深遠。整個戲的演出,不論音樂上、表演上,以至舞台美術,導演手法,都有着獨特的風格,强烈的地方色彩, 是那麽淸新優美而令人難忘,眞是愛情的詩篇。
「陳三五娘」演出傾倒觀衆,無數人這樣稱讚,然而也有無數人因爲向隅而表示遺憾,雖然廣東潮劇團蒞港演出的日子儘可能一延再延,但還是遠遠地不能使觀衆滿足要求,以致帶着無可奈何的神情目送所愛者別去,這的確是惆悵的事情啊!
也許是觀衆們這一份熱愛促成了這部彩色電影「陳三五娘」的產生。她將通過攝影技術,更美麗,更細緻地表演在觀衆之前,事實上,電影的「陳三五娘」,旣保留了舞台上的優美動作,更突出了劇中人物的曲折感情,令人見了格外覺得可愛、可讚。
請大家從速欣賞這部廣東潮劇團原班人馬演出的彩色電影「陳三五娘」吧。
五娘姚璇秋
從三百餘場的舞台演出到彩色電影
廣東潮劇團在香港演出時,報館記者訪問姚璇秋,問她潮劇「陳三五娘」,前後演過多少場次?她說:三百多塲。
三百餘場演「五娘」,對於一個年輕的演員說來,眞是難能可貴。據說,姚璇秋創造「五娘」形象,在每次和觀衆見面以前,總是再三排練,包括温曲、背詞、熟悉身段、台步等等,無怪她每一出塲,就像一朶熣燦奪目,美麗超羣的「南國鮮花」。成功的演員必有他成功的條件,這不獨姚璇秋如此,廣東潮劇團裡所有的演員,都有這種力鑽苦硏的精神。是以「陳三五娘」每一次演出,都能絲絲入扣,動人心弦,而令觀衆着迷了。
從三百多塲的舞台演出到銀幕上,單以積累的經驗來說,已經可以肯定這部電影「陳三五娘」的不同凡响,何况演員們早已習慣了那種認眞工作的態度,當我們看到電影「陳三五娘」時,一定會毫保留地承認:這確是一張成功的藝術作品。
關於「陳三五娘」——傳說與歌謠
「陳三五娘」戀愛故事的發生,距今已四百年,四百年來流傳潮州、泉州,遠播又其他閩南地區以及台灣等處,蔚爲美談,她在民問所起的影响作用(反抗封建婚姻、打破樊籠飛向自由的天地。),力量不下於梁山伯與祝英台。
有一支流行潮汕民間的歌謠,脫是:「東酔出個苦孟姜,西畔出個蘇六娘,北畔英台與山伯,南畔陳三共五娘,一把陳三五娘拿來比擬於孟姜女、蘇六娘,以及成為金石堅貞的愛情偶像的梁祝,足見人民對這二人的同情喜愛是到達怎樣的程度。
在潮汕民間歌謠上,反映陳三五娘故事的也很多,有一支叫「提個籃仔」的說:
「提個籃仔來摘茄,聽見鑼鼓冲冲潮。
放掉籃仔走去看,看見陳三同五娘。
捉個籃仔摘芫荽,聽見鑼鼓冲冲輝。
放掉藍仔走去看,看見關公帶二妃。」
這支歌謠甚至吧陳三五娘拿來同關公相提並論,關公在民間,是義烈的化身,陳三五娘的多情多義,也是在民間有了定評的。
又一支叫「九月」的,說道:
「九月菊花實淸紅,津摩鏡內有情人。
九月初九曾有約,逃走花園泉州城。」
這是比較槪括地記述了陳三五娘的出走,在時間上和別的有關記載不符,也可以聊備一說:
在一支叫「門脚一叢柑」的歌謠上說:
「門脚一叢柑,唔高唔矮好穿衫;
唔高唔矮好打扮,打扮起來似陳三。
門脚一叢蕉,唔高唔矮好合腰;
唔高晤矮好打扮,打扮起來似五娘。」
「柑」和「蕉」都是潮州的生菓名產,在農家子民中,是永遠牽情的,歌謠拿它們來寄喩陳三五娘,顯然陳三五娘也成爲他們心中牽情的對象。
有一支「井底銀羊肝」的,說:
「井底餵羊肝,井面開花是牡丹;
陳三五娘相伴走,放掉益春在半山。
井底飼侯鰍,井面開花是石榴;
陳三五娘相伴走,放掉益春在半洲。」這是陳三五娘出走傳說中爭論紛紜之點(益春是不是同他倆一道走的?)的一個旁證,它證明益春是沒有跟陳三五娘一起到泉州去的。但這一說站不住脚,因爲有更多論據,證明益春確在晉江(南安)落下了籍了。
潮州歌謠中,十二個月聯唱的歌謠不少,有一首的「六月」部分說:
「六月熱毒時,陳三五娘擲荔枝
陳三騎馬樓下週,五娘伸手擲乞伊。」
這是寫實之作,現在我們看黃淸城姚璇秋所演的「陳三五娘」,樓頭賞夏,五娘抛擲荔枝手帕,那情形正是如此。
由於「陳三五娘」故事流傳廣,入人深,前年到港公演的廣東潮劇則帶來許多優秀劇目中,其中主要劇目之一的「陳三五娘」,所受狂熱歡迎,乃是最可理解的。現在搬上銀幕,攝成彩色電影,其受人喜愛,自然是意料中事。
陳三磨鏡談古
潮劇「陳三五娘」的故事,據考發生在明朝。那時銅鏡仍是閨中恩物,磨鏡匠和貨郞一樣,是直接可以和婦女交易的,因此陳三喬裝爲磨鏡人,遂有機會進入黃家,見到了益春和五娘。戲中的陳三,喬裝爲磨鏡人後,挑了一副金漆小担,在黃家後園裡坐下,他顯然從李公那裡學到了幾度「散手」,這時只見他取出了幾個小紙包,又用一根藥杵一樣的東西,在一隻小碎裡又搗又研,然後在那裡面鏡上磨墨一樣的用力的磨,又一再用一幅小巾去拂拭。這幾個手式都做得很仔細,那些小紙包是代表磨鏡藥的,只是一般觀衆大約未必能體會這些細節了。
磨鏡匠,古稱負局先生。唐詩人劉錫禹「磨鏡篇」有句云:「流塵翳明鏡,歲久看如漆,門前負局人,爲我一磨拂。」鮑溶的「古鑑」詩,也有句云:「古鑑含靈氣象和,蛟龍盤鼻護金波,隱山道士未曾識,負局先生不敢磨。」
爲什麽磨鏡人要稱爲「負局先生」呢?這也是有典故的。據「列仙傳」說:「負局先生,語似燕代人,因磨鏡循市,每問主人無有疾苦者,若有,輒出紫丸赤藥與之。」由於神仙也隱於磨鏡,因此後人遂稱磨鏡人爲負局先生了。
又,「修務訓」云:「明鏡之始,型蒙然,及粉之以元錫,摩之以白磨,則鬚眉鬢毛可得而察。」這也可以作爲「陳三五娘」戲中陳三磨鏡時那些小動作的註解。
陳三磨鏡時所唱的那首歌:「七尺丈夫莫漫猜,靑梅有約故人來,慇懃爲謝深情意,願下温嶠玉鏡台。」未一句也用了一個有關鏡的典故,見「世說」:「劉聰爲玉鏡台,後爲温嶠北征所得,娶姑女爲妻」,即以玉鏡台爲聘。
關漢卿有一齣「玉鏡台」就是用這故事作題村的。
從彩色電影「陳三五娘」看潮劇的今昔
看了廣東潮劇團原班人馬演出的,彩色電影「陳三五娘」,感到十分快慰和興奮。這部彩色片,不論導演、演員、佈景、服裝、色彩、音樂等等,都達巔峯,確是一件完美的藝術作品,從而使我囘憶起潮劇的過去來了。
十多年前,我曾在家鄕一帶看潮劇(當時稱爲潮州戲或白字戲),那時的潮劇還是童伶制,演員除老生、老旦,老丑、烏面(花臉)之外,餘均爲未成年之小孩——童伶。所謂當時的名角,如老正順之鳥誌鳥衫,老怡梨之賽和,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黃毛小孩。開演時只見一羣稚氣未脫的小孩,在舞台上扮演着帝王將相,小姐夫人的角色;用乾白的童聲,唱着晦澀而又粗野的台詞,表演着與其年齡不相適應而根本無法理解的人物,假如你在演出後到後台去看看時,你就會馬上感到慘然了,原來這些在舞台穿絲綢羅緞的公仔小姐,在舞台下却是一羣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乞兒!甚至因爲演載班的財主爲了抑制這批演員的發育後聲帶變粗就不能演戲,連澡都不給他們洗。在這種殘酷的制度下,還有什麼藝術提高與發展可言呢!我有幾位朋友曾爲此劇種担憂,也發表過一些呼籲,可是,尤如石墜深井,未有任何囘响。
但,曾幾何時,變了!
首先我從名劇「陳三五娘」所看到的,已不再是什麽稚氣無知的童伶,而是成批的藝術表演家的精湛獻演,特别是姚璇秋(飾黃五娘),是我近些年第一次看到的戲曲表演家。黃五娘這個角色眞不容易演好的。黃五娘只作爲一個古代的中國婦女形象,純潔、大胆、而又拘於禮敎觀念,更由於環境的壓力,使她處於重重思想矛盾之下的人物(結果仍是衝破了封建的枷鎖,有情人成了眷屬)。在短短不到二個鐘頭之内,要通過身段表演與歌唱來表達這樣的人物是並不簡單的事。可是,姚璇秋運用了她卓越的演技,把黃五娘演活起來,她不但給我們若干高度演技的欣賞,還促使每一觀衆對這麽一位中國古代婦女的同情與歌頌。除此,蕭南英(飾益春)及黃淸城(飾陳三)在「留傘」表演也是相當精彩的。諸如此類,誰會想到,潮州戲的藝術已是如此登架造極!
再從音樂與舞台佈景來說,比原來的潮州戲有了飛躍的發展與提高。且舉「陳三五娘」第一塲爲例,當音樂初响,帷幕徐開之際,便把觀衆帶到了元宵節的潮州城內去了!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片繁華的燈市;在潮州城的囘獅亭下,各種晶瑩宜人的花燈,你的耳邊喧鬧着潮州遊神賽會所特有潮州大鑼披,布景之肖,音樂之妙,假如你是潮州人的話,也會有如置身於喜氣洋溢的潮州夜市中之感吧。這樣匠心的設計,實在是出乎人們的意料。很明顯,廣東潮劇團的藝術家不但注意到演技的提高與改良,也對音樂,佈置給予必須的改良,把過去簡單的「太平圏」大大的發展成有助於劇情的新鮮的佈景。據悉,在「陳三五娘」一劇中,音樂家們一共運用了潮劇傳統牌調一百左右個,僅是第一塲,就運用「雙咬鵝」、「小梁州」、「得勝令」、「春串」、「秋選歌」、「八板頭」、「捜宮詞」、「十杯酒」、「迎仙客」、「金毛獅」、「半畔蓮」、「三板蝶」等十多個牌調。在配器方面也甚有硏究,已改變了過去稀疏的單調的伴樂,接近了有和聲色彩的音樂。聽起來很親切,是潮州戲,但又與舊式的潮州戲有明顯的不同,因爲,它已經改良了,比原來的提高與發展了。
潮劇音樂
看彩色電影「陳三五娘」後,對廣東潮劇團的音樂,頗表折服。大體來說,在使用多種樂器塲合裡,潮劇音樂也借鑑西歐音樂優點,動用低階音樂器,使用大胡琴。低階音樂器,在音色繁雜的場合中,有統一樂音的作用。它有約制樂音的功效,使樂音的步伐齊整,使聽衆獲得和諧的感覺。潮劇音樂,喜愛在同一塲合使用多種樂器,而以往的民間樂器,盡皆高階或中階音的音單,尖音重了,沒有團音來潤澤它,給予聽衆的感覺便浮華而不踏實,使用了低階音樂大胡琴以後,潮劇音樂的音能就穩重得多了,像一羣小鷄,獲了母鷄率領,旣活潑而又不失於穩重,從而使潮劇音樂,使聽衆得到更優美,更和諧的感覺。
再說潮劇團的音樂指揮來說,與潮劇音樂有鮮明的民族色彩有非常重要的關係,按目前一般民族音樂團體作大型的伴奏,或齊奏,合奏,總歸是借鑑西歐的指揮方式方法,設專人站在舞台前面中央,背對聽衆,面向演奏者,執棒,用手勢,作「形象」的指揮,潮劇團却不然,他們堅持優良的傳統方法,由坐在舞台稍後中央的擊節者(即掌板或稱鼓手)兼司指揮演奏的職務,這麽一來,他們可以除用「形象」的指揮之外;更可以憑撃節技巧,用樂音吿訴演奏者,自己的音樂意圖到底怎麽樣,使演奏者受命可以聽覺視覺並用,從而更加明確自己的藝術任務,使塑造出來的音態,與演奏指揮的藝術意圖更一致。另一方面,又因擊節者憑他的坐席面對聽衆,在指導演奏中,對聽衆會起一種暗示作用,使聽衆深入創作情境,引導聽衆更易與樂音共鳴。
從潮劇團的音樂方面的成就,是說明他們的演出是成功的。也說明他們借鑑優良藝術,能夠做到有吸收,有揚棄,能夠堅持爲營養民族優良傳統藝術而吸收或揚棄,這又說明發展藝術,與發揚優良藝術傳統分不開。
陳三五娘演員羣像
姚璇秋
姚璇秋是一位唱做俱佳的演員,腔潤歌甜,沁人心脾,她的做工身段,旣有天賦的體態,又善於運用程式,輕盈娉婷,光輝耀眼,是一位難得的表演藝術家。
最使人佩服的是她所塑造的舞台形象內外統一,恰如其分,毫不做作。她今年才不過二十五歲,如此年靑而能有這樣成就,應該歸功於她的修養以及對戲曲藝術的認眞的態度。
在「陳三五娘」裡,她演的那個五娘,給人的印象是美麗和深情,而又帶點幽怨,有萬種愁思說不出口的韻味,她的一舉一動都間接地吿訴觀衆,「陳三五娘」愛情是可能一觸即破,處處爲難,而使人產生爲他們的命運耽心的效果。姚璇秋表演理解的深入和正確,以及不落俗套的成就,令人觀了如身歷其境,十分成功。
這部彩色電影「陳三五娘」不僅僅是一張藝術名作,同時也充分表現姚璇秋的精湛演技和醉人的歌舞。
蕭南英
看了彩色潮劇電影「陳三五娘」,我對蕭南英演出的益春這個人物,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豪。
益春,雖然只是一個隨身侍婢,但是她聰明、伶俐、活潑、俏皮、勇敢、純潔、天眞、善惡分明,捨已爲人。蕭南英以她熟練的技藝,把這個人物的性格表演得非常生動鮮明,叫觀衆衷心地愛上了這個角色。一個僅有二十二歲的年輕姑娘,學戲不過幾年却取得了這樣的成就,眞是難能可貴。她的唱腔也十分明快,淸晰圓潤,舞蹈更是優美吸人,在花園撲蝶,奪傘留人的兩塲戲中,格外顯示出她的功力,像她這樣優秀的人才怎能不叫人鼓掌稱讚。
黄清城
和黃清城談話,那是一件愉快的事,他有如電影中「陳三」一樣,熱情奔放,坦白而謙虛。這位在舞台上傾倒了千萬觀衆的演員,在表演藝術上是有相當的基礎的。在他九歲的那年,他便跟父親做皮影戲了;到十四歲,開始過舞台生活,第一本所是演「掃紗窗」,演出後,獲得觀衆熱烈歡迎,曾經名重一時,一直到十八歲,由於以往對「童伶戲」懷有成見,他就離開舞台,到了一九五〇年,才又囘到舞台上來演成年生。他的堅忍不拔的努力精神,終於戰勝了舊的童伶制的觀衆的影响,扭轉了觀衆的看法,使他的表演藝術更放出極大的光芒。
謝素貞
謝素貞,是一個具有多方面才能的演員。武旦、老旦、丑旦、小生、樣樣皆能。「擋馬」的楊八妹,「三氣周瑜」裡的趙子龍(反串)、「鐵扇公主」的公主,「鐵弓緣」的田秀英等等,演出均極獲好評。老旦方面,演「鬧釵」的胡母,「蘇六娘」中的安人,「辭郞洲」的許大娘;丑旦方面,「陳三五娘」中的李姐,都被她演得鮮明活潑,逗人快樂。她演出「陳三五娘」的李姐時,一出塲便引起觀衆哄笑,她的扭腰步,使得李姐這一人物有了生動的特徵,詼諧的面部表情,確成爲觀衆的開心菓。然而,謝素貞的才能,豈祗使人大笑而已。
郭石梅
許多在舊社會裡被鄙夷爲「人老珠黃」的潮劇老藝人,在今日的舞台上,重新煥發出藝術的光彩。郭右梅,就是最顯明的一個。這位以丑戲見長而又揉合了丑角與鬚生的特色,具獨特風格的老藝人,在「陳三五娘」中演員外,「蘇六娘」中演族長,「辭郞洲」中演張義,三種人物性格迴異,但郭石梅都能刻劃得入木三分;演來俱皆佳妙。他的演技,眞正達到爐火純靑的境界了。郭石梅今年四十八歲,他的藝術生活算來已有三十九年。在這三十九個春和秋裡,大部分是在風風雨雨中度過的,而眞正的春天,據他說,不過是十一年左右而已。在他感慨的囘憶中,令人十分理解,郭石梅是眞的囘復了靑春。
吳麗君
台下的吳麗君和台上的吳麗君,有許多相近的特點:文靜、嫻雅,有閨秀之風,舉止淡定,個性平靜如湖水,有時沉默得像一個無言的女神。她喜歡用發亮的眸子靜看眼前的「切,像其他愛靜的人一樣。她有愛看書的習慣,看時很細心,往往比人家有不同的發現和感受。她對人說,看好的書,有一份美妙的沉醉,這對演戲也有一定的帮助。
她是個有名的靑衣,與姚璇秋所演的角色相近,水準也相當高,她在「陳三五娘」一劇中,除了演安人一角之外,有時也演五娘。吳麗君旣是靑衣,也能演老旦,她是被人公認是一個有多方面才能的演員。
李有存
凡是看過那齣湮沒多年的潮劇「刺梁冀」,沒有一個人不佩服丑角李有存先生的表演功夫的。李有存不論哪一類角色,都是有神、有味、而又充分顯出他的功力。他是飮譽南洋,在海外生活了好幾十年的老藝人徐坤全先生的得意門生,在表演上面,也深得徐老先生的嘉許。李有存在「陳三五娘」演林大一角,雖然戲不太重,但演來一樣有神、有味。在觀衆心目中,李有存的表演藝術,確乎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而終生難忘了。
「陳三五娘」綜合談
故審流傳 四百餘載
東畔出有苦孟姜
西畔出有蘇六娘
北畔出有英台與山伯
南畔出有陳三共五娘
這是流傅潮汕一帶的關於「陳三五娘」故事的民間歌謠。歌謠中把陳三五娘的故事,與英台山伯、蘇六娘;孟姜女的故事相提並論,足見潮汕人民是怎樣喜愛這個故事的。
這個故事編成劇本,是早在四百多年以前的事了。據說,在明朝萬曆年間,就已裡有完整的戲文,並先後流傳於閩南、潮州、台灣以及南洋羣島。一般地說,一個戲能夠歷數百年而不衰,而且越來越流傳得廣泛,越來越包涵得豐富,也就說明這個戲是受到觀衆的熱愛的。潮劇從保留「五娘梳粧」、「陳三磨鏡」等短戲,到經過整理的「陳三五娘」,不論在思想內容上,還是藝術水平上,都有了新的發展和新的成就。一個曾經看過這個戯的潮劇老觀衆,在看過了這次潮劇電影的試片「陳三五娘」之後吿訴我:潮劇團演出的「陳三五娘」,同我從前看過的這個戲相比,就好像一株長在野籐雜草中的山茶花,經過了花匠的修葺剪裁,變得更加鮮艷奪目了。這個比喩,是完全可以同意的。
去燕存書更加完整
原來「陳三五娘」的故事,雖然衆說不一,基本的精神,則都是叙述一對爲追求婚姻自由的靑年男女,敢於反抗封建道徳禮敎的故事。在過去,這個有意義的故事,却被摻雑進一些無聊的、色情的東西,以致弄得瑕瑜不分;現在,經過了編劇者的一番推陳出新的匠心,故事的基本精神,就一目了然了。
黃碧琚(五娘)這個美麗的、嚮往着幸福愛情的少女,由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許配給一個有錢有勢却是庸俗、無惡不作的歹徒林大。如果她向這種封建道德禮敎低頭,那就只有一個像俗語所說的「好花挿在牛屎堆」的可悲的命運。可是,在封建社會裡,一個弱女子要抗拒這一可悲的命運,是需要多大的勇敢和智慧呀!正在這個時候,她意外地會見了多情的陳三,出於一種對美滿婚姻的追求,她從樓上投下手帕荔枝,與陳三定情。但是,封建的道德禮敎,就好像一道銅牆鐵壁,把這一對鍾情的靑年男女隔成咫尺天涯。陳三爲冲破這道牆壁,不得不喬裝磨鏡,誰知失手打破寳鏡,便賣身償鏡,乘機人府爲傭。可是,陳三雖然爲了愛情而賣身,兩人仍然無法傾訴愛慕之情,只是在得到婢女益春的帮助,才得互訴心曲,最後冲破封建的樊籠,遠走高飛。
愛情堅貞道路曲折
陳三與五娘的愛情是堅貞的,但是,他們的道路是曲折的;這種曲折,固然與五娘的優柔寡斷的性格不無關係,歸根結底却是封建制度這塊大石頭,堵塞住他們追求幸福愛情的道路。不過,一切腐朽的東西,總是壓制不了新生的東西——陳三與五娘的愛情之花,終於從石縫裡開放出來。
經過了整理加工的潮劇電影「陳三五娘」,不僅故事集中,人物突出,而且煥發着反封建的思想的異彩。
「陳三五娘」是一齣富有地方色彩的潮劇。這不僅爲戲的故事、人物,在潮州一帶流傳久遠,幾乎家喩戶曉,人人皆知,而且,經過加工整理的這齣戲,在「賞燈」一塲中的遺扇、間歌等都表現了潮劇的鮮明的地方色彩和情調;花園中的問柳、撲蝶等雖然吸收了兄弟劇種的舞蹈動作,也被融化而成爲潮劇表演藝術的發展。
潮州音樂柔情如水
潮州音樂是以其柔情如水,明麗似花,便於表現深刻的、複雑的感情著稱的。在這個戲裡,舞台表演得音樂之助而更强烈地敲扣觀衆的心扉,音樂則借舞台表演而更形象化。這裡,可以說由於恰到好處地運用潮州音樂的特色而相得益彰了。
編劇者在突出「陳三五娘」的人物形象同時,着意刻劃一個乖巧伶俐,天眞活潑,熱情勇敢,捨己爲人的婢女益春的形象。看過這個戲的觀衆,總是要用讚許的口吻傅頌益春的爲人。這是這個戯的重要成就之一。導演者在原劇的基礎上,發展了和提高了益春這一難忘的人物形象,爲潮劇「陳三五娘」生色不少。
彩色潮劇藝術電影 陳三五娘 全部唱詞對白
第一章
第一塲
幕外合唱:一輪明月掛高空,萬盞花燈照眼紅,
街上遊人如潮湧,魚燈隊隊賽游龍。
一年一度元宵夜,敲鑼打鼓鬧春風,
人人歡笑樂融融,樂呀樂融融。
第二塲
五娘:(唱)出閨門喜不盡,眼前景物盡淸新,
燈如星月如鏡,火樹銀花不夜城。
益春:(唱)俺主婢宛如出籠鳥,自由自在一身輕。
二人合唱:大街上,紅男綠女多歡樂,相逢個個笑吟吟。
李姐:(唸)好燈好月人人愛,上街遊賞心花開。啊!原來是黃家五娘,阿娘萬福。
五娘:原來是李姐。
李姐:益春!你家員外,怎肯讓阿娘出門?
益春:多虧安人說情,元宵花燈,一年一次,才肯讓我們出來!
李姐:啊!阿娘!你一向少出閨門,道路生疏,大街上人多混雜,還是由我陪你去賞燈吧!阿娘!講你!(叩板)俺轉入察院衙,直落下東堤,行向開元前,轉過西街,看看七叢松,再到淸水宮,遊覽蓬萊境,出了大街,我做引路師。
(唱)包管各社花燈都能看。
益春:小姐,李姐路熟,有她相伴也好。
五娘:也好!有勞了!
李姐:阿娘!隨我來!
第三場
陳三:(唱)潮州八景好流連
異地風光別有天
况是元宵燈月夜
又添新韻入詩篇。
(白)啊!元宵好花燈,燈下好人物。
第四場
幕外音:看,看鰲山呀,驚山來了呀!
李姐:阿娘,這是什麽故事?
五娘:這是張生與鶯鶯,他二人一見鍾情,隔墻唱和,縱然老夫人家規嚴緊,終於待月西廂。
李姐:阿娘,這又是什麽故事?
五娘:這是劉翠屛彩樓抛彩球。
李姐:哦。
五娘:他們情長義深,不慕榮華,雙雙寒窰苦守,好比雪裡梅花,終成美滿姻緣,傳爲人間佳話。
益春:小姐,這一屛是什麽?
五娘:這是梁山伯與祝英台,他們生前未能結爲夫妻・,死後化作雙飛蝴蝶,至情至性,千古流傳。
李姐:哦!是這樣呀!
陳三:這位小姐不但精通書史,更兼才調無雙,難得難得。
李姐:這位後生哥,爲何自言自語自得意。噯!地下怎麽有一把扇呢?噯呀!是把金牋扇,這是老身的福氣,阿娘!你來,你來!你看,你看呀!
五娘:呀!扇上還題有詩。
益春:啊!有詩,請小姐唸!
五娘:(唸)海天漠漠水雲横,
斗酒篇詩萬里情。
塵世紛爭名與利,
何如仗劍客中行。—温陵陳伯卿題—
益春:温陵在何處?
五娘:就是泉州。
李姐:阿娘,那邊有人來了。
五娘:李姐,扇拿去。
李姐:是!阿娘,我們往別處去。
陳三:列位,請問一聲。
李姐:要問什麽?
陳三:剛才小生在此觀燈,失落一把扇,可有見到?
李姐:你失落什麼扇?阿娘!我們沒有看見呀?
五娘:李姐,扇是人家失落的,送還他吧!待囘家去,另取一把給你。
李姐:也罷!來!我來問你,你扇上有詩還是無字,有字呀,還是無詩,你講!
陳三:扇上有我親筆題詩,我的名字就是陳伯卿。
李姐:誰人問你的好名字。實話對你說,若非黃家五娘說情,就由你黑夜找到天明,認淸楚呀!
陳三:是,這正是小生的扇,多承多感!
李姐:阿承阿感,快快拿出,少講閒話。
陳三:二位小姐,多承多感,若非兩位爲我說情,焉得討囘此扇。二位小姐請,請了!
陳三:(獨白)這位黃家五娘,眞是可愛啊!
五娘:泉州山川靈秀,出有這等風雅人物。
李姐:阿娘,俺往別處走看。
第五塲
林大:(唱)官家,官家子弟樂呀樂逍遙。
卓二:(唱)樂呀樂逍遙。
林大:(唱)指望金屋藏呀藏嬌嬌。
卓二:(唱)藏呀藏阿嬌。
林大:(唱)尋花問柳風流事。
卓二:(唱)風呀風流事。
林大:(唱)穿揷花叢鬧元宵。
卓二:(唱)鬧呀鬧元宵。
二人:哈,哈,哈,哈!
卓二:林大爺!今晩元宵一來看燈,二來看人,如有美女,不可錯過。
林大:老卓之言有理,一同來走!
卓二:好!來走!
二人合唱:俺大街上,觀燈看佳麗,相隨相伴笑嘻嘻。
林大:啊!
益春:李姐!李姐!
李姐:來了!啊!原來是林大爺!今晚有興出來看燈呀!
林大:李姐,那位小娘子是誰?
李姐:啊,大爺,那位是城西黃九郞的千金五娘,俺潮州第一美人呀!
林大:李姐,五娘可曾許人?
益春:李姐,俺往別處去!
李姐:就來!
卓二:林大爺,林大爺,此等美人你中意嗎?
林大:自然是中意,你可有妙計?
卓二:李姐爲人,十分貪財,可用錢銀收買,叫她去黃家求親,以大爺財勢,婚姻自無不成之理!
林大:啊呀,老卓高見,正合我意,俺可囘家飮酒,細細商議。
卓二:好!
林二:(唸)元宵燈下遇佳人!二八嬌娘亂我神。
卓二:(唸)盡情暢飮宵夜酒。
二人同唸:預祝花燭洞房春。
第二章
第六塲
五娘:(唱)簾外春風,催醒桃花滿樹紅,早鶯喇園東,驚破元宵殘夢。
(唸)蘭閨廻夢碧烟横
千里明月千里情,
此地荔丹能醉客
何須風雨海天行。
益春:唆呀,小姐,你唸此詩,小婢似曾聽過。
五娘:此詩我方吟就,你從何處聽過?
益春:小姐不信,待我來唸:海天漠漠水雲横,斗酒篇詩萬里情,小姐,可對?
五娘:胡說,這與我唸的不同。
益春:有何不同?
五娘:你唸的是別人扇上題的詩。
益春:我知,我知,小姐是和人家扇上的詩呀!
五娘:痴婢,亦不怕隔墻有耳。
益春:多承多感,請,請了。
李姐:(唸)富貴榮華皆由命,金銀珠寳結良緣,阿娘,恭喜呀賀喜!
益春:李姐,喜從何來?
李姐:阿娘呀!
(唱)走上前施一禮,我與阿娘來道喜,只因爲,林大爺,元宵燈下見玉貌,一心渴望結連理,今日說媒員外已應允,來朝吉日下聘儀。
五娘:你說的就是那林大?
李姐:正是,員外安人都萬分歉喜呀!
益春:小姐,小姐安定。
李姐:這是林家的金釵,待我與你揷在頭上。
五娘:你難道不知林大是何等樣人?還要前來說媒,是何道理?
李姐:阿娘呀!(叩板)提起林大爺,身爲武舉好名聲,潮州豪富稱第一,諒必阿娘你也知,今日與他來結親,正是門當戶對,女貌郞才,過門之後,夫榮妻貴,阿娘你因何不愛?
益春:呸!(唱)駡一聲老狐狸,出言無狀惹人氣,你爲貪小利,不管人家生和死,還敢在小姐面前亂搬口舌,你亂搬口舌。
五娘:(唱)今日來提親,屈害我一生一世,怨爹爹,輕信你花言巧語欠思忖,全不顧念親生女兒。
李姐:阿娘,今日這門親事,是你兩家情願,與我李姐無干。
益春:媒人精,滿口花言巧語,還說與你無干。
李姐:什麽花言巧語,哼!俗語說「父母有命,兒女要聽」阿娘若不順從此親,就是忤逆不孝。
五娘:益春!把她趕出去。
益春:聽見嗎?快些出去!出去!
李姐:打人!打人呀!
員外:益春,不得無禮,快些下去,媒姨,小婢無理,多有得罪,看在老夫面上勿與計較。
李姐:這個不敢。
安人:媒姨,請到廳上用酒飯。
李姐:不用客氣,時候不早,我吿辭了。
員外:如此不敢强留,親家面前,好話多說。
李姐:這個自然。
五娘:爹娘萬福。
安人:我兒免禮!
員外:你是名門千金,就該曉得禮儀,居然趕逐媒姨,眞眞成何體統?
安人:兒呀,今日提親,是你大喜之日,爲何愁眉不展?
五娘:母親,可恨李姐無理,胡言亂語,惹女兒生氣!
安人:李姐爲何惹吾兒生氣?
五娘:母親,女兒不喜歡她來提親。
員外:啊,這是何故?
五娘:爹娘容禀!
(唱)念爹娘無男兒,碧琚無兄弟,雙親年邁,靠誰奉侍,因此上兒不忍來分離,願隨膝下奉甘旨。
員外:痴女,自古男大當婚,女長當嫁,那有女兒終身侍奉父母之理。且喜今日攀上這門好姻親,選得這樣好女婿,父母面上也沾光彩呀!
五娘:爹爹若是痛愛女兒,就千萬勿允這門親事。
員外:啊!
安人:兒呀,做父母者,都是爲你打算呀。
五娘:母親!
(唱)拜上爹娘聽兒說起,女兒年輕,念女兒年輕,訂婚之事,還是暫緩幾時。
員外:(唱)叫女兒莫執意,待爲父說與你知,林大身爲武舉,况又是相門後商,好門風更兼家財巨富有權勢,那容錯過如此良機。
安人:女兒,你還是……
五娘:母親,林家子弟,爲人利鄙……
員外:哼,胡說,我平日怎樣敎導於你,要你三從四德謹記在心,今日是我作主將你許配林家,你
願也罷,不願也罷,這門親事己經定下了!
五娘:苦呀!
員外:眞眞豈有此理。
安人:員外,俺下樓去吧!
員外:哼!都是你平日家敎不嚴,才養出這樣的好女兒,不要理她,下樓去吧!
五娘:(唱)晴天霹靂,使人心悲,爹爹爲何錯主意,不顧女兒一生受虧,那林大……那林大你是輕狂子,我寧死也不與他匹配。萬般心事付流水,一生願望盡成灰。
益春:小姐!
五娘:益春。
第三章
第七塲
陳三:(唱)叫小安帶路往城西。
小安:尊命!
陳三:(唱)元宵燈前,麗影苦縈系,廣南繁華,無心棲遲,別了哥嫂,急急再來潮州地,但願天從人意,重見舊佳麗。
(白)重來潮州,已有多日,大街小巷,俱已尋遍,不見伊人,好不心焦也。
小安:禀三爺,前面不遠,就是西湖。
陳三:哦!天生麗質必在山明水秀之地,小安,帶路前往!
小安:是!
第八場
益春:(唱)勤小姐,莫悲思,還須珍重千金體。你看那,六月西湖好景緻,賞心行樂,莫負少年時。
五娘:(唱)我那有心情賞景緻,怨爹娘,錯主意,敎我淚添西游水,愁長似柳絲。
益春:小姐,事已至此,須當慢慢設法,還請寬懷爲是,小姐,你看那邊荔枝生得多麽可愛。(唱)丹荔紅欲滴,待我伸手摘一枝,送與小
姐解愁思。(白)小姐,你看這苞荔枝啊。
五娘:啊!並蒂荔枝。
益春:小姐,你不要傷心,你一傷心我心裡就很難過。
五娘:益春,把珠簾放下!
陳三:小安,我要遊覽一番,你可在此乘涼。
小安:是!
益春:(唱)觀伊人好生面善,似曾相逢在何地。因何一時記不起?
五娘:管他是誰,把珠簾放下。
益有:是。
陳三:(唱)高樓有女,凭欄相倚,珠簾風動,玉影依稀。
益春:小姐,樓下之人,好像就是那燈下書生,小姐,你快來看呀!小姐仔細認淸呀!
陳三:(唱)樓上娘子,正是燈下佳麗,朝思暮想不得見,又誰料却在這城西,恨不得,身添彩鳳雙飛翼,飛上樓頭訴相思。
益春:小姐,你千盼萬盼,今日得見,有何主意?
五娘:(唱)只道是此生已矣,又誰料,今朝樓頭重相見,莫不是,天公有意憐我痴。
益春:小姐!
五娘:(唱)我待把滿懷心事向他訴,怎奈是女兒家如何把話提,如何把話提!
益春:啊呀!他像是要走了。
五娘:(唱)一旦錯過良機,只恐後會永難期。千言萬語,但凭這荔枝致心意。
陳三:啊?樓上投下何物?却是並蒂荔枝,啊,我明白了,(唱)娘子樓頭贈表記,眞敎伯卿喜欲狂,並蒂荔枝情意重,銘心刻骨永難忘。
五娘:(唱)情脉脉無限羞意,心懸懸如在夢裡。
益春:(唱)有緣那怕隔千里,多情天亦從人意。
五娘:益春!(唱)你須細心莫魯莽,人言可畏要謹記,倘若揚聲傳鄰里,樓前投荔遭物議,那時節,爹爹動惱娘難護,你我死無葬身地。
益春:是!小姐放心。
陳三:娘子進樓去了,小安!
小安:三爺何事?
陳三:你有無鄕親在此潮州居住?
小安:禀三爺,有一位李公,住在仙街頭,磨鏡爲生。
陳三:你可引我前去探訪。
小安:是!
第四章
策九場
益春:小姐,請來梳粧。
五娘:就來!(唱)舊恨未減,新愁又添,日日樓頭空佇望,是禍是福兩茫然。(白)這鏡爲何如此昏暗?
益春:小姐久不梳粧,寶鏡難免塵封!
五娘:寶鏡呀!寶鏡,不知你何日方能重見光輝!
第十塲
陳三:磨鏡呀!磨鏡呀!
(唱)樓頭得見意中人,投我荔枝寄深情。只為她,宅院深似海,欲會不能,我只得仙街頭學磨鏡,喬裝企望重會嬌英。
第十一場
陳三:(唱)三步併作兩步,不覺來到黃家門庭。
(白)李公說道,他每來磨鏡,都在後院,為免通傳,以鐵板爲號,先二聲;後八聲,二八佳人就出廳,待我來!
益春:來了!
(唱)忽聽見外面鐵板聲响,移步上前看端詳,只見一拉少年磨鏡匠,似那燈下書生一般樣?
陳三:小娘子,小人有禮。
益春:免仔細!
陳三:小娘子,聽說你府上有鏡耍磨。我特地前來。
益春:消息倒靈通呀!鏡倒是有,只是要留給一位老師傅。
陳三:是那一位老師傅?
益春:就是住在仙街頭的那位李公。
陳三:啊!那李公就是我的師傅。
益春:看不出呀!李公何時收了一個這樣的徒弟!
陳三:小娘子請勿取笑,旣是有鏡要贏,就請取出來。
益春:等我去問問我家小姐!
陳三:有勞了!
益春:小姐!小姐!來呀!來呀!
五娘:痴婢,你爲何這樣瘋瘋癲癲。
益春:小姐有所不知!外面來了一個磨鏡師傅,自稱是李公徒弟,生得少年淸秀呀!
五娘:管人家少年淸秀做什麽?
益春:小姐你不知道,他生得眞像一個人,小姐!快來看呀!
五娘:(唱)前日伊人過樓西,氣宇軒昂,眞是雋秀英才,到今朝爲什麽變作了磨鏡匠,此事敎人費疑猜。
益春:待我去問問他!
五娘:益春!不可。
益春:問一問,有何不可?
五娘:人有相似,不可造次。
益春:如此怎生主意?
五娘:他旣是李公徒弟,手藝諒必不差,鏡就拿給他磨。
益春:曉得!嗯哼!
五娘:益春,外面日頭炎熱,你可帶那位師傅進來院內做工夫!
益春:曉得!師傅,你在做什麽?
陳三:我在準備磨鏡傢俬。
益春:還不知鏡可要你磨,就在準備。
陳三:這⋯⋯全仗小娘子成全。
益春:啊!眞會說話呀!個鏡給你磨吧!
陳三:好一面寳鏡。
益春:師傅!我家小姐請你進院內做工夫。
陳三:遵命!
益春:此處陰凉,就在這裡歇担吧!
陳三:多謝了!
益春:師傅!李公每來磨鏡就唱歌,你可會?
陳三:會是會!只怕無知音。
益春:你若唱得好,那怕無知音。
陳三:如此待我來唱,(唱)七尺丈夫莫漫猜,靑梅有約故人來!殷勤爲謝深情意,願下温嶠玉鏡台。
益春:師傅!請飮茶!
陳三:有茶!那就更好,有勞了,小娘子,這杯茶是誰叫你端來的?
益春:你這個人呀!過渡就過渡,何必問到船底有幾塊板?
陳三:豈不問,飮水思源!何况有此好茶,更當道謝。
益春:是小姐命我端來的!
陳三:請你代我向小姐道謝!
益春:多承多感!
陳三:多承多感!請。
益春:師傅!茶凉了,快喝吧。師傅!你工夫要做得好些!
陳三:那是自然,寳鏡呀,寶鏡!(唱)我羡你艷福無比,籲佳人形影不離。恨不得,將身化寶鏡,在閨中朝夕長相依。(白)壞了!壞了!
益春:師傅!方才甚麽聲响?寳鏡呢?哎冴!被你打破了,壞了!壞了!小姐快來呀!
五娘:賣鏡打破了?旣然打破,切莫聲張,設法掩藏好。
員外:何人在此吵鬧?爲何放進外人來到此地?
益春:是磨鏡的。
員外:磨鏡的也不該進來,叫他出去!
益春:你出去吧!
陳三:禀員外,你家寳鏡被我一時失手打破了。
員外:打破了那一座?哎呀!可惱!可惱呀!(唱)見破鏡,惱從心中起,小畜生,無道理,此鏡乃是傳家寳,看你如何賠得起?(白)來!此事有我做主,你等進去!畜生!你今有何話說?
陳三:不知員外要我賠必少?
員外:哼!把你這個人賣來賠,也抵不過呀!
陳三:且住!員外一言,將我提醒,我何不趁此機緣,如此如此,員外,想我做工之人,那有銀錢賠償寶鏡。
員外:旣是無錢賠鏡,只有將你送官究辦!小七過來!
小七:員外何事?
員外:把他捆了!
小七:是。
益春:員外!且慢!
員外:何事?
益春:婢奉小姐之命,有言上禀,今日寶鏡打破,乃是師傅不愼失手,並非有意,望員外息惱,從寬處理。
員外:胡說!小七快捆!
小七:是!
陳三:且慢!員外,念我一貧如洗,縱把我送官也于事無補,我今情願入府為傭,做工償鏡就是。
員外:看你這個人,文不文,武不武,有甚麽用處?
陳三:我會做粗工,也認得幾個字,掃地,澆花,理賬,寫信都能勝任。
員外:喂!你叫何名字?
陳三二小人姓陳……名三。
員外:陳三,論此寳鏡,價値百両,如今只算做三十両,你在我府做工,每年工資十両,三年工滿,方准囘家。
陳三:小人情願。
員外:我家乃是名門,上下有分,內外有別,你在府內須要循規蹈矩,不可犯我家法。
陳三:知道!
員外:小七,帶他下去!
小七:是!隨我來。
員外:哈,哈,哈,哈!
第五章
第十二場
五娘:(唱)寶篆香銷,銀台燭熄,半規殘月照疏櫺。欲眠眠不得,欲坐坐不寧,心中事,千重萬叠向誰訴,空皺損兩眉靑。想昔日相思分兩地,喜今朝同處一門庭,他屈身爲我,如此多情古來少,我一意憐他,不知何日結鴛盟。怕只怕,一朝洩漏春消息,禮法家規不容情,終宵輾轉苦無策,泪隨殘蠟相滴到天明。益春:小姐!天將亮了,爲何還未安睡?
五娘:唉!
益春:小姐快去睡吧。
第十三場
陳三:(唱)爲報荔枝深情意,身操苦役不推辭,原期朝夕能相見,誰知咫尺人千里,庭階黃葉掃易盡,這場相思無盡期。
(白)益春!賢妹!我進府已有數日,還未與你談叙。
益春:唉!員外家規嚴緊,望三兄勿怪!
陳三:小姐可好?
益春:自你入府以來,小姐時常終宵未眠。
陳三:却是爲何?
益春:小姐她心事重重啊。
陳三:有何心事,望賢妹明吿。
益春:唉!小姐她……
陳三:她怎樣?
益春:也罷!(唱)小姐她,弱安難違父母命,許配林家,早已接了聘儀。
陳三:怎說!她已受了林家之聘?
益春:正是!
陳三:啊呀!(唱)實指望,相約百年敦永好,有誰知,名花有主已來遲。她旣接了林家聘,因何樓頭又擲荔枝。
益春:三兄!你有所不知!(唱)那林大,爲人多粗鄙恃强凌弱把人欺,這等人,小姐豈肯來匹配,因此上,樓頭投荔寄相思。
陳三:旣然如此,就煩囘禀小姐,早定主意,面商良策,方免誤了大事。
益春:你且莫急,相見之事,待我設法就是。
陳三:有勞賢妹了!
員外:嗯!哼!站住!你們二人,鬼鬼祟祟,在此何事?哼!豈不知內外有分,男女有別,你等在此交頭接耳,成何體統?快上樓去!
益春:是!
員外:此乃內院,豈容你隨便走動,以後不奉呼喚,不許進來!若再違犯,打斷你的狗腿,下去!
第十四塲
幕外合唱:兩扇門,分內外;
一道墙,隔東西;
兩心空相印,
相見總難期。
光陰荏苒,
一年容易春又至!
一個是綉榻纏綿病懨懨,
一個是孤燈相對冷冷凄凄。
舉頭望明月,心事凭誰寄。
只落得長吁短嘆!長吁短嘆!
兩地苦相思,兩地苦相思。
第十五場
五娘:(唱)鶯聲漸老,春色將闌,病余翠袖怯輕寒。淚眼問花花不語,誰解芳心一寸酸。
益春:小姐,你看那叢垂柳東倚西斜,是何緣故?
五娘:只爲柳枝無力,因此隨風搖曳。
益春:噯!柳枝無力,因此隨風搖曳,人若是無主意,就只好任人擺佈。小姐,你看那雙飛蝴蝶,自由自在,多末好啊!
五娘:益春,你怎能把人與蝴蝶相比?把它趕掉!
益春:小姐,這蝴蝶成雙成對,怎忍把它趕掉呢?
五娘:叫你趕,你就趕,還在言東語西。
益春:好,小姐叫我趕,我就來趕!蝴蝶呀!你去別處!休來惹我家小姐生氣,去,去,去呀!看
這蝴蝶全然不曉人意,惹我益春生氣,待我來打!
五娘:益春!
益春:啊!小姐原是口心不一,口說趕,心卻要留!
五娘:益春!
益春:小姐還是這般拿不定主意,你就虧了!
五娘:虧什麽?
益春:虧了那三……
五娘:你又亂說!
益春:話不可亂說,當初荔枝就不該亂投!
五娘:益春!
益春:小姐!
五娘:(唱)哎呀益春,你言中有意我皆曉,我心中,痛苦有誰知,陳三爲我受盡苦,我也為他費盡心機,終難得好主意。
益春:(唱)似你這般遲疑,只怕這相思無了時,終局是害了陳三,也耽誤小姐你自己。况今朝,病好轉,那林大,再催親,那時有何言語再推辭,勸小姐,還須及早定主意,莫像那柳枝無力,隨風搖曳。
五娘:(唱)苦命碧琚,豈無這般心意,只因爲,爹爹防範日日緊,况又那,林家勢大如天,我縦一死不足惜,怕只怕,累及陳三受罪戾。
益春:(唱)小姐旣無好主意,就該與三兄細商議。何不就把幾句知心話,交待益春去對三兄提。
五娘:益春!那陳三現在何處?
益春:就在後院!
五娘;我爹出門會客,可曾囘來?
益春:尙未囘來!
五娘:如此,你就悄悄叫他前來商量。
益春:那就更好,待小婢前去!
五娘:益春:(唱)益春啊!這樁事要小心在意,須防隔墙有耳洩風聲,爹娘若聞知,那時節,一旦風波平地起。
第十六場
音 樂
第十七場
陳三:小姐,小生進府以來,今日才得見小姐!
五娘:你是何人?
陳三:啊!小姐怎麼不認識小生了?
五娘:你豈不知上下有分,內外有別,此處不是你應來之地,快出去吧!
第十八塲
益春:三兄,你⋯⋯
小姐,你⋯⋯
第十九場
陳三:(唱)錯認荔枝有情意,枉費我伯卿一片痴,看來姻緣難成就,不如束裝歸故里。
益春:三兄慢走!
(唱)看你心腸硬似鐵,因何要走不吿辭?究竟要往何處去?也該明白告我知。
陳三:我……我要囘返家鄕!
益春:爲了何事?
陳三:不必問了。
益春:你不把情由說明,我是不放你走的。
陳三:賢妹!請聽!
(唱)蒙指點,心暗喜,去花園,訴相思,實指望,天台路可通,又誰知,仙凡遠隔判雲泥。深深一揖,與妹相辭。
益春:三兄!(唱)小姐她,斷然無此意,你莫要錯怪她,你莫要如此多疑!
陳三:何以見得?
益春:(唱)你可知,方才有人在園裡,小姐她,怎能夠冒冒失失把話提?
陳三:什麽?方才是園裡有人?
益春:不信?你去看來!
陳三:呀!原來如此!
(唱)只怪我一時性情險把好心當惡意。
益春:眞是聰明一世,懵一-時,讀書人怎會這樣急性呀?
陳三:還望賢妹多多原諒!
益春:如今不必多禮,還是早想妙策爲是!
陳三:(唱)只要小姐來吩咐,我伯卿赴湯蹈火不推辭。
益春:也罷!待我另想別法,讓你與小姐當面商議,再作定奪。
陳三:全仗賢妹成全!
益春:又來了,拿去吧!
第二十場
音樂過門
第六章
第二十一場
陳三:請小姐洗臉!
五娘:你……你不便來此,快下去!慢!盆水是誰叫你端來?
陳三:是益春叫我端來的!
五娘:她在那裡?
陳三:就在樓下!
五娘:盆水旣然端來!你就放下。爲何不放在高處,卻放在地下?
陳三:高則不可攀,望小姐俯就。多謝小姐垂愛。小生甘冒風險,入府爲傭,此情此意,小姐想必盡知。只是小姐有何主意,還望明白相吿,也好早作準備。
五娘:三兄請坐。
陳三:小生自入府以來,還未與小姐一通歌曲。
五娘:三兄!你家在泉州城內還是城外?
陳三:在泉州城外朋山嶺後。
五娘:家中有幾人?
陳三:有七人!
五娘:是那七位?
陳三:家父!
五娘:令尊!
陳三:家母!
五娘:令堂!
陳三:家兄!
五娘:令兄!
陳三:家嫂!
五娘:令嫂!
陳三:阿姑!
五娘:阿姑是何人?
陳三:就是舍妹!
五娘:還有呢?
陳三:還有我!
五娘:只有六人,那有七人?
陳三:連同小姐你,就是七人。
五娘:怎麽連我也算在內?
陳三:從投荔那日,我就把你算在內了。
盆春:小姐,小姐,員外安人來了!
五娘:爹娘萬福!
安人:我兒免禮!
員外:兒呀,你的病可好了麽?
五娘:爹爹,女兒的病怕是不會好的了!
員外:噯,你如今不是好端端的,爲父與你講,林家又來催娶了。
五娘:林家又來催娶?
安人:是啊!林家今日叫李姐前來,一定要討個日子。
五娘:母親,女兒病成這樣!你也不可憐?
安人:爲母豈有不疼女兒之理只是⋯⋯
員外:林家說道,有病亦要迎親,過門之後,再行延醫診治。
五娘:林家竟然不容病癒,便要迫娶麼?
員外:若再拖延,他家便要動起官司。
安人:這眞使爹娘爲難了。
五娘:爹娘呀!(唱)聽言來,恨又哀,這般欺人理何在,人病還要來迎娶,實欲迫我喪泉台,望爹娘,來作主,免女兒,遭禍災。
益春:員外,安人,小姐病體未癒,婚期還是從緩爲是。
員外:嗯!
安人:女兒,不是爹娘心狠,只因林家官高勢大,如果得罪他家,你爹爹恐有不便啊!
五娘:如此爹娘就是要把女兒置於死地,置於死地了。
員外:啊!父母爲你終身着想,怎麽反怪起父母來了。
安人:是啊!女兒,你就順從爹爹的話吧!
五娘:(唱)那林大不顧人生死,三番四次迫婚期,只怕他家迎娶日,正是女兒畢命時。
安人:員外,你看如何是好?
員外:哼!你可知道?你已受了林家之聘,生爲林家之人死爲林家之鬼,你死了我也要把你嫁到林家去!
五娘:母親!不如讓女兒現在死了,倒也乾淨。
安人:好女兒,好女兒千萬不要這樣。
員外:哼!逆女,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你推三延四,不聽教訓,是何道理?莫非你—莫非你別有隱情?賤婢,我聽小七說你這幾日到處亂闖。慌裡慌張,究竟爲了何事?快快講來!講!講!快快講來!
五娘:爹爹!爹爹見疑,女兒只好以死明志。
安人:哎呀!女兒不可!女兒不可呀!
員外:賤婢,你不聽父命,就是不孝。不孝之女,死有餘辜。
安人:女兒!女兒!
僕婦:啓禀員外,林大爺親自前來,要見員外安人。
員外:好!下樓!
安人:益春!好好服侍小姐!
陳三:賢妹!
五娘:三兄!
陳三:方才之事,令人可敬可感,如有所命,伯卿萬死不辭。
五娘:(唱)如今急火已燃眉,無限傷心淚滿衣,林家倘若再相迫,拚將一死酬知己。
陳三:(唱)生則同生死同死,妹死我亦願相隨,事到燃眉須自决,絕處未必無生機。
五娘:(唱)感謝三兄深情義,不枉碧珊一片痴。含
羞願把終身托,生生死死不分離。
陳三:(唱)一片眞誠來盟誓。
五娘:(唱)此心耿耿天可知。
二人:(合唱)如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海枯石爛情無盡,地老天荒志不移。
益春:小姐!小姐事情不好了!
五娘:何事慌張?
益春:方才林大前來催親,員外已許他本月十八日前來迎娶了?
五娘:十八就要迎娶?
益春:嗯!婚期算來只有四天了,小姐你看如何是好?
五娘:爹爹!你太狠心了。
陳三:娘子,事已緊迫,只有遠走高飛,還是隨我同返泉州。
益春:小姐,此時不走,難道在此束手待斃?
五娘:也罷!旣是爹爹如此絕情,休怪女兒無義,我旣以身許君,生死相隨。
陳三:如此!今夜三更時候……
三人同:一同起身。
第七章
第二十二場
五娘:(唱)樵樓鼓已三更轉,叫益春,速整行裝好動身。
益春:行裝早已收拾好了。
(唱)險些忘了這位大冰人。
陳三:(唱)多謝荔枝和綉帕,全仗你成就好婚姻。
五娘:(唱)臨別依依囘首望,從今永別老雙親。
益春:(唱)小姐你莫驚心,鐵將軍難擋有心人。
第二十三場
幕外合唱:冲出樊籠身自在,不怕關山重阻碍,有情今已成眷屬。俺三人倂肩携手笑顏開,仰望天空烏雲散,五色朝霞放光彩,放呀放光彩,一輪紅日上天來。
Tan San and Ngo Nian
CHAOCHOW OPERA IN COLOUR
Film Director: Producer: Opera Director:
SHEK LOONG HSIA BEU CHENG YIH-PIAO
Produced by: THE ROC FILM CORPORATION, HONG KONG
The Story
Thisfilm is based on a Chaochow Opera form Kwantung Province.
Legend has it that during the Lantern Festival long ago, Chen San (Tan San), a young scholar was passing through the town of Chaochow in Kwantung Province in company with his sister-in-law and his brother, who going to take up an official post. The streets of Chaochow were hung with innumerable lanterns and decorations, and music could be heard everywhere. While watching the lanterns, Chen San encountered Huang Wu-niang (Ngo Nian). The two fell in love at sight.
Lin Ta,son of a rich family in the locality, also saw Wu-niang by the light of the lanterns and, attracted by her beauty, arranged to send a go-between with gifts to her family. The girl’s father, Huang Chiu-lang, was imdpressed with the Lin family’s wealth and promised his daughter’s hand to Lin Ta. Wu-niang objected to the betrothal. But in those times a father had the right to dispose of his daughter as wished, and she could only resign hersslf to misery.
On a warm day in July, Wu-niang was standing at the window of her room enjoying the cool breeze with her maidservant Yi-chun. Chn San came by on horseback. He had been searching for Wu-niang everywhere. When they recognised one another they were filled with delight. As a token of her love, Wu-niang threwdown handkerchief with some lichi in it. Chen San fell more deeply in love with her than ever.
A few days afterwards Chen San came to the house disguised as a mirror-polisher, to polish a valuable mirror belonging to Wu-niang’s father. In carrying out this task, he broke the mirror. Huang Chiu-lang was enraged at his clumsiness. Chen San, to compensate for the damage, offered himself as a slave to the household.
Chen San had broken the mirror deliberately so that he might approach Wu-niang. But there was still a great distance between them and he found it very difficult even to see her. Wu-niang herself was perturbed by the young man’s presence in her home, knowing that she was powerless to break the engagement her father had made for her. Distress made her ill.
A year went past. Chen San still in doubt as to Wu-niang’s attitude toward him. Ignorant of | her betrothal, he began to despair and thought of returning home. Yi-chun, the maid, persuaded I him not to give up hope. He wrote a letter which the maid carried to her young mistress. Deeply moved, Wu-niang arranged to meet him secretly. The two lovers declared their affection for one another.
Just at this time Lin Ta, angry at the excuses that had been made to delay his marriage to Wu-niang, came to Huang Chiu-lang to demand his bride. The father promised to send his daughter in three days. Chen San entreated Wu-niang to elope with him, and, seeing no other way out, she agreed to do so.
In the quiet of a moonlight night Chen San, Wu-niang and Yi-chun fled from the house and set off down the highway towards their happiness.
陳三五娘本事
元宵夜,潮州城燈彩輝煌,笙歌騰沸,閨秀黃五娘,携婢益春同出觀燈,途遇鄰婦李姐,相隨作伴。
泉州才子陳三道經潮州,亦來觀燈,與五娘燈前邂逅,一見傾心。李姐請五娘解釋燈屛故事,五娘熟讀詩書,談吐雅雋,陳三大爲欽佩,陳三遺扇於地,李姐拾奉五娘,扇有陳三親筆題詩才思奔放,寫作俱佳,五娘讀之,益增愛慕,但彼此以禮自持,雖四目相接,含情脉脉,而未通欵曲,各自東西。
潮州宦家子林大,一方之霸也,燈下一觀五娘,神魂飛越,趨前攔住去路,醜態百出,幸李姐解圍,五娘益春乃倉皇避去。
簾外春風,桃花滿樹,五娘憑欄閑眺,忽忽若有所失,乃拂牋濡毫,和陳三韻作詩一首,慧婢益春,道破五娘心事,五娘嬌羞,佯怒薄責之。
忽然,李姐登樓報喜,老父貪財附勢,已將五娘許婚林大,五娘大驚失色,怒逐李姐,並向父母哀求暫緩提親,老父頑固,斥女不孝,五娘痛斷肝腸,自悲命薄,念林大爲人粗鄙,益增其對陳三思慕之情。
陳三護送哥嫂到廣南任所後,即遄程重來潮州,但走遍全城,佳人難覓。時値盛夏,荔丹吐艷,益春見五娘終日愁悶,乃扶向樓頭,摘取並蒂荔枝,以博一粲,詎更觸五娘之悲。
陳三過樓下,二人意外重逢,五娘情不自禁,即以綉帕裏荔枝投之,陳三大喜,誓報知己。
五娘投荔後,芳心忐忑,一日,益春奔吿,後門有磨鏡少年,疑是燈下郞君,五娘驚喜出視果是陳三。感其深情,召之入院,出鏡使磨。陳三藉此機緣,欲吐積愫,詛又因失手碎鏡驚動黃父,黃父責償,陳三將計就計,賣身爲傭。
陳三入府後,滿擬可與五娘接近,豈知黃府家規嚴謹,內外隔絕,的尺天涯,倍增兩地相思之苦。
光陰荏苒,又到來年春暮,五娘病後閑步花園,益春請早作决定,五娘思考再三,乃命喚陳三來此相會,豈知又因節外生枝觀面難通眞語,陳三一怒求去,幸益靑留傘苦勸並爲安排見面之機。是日,黃父他出,益春乃囑陳三捧水登樓,五娘鑒於陳三情深意厚,至此始傾吐衷曲,豈知黃父忽歸,與母直上統樓,陳三避匿帷中,目擊黃父迫婚,五娘抗拒,在危急之時甚至將以身殉情,不覺無限感動。父母旣去,陳三與五娘執手嗚咽,誓共生死,時林大一再催娶,黃父允於三日後成婚,情勢迫切,不容再有顧忌,於是相約出奔。
是晚三更,三人雖歷險阻,卒斬關而出。晨光曦微中,大道上一行三人,載歌載舞,奔向光明,時則雲蒸霞萬,一輪紅日漸漸升起。
姚璇秋致意
去年底,筆者回故鄉汕頭探親,順道訪問了著名的潮劇演員姚璇秋。首先,她託我轉達她對觀眾的致意,祝賀海外朋友們新春如意,歡樂齊天。
姚璇秋說:「一九六一年一月,參加潮劇彩色片「陳三五娘」的拍攝,扮演了黃五娘。這部彩色電影即將和大家見面,是妍是醜,還待前輩們,朋友們指教。
八月以來,排練了折子戲「百花贈劍」,「三擊掌」,「井邊會」,扮演其中的百花公主,王寶釧和李三娘。
同年,還拜了老師學彈古箏。古㬹、筆和三弦確是潮州樂中最優美最精巧最抒情的樂器,我很喜愛箏,雖然它是那麼簡樸,擺在你面前好像一彎秋月,細細的聲音如切如喁,可是在深夜的時候,它在人們的心靈中却是比海吼松濤還浩濶深邃。
一九六二年,準備再排一個新的長戲。我喜歡演悲刻,又慷慨又悲抑的戲越能深入人心。現在,大家正在研究「鴛鴦寨」,和改編「秦雪梅咬指」兩個戲。我要細心學習有關喜劇的理論,準備給觀眾們多添點生活上的色彩。
廣東潮劇團原班人馬演出的彩色電影
陳三五娘
廣東潮劇團這朶南國鮮二二花,於一九六〇年在香港普二慶戲院大放光彩,她不僅陶醉了港九廣大觀衆,遠在海外作客的華僑們,也都千里迢迢的趕來欣賞,這種盛况實在是空前的,熱烈的。
廣東潮劇團第一個劇目,便是「陳三五娘」,這是潮州的民間故事,數百年來流傳於百姓口中,影响甚爲深遠。整個戲的演出,不論音樂上、表演上,以至舞台美術,導演手法,都有着獨特的風格,强烈的地方色彩, 是那麽淸新優美而令人難忘,眞是愛情的詩篇。
「陳三五娘」演出傾倒觀衆,無數人這樣稱讚,然而也有無數人因爲向隅而表示遺憾,雖然廣東潮劇團蒞港演出的日子儘可能一延再延,但還是遠遠地不能使觀衆滿足要求,以致帶着無可奈何的神情目送所愛者別去,這的確是惆悵的事情啊!
也許是觀衆們這一份熱愛促成了這部彩色電影「陳三五娘」的產生。她將通過攝影技術,更美麗,更細緻地表演在觀衆之前,事實上,電影的「陳三五娘」,旣保留了舞台上的優美動作,更突出了劇中人物的曲折感情,令人見了格外覺得可愛、可讚。
請大家從速欣賞這部廣東潮劇團原班人馬演出的彩色電影「陳三五娘」吧。
五娘姚璇秋
從三百餘場的舞台演出到彩色電影
廣東潮劇團在香港演出時,報館記者訪問姚璇秋,問她潮劇「陳三五娘」,前後演過多少場次?她說:三百多塲。
三百餘場演「五娘」,對於一個年輕的演員說來,眞是難能可貴。據說,姚璇秋創造「五娘」形象,在每次和觀衆見面以前,總是再三排練,包括温曲、背詞、熟悉身段、台步等等,無怪她每一出塲,就像一朶熣燦奪目,美麗超羣的「南國鮮花」。成功的演員必有他成功的條件,這不獨姚璇秋如此,廣東潮劇團裡所有的演員,都有這種力鑽苦硏的精神。是以「陳三五娘」每一次演出,都能絲絲入扣,動人心弦,而令觀衆着迷了。
從三百多塲的舞台演出到銀幕上,單以積累的經驗來說,已經可以肯定這部電影「陳三五娘」的不同凡响,何况演員們早已習慣了那種認眞工作的態度,當我們看到電影「陳三五娘」時,一定會毫保留地承認:這確是一張成功的藝術作品。
關於「陳三五娘」——傳說與歌謠
「陳三五娘」戀愛故事的發生,距今已四百年,四百年來流傳潮州、泉州,遠播又其他閩南地區以及台灣等處,蔚爲美談,她在民問所起的影响作用(反抗封建婚姻、打破樊籠飛向自由的天地。),力量不下於梁山伯與祝英台。
有一支流行潮汕民間的歌謠,脫是:「東酔出個苦孟姜,西畔出個蘇六娘,北畔英台與山伯,南畔陳三共五娘,一把陳三五娘拿來比擬於孟姜女、蘇六娘,以及成為金石堅貞的愛情偶像的梁祝,足見人民對這二人的同情喜愛是到達怎樣的程度。
在潮汕民間歌謠上,反映陳三五娘故事的也很多,有一支叫「提個籃仔」的說:
「提個籃仔來摘茄,聽見鑼鼓冲冲潮。
放掉籃仔走去看,看見陳三同五娘。
捉個籃仔摘芫荽,聽見鑼鼓冲冲輝。
放掉藍仔走去看,看見關公帶二妃。」
這支歌謠甚至吧陳三五娘拿來同關公相提並論,關公在民間,是義烈的化身,陳三五娘的多情多義,也是在民間有了定評的。
又一支叫「九月」的,說道:
「九月菊花實淸紅,津摩鏡內有情人。
九月初九曾有約,逃走花園泉州城。」
這是比較槪括地記述了陳三五娘的出走,在時間上和別的有關記載不符,也可以聊備一說:
在一支叫「門脚一叢柑」的歌謠上說:
「門脚一叢柑,唔高唔矮好穿衫;
唔高唔矮好打扮,打扮起來似陳三。
門脚一叢蕉,唔高唔矮好合腰;
唔高晤矮好打扮,打扮起來似五娘。」
「柑」和「蕉」都是潮州的生菓名產,在農家子民中,是永遠牽情的,歌謠拿它們來寄喩陳三五娘,顯然陳三五娘也成爲他們心中牽情的對象。
有一支「井底銀羊肝」的,說:
「井底餵羊肝,井面開花是牡丹;
陳三五娘相伴走,放掉益春在半山。
井底飼侯鰍,井面開花是石榴;
陳三五娘相伴走,放掉益春在半洲。」這是陳三五娘出走傳說中爭論紛紜之點(益春是不是同他倆一道走的?)的一個旁證,它證明益春是沒有跟陳三五娘一起到泉州去的。但這一說站不住脚,因爲有更多論據,證明益春確在晉江(南安)落下了籍了。
潮州歌謠中,十二個月聯唱的歌謠不少,有一首的「六月」部分說:
「六月熱毒時,陳三五娘擲荔枝
陳三騎馬樓下週,五娘伸手擲乞伊。」
這是寫實之作,現在我們看黃淸城姚璇秋所演的「陳三五娘」,樓頭賞夏,五娘抛擲荔枝手帕,那情形正是如此。
由於「陳三五娘」故事流傳廣,入人深,前年到港公演的廣東潮劇則帶來許多優秀劇目中,其中主要劇目之一的「陳三五娘」,所受狂熱歡迎,乃是最可理解的。現在搬上銀幕,攝成彩色電影,其受人喜愛,自然是意料中事。
陳三磨鏡談古
潮劇「陳三五娘」的故事,據考發生在明朝。那時銅鏡仍是閨中恩物,磨鏡匠和貨郞一樣,是直接可以和婦女交易的,因此陳三喬裝爲磨鏡人,遂有機會進入黃家,見到了益春和五娘。戲中的陳三,喬裝爲磨鏡人後,挑了一副金漆小担,在黃家後園裡坐下,他顯然從李公那裡學到了幾度「散手」,這時只見他取出了幾個小紙包,又用一根藥杵一樣的東西,在一隻小碎裡又搗又研,然後在那裡面鏡上磨墨一樣的用力的磨,又一再用一幅小巾去拂拭。這幾個手式都做得很仔細,那些小紙包是代表磨鏡藥的,只是一般觀衆大約未必能體會這些細節了。
磨鏡匠,古稱負局先生。唐詩人劉錫禹「磨鏡篇」有句云:「流塵翳明鏡,歲久看如漆,門前負局人,爲我一磨拂。」鮑溶的「古鑑」詩,也有句云:「古鑑含靈氣象和,蛟龍盤鼻護金波,隱山道士未曾識,負局先生不敢磨。」
爲什麽磨鏡人要稱爲「負局先生」呢?這也是有典故的。據「列仙傳」說:「負局先生,語似燕代人,因磨鏡循市,每問主人無有疾苦者,若有,輒出紫丸赤藥與之。」由於神仙也隱於磨鏡,因此後人遂稱磨鏡人爲負局先生了。
又,「修務訓」云:「明鏡之始,型蒙然,及粉之以元錫,摩之以白磨,則鬚眉鬢毛可得而察。」這也可以作爲「陳三五娘」戲中陳三磨鏡時那些小動作的註解。
陳三磨鏡時所唱的那首歌:「七尺丈夫莫漫猜,靑梅有約故人來,慇懃爲謝深情意,願下温嶠玉鏡台。」未一句也用了一個有關鏡的典故,見「世說」:「劉聰爲玉鏡台,後爲温嶠北征所得,娶姑女爲妻」,即以玉鏡台爲聘。
關漢卿有一齣「玉鏡台」就是用這故事作題村的。
從彩色電影「陳三五娘」看潮劇的今昔
看了廣東潮劇團原班人馬演出的,彩色電影「陳三五娘」,感到十分快慰和興奮。這部彩色片,不論導演、演員、佈景、服裝、色彩、音樂等等,都達巔峯,確是一件完美的藝術作品,從而使我囘憶起潮劇的過去來了。
十多年前,我曾在家鄕一帶看潮劇(當時稱爲潮州戲或白字戲),那時的潮劇還是童伶制,演員除老生、老旦,老丑、烏面(花臉)之外,餘均爲未成年之小孩——童伶。所謂當時的名角,如老正順之鳥誌鳥衫,老怡梨之賽和,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黃毛小孩。開演時只見一羣稚氣未脫的小孩,在舞台上扮演着帝王將相,小姐夫人的角色;用乾白的童聲,唱着晦澀而又粗野的台詞,表演着與其年齡不相適應而根本無法理解的人物,假如你在演出後到後台去看看時,你就會馬上感到慘然了,原來這些在舞台穿絲綢羅緞的公仔小姐,在舞台下却是一羣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乞兒!甚至因爲演載班的財主爲了抑制這批演員的發育後聲帶變粗就不能演戲,連澡都不給他們洗。在這種殘酷的制度下,還有什麼藝術提高與發展可言呢!我有幾位朋友曾爲此劇種担憂,也發表過一些呼籲,可是,尤如石墜深井,未有任何囘响。
但,曾幾何時,變了!
首先我從名劇「陳三五娘」所看到的,已不再是什麽稚氣無知的童伶,而是成批的藝術表演家的精湛獻演,特别是姚璇秋(飾黃五娘),是我近些年第一次看到的戲曲表演家。黃五娘這個角色眞不容易演好的。黃五娘只作爲一個古代的中國婦女形象,純潔、大胆、而又拘於禮敎觀念,更由於環境的壓力,使她處於重重思想矛盾之下的人物(結果仍是衝破了封建的枷鎖,有情人成了眷屬)。在短短不到二個鐘頭之内,要通過身段表演與歌唱來表達這樣的人物是並不簡單的事。可是,姚璇秋運用了她卓越的演技,把黃五娘演活起來,她不但給我們若干高度演技的欣賞,還促使每一觀衆對這麽一位中國古代婦女的同情與歌頌。除此,蕭南英(飾益春)及黃淸城(飾陳三)在「留傘」表演也是相當精彩的。諸如此類,誰會想到,潮州戲的藝術已是如此登架造極!
再從音樂與舞台佈景來說,比原來的潮州戲有了飛躍的發展與提高。且舉「陳三五娘」第一塲爲例,當音樂初响,帷幕徐開之際,便把觀衆帶到了元宵節的潮州城內去了!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片繁華的燈市;在潮州城的囘獅亭下,各種晶瑩宜人的花燈,你的耳邊喧鬧着潮州遊神賽會所特有潮州大鑼披,布景之肖,音樂之妙,假如你是潮州人的話,也會有如置身於喜氣洋溢的潮州夜市中之感吧。這樣匠心的設計,實在是出乎人們的意料。很明顯,廣東潮劇團的藝術家不但注意到演技的提高與改良,也對音樂,佈置給予必須的改良,把過去簡單的「太平圏」大大的發展成有助於劇情的新鮮的佈景。據悉,在「陳三五娘」一劇中,音樂家們一共運用了潮劇傳統牌調一百左右個,僅是第一塲,就運用「雙咬鵝」、「小梁州」、「得勝令」、「春串」、「秋選歌」、「八板頭」、「捜宮詞」、「十杯酒」、「迎仙客」、「金毛獅」、「半畔蓮」、「三板蝶」等十多個牌調。在配器方面也甚有硏究,已改變了過去稀疏的單調的伴樂,接近了有和聲色彩的音樂。聽起來很親切,是潮州戲,但又與舊式的潮州戲有明顯的不同,因爲,它已經改良了,比原來的提高與發展了。
潮劇音樂
看彩色電影「陳三五娘」後,對廣東潮劇團的音樂,頗表折服。大體來說,在使用多種樂器塲合裡,潮劇音樂也借鑑西歐音樂優點,動用低階音樂器,使用大胡琴。低階音樂器,在音色繁雜的場合中,有統一樂音的作用。它有約制樂音的功效,使樂音的步伐齊整,使聽衆獲得和諧的感覺。潮劇音樂,喜愛在同一塲合使用多種樂器,而以往的民間樂器,盡皆高階或中階音的音單,尖音重了,沒有團音來潤澤它,給予聽衆的感覺便浮華而不踏實,使用了低階音樂大胡琴以後,潮劇音樂的音能就穩重得多了,像一羣小鷄,獲了母鷄率領,旣活潑而又不失於穩重,從而使潮劇音樂,使聽衆得到更優美,更和諧的感覺。
再說潮劇團的音樂指揮來說,與潮劇音樂有鮮明的民族色彩有非常重要的關係,按目前一般民族音樂團體作大型的伴奏,或齊奏,合奏,總歸是借鑑西歐的指揮方式方法,設專人站在舞台前面中央,背對聽衆,面向演奏者,執棒,用手勢,作「形象」的指揮,潮劇團却不然,他們堅持優良的傳統方法,由坐在舞台稍後中央的擊節者(即掌板或稱鼓手)兼司指揮演奏的職務,這麽一來,他們可以除用「形象」的指揮之外;更可以憑撃節技巧,用樂音吿訴演奏者,自己的音樂意圖到底怎麽樣,使演奏者受命可以聽覺視覺並用,從而更加明確自己的藝術任務,使塑造出來的音態,與演奏指揮的藝術意圖更一致。另一方面,又因擊節者憑他的坐席面對聽衆,在指導演奏中,對聽衆會起一種暗示作用,使聽衆深入創作情境,引導聽衆更易與樂音共鳴。
從潮劇團的音樂方面的成就,是說明他們的演出是成功的。也說明他們借鑑優良藝術,能夠做到有吸收,有揚棄,能夠堅持爲營養民族優良傳統藝術而吸收或揚棄,這又說明發展藝術,與發揚優良藝術傳統分不開。
陳三五娘演員羣像
姚璇秋
姚璇秋是一位唱做俱佳的演員,腔潤歌甜,沁人心脾,她的做工身段,旣有天賦的體態,又善於運用程式,輕盈娉婷,光輝耀眼,是一位難得的表演藝術家。
最使人佩服的是她所塑造的舞台形象內外統一,恰如其分,毫不做作。她今年才不過二十五歲,如此年靑而能有這樣成就,應該歸功於她的修養以及對戲曲藝術的認眞的態度。
在「陳三五娘」裡,她演的那個五娘,給人的印象是美麗和深情,而又帶點幽怨,有萬種愁思說不出口的韻味,她的一舉一動都間接地吿訴觀衆,「陳三五娘」愛情是可能一觸即破,處處爲難,而使人產生爲他們的命運耽心的效果。姚璇秋表演理解的深入和正確,以及不落俗套的成就,令人觀了如身歷其境,十分成功。
這部彩色電影「陳三五娘」不僅僅是一張藝術名作,同時也充分表現姚璇秋的精湛演技和醉人的歌舞。
蕭南英
看了彩色潮劇電影「陳三五娘」,我對蕭南英演出的益春這個人物,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豪。
益春,雖然只是一個隨身侍婢,但是她聰明、伶俐、活潑、俏皮、勇敢、純潔、天眞、善惡分明,捨已爲人。蕭南英以她熟練的技藝,把這個人物的性格表演得非常生動鮮明,叫觀衆衷心地愛上了這個角色。一個僅有二十二歲的年輕姑娘,學戲不過幾年却取得了這樣的成就,眞是難能可貴。她的唱腔也十分明快,淸晰圓潤,舞蹈更是優美吸人,在花園撲蝶,奪傘留人的兩塲戲中,格外顯示出她的功力,像她這樣優秀的人才怎能不叫人鼓掌稱讚。
黄清城
和黃清城談話,那是一件愉快的事,他有如電影中「陳三」一樣,熱情奔放,坦白而謙虛。這位在舞台上傾倒了千萬觀衆的演員,在表演藝術上是有相當的基礎的。在他九歲的那年,他便跟父親做皮影戲了;到十四歲,開始過舞台生活,第一本所是演「掃紗窗」,演出後,獲得觀衆熱烈歡迎,曾經名重一時,一直到十八歲,由於以往對「童伶戲」懷有成見,他就離開舞台,到了一九五〇年,才又囘到舞台上來演成年生。他的堅忍不拔的努力精神,終於戰勝了舊的童伶制的觀衆的影响,扭轉了觀衆的看法,使他的表演藝術更放出極大的光芒。
謝素貞
謝素貞,是一個具有多方面才能的演員。武旦、老旦、丑旦、小生、樣樣皆能。「擋馬」的楊八妹,「三氣周瑜」裡的趙子龍(反串)、「鐵扇公主」的公主,「鐵弓緣」的田秀英等等,演出均極獲好評。老旦方面,演「鬧釵」的胡母,「蘇六娘」中的安人,「辭郞洲」的許大娘;丑旦方面,「陳三五娘」中的李姐,都被她演得鮮明活潑,逗人快樂。她演出「陳三五娘」的李姐時,一出塲便引起觀衆哄笑,她的扭腰步,使得李姐這一人物有了生動的特徵,詼諧的面部表情,確成爲觀衆的開心菓。然而,謝素貞的才能,豈祗使人大笑而已。
郭石梅
許多在舊社會裡被鄙夷爲「人老珠黃」的潮劇老藝人,在今日的舞台上,重新煥發出藝術的光彩。郭右梅,就是最顯明的一個。這位以丑戲見長而又揉合了丑角與鬚生的特色,具獨特風格的老藝人,在「陳三五娘」中演員外,「蘇六娘」中演族長,「辭郞洲」中演張義,三種人物性格迴異,但郭石梅都能刻劃得入木三分;演來俱皆佳妙。他的演技,眞正達到爐火純靑的境界了。郭石梅今年四十八歲,他的藝術生活算來已有三十九年。在這三十九個春和秋裡,大部分是在風風雨雨中度過的,而眞正的春天,據他說,不過是十一年左右而已。在他感慨的囘憶中,令人十分理解,郭石梅是眞的囘復了靑春。
吳麗君
台下的吳麗君和台上的吳麗君,有許多相近的特點:文靜、嫻雅,有閨秀之風,舉止淡定,個性平靜如湖水,有時沉默得像一個無言的女神。她喜歡用發亮的眸子靜看眼前的「切,像其他愛靜的人一樣。她有愛看書的習慣,看時很細心,往往比人家有不同的發現和感受。她對人說,看好的書,有一份美妙的沉醉,這對演戲也有一定的帮助。
她是個有名的靑衣,與姚璇秋所演的角色相近,水準也相當高,她在「陳三五娘」一劇中,除了演安人一角之外,有時也演五娘。吳麗君旣是靑衣,也能演老旦,她是被人公認是一個有多方面才能的演員。
李有存
凡是看過那齣湮沒多年的潮劇「刺梁冀」,沒有一個人不佩服丑角李有存先生的表演功夫的。李有存不論哪一類角色,都是有神、有味、而又充分顯出他的功力。他是飮譽南洋,在海外生活了好幾十年的老藝人徐坤全先生的得意門生,在表演上面,也深得徐老先生的嘉許。李有存在「陳三五娘」演林大一角,雖然戲不太重,但演來一樣有神、有味。在觀衆心目中,李有存的表演藝術,確乎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而終生難忘了。
「陳三五娘」綜合談
故審流傳 四百餘載
東畔出有苦孟姜
西畔出有蘇六娘
北畔出有英台與山伯
南畔出有陳三共五娘
這是流傅潮汕一帶的關於「陳三五娘」故事的民間歌謠。歌謠中把陳三五娘的故事,與英台山伯、蘇六娘;孟姜女的故事相提並論,足見潮汕人民是怎樣喜愛這個故事的。
這個故事編成劇本,是早在四百多年以前的事了。據說,在明朝萬曆年間,就已裡有完整的戲文,並先後流傳於閩南、潮州、台灣以及南洋羣島。一般地說,一個戲能夠歷數百年而不衰,而且越來越流傳得廣泛,越來越包涵得豐富,也就說明這個戲是受到觀衆的熱愛的。潮劇從保留「五娘梳粧」、「陳三磨鏡」等短戲,到經過整理的「陳三五娘」,不論在思想內容上,還是藝術水平上,都有了新的發展和新的成就。一個曾經看過這個戯的潮劇老觀衆,在看過了這次潮劇電影的試片「陳三五娘」之後吿訴我:潮劇團演出的「陳三五娘」,同我從前看過的這個戲相比,就好像一株長在野籐雜草中的山茶花,經過了花匠的修葺剪裁,變得更加鮮艷奪目了。這個比喩,是完全可以同意的。
去燕存書更加完整
原來「陳三五娘」的故事,雖然衆說不一,基本的精神,則都是叙述一對爲追求婚姻自由的靑年男女,敢於反抗封建道徳禮敎的故事。在過去,這個有意義的故事,却被摻雑進一些無聊的、色情的東西,以致弄得瑕瑜不分;現在,經過了編劇者的一番推陳出新的匠心,故事的基本精神,就一目了然了。
黃碧琚(五娘)這個美麗的、嚮往着幸福愛情的少女,由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許配給一個有錢有勢却是庸俗、無惡不作的歹徒林大。如果她向這種封建道德禮敎低頭,那就只有一個像俗語所說的「好花挿在牛屎堆」的可悲的命運。可是,在封建社會裡,一個弱女子要抗拒這一可悲的命運,是需要多大的勇敢和智慧呀!正在這個時候,她意外地會見了多情的陳三,出於一種對美滿婚姻的追求,她從樓上投下手帕荔枝,與陳三定情。但是,封建的道德禮敎,就好像一道銅牆鐵壁,把這一對鍾情的靑年男女隔成咫尺天涯。陳三爲冲破這道牆壁,不得不喬裝磨鏡,誰知失手打破寳鏡,便賣身償鏡,乘機人府爲傭。可是,陳三雖然爲了愛情而賣身,兩人仍然無法傾訴愛慕之情,只是在得到婢女益春的帮助,才得互訴心曲,最後冲破封建的樊籠,遠走高飛。
愛情堅貞道路曲折
陳三與五娘的愛情是堅貞的,但是,他們的道路是曲折的;這種曲折,固然與五娘的優柔寡斷的性格不無關係,歸根結底却是封建制度這塊大石頭,堵塞住他們追求幸福愛情的道路。不過,一切腐朽的東西,總是壓制不了新生的東西——陳三與五娘的愛情之花,終於從石縫裡開放出來。
經過了整理加工的潮劇電影「陳三五娘」,不僅故事集中,人物突出,而且煥發着反封建的思想的異彩。
「陳三五娘」是一齣富有地方色彩的潮劇。這不僅爲戲的故事、人物,在潮州一帶流傳久遠,幾乎家喩戶曉,人人皆知,而且,經過加工整理的這齣戲,在「賞燈」一塲中的遺扇、間歌等都表現了潮劇的鮮明的地方色彩和情調;花園中的問柳、撲蝶等雖然吸收了兄弟劇種的舞蹈動作,也被融化而成爲潮劇表演藝術的發展。
潮州音樂柔情如水
潮州音樂是以其柔情如水,明麗似花,便於表現深刻的、複雑的感情著稱的。在這個戲裡,舞台表演得音樂之助而更强烈地敲扣觀衆的心扉,音樂則借舞台表演而更形象化。這裡,可以說由於恰到好處地運用潮州音樂的特色而相得益彰了。
編劇者在突出「陳三五娘」的人物形象同時,着意刻劃一個乖巧伶俐,天眞活潑,熱情勇敢,捨己爲人的婢女益春的形象。看過這個戲的觀衆,總是要用讚許的口吻傅頌益春的爲人。這是這個戯的重要成就之一。導演者在原劇的基礎上,發展了和提高了益春這一難忘的人物形象,爲潮劇「陳三五娘」生色不少。
彩色潮劇藝術電影 陳三五娘 全部唱詞對白
第一章
第一塲
幕外合唱:一輪明月掛高空,萬盞花燈照眼紅,
街上遊人如潮湧,魚燈隊隊賽游龍。
一年一度元宵夜,敲鑼打鼓鬧春風,
人人歡笑樂融融,樂呀樂融融。
第二塲
五娘:(唱)出閨門喜不盡,眼前景物盡淸新,
燈如星月如鏡,火樹銀花不夜城。
益春:(唱)俺主婢宛如出籠鳥,自由自在一身輕。
二人合唱:大街上,紅男綠女多歡樂,相逢個個笑吟吟。
李姐:(唸)好燈好月人人愛,上街遊賞心花開。啊!原來是黃家五娘,阿娘萬福。
五娘:原來是李姐。
李姐:益春!你家員外,怎肯讓阿娘出門?
益春:多虧安人說情,元宵花燈,一年一次,才肯讓我們出來!
李姐:啊!阿娘!你一向少出閨門,道路生疏,大街上人多混雜,還是由我陪你去賞燈吧!阿娘!講你!(叩板)俺轉入察院衙,直落下東堤,行向開元前,轉過西街,看看七叢松,再到淸水宮,遊覽蓬萊境,出了大街,我做引路師。
(唱)包管各社花燈都能看。
益春:小姐,李姐路熟,有她相伴也好。
五娘:也好!有勞了!
李姐:阿娘!隨我來!
第三場
陳三:(唱)潮州八景好流連
異地風光別有天
况是元宵燈月夜
又添新韻入詩篇。
(白)啊!元宵好花燈,燈下好人物。
第四場
幕外音:看,看鰲山呀,驚山來了呀!
李姐:阿娘,這是什麽故事?
五娘:這是張生與鶯鶯,他二人一見鍾情,隔墻唱和,縱然老夫人家規嚴緊,終於待月西廂。
李姐:阿娘,這又是什麽故事?
五娘:這是劉翠屛彩樓抛彩球。
李姐:哦。
五娘:他們情長義深,不慕榮華,雙雙寒窰苦守,好比雪裡梅花,終成美滿姻緣,傳爲人間佳話。
益春:小姐,這一屛是什麽?
五娘:這是梁山伯與祝英台,他們生前未能結爲夫妻・,死後化作雙飛蝴蝶,至情至性,千古流傳。
李姐:哦!是這樣呀!
陳三:這位小姐不但精通書史,更兼才調無雙,難得難得。
李姐:這位後生哥,爲何自言自語自得意。噯!地下怎麽有一把扇呢?噯呀!是把金牋扇,這是老身的福氣,阿娘!你來,你來!你看,你看呀!
五娘:呀!扇上還題有詩。
益春:啊!有詩,請小姐唸!
五娘:(唸)海天漠漠水雲横,
斗酒篇詩萬里情。
塵世紛爭名與利,
何如仗劍客中行。—温陵陳伯卿題—
益春:温陵在何處?
五娘:就是泉州。
李姐:阿娘,那邊有人來了。
五娘:李姐,扇拿去。
李姐:是!阿娘,我們往別處去。
陳三:列位,請問一聲。
李姐:要問什麽?
陳三:剛才小生在此觀燈,失落一把扇,可有見到?
李姐:你失落什麼扇?阿娘!我們沒有看見呀?
五娘:李姐,扇是人家失落的,送還他吧!待囘家去,另取一把給你。
李姐:也罷!來!我來問你,你扇上有詩還是無字,有字呀,還是無詩,你講!
陳三:扇上有我親筆題詩,我的名字就是陳伯卿。
李姐:誰人問你的好名字。實話對你說,若非黃家五娘說情,就由你黑夜找到天明,認淸楚呀!
陳三:是,這正是小生的扇,多承多感!
李姐:阿承阿感,快快拿出,少講閒話。
陳三:二位小姐,多承多感,若非兩位爲我說情,焉得討囘此扇。二位小姐請,請了!
陳三:(獨白)這位黃家五娘,眞是可愛啊!
五娘:泉州山川靈秀,出有這等風雅人物。
李姐:阿娘,俺往別處走看。
第五塲
林大:(唱)官家,官家子弟樂呀樂逍遙。
卓二:(唱)樂呀樂逍遙。
林大:(唱)指望金屋藏呀藏嬌嬌。
卓二:(唱)藏呀藏阿嬌。
林大:(唱)尋花問柳風流事。
卓二:(唱)風呀風流事。
林大:(唱)穿揷花叢鬧元宵。
卓二:(唱)鬧呀鬧元宵。
二人:哈,哈,哈,哈!
卓二:林大爺!今晩元宵一來看燈,二來看人,如有美女,不可錯過。
林大:老卓之言有理,一同來走!
卓二:好!來走!
二人合唱:俺大街上,觀燈看佳麗,相隨相伴笑嘻嘻。
林大:啊!
益春:李姐!李姐!
李姐:來了!啊!原來是林大爺!今晚有興出來看燈呀!
林大:李姐,那位小娘子是誰?
李姐:啊,大爺,那位是城西黃九郞的千金五娘,俺潮州第一美人呀!
林大:李姐,五娘可曾許人?
益春:李姐,俺往別處去!
李姐:就來!
卓二:林大爺,林大爺,此等美人你中意嗎?
林大:自然是中意,你可有妙計?
卓二:李姐爲人,十分貪財,可用錢銀收買,叫她去黃家求親,以大爺財勢,婚姻自無不成之理!
林大:啊呀,老卓高見,正合我意,俺可囘家飮酒,細細商議。
卓二:好!
林二:(唸)元宵燈下遇佳人!二八嬌娘亂我神。
卓二:(唸)盡情暢飮宵夜酒。
二人同唸:預祝花燭洞房春。
第二章
第六塲
五娘:(唱)簾外春風,催醒桃花滿樹紅,早鶯喇園東,驚破元宵殘夢。
(唸)蘭閨廻夢碧烟横
千里明月千里情,
此地荔丹能醉客
何須風雨海天行。
益春:唆呀,小姐,你唸此詩,小婢似曾聽過。
五娘:此詩我方吟就,你從何處聽過?
益春:小姐不信,待我來唸:海天漠漠水雲横,斗酒篇詩萬里情,小姐,可對?
五娘:胡說,這與我唸的不同。
益春:有何不同?
五娘:你唸的是別人扇上題的詩。
益春:我知,我知,小姐是和人家扇上的詩呀!
五娘:痴婢,亦不怕隔墻有耳。
益春:多承多感,請,請了。
李姐:(唸)富貴榮華皆由命,金銀珠寳結良緣,阿娘,恭喜呀賀喜!
益春:李姐,喜從何來?
李姐:阿娘呀!
(唱)走上前施一禮,我與阿娘來道喜,只因爲,林大爺,元宵燈下見玉貌,一心渴望結連理,今日說媒員外已應允,來朝吉日下聘儀。
五娘:你說的就是那林大?
李姐:正是,員外安人都萬分歉喜呀!
益春:小姐,小姐安定。
李姐:這是林家的金釵,待我與你揷在頭上。
五娘:你難道不知林大是何等樣人?還要前來說媒,是何道理?
李姐:阿娘呀!(叩板)提起林大爺,身爲武舉好名聲,潮州豪富稱第一,諒必阿娘你也知,今日與他來結親,正是門當戶對,女貌郞才,過門之後,夫榮妻貴,阿娘你因何不愛?
益春:呸!(唱)駡一聲老狐狸,出言無狀惹人氣,你爲貪小利,不管人家生和死,還敢在小姐面前亂搬口舌,你亂搬口舌。
五娘:(唱)今日來提親,屈害我一生一世,怨爹爹,輕信你花言巧語欠思忖,全不顧念親生女兒。
李姐:阿娘,今日這門親事,是你兩家情願,與我李姐無干。
益春:媒人精,滿口花言巧語,還說與你無干。
李姐:什麽花言巧語,哼!俗語說「父母有命,兒女要聽」阿娘若不順從此親,就是忤逆不孝。
五娘:益春!把她趕出去。
益春:聽見嗎?快些出去!出去!
李姐:打人!打人呀!
員外:益春,不得無禮,快些下去,媒姨,小婢無理,多有得罪,看在老夫面上勿與計較。
李姐:這個不敢。
安人:媒姨,請到廳上用酒飯。
李姐:不用客氣,時候不早,我吿辭了。
員外:如此不敢强留,親家面前,好話多說。
李姐:這個自然。
五娘:爹娘萬福。
安人:我兒免禮!
員外:你是名門千金,就該曉得禮儀,居然趕逐媒姨,眞眞成何體統?
安人:兒呀,今日提親,是你大喜之日,爲何愁眉不展?
五娘:母親,可恨李姐無理,胡言亂語,惹女兒生氣!
安人:李姐爲何惹吾兒生氣?
五娘:母親,女兒不喜歡她來提親。
員外:啊,這是何故?
五娘:爹娘容禀!
(唱)念爹娘無男兒,碧琚無兄弟,雙親年邁,靠誰奉侍,因此上兒不忍來分離,願隨膝下奉甘旨。
員外:痴女,自古男大當婚,女長當嫁,那有女兒終身侍奉父母之理。且喜今日攀上這門好姻親,選得這樣好女婿,父母面上也沾光彩呀!
五娘:爹爹若是痛愛女兒,就千萬勿允這門親事。
員外:啊!
安人:兒呀,做父母者,都是爲你打算呀。
五娘:母親!
(唱)拜上爹娘聽兒說起,女兒年輕,念女兒年輕,訂婚之事,還是暫緩幾時。
員外:(唱)叫女兒莫執意,待爲父說與你知,林大身爲武舉,况又是相門後商,好門風更兼家財巨富有權勢,那容錯過如此良機。
安人:女兒,你還是……
五娘:母親,林家子弟,爲人利鄙……
員外:哼,胡說,我平日怎樣敎導於你,要你三從四德謹記在心,今日是我作主將你許配林家,你
願也罷,不願也罷,這門親事己經定下了!
五娘:苦呀!
員外:眞眞豈有此理。
安人:員外,俺下樓去吧!
員外:哼!都是你平日家敎不嚴,才養出這樣的好女兒,不要理她,下樓去吧!
五娘:(唱)晴天霹靂,使人心悲,爹爹爲何錯主意,不顧女兒一生受虧,那林大……那林大你是輕狂子,我寧死也不與他匹配。萬般心事付流水,一生願望盡成灰。
益春:小姐!
五娘:益春。
第三章
第七塲
陳三:(唱)叫小安帶路往城西。
小安:尊命!
陳三:(唱)元宵燈前,麗影苦縈系,廣南繁華,無心棲遲,別了哥嫂,急急再來潮州地,但願天從人意,重見舊佳麗。
(白)重來潮州,已有多日,大街小巷,俱已尋遍,不見伊人,好不心焦也。
小安:禀三爺,前面不遠,就是西湖。
陳三:哦!天生麗質必在山明水秀之地,小安,帶路前往!
小安:是!
第八場
益春:(唱)勤小姐,莫悲思,還須珍重千金體。你看那,六月西湖好景緻,賞心行樂,莫負少年時。
五娘:(唱)我那有心情賞景緻,怨爹娘,錯主意,敎我淚添西游水,愁長似柳絲。
益春:小姐,事已至此,須當慢慢設法,還請寬懷爲是,小姐,你看那邊荔枝生得多麽可愛。(唱)丹荔紅欲滴,待我伸手摘一枝,送與小
姐解愁思。(白)小姐,你看這苞荔枝啊。
五娘:啊!並蒂荔枝。
益春:小姐,你不要傷心,你一傷心我心裡就很難過。
五娘:益春,把珠簾放下!
陳三:小安,我要遊覽一番,你可在此乘涼。
小安:是!
益春:(唱)觀伊人好生面善,似曾相逢在何地。因何一時記不起?
五娘:管他是誰,把珠簾放下。
益有:是。
陳三:(唱)高樓有女,凭欄相倚,珠簾風動,玉影依稀。
益春:小姐,樓下之人,好像就是那燈下書生,小姐,你快來看呀!小姐仔細認淸呀!
陳三:(唱)樓上娘子,正是燈下佳麗,朝思暮想不得見,又誰料却在這城西,恨不得,身添彩鳳雙飛翼,飛上樓頭訴相思。
益春:小姐,你千盼萬盼,今日得見,有何主意?
五娘:(唱)只道是此生已矣,又誰料,今朝樓頭重相見,莫不是,天公有意憐我痴。
益春:小姐!
五娘:(唱)我待把滿懷心事向他訴,怎奈是女兒家如何把話提,如何把話提!
益春:啊呀!他像是要走了。
五娘:(唱)一旦錯過良機,只恐後會永難期。千言萬語,但凭這荔枝致心意。
陳三:啊?樓上投下何物?却是並蒂荔枝,啊,我明白了,(唱)娘子樓頭贈表記,眞敎伯卿喜欲狂,並蒂荔枝情意重,銘心刻骨永難忘。
五娘:(唱)情脉脉無限羞意,心懸懸如在夢裡。
益春:(唱)有緣那怕隔千里,多情天亦從人意。
五娘:益春!(唱)你須細心莫魯莽,人言可畏要謹記,倘若揚聲傳鄰里,樓前投荔遭物議,那時節,爹爹動惱娘難護,你我死無葬身地。
益春:是!小姐放心。
陳三:娘子進樓去了,小安!
小安:三爺何事?
陳三:你有無鄕親在此潮州居住?
小安:禀三爺,有一位李公,住在仙街頭,磨鏡爲生。
陳三:你可引我前去探訪。
小安:是!
第四章
策九場
益春:小姐,請來梳粧。
五娘:就來!(唱)舊恨未減,新愁又添,日日樓頭空佇望,是禍是福兩茫然。(白)這鏡爲何如此昏暗?
益春:小姐久不梳粧,寶鏡難免塵封!
五娘:寶鏡呀!寶鏡,不知你何日方能重見光輝!
第十塲
陳三:磨鏡呀!磨鏡呀!
(唱)樓頭得見意中人,投我荔枝寄深情。只為她,宅院深似海,欲會不能,我只得仙街頭學磨鏡,喬裝企望重會嬌英。
第十一場
陳三:(唱)三步併作兩步,不覺來到黃家門庭。
(白)李公說道,他每來磨鏡,都在後院,為免通傳,以鐵板爲號,先二聲;後八聲,二八佳人就出廳,待我來!
益春:來了!
(唱)忽聽見外面鐵板聲响,移步上前看端詳,只見一拉少年磨鏡匠,似那燈下書生一般樣?
陳三:小娘子,小人有禮。
益春:免仔細!
陳三:小娘子,聽說你府上有鏡耍磨。我特地前來。
益春:消息倒靈通呀!鏡倒是有,只是要留給一位老師傅。
陳三:是那一位老師傅?
益春:就是住在仙街頭的那位李公。
陳三:啊!那李公就是我的師傅。
益春:看不出呀!李公何時收了一個這樣的徒弟!
陳三:小娘子請勿取笑,旣是有鏡要贏,就請取出來。
益春:等我去問問我家小姐!
陳三:有勞了!
益春:小姐!小姐!來呀!來呀!
五娘:痴婢,你爲何這樣瘋瘋癲癲。
益春:小姐有所不知!外面來了一個磨鏡師傅,自稱是李公徒弟,生得少年淸秀呀!
五娘:管人家少年淸秀做什麽?
益春:小姐你不知道,他生得眞像一個人,小姐!快來看呀!
五娘:(唱)前日伊人過樓西,氣宇軒昂,眞是雋秀英才,到今朝爲什麽變作了磨鏡匠,此事敎人費疑猜。
益春:待我去問問他!
五娘:益春!不可。
益春:問一問,有何不可?
五娘:人有相似,不可造次。
益春:如此怎生主意?
五娘:他旣是李公徒弟,手藝諒必不差,鏡就拿給他磨。
益春:曉得!嗯哼!
五娘:益春,外面日頭炎熱,你可帶那位師傅進來院內做工夫!
益春:曉得!師傅,你在做什麽?
陳三:我在準備磨鏡傢俬。
益春:還不知鏡可要你磨,就在準備。
陳三:這⋯⋯全仗小娘子成全。
益春:啊!眞會說話呀!個鏡給你磨吧!
陳三:好一面寳鏡。
益春:師傅!我家小姐請你進院內做工夫。
陳三:遵命!
益春:此處陰凉,就在這裡歇担吧!
陳三:多謝了!
益春:師傅!李公每來磨鏡就唱歌,你可會?
陳三:會是會!只怕無知音。
益春:你若唱得好,那怕無知音。
陳三:如此待我來唱,(唱)七尺丈夫莫漫猜,靑梅有約故人來!殷勤爲謝深情意,願下温嶠玉鏡台。
益春:師傅!請飮茶!
陳三:有茶!那就更好,有勞了,小娘子,這杯茶是誰叫你端來的?
益春:你這個人呀!過渡就過渡,何必問到船底有幾塊板?
陳三:豈不問,飮水思源!何况有此好茶,更當道謝。
益春:是小姐命我端來的!
陳三:請你代我向小姐道謝!
益春:多承多感!
陳三:多承多感!請。
益春:師傅!茶凉了,快喝吧。師傅!你工夫要做得好些!
陳三:那是自然,寳鏡呀,寶鏡!(唱)我羡你艷福無比,籲佳人形影不離。恨不得,將身化寶鏡,在閨中朝夕長相依。(白)壞了!壞了!
益春:師傅!方才甚麽聲响?寳鏡呢?哎冴!被你打破了,壞了!壞了!小姐快來呀!
五娘:賣鏡打破了?旣然打破,切莫聲張,設法掩藏好。
員外:何人在此吵鬧?爲何放進外人來到此地?
益春:是磨鏡的。
員外:磨鏡的也不該進來,叫他出去!
益春:你出去吧!
陳三:禀員外,你家寳鏡被我一時失手打破了。
員外:打破了那一座?哎呀!可惱!可惱呀!(唱)見破鏡,惱從心中起,小畜生,無道理,此鏡乃是傳家寳,看你如何賠得起?(白)來!此事有我做主,你等進去!畜生!你今有何話說?
陳三:不知員外要我賠必少?
員外:哼!把你這個人賣來賠,也抵不過呀!
陳三:且住!員外一言,將我提醒,我何不趁此機緣,如此如此,員外,想我做工之人,那有銀錢賠償寶鏡。
員外:旣是無錢賠鏡,只有將你送官究辦!小七過來!
小七:員外何事?
員外:把他捆了!
小七:是。
益春:員外!且慢!
員外:何事?
益春:婢奉小姐之命,有言上禀,今日寶鏡打破,乃是師傅不愼失手,並非有意,望員外息惱,從寬處理。
員外:胡說!小七快捆!
小七:是!
陳三:且慢!員外,念我一貧如洗,縱把我送官也于事無補,我今情願入府為傭,做工償鏡就是。
員外:看你這個人,文不文,武不武,有甚麽用處?
陳三:我會做粗工,也認得幾個字,掃地,澆花,理賬,寫信都能勝任。
員外:喂!你叫何名字?
陳三二小人姓陳……名三。
員外:陳三,論此寳鏡,價値百両,如今只算做三十両,你在我府做工,每年工資十両,三年工滿,方准囘家。
陳三:小人情願。
員外:我家乃是名門,上下有分,內外有別,你在府內須要循規蹈矩,不可犯我家法。
陳三:知道!
員外:小七,帶他下去!
小七:是!隨我來。
員外:哈,哈,哈,哈!
第五章
第十二場
五娘:(唱)寶篆香銷,銀台燭熄,半規殘月照疏櫺。欲眠眠不得,欲坐坐不寧,心中事,千重萬叠向誰訴,空皺損兩眉靑。想昔日相思分兩地,喜今朝同處一門庭,他屈身爲我,如此多情古來少,我一意憐他,不知何日結鴛盟。怕只怕,一朝洩漏春消息,禮法家規不容情,終宵輾轉苦無策,泪隨殘蠟相滴到天明。益春:小姐!天將亮了,爲何還未安睡?
五娘:唉!
益春:小姐快去睡吧。
第十三場
陳三:(唱)爲報荔枝深情意,身操苦役不推辭,原期朝夕能相見,誰知咫尺人千里,庭階黃葉掃易盡,這場相思無盡期。
(白)益春!賢妹!我進府已有數日,還未與你談叙。
益春:唉!員外家規嚴緊,望三兄勿怪!
陳三:小姐可好?
益春:自你入府以來,小姐時常終宵未眠。
陳三:却是爲何?
益春:小姐她心事重重啊。
陳三:有何心事,望賢妹明吿。
益春:唉!小姐她……
陳三:她怎樣?
益春:也罷!(唱)小姐她,弱安難違父母命,許配林家,早已接了聘儀。
陳三:怎說!她已受了林家之聘?
益春:正是!
陳三:啊呀!(唱)實指望,相約百年敦永好,有誰知,名花有主已來遲。她旣接了林家聘,因何樓頭又擲荔枝。
益春:三兄!你有所不知!(唱)那林大,爲人多粗鄙恃强凌弱把人欺,這等人,小姐豈肯來匹配,因此上,樓頭投荔寄相思。
陳三:旣然如此,就煩囘禀小姐,早定主意,面商良策,方免誤了大事。
益春:你且莫急,相見之事,待我設法就是。
陳三:有勞賢妹了!
員外:嗯!哼!站住!你們二人,鬼鬼祟祟,在此何事?哼!豈不知內外有分,男女有別,你等在此交頭接耳,成何體統?快上樓去!
益春:是!
員外:此乃內院,豈容你隨便走動,以後不奉呼喚,不許進來!若再違犯,打斷你的狗腿,下去!
第十四塲
幕外合唱:兩扇門,分內外;
一道墙,隔東西;
兩心空相印,
相見總難期。
光陰荏苒,
一年容易春又至!
一個是綉榻纏綿病懨懨,
一個是孤燈相對冷冷凄凄。
舉頭望明月,心事凭誰寄。
只落得長吁短嘆!長吁短嘆!
兩地苦相思,兩地苦相思。
第十五場
五娘:(唱)鶯聲漸老,春色將闌,病余翠袖怯輕寒。淚眼問花花不語,誰解芳心一寸酸。
益春:小姐,你看那叢垂柳東倚西斜,是何緣故?
五娘:只爲柳枝無力,因此隨風搖曳。
益春:噯!柳枝無力,因此隨風搖曳,人若是無主意,就只好任人擺佈。小姐,你看那雙飛蝴蝶,自由自在,多末好啊!
五娘:益春,你怎能把人與蝴蝶相比?把它趕掉!
益春:小姐,這蝴蝶成雙成對,怎忍把它趕掉呢?
五娘:叫你趕,你就趕,還在言東語西。
益春:好,小姐叫我趕,我就來趕!蝴蝶呀!你去別處!休來惹我家小姐生氣,去,去,去呀!看
這蝴蝶全然不曉人意,惹我益春生氣,待我來打!
五娘:益春!
益春:啊!小姐原是口心不一,口說趕,心卻要留!
五娘:益春!
益春:小姐還是這般拿不定主意,你就虧了!
五娘:虧什麽?
益春:虧了那三……
五娘:你又亂說!
益春:話不可亂說,當初荔枝就不該亂投!
五娘:益春!
益春:小姐!
五娘:(唱)哎呀益春,你言中有意我皆曉,我心中,痛苦有誰知,陳三爲我受盡苦,我也為他費盡心機,終難得好主意。
益春:(唱)似你這般遲疑,只怕這相思無了時,終局是害了陳三,也耽誤小姐你自己。况今朝,病好轉,那林大,再催親,那時有何言語再推辭,勸小姐,還須及早定主意,莫像那柳枝無力,隨風搖曳。
五娘:(唱)苦命碧琚,豈無這般心意,只因爲,爹爹防範日日緊,况又那,林家勢大如天,我縦一死不足惜,怕只怕,累及陳三受罪戾。
益春:(唱)小姐旣無好主意,就該與三兄細商議。何不就把幾句知心話,交待益春去對三兄提。
五娘:益春!那陳三現在何處?
益春:就在後院!
五娘;我爹出門會客,可曾囘來?
益春:尙未囘來!
五娘:如此,你就悄悄叫他前來商量。
益春:那就更好,待小婢前去!
五娘:益春:(唱)益春啊!這樁事要小心在意,須防隔墙有耳洩風聲,爹娘若聞知,那時節,一旦風波平地起。
第十六場
音 樂
第十七場
陳三:小姐,小生進府以來,今日才得見小姐!
五娘:你是何人?
陳三:啊!小姐怎麼不認識小生了?
五娘:你豈不知上下有分,內外有別,此處不是你應來之地,快出去吧!
第十八塲
益春:三兄,你⋯⋯
小姐,你⋯⋯
第十九場
陳三:(唱)錯認荔枝有情意,枉費我伯卿一片痴,看來姻緣難成就,不如束裝歸故里。
益春:三兄慢走!
(唱)看你心腸硬似鐵,因何要走不吿辭?究竟要往何處去?也該明白告我知。
陳三:我……我要囘返家鄕!
益春:爲了何事?
陳三:不必問了。
益春:你不把情由說明,我是不放你走的。
陳三:賢妹!請聽!
(唱)蒙指點,心暗喜,去花園,訴相思,實指望,天台路可通,又誰知,仙凡遠隔判雲泥。深深一揖,與妹相辭。
益春:三兄!(唱)小姐她,斷然無此意,你莫要錯怪她,你莫要如此多疑!
陳三:何以見得?
益春:(唱)你可知,方才有人在園裡,小姐她,怎能夠冒冒失失把話提?
陳三:什麽?方才是園裡有人?
益春:不信?你去看來!
陳三:呀!原來如此!
(唱)只怪我一時性情險把好心當惡意。
益春:眞是聰明一世,懵一-時,讀書人怎會這樣急性呀?
陳三:還望賢妹多多原諒!
益春:如今不必多禮,還是早想妙策爲是!
陳三:(唱)只要小姐來吩咐,我伯卿赴湯蹈火不推辭。
益春:也罷!待我另想別法,讓你與小姐當面商議,再作定奪。
陳三:全仗賢妹成全!
益春:又來了,拿去吧!
第二十場
音樂過門
第六章
第二十一場
陳三:請小姐洗臉!
五娘:你……你不便來此,快下去!慢!盆水是誰叫你端來?
陳三:是益春叫我端來的!
五娘:她在那裡?
陳三:就在樓下!
五娘:盆水旣然端來!你就放下。爲何不放在高處,卻放在地下?
陳三:高則不可攀,望小姐俯就。多謝小姐垂愛。小生甘冒風險,入府爲傭,此情此意,小姐想必盡知。只是小姐有何主意,還望明白相吿,也好早作準備。
五娘:三兄請坐。
陳三:小生自入府以來,還未與小姐一通歌曲。
五娘:三兄!你家在泉州城內還是城外?
陳三:在泉州城外朋山嶺後。
五娘:家中有幾人?
陳三:有七人!
五娘:是那七位?
陳三:家父!
五娘:令尊!
陳三:家母!
五娘:令堂!
陳三:家兄!
五娘:令兄!
陳三:家嫂!
五娘:令嫂!
陳三:阿姑!
五娘:阿姑是何人?
陳三:就是舍妹!
五娘:還有呢?
陳三:還有我!
五娘:只有六人,那有七人?
陳三:連同小姐你,就是七人。
五娘:怎麽連我也算在內?
陳三:從投荔那日,我就把你算在內了。
盆春:小姐,小姐,員外安人來了!
五娘:爹娘萬福!
安人:我兒免禮!
員外:兒呀,你的病可好了麽?
五娘:爹爹,女兒的病怕是不會好的了!
員外:噯,你如今不是好端端的,爲父與你講,林家又來催娶了。
五娘:林家又來催娶?
安人:是啊!林家今日叫李姐前來,一定要討個日子。
五娘:母親,女兒病成這樣!你也不可憐?
安人:爲母豈有不疼女兒之理只是⋯⋯
員外:林家說道,有病亦要迎親,過門之後,再行延醫診治。
五娘:林家竟然不容病癒,便要迫娶麼?
員外:若再拖延,他家便要動起官司。
安人:這眞使爹娘爲難了。
五娘:爹娘呀!(唱)聽言來,恨又哀,這般欺人理何在,人病還要來迎娶,實欲迫我喪泉台,望爹娘,來作主,免女兒,遭禍災。
益春:員外,安人,小姐病體未癒,婚期還是從緩爲是。
員外:嗯!
安人:女兒,不是爹娘心狠,只因林家官高勢大,如果得罪他家,你爹爹恐有不便啊!
五娘:如此爹娘就是要把女兒置於死地,置於死地了。
員外:啊!父母爲你終身着想,怎麽反怪起父母來了。
安人:是啊!女兒,你就順從爹爹的話吧!
五娘:(唱)那林大不顧人生死,三番四次迫婚期,只怕他家迎娶日,正是女兒畢命時。
安人:員外,你看如何是好?
員外:哼!你可知道?你已受了林家之聘,生爲林家之人死爲林家之鬼,你死了我也要把你嫁到林家去!
五娘:母親!不如讓女兒現在死了,倒也乾淨。
安人:好女兒,好女兒千萬不要這樣。
員外:哼!逆女,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你推三延四,不聽教訓,是何道理?莫非你—莫非你別有隱情?賤婢,我聽小七說你這幾日到處亂闖。慌裡慌張,究竟爲了何事?快快講來!講!講!快快講來!
五娘:爹爹!爹爹見疑,女兒只好以死明志。
安人:哎呀!女兒不可!女兒不可呀!
員外:賤婢,你不聽父命,就是不孝。不孝之女,死有餘辜。
安人:女兒!女兒!
僕婦:啓禀員外,林大爺親自前來,要見員外安人。
員外:好!下樓!
安人:益春!好好服侍小姐!
陳三:賢妹!
五娘:三兄!
陳三:方才之事,令人可敬可感,如有所命,伯卿萬死不辭。
五娘:(唱)如今急火已燃眉,無限傷心淚滿衣,林家倘若再相迫,拚將一死酬知己。
陳三:(唱)生則同生死同死,妹死我亦願相隨,事到燃眉須自决,絕處未必無生機。
五娘:(唱)感謝三兄深情義,不枉碧珊一片痴。含
羞願把終身托,生生死死不分離。
陳三:(唱)一片眞誠來盟誓。
五娘:(唱)此心耿耿天可知。
二人:(合唱)如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海枯石爛情無盡,地老天荒志不移。
益春:小姐!小姐事情不好了!
五娘:何事慌張?
益春:方才林大前來催親,員外已許他本月十八日前來迎娶了?
五娘:十八就要迎娶?
益春:嗯!婚期算來只有四天了,小姐你看如何是好?
五娘:爹爹!你太狠心了。
陳三:娘子,事已緊迫,只有遠走高飛,還是隨我同返泉州。
益春:小姐,此時不走,難道在此束手待斃?
五娘:也罷!旣是爹爹如此絕情,休怪女兒無義,我旣以身許君,生死相隨。
陳三:如此!今夜三更時候……
三人同:一同起身。
第七章
第二十二場
五娘:(唱)樵樓鼓已三更轉,叫益春,速整行裝好動身。
益春:行裝早已收拾好了。
(唱)險些忘了這位大冰人。
陳三:(唱)多謝荔枝和綉帕,全仗你成就好婚姻。
五娘:(唱)臨別依依囘首望,從今永別老雙親。
益春:(唱)小姐你莫驚心,鐵將軍難擋有心人。
第二十三場
幕外合唱:冲出樊籠身自在,不怕關山重阻碍,有情今已成眷屬。俺三人倂肩携手笑顏開,仰望天空烏雲散,五色朝霞放光彩,放呀放光彩,一輪紅日上天來。
Tan San and Ngo Nian
CHAOCHOW OPERA IN COLOUR
Film Director: Producer: Opera Director:
SHEK LOONG HSIA BEU CHENG YIH-PIAO
Produced by: THE ROC FILM CORPORATION, HONG KONG
The Story
Thisfilm is based on a Chaochow Opera form Kwantung Province.
Legend has it that during the Lantern Festival long ago, Chen San (Tan San), a young scholar was passing through the town of Chaochow in Kwantung Province in company with his sister-in-law and his brother, who going to take up an official post. The streets of Chaochow were hung with innumerable lanterns and decorations, and music could be heard everywhere. While watching the lanterns, Chen San encountered Huang Wu-niang (Ngo Nian). The two fell in love at sight.
Lin Ta,son of a rich family in the locality, also saw Wu-niang by the light of the lanterns and, attracted by her beauty, arranged to send a go-between with gifts to her family. The girl’s father, Huang Chiu-lang, was imdpressed with the Lin family’s wealth and promised his daughter’s hand to Lin Ta. Wu-niang objected to the betrothal. But in those times a father had the right to dispose of his daughter as wished, and she could only resign hersslf to misery.
On a warm day in July, Wu-niang was standing at the window of her room enjoying the cool breeze with her maidservant Yi-chun. Chn San came by on horseback. He had been searching for Wu-niang everywhere. When they recognised one another they were filled with delight. As a token of her love, Wu-niang threwdown handkerchief with some lichi in it. Chen San fell more deeply in love with her than ever.
A few days afterwards Chen San came to the house disguised as a mirror-polisher, to polish a valuable mirror belonging to Wu-niang’s father. In carrying out this task, he broke the mirror. Huang Chiu-lang was enraged at his clumsiness. Chen San, to compensate for the damage, offered himself as a slave to the household.
Chen San had broken the mirror deliberately so that he might approach Wu-niang. But there was still a great distance between them and he found it very difficult even to see her. Wu-niang herself was perturbed by the young man’s presence in her home, knowing that she was powerless to break the engagement her father had made for her. Distress made her ill.
A year went past. Chen San still in doubt as to Wu-niang’s attitude toward him. Ignorant of | her betrothal, he began to despair and thought of returning home. Yi-chun, the maid, persuaded I him not to give up hope. He wrote a letter which the maid carried to her young mistress. Deeply moved, Wu-niang arranged to meet him secretly. The two lovers declared their affection for one another.
Just at this time Lin Ta, angry at the excuses that had been made to delay his marriage to Wu-niang, came to Huang Chiu-lang to demand his bride. The father promised to send his daughter in three days. Chen San entreated Wu-niang to elope with him, and, seeing no other way out, she agreed to do so.
In the quiet of a moonlight night Chen San, Wu-niang and Yi-chun fled from the house and set off down the highway towards their happi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