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一夜難忘
「一夜難忘」是新新公司的得意之作,從籌備到拍攝以至完成,前後共費時一年有餘。「新新」的出品向來以製作嚴謹見稱,「一夜難忘」尤可以說是一部千錘百鍊的作品!
這部影片,有幾點不同於一般的地方:第一,這是由韓担綱的頭一部片子;這是粵語片名導演李晨風導演的頭一部國語片。正因爲如此,「一夜難忘」在去年底開拍之後,即引起各方面普遍的關注;今年底在影片的毛片完成之後,有不少影片公司的負責人獲得先睹的機會,隨卽在圈子裏傳播着良好的口碑。一部影片在尚未放映之前,已經獲得聲譽,這是很少見的。「一夜難忘」來勢之不凡,由此可見一斑。
女主角韓瑛,是於去年加盟「新新」的,當時「新新卽着力籌寫「一夜難忘」的劇本。這個戲,由于女主人翁有一段不平凡的遭遇,是個頗難演的角色,對于一個新人來說,更是一種考驗。但韓瑛演來,却有出人意外之好,她的演技,足以與一班老演員分庭抗禮,而她却是影壇上一張新面孔,有新的氣質,新的外型,所以尤能給人以新的感受。有人覺得「一夜難忘」與西片「嘉麗妹妹」風格上頗爲相似,因之便連想到「嘉」片的珍妮花鍾絲,而認爲韓瑛在演技上在外型上都可與珍妮花鍾絲媲美。由此可見韓瑛予人印象之佳。
本片的導演李晨風,是粵語片界的優秀導演之一,他過去早已有「秋」、「寒夜」、「她的一生」等佳作爲觀衆所稱道,這幾年來作品更步入老練穩健的階段,手法已可稱爐火純青。這次與「新新」合作,是他担任國語片導演的第一遭。李晨風處理片子最講究「鑊氣」,所謂「鑊氣」,就是把戲比作菜饌,炒菜要有鑊氣,打戲要有戲味,這理者是相同的。李晨風的戲,好在戲能做足,情感濃郁,使看戲的人大感過癮。又據李導演說:由于這是一次新的嚐試(指頭一次拍國語片),因之在處理的過程上充滿了新的衝動;這是對創作有利的現象。我們相信「一夜難忘」,成績之佳,當然與他這股「新的衝動」分不開的。
當然,造成一部片子在未上映之前已經有極好的聲譽的原因尚不止此,由於影片就要在觀衆面放映,這裏就不再贅述了。
李晨風導演談
一夜難忘
名導演李晨風先生,在粵語影壇上享有最高的聲譽,這一次他應新新公司之邀,担任了文藝鉅片「一夜難忘」的掌舵者,不但是爲國粵語電影界的合作寫下了一段佳話,而且由於這是他進軍國語片壇的第一炮,因此在處理上也就格外認真,使「一夜難忘」這部影片,成爲近年來最最激動人心和感人肺腑的一部影片。記者爲此特地造訪了李導演,請他談談關於「一夜難忘」的種種,下面是他所發表的一些對影片精闢的見解。
李晨風導演認爲「一夜難忘」是一個具有現實意義的悲劇,劇本雖然是根據英國作家哈代的小說「黛絲姑娘」改編的,但是由於使故事十足的中國化和富於現代的香港的氣息,情節已有了許多改變。不過,主題精神却是一致的,那就是描寫一個女孩子在社會中的顛沛流離,從而展露出在這個社會中,有三種噬人的勢力,正在不斷的危害着天真無辜的人們,它們是:封建殘餘勢力,貞操觀念和色情的陷阱。
「一夜難忘」所描寫的是少女荆雪梅的遭遇,這個涉世未深,善良無邪的女孩子,受盡了這三種噬人勢力的折磨,幾乎是絕望了。如果她所愛的人沒有勇氣掙脫封建殘餘勢力的枷鎖,祛除貞操觀念在腦子裏的作崇,以及瞭解到她只是色情陷阱中的犧牲品,那麼她的結局將是無比的悲慘的。在影片中,荆雪梅的愛人卓家柏終於看到了事實的真相,而和她重修舊好,就是指出了唯有擊退了這三重勢力,才能得到幸福。
在影片中,卓家柏的母親嫌貧愛富,不喜歡家柏和雪梅的結合,又百般折磨雪梅和家柏的嫂嫂,就是說明了封建殘餘思想加在青年一代身上的毒害。在今日的香港,還有不少家庭,仍受着以家柏母親爲代表的人們所控制,有多少家庭倫理悲劇,正在默默地上演。李導演認爲,影片中這一方面的情節,就是對這種現象的揭露。
「一夜難忘」這個戲,在另一方面又可以說是由於男主角卓家柏的貞操觀念所籌成的悲劇。按理說,這種觀念是不應該存留在一個受過新教育的人的腦子裏的,但是,數千年舊道德觀念的影響,却使這種思想直到今天還在作祟。李晨風導演希望通過這部影片,使現代的青年人能更澈底的祛除這種觀念。
至於色情的陷阱,影片是集中在王明章這個人物來表現的。荆雪梅一踏進社會,就被他傷害了,而且還不斷的在她的生活中投下陰影。影片結束時家柏痛毆王明章,實在有着雙重的意義:懲罰他這個人,同時也象徵性地打擊了這個社會的病態和惡勢力,借卓家柏在脫離了封建勢力的桎梏以及創立了新的道德觀以後,以簇新的身份和人格來打擊爲害荆雪梅的第三層枷鎖。影片中的人物本身,做到了「除三害」,希望觀衆們也因此而對這「三害」,有所認識和警惕!
經過李導演這樣詳盡的分析,「一夜難忘」這齣動人的戲,就好像呈現在眼前一般。最後李導演還謙遜地說,他對「一夜難忘」的處理,尤其是主題的掌握,是否恰當,還要請觀衆們指教,並且還加了一句:「如果影片能令大家喜歡的話,那是演員們演得好!」
一夜難忘女主角韓瑛
韓瑛這個名字,對一向關心電影的觀衆來說並不是陌生的,但直到目前爲止,她演的戲並不能算太多,所以還是一個新人。如果不厭其煩的話,這裏先把她對觀衆作一個較全面的介紹。
韓瑛,原名韓坤杰,浙江寧波人,世居北京,出生于上海,是香港名製片家韓雄飛的女兒,名演員韓非的姪女。從她的出身看來,稱得上是個「將門之女」了。
外型上,韓瑛具備了東方審美的標準,鵝蛋型的臉孔,一對含蓄而充滿智慧的光芒的眼睛,再加上甜蜜甜蜜的笑容,完全是一副惹人受憐的樣子。然而在氣質上,從她一雙烏黑的眉毛間又流露出一種屬于西方型的硬朗矯健的神韻。這就難怪她是這樣的人見人愛了!
從她的演戲的天賦上看,韓瑛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現在新新公司正在對這塊玉石進行加工,但即使是未經雕琢,也已經放射出燦爛的光芒。她很容易入戲,常能在攝影機前渾然忘我。有一次且令男主角關山吃驚非小。原來她拍下一場感情激烈的戲之後,竟至泣不成聲,不能平復,關山還以爲自己動作過于粗暴,把韓瑛嚇壞了,連聲致謙不迭,及知道她原來完全進入了角色,遂翹出大姆指,讚個不停。大家一致認爲,韓瑛是將成爲一個不平凡的演員!
在芸芸衆星之中,韓瑛是修養較高的演員之一,她風度温文爾雅,一股濃厚的書卷氣息溢于言表。平常的日子裏,韓瑛也不大涉足交際場合,她最愛讀書,在我國古典文學中,「紅樓夢」是她百讀不厭的小說。她最同情林黛玉,但自己雖有楚楚可憐的林黛玉氣質,却是個敢作敢爲的女性,所以有人說她是東方型與西方型的混合種的女孩子。
她踏進影壇之後,第一次參加演出的是「金屋夢」,「一夜難忘」則是她第一次担任女主角的作品,最近又再接再厲,與毛妹、關山、翁午等聯合主演喜劇「鍍金的世界」。這又是另一次新考驗,韓瑛以「一夜難忘」證明她長于扮演悲劇角色,而以「鍍金的世界」證明她演起喜劇來也同樣得心應手!
一夜難忘
一
——「幸有香車迎淑女,愧無㫖酒宴嘉賓。」
卓家的大門上,高貼著朱紅色的喜聯,客堂裏,張燈結彩,親友們都興高彩烈地到來,這邊「恭喜!」那邊「恭賀!」人聲鼎沸,喜氣洋洋……,這是卓家二少爺的乘龍吉日。
「新娘來了……」
賓客中有人高聲地叫起來,客堂裏立即响起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新郎和新娘並肩地從樓上慢步下來,新郎——卓家柏,是個相貌俊秀的青年,一身袍褂,掛紅戴藍;新娘─——荆雪梅,是個年青貌美的姑娘,鳳冠霞帔;他倆雙雙拜過祖先,然後向長輩敬茶——
卓母是卓家的家主,是封建家庭中培養出來的舊人物,她端正地坐在盤龍椅上,以肅然的目光注視着她跟前跪着的一對新人,嚴厲地訓誡着:
「……我們卓家,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豪門望族,可是,世代書香,向來禮義傳家,就算我這一代,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祖宗的事情,希望我的後代,也不要給人家說半句閒話;我知道你是一個知書識禮,忠孝節烈的好孩子,一定會保存我們卓家的家聲的……」
卓母這一段訓辭,把跪着的雪梅嚇得心跳胆顫,她怕的不是家姑的嚴厲,而是自已有着一段不可告人的往事。等到禮成之後,她回到新房裏去,暗自飲泣。
大嫂——家柏的長嫂,丈夫早逝,寡居卓家,終日逆來順受,成了封建家庭中的可憐人;她明白雪梅的往事,對她彷若姊妹,她特地進來安慰她,她温柔地說:
「雪梅,怎麼啦?」
「大嫂,我心裏害怕!」
「是媽剛才說的話太重嗎?」
「不,我怕家柏,怕他不諒解我以前的事。」
「你還沒有跟他說過嗎?」
「沒有。」雪梅痛苦地搖頭應道:「我沒有機會跟他說,只是寫了一封信,可是……還沒有交給他。」
「哪!就讓我給他吧!他腦筋比較新,又這末愛你,他不會爲貞操問題責備你的。」
「但願是這樣!」雪梅揩着眼淚,把早就寫好的一封信交到大嫂的手上,大嫂緊緊地握着雪梅的手,同情地說:
「别害怕,好好的歇歇吧!」
大嫂拿了雪梅的信,轉進家柏的書房,小心地把信放在書桌上,然後輕輕的把門帶上,忙着别的事情去了。
就在這時候,家柏接到公司的通知,這位年青的工程師,三天後就要被派到星洲去,他和新夫人同行的手續也辦妥了;家柏心裏充滿着無比歡樂,他既要忙着應酬親友,又要忙着收拾行裝,忙亂中把雪梅給他的信也一併收進公事包裏去了。
二
華燈初上,卓家的客堂裏大排喜筵,觥籌交錯,這邊勸酒,那邊行令,熱鬧非凡,新郎偕新娘逐桌敬酒,突然地一個不速客出現了,他——王明章,是個斯文無賴,他垂着臉,一咀奸險的微笑說。
「雪梅,恭喜!恭喜!恭喜你嫁得個金龜婿,哈哈……」
雪梅見了這糟蹋了自己的貞操的無賴,她怕,她也恨!一時不能自持,搖幌了兩下,酒杯「砰」的一聲掉在地上,這突然的動作,引起了來賓的騷動,尤其是新郎,更是莫明所以,而那下流的明章還譏諷地說:
「不要太緊張嘛!哈哈……」
大嫂忙着把雪梅扶到外面去,家柏驚訝地問:
「這傢伙是誰?」
在座的一位賓客說:
「哦!他是新娘的表哥王明章呀!」
雪梅有這樣的表哥,引起了家柏的狐疑和不安。
想不到這位下流的表哥還闖進新房裏去,向雪梅要挾,用無賴的口吻說:
「哈哈……你怎麼啦,嗯?……」
雪梅給嚇得面無人色,驚恐地說:
「你……還來幹什麼?」
「表妹結婚嘛,做表哥的應該來喝杯喜酒呀!」
「不,你出去,你出去——」
正在這時候,家柏剛剛走到新房門外,他聽見裏面傳出來的吵鬧聲,站在門外傾聽着:
「噯,雪梅!」裏面傳出來明章的聲音:「好表妹,我們總算有過一段緣份,你今天嫁給別人,我真捨不得……」
「快走!我不願再見你!」雪梅的聲音。
「喂,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能連這點情份也沒有…………」明章這兩句話,叫門外的家柏聽了心裏冒火,後來又聽見他向她要錢,接着是緊張地爭吵,家柏忍無可忍,猛地把門推開,原來明章正在抱着雪梅搶奪她的首飾,雪梅拚命在掙扎,家柏厲聲地喝斥道:
「放手!放手!」
明章却無恥地笑起來:
「哈哈!卓先生,我們以前雖然不認識,這會兒可是親戚了!」
「誰是你的親戚!滾出去!」家柏厲聲地喝罵着,明章見勢再不能留戀了,只好像個鬥敗的癩皮狗一般,夾著尾巴走了。
家柏餘怒未消,沒好氣地向雪梅說:
「他剛才的話是真的?你早就跟他有了關係啦!」
「家柏!」雪梅冤屈地說:「那不是我的錯呀!」
「哼!我一向以爲你是個純潔無瑕的女子,想不到你是這樣無恥!」家柏悻然地走出去了。
雪梅被痛苦咬着心弦,她的心碎了,悲愴地痛哭起來。
家柏同樣地被憤恨和悲痛苦惱着,他借酒澆愁,兇狠地喝着烈酒,喝着,喝着,多可怕呀!
席闌人散的時候,家柏帶着被酒精燒焦了的心回到新房,雪梅正欲向她解釋,他却恨恨地說:
「别碰我,我給你騙夠了!」
「家柏,别這樣,我沒有存心騙你!」雪梅委屈地哀求道。
「不是存心?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寫了封信……你沒有看過嗎?……」
「胡說!那兒有什麼信!」
「那末,我現在告訴你好嗎?」雪梅柔聲地說。
「現在?太晚了!」家柏仍是那副粗暴的神氣說。
「那末,你既然不原諒我,我只好……只好走了!」
「走?」
「家柏,我們離婚吧!」雪梅哀求着。
「離婚?說得容易!」家柏氣憤地說:「我怎好跟媽說?我有什麼臉見我的親戚朋友!」家柏說著,憤然地取了自己的被褥出去,雪梅跟在他的身後,痛苦地哀求着:
「家柏,别這樣!你知道……我是多末愛你……我是永遠愛你的……」
即使雪梅心胆俱烈,也惹不起家柏的同情,一個人生難得的洞房花燭夜,就在這悽涼慘鬱中度過;第二天早晨,家柏悻然離家去了。
三
銀灰色的飛機在蔚藍色的天空裏飛翔,穿過白雲,降落熱帶的島嶼上來,這是充滿熱帶情調的星洲,這兒的椰風蕉雨,也洗拂不掉家柏心中的煩惱。
一天,家柏正埋頭於煩忙的工作中,忽然意外地發現公事包裏的一封信,信裏寫着:
「家柏:
明天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了,我心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直想跟你說,總是沒有機會,所以,只好寫這一封信給你;三年前,我還在學校裏念書,一個大除夕,我跟同學們到香港去玩……」
家柏看着信,依稀的往事湧上心頭,那是三年前的一個除夕,家柏在公共汽車上偶然邂逅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也是一次偶然的錯誤,他把自己心愛的洋囡囡誤放進這姑娘的手籃裏,當她匆忙地下車的時候才發覺,爲了把洋囡囡交還給他,耽誤了她的船期,她獨自徘徊在馬路上,家柏見了,爲了填補這段時間裏的空虚,請她去吃飯,飯後到夜總會去玩。
夜總會的音樂台上,一位歌女在歌唱着:
「在那難忘的一夜裏,
第一次叫我遇見了你,
難得你有心,
我也有意,
沉醉在幸福裏;
……」
這是一首充滿羅曼蒂克的情歌,家柏和那姑娘——雪梅,也就在這羅曼蒂克的氣氛中種下了情根了。
過了不久,雪梅畢業了,爲了年老的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弟妹的生活,她不能不離開自己的家鄉——澳門,獨自闖到香港來,她帶着美麗的憧憬,想在這裏找一份安穩的職業,可是,在這人浮於事的社會裏,她的憧憬很快就被現實粉碎了,只得暫時寄居在表嬸的家裏,也就在表嬸這個家庭中,她不幸地遇到了她的表哥王明章,這一個不務正業的二世祖,終日沉埋在酒色財氣中,他看見雪梅那末年青,那末秀麗,就像豺狼看見了雛鷄一樣,流涎三尺了。
明章欺侮雪梅年輕無知,用介紹職業的詭計,把雪梅灌醉,也就在一個烏雲密佈的夜晚,盜去了她寶貴的童貞了。
雪梅在信裏寫着:
「……以上所寫的,就是我不能不告訴你的全部事實,我的話已經說完了,不管你原諒也好,不原諒也好。
請你相信我,不論發生什麼事,我愛你,我永遠地愛你!
雪梅」
家柏一口氣讀完了這封信,才恍然大悟,爲了彌補自己的過失,立即打電話到航空公司去定機票,準備馬上回到自己的愛妻身邊去了。
四
自從家柏離去以後,雪梅整日價獨守孤帷,過着度日如年的悽涼時日;冷酷無情的家姑,又常常給她難堪的刺激,只有那位温厚的寡嫂,分給她一份憐憫和同情,雪梅的日子過得太悽慘了!
正是屋漏更兼連夜雨,一日,雪梅替家姑整理佛前的陳設,偶一不慎,摔碎了一個香爐;這是不可原恕的過失,家姑知道了,晴天霹靂地咆吼起來!
「哎呀!阿彌陀佛!是誰打破的?誰打破的?……」
雪梅害怕得發抖,心裏正在「噗哧噗哧」的亂跳,寡嫂搶著說:
「是我不小心打破的!」
「啊!是你!」家姑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地斥責着:「打破菩薩面前的東西是不吉利的,你知道嗎?」
「知道,我太不小心了!請你原諒吧!」寡嫂聲淚俱下地跪在家姑的面前,懇求她的原諒,可是,家姑還是怒斥着:
「……你這個掃帚星,打你進了我們卓家的門,就沒有一天吉利的,嫁過來不到一年,就尅死了我的兒子,我問你,是不是要我家敗人亡呀!……」
這位替罪的羔羊,不只是挨了狗血淋頭的臭罵,還被罰跪在佛前唸三百遍「金剛經」。
雪梅雖然悻免被罰,但看見大嫂受罪,心裏更感難受,等到深夜,她走到大嫂的身邊,痛苦地說:
「大嫂,你爲我受了這末許多委屈,叫我怎麼對得起你呢!」
「雪梅!」大嫂婉言地說:「我不要緊,你還年輕,受這樣的委屈,這樣的痛苦,我替你難過……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受痛苦了……」
這兩個可憐的媳婦,流淚眼看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她倆除了互相憐憫,還有什麽呢!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是船沉又遇頂頭風,在這風雨交加的黑夜裏,那可憎恨的明章又魔鬼一般闖進卓家來了——
「哎呀!你……又來幹什麼?」雪梅驚懼地倒退了幾步。
「哈哈……」明章奸險地笑着說:「來看看你呀!」
「誰要你來看?快滾!」雪梅氣憤地怒斥道:「你還害得我不夠嗎?」
「噯,噯!别那末沒良心!」明章鬼聲鬼氣的說:「明兒跑馬,我身上一個子兒賭本也沒有,所以——」
「我沒有錢!」雪梅决絕地說。
「沒有?」狡猾的明章眼睛一眨,收起臉上的笑容,威脅地指指樓上說:「樓上老太太有呀!」
雪梅果然給嚇倒了,她怔了一會,然後屈辱地說:
「要多少?」
「不多,五千塊。」
「見鬼!我那來那末多的錢?」
「沒有?咱樓上見!」明章說着,一把甩開雪梅攔着的手,直往樓上衝去,大嫂見了,急忙把他拉住,脫下自己的首飾交給他;她說:
「好啦,你去吧!」
「哼!這夠什麼?」明章貪婪地往樓上衝,雪梅盡自己的所有交給他,可是,這貪婪的傢伙不滿足,他強搶着雪梅的項鍊,雪梅掙扎呼救……
這時候,家姑被驚動了,她走出臥房,一眼看見一個青年男子摟着自己的媳婦在掙扎,她冒火了,狠狠地向明章撲過去,悶頭悶腦的打着,罵着。
明章給趕跑了,接着雪梅就挨了一頓臭罵:
「……你三更半夜把男人帶到屋裏來,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我卓家清白的家聲都給你沾辱了,我的兒子容得了你,我可容不了你!你給我滾!……」
「媽——」雪梅流着眼淚正要解釋,可是,家姑連這一點點機會也不留給她,繼續怒斥着:
「不要叫我媽!我卓家沒有這種媳婦,你滾!你滾!………」
就在這黯無天日的風雨之夜,雪梅被趕出了卓家,她含冤莫白,只好讓眼淚跟雨水般落個不休……
五
就在雪梅離去的第三個上午,萬里無雲的晴空裏飛來一架豪華客機,它把家柏送回香港來了;他懷着悔悟與歡愉的心情,焦急地要跟愛妻重聚;可是,他踏進家門,就澆了一頭冷水,母親把雪梅怎樣夜半把男子帶進家裏來,怎樣被趕走的事告訴了他,家柏的一切希望都落空了,他失望,他悲痛……可是,他没有想到還有比他更難過,更悲痛的人咧!
雪梅回到娘家,這窮困的家,母親還在臥病,她只好「好女兩頭瞞」,用美麗的謊話來安慰母親,她正如啞子吃黄連,有苦心裏知;然而,紙是包不住火的,左鄰右舍的閒言冷語傳到母親的耳朵裏去了,這老弱的婦人爲愛女躭心;有一天,她把雪梅叫到她的床前,問道:
「雪梅,你……有什麽事瞒着媽嗎?」
「沒,沒有!」
「你跟卓家到底怎麼樣啦?爲什麽家柏一個人到星加坡去了?」
「媽,我不是說過了嗎?家柏對我很好,他去星加坡………是他公司要他去的。」雪梅囁嚅地說道。
「真的沒有?」
「真………真的沒有。」
「沒有就好了!」母親不禁深深地嘆一口氣說:「唉!媽身體不好,辛苦了一輩子,就希望你們長大成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媽……再也經不起風吹雨打了………」
「媽放心好了!」雪梅咀裏安慰着母親,熱淚往心坎裏流,她雖然讓千萬斤的苦楚担在自己的身上,以求得可憐的老母的一點慰藉;可是,有一天,平靜的海上突然掀起了巨浪——家柏的母親到她家裏來了。
卓母突然的出現,把雪梅嚇得發抖,爲了不叫母親知道,暗自把她請進臥室裏去,卓母走進這窮家的斗室,連普通的應酬話也省掉了,她直截了當地說:
「你在卓家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今天我來,是想跟你了清一下手續。」
「了清手續?」雪梅怔怔地說。
「你跟家柏的關係,再不能這樣拖下去,乾脆離了婚吧!」
「離婚?」
「離婚,你的事家柏已經告訴我了,你既然早就有了人,家柏也不想要一個不乾不淨的女人,那就只好離婚略,以後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嫁給那個男人,再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了。家柏也可以選擇一個黃花閨女,這就不會誤人誤己,大家臉上無光了。」
「我知道對不起家柏,可是——」雪梅黯然地說着,正想爲自己的委屈解釋:「可是,這不是我的錯呀——」
「難道是家柏的錯!」沒有等雪梅說完,卓母氣唬唬地打斷了她的話,爲了母親,雪梅只有忍氣吞聲的說:
「好,好,那麼,最少要等家柏回來再說吧!」
「他已經回來了,他不願再見你!」
「吓?」
「而且離婚是他的意思,」卓母說着,從手袋裏取出來一張信箋,遞到雪梅面前說:「這是他親筆寫的離婚書。」
那信箋上寫着:
「我倆因意見不合,難諧白首,經雙方同意,協議離婚,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恐口無憑,特立字爲據……」
雪梅看着,眼淚斷珠般掉下來,這彷彿是一道要命的符咒,惡毒地殺害她的生命,她再不能自持了,抱頭痛哭起來;而卓母還冷冷地說:
「荆小姐,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是簽了吧!」
「不,不,我不簽,我不簽!」雪梅掙扎着叫起來。
「哪!我只好跟你母親解决了。」
「不,這不能告訴我媽!」雪梅哀求着,可是,卓母並沒有被她的悲傷感動,相反的,她還進一步要訴之法律;在這強硬而絕情的壓迫下,雪梅只有屈服了,於是,她用顫慄的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回,卓母滿意了,她往雪梅面前遞過一張支票,她說:
「這五千塊錢——算是我們幫助你也好,算是做了一次買賣也好,不過,你要答應以後不再見家柏!」
這等於往火頭上澆一把油,可欺的雪梅爆炸了,她搶過支票,撕得粉碎,扔在卓母的臉上,恨恨地說:
「我答應你!走吧!」
卓母走了以後,事情再也瞞不住臥病的母親了,她爲女兒的遭遇傷心,也爲女兒的不幸憤恨,她顫聲地跟雪梅說:
「雪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媽!」
「我全聽見了,你婆婆說你早就有了人,不是個閨女,是真的嗎?他是誰?」
雪梅知道再也瞞不住了,只好坦然地說:
「是明章表哥!」
「呀!你——」母親氣得差一點要暈過去,雪梅急忙地把她扶住,痛苦地說:
「哪……不是我願意的,他灌醉了我……」雪梅的眼淚泉水般湧出來,她哭不成聲了。
母親艱難地掙扎一下,老淚奪眶而出,她緊緊地摟着女兒抽咽着的脖子,用慈母的温情,撫慰著女兒受創的心,她柔聲地說:
「哪!你還瞞着我!」
「您病!受不了呀!」
「可憐的孩子!」
「媽呀……」
這對可憐的母女,抱頭痛哭着……
母親果然受不了,這剌激把她的病害得更加沉重,而雪梅的負担也更沉重了,她除了担負這痛徹心肺的感情之外,還得爲母親的醫藥和弟妹的伙食躊躇;;幸虧有個好心腸的鄰居——陳老伯,把賣剩的粥水送給她,把僅有的錢濟助她;這雪中送炭的感情,多少給予雪梅一些温暖。
六
是命運那麼坎坷,還是人間這般冷酷!雪梅好容易渡過幾天算是平靜的日子;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明章又追蹤到荆家來了,他帶着馬場贏來的鈔票,來向雪梅示威,強迫雪梅嫁給他。
母親見了,她不屑這人面獸心的傢伙,她恨透了這奪去女兒幸福的色很,她不顧自己身體上沉重的疾病,憤然地撲過去打他,罵他……
這爭吵驚動了鄰居,陳老伯和鄰居們走進來,認得這是害了雪梅的人,他們抓住他,悶頭悶腦的把他揍了一頓。明章雖然被打得狼狽奔逃,可是,在這一氣之下,母親的病更加沉重了,她緊抓着女兒的手說:
「孩子!媽……不行了!」
「媽!媽!……」雪梅和弟妹都失望地哭着。
「雪梅!你這樣年輕,這樣可愛……應該是幸福的!可是……偏偏受到這種遭遇……太不公平了!」
「媽……」
「我對不起你們……」母親衰弱無力地說道:「你………要……小心……照顧……妹妹……」母親的話還沒有說完,生命的弦斷了!她撒手人間,留下這三個孤苦零仃的孩子,即使她(他)們呼天嗆地地喊着,她一絲兒聲音也聽不見了。
母親死了!這傷心的家園也不堪留戀了,爲了生活,雪梅只好收拾起行裝,帶著弟妹和鉛一樣沉重的心情,走向茫茫的人海裏去了。
七
一邊是慘慘切切,一邊是歡歡樂樂,卓母自從得到雪梅簽了離婚書之後,很快就舊事重提,跟他的侄女——莉莉,談起婚事來,莉莉也快樂地準備做卓家的媳婦了。
然而,家柏還是終日鬱鬱不樂,他看見了雪梅還給他的洋囡囡,睹物思人,心裏那愛情的餘燼又慢慢燃燒起來,他要親自見一次雪梅,才能了結心裏的疑惑;於是,他獨自走到澳門去,找到了雪梅的家,可惜太晚了!門庭雖然依舊,但是,已經人去樓空了,他得到的只是惆悵!懊喪!
當家柏惘然地徘徊在「大三巴」的時候,他的母親和莉莉追到來了,她強他回去,還要他跟莉莉訂婚。
雪梅離家後,帶着弟妹到了香港,她對家柏還不忘情,她也要親自見他一次,才能了却愛他的心;在一個愁雲密佈的黄昏裏,她靜悄悄地走進卓家的大門,這時候,卓家的客堂裏却是燈火輝煌,音樂喧天,她偷偷摸摸的走到窗前,窺看裏面正在舉行的舞會,接着,卓母當衆宣佈道:
「……各位,今天大家來參加這個晚會,我感到非常榮幸!嗯……我要告訴大家一個喜訊,家柏跟我的姪女兒莉莉今天訂婚了!」
雪梅聽了,不禁梨花帶雨,掩面而泣,這正是「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雪梅絕望地走了。
家柏突然發現窗外移動的人影,彷似雪梅,追趕出來已是芳蹤杳然了!
八
爲了弟妹的生活,雪梅不能不投到燈紅酒綠的夜總會去,出賣她的歌聲了;她登場的第一個晚上,心緒煩亂,百感交集,她步上音樂台上,眼底下儘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前塵往事,不禁湧上心頭,她壓抑着心頭的波動,用哀怨的聲調,唱出一曲「一夜難忘」:
「在那難忘的一夜裏,
第一次叫我遇見了你,
難得你有情,
我也有意,
沉醉在幸福裏;
此情此景,
多麼的美麗甜蜜!
深深印在我心裏,
永遠難忘記。
X X X
從那難忘的一夜起,
經過了多少悲苦慘!
儘管你有心,
我也有意,
總難得在一起;
千言萬語,
表不了我的心意,
讓它藏在我心底,
永遠不忘記。」
這會兒,家柏和莉莉正是這夜總會的座上客,他聆聽着雪梅的歌聲,彷彿聽見她的心曲,没等她走下音樂台,他就急忙地迎上去,緊握着她的手說:
「雪梅!你怎麼在這兒?我找得你好苦呀!」
這意外的重逢叫雪梅一楞,她矜持地說:
「先生,你認錯人了!」雪梅說着,回身就走,家柏連忙把她攔住,說:
「你别走,你何必這樣呢?過去的事是我錯了,我在星加坡看了你的信才知道是王明章害你的,真叫我又痛心,又後悔!」
「這還提它幹嗎?過去的事再提已經太晚了。」
「不,雪梅,現在還不晚,雖然我跟表妹定了婚,那不是我的主意,只要你肯愿諒我,那婚約馬上可以廢除的…………雪梅,你肯原諒我嗎?」
「……」雪梅沒有回答,把手一甩,走向裏面去,家柏連忙趕上前來,把她攔住,幾乎是哀求般說:
「我愛你,永遠愛你……」
雪梅被感動了,她生怕惹起別人的閑話,她慌忙的說:
「別再說了,你的表妹在等着你呢!」雪梅說着,就急急忙忙的走進化裝間去,家柏也不放鬆,跟着追進去,懇切地哀求着:
「雪梅!不要折磨我,也不要折磨你自己吧!我愛你!我永遠地愛你!……」
果然,雪梅被這真摯的熱情感動了,她默然地垂淚,家柏趕緊說:
「你現在住在那兒?告訴我!你馬上回去收拾行李,我先去定飛機票,一會兒就來接你,趕今天晚上一起飛到星加坡去!雪梅,你同意嗎?……」
終於,雪梅把住處告訴他,她心裏從新活起了希望,快將冷却了的愛情又燃燒起來了。
九
夜,歡愉的夜,幸福的夜,太平山下萬家燈火在閃耀,維多利亞海峽裏萬道金波在蕩漾,連藍天裏的星星也在眨眼,彷彿這宇宙裏充滿歡愉,這人世間到處是幸福,雪梅是這中間最快樂和最幸福的人,她離開夜總會,先將弟弟和妹妹委托給可靠的朋友照顧,然後趕快回到寄居的公寓,把行裝收拾。
「篤,篤!」輕輕的兩下敲門聲,接着傳進來茶房的聲音:
「小姐,有一位男客找你!」
「請進來吧!」雪梅說罷,伸開雙臂,閉上眼睛,等待着心愛的人來擁抱,親吻……進來的男人往她臉上親了一下,拖着下流的聲調說:
「唔!好香呀!」
雪梅睜開眼睛,在她面前的赫然是明章,她生氣地說:
「是你?快給我走!」
「好呀,你從澳門溜到香港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找得好苦呀!」明章嬉皮笑臉的說。
「你到底有什麼事?快說!」
「你當了歌女,敢情是發達了,我呀,越來越糟糕,手氣壞得很,這兩天手頭上……」
「虧你還有臉說這種話,快滾!」
「滾?」明章說着,索性横倒在床上,「可沒有那末容易!」
「起來!起來!」雪梅焦急地叫着,「再不起來我就喊了。」
可是,明章並不起來,他生賴死賴的賴在床上,咀裏還不斷說着下流話,雪梅急得要哭了,她怕給家柏看見又引起新的誤會,這回,她再不能容忍了,她狠狠地咒罵起來:
「明章,我那樣對不起你,你破壞我們夫妻間的感情,你氣死了我的母親,你害得我太慘了,你……你這沒有心的壞蛋,流氓……」
雪梅這樣強硬,是明章所意想不到的,他一向是欺侮别人的,這回却挨一頓臭罵,他一下子跳起來,瞪圓了兩個眼睛,盛氣凌人的迫着雪梅大罵着:
「哼!你可有良心!我王明章不是好惹的,你别做夢,以爲卓家那傢伙是可靠的嗎?他什麼地方比我強?他媽的!他從我手裏把你搶去,終有那末一天,我好好的揍他一頓,讓他曉得我姓王的不是可欺的……」
明章正在一步步追着雪梅往後退,冷不防家柏推門進來,他聽了他的話,氣唬唬地撲過來,一把抓住明章說:
「你說什麼?」
「噯,噯,噯……」明章見了柏家,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全身毛骨聳然,吱唔地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要揍我嗎?你造的孽還不夠嗎?揍吧!」家柏罵着,一拳打過去,明章給打得倒退了幾步,驚懼地返過身來,正想奪門而逃,家柏追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用力地往後一拉,明章當卽仰天倒在地上,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掙扎起來,拔脚就走。
家柏氣在頭上,兩步搶前,又狠狠的一拳打在他的頰上;明章咀角上流下了鮮血,他像個窮巷裏的惡狗一樣,回身跟家柏扭打起來,你一拳,我一脚,打呀打的,把臥室裏的東西打得乒乒乓乓,雪梅又痛快又害怕,她不覺驚叫起來:
「不要打……」
公寓裏的茶房被驚動了,旅客們也走出了房門,你一句,他一句的叫着:
「不要打,不要打……」
「三更半夜的還打架……」
「不要打呀!不要打呀……」
「……」
茶房和旅客們的聲音混雜地叫嚷着,家柏一拳把明章打倒在走廊裏,趁着他還掙扎不起來,家柏氣憤的向衆人說:
「各位,你們評評理,他專門欺負女人,拆散我們夫妻,還上門來敲搾,你們說該打不該打!」
「該打!該打!……」旅客們同聲叫起來。
家柏跟着搶步上前,一把抓着正在地上掙扎起來的明章,左一拳,右一拳,打得明章毫無還手之力,家柏執着他問:
「你還敢欺負女人嗎!」又是一拳,明章應聲倒下去,家柏再把他抓起來,問道:
「你還敢騙財騙色不?說呀!」又是狠狠的一拳。
明章有氣無力地搖幌着,滿臉都是傷痕。
「說呀!你還敢威逼敲搾不?」家柏問着,又往他臉上打了一拳,「你還敢殘害女性不?………」家柏問着,看見明章已經喘息地連掙扎的力量都沒有了,他順手一推,跟着往他屁股上一踢,明章骨碌骨碌的滾到樓梯下去了。
家柏仍是怒不可遏地想追下去,雪梅急忙過來抱住他,叫着:
「家柏!」
「雪梅!」家柏看見雪梅驚恐的臉色,不能不止住氣,安慰地叫她一聲。
雪梅百感交集地放聲哭起來。
「雪梅,雪梅!」家柏温柔地安慰她:「不要哭!我們立即到星加坡去吧!」
藍色的夜空裏,星星在眨着眼睛,一架銀灰色的客機飛翔在高空中,它載著一對從苦難走向幸福的人。
我演一夜難忘
首先我必須感謝新新公司伯伯們,叔叔們、兄弟姐妹們對我的無微不至的幫助,靠了大家,我方才得以完成「一夜難忘」的拍攝工作。
我雖然在圈子裏生活了兩年了,但我還應該被算作一個新人,我雖然演過「金屋夢」,但「一夜難忘」却是我第一部主演的戲,正由于這樣,當我接到「一夜難忘」的劇本時,我那種惶惶恐恐的心情相信是大家所能夠理解的。當初我一口氣讀完了劇本之後,不禁有一種茫然惘然的感覺,其所以會有這種感覺,一方面,是為劇中女主人翁荆雪梅的不幸的遭遇而難過,另方面,則是想到自己是個經歷很少的人,要來扮演這麼一個歷盡滄桑的女子,怕不易勝任。當時我便把這種想法告訴主持本片拍攝工作的袁仰安伯伯,袁伯伯拍着我的肩膀,慈愛地說:「不要怕,我確信你是當担得了的!就算你自己的自信心不夠,也要相信我的眼光啊!」我當時只以為他的說話,目的只在安慰我,後來完成了工作之後,才明白話中所蘊藏的道理。
幾經討論之後就進入工作日程了。我雖說應承了這工作,但肩上彷彿負着千斤的巨石,對角色任務,我是了解了,而且還對它充滿了熱情,然而,如何體現它,却完全茫然。幸而在這時,我遇到了一位好導演李晨風和一羣充滿誠懇與熱情的工作上的合作者。我特别要提出男主角關山、製片沈鑒治、合演的吳景平、裘萍、馮琳、龔秋霞等人的名字,是在他們幫助之下,我的任務才能順利完成的。毛妹雖不參加這次的工作,但她在場外也時時給我以鼓勵。
我從小是個怕生的孩子,這脾氣至今不改,所以參加了「一夜」的演出之前,我心裏最懼怕的是導演,因為導演有無上的權威。但李晨風一開始便以他諄諄善誘,以不厭其煩的態度解除了我心理上的恐懼。他是我爸爸的老友,到後來我們甚至不像嚴肅的工作上的合作者,而變成了一團和氣的親戚了。也就是在他的幫助下,我慢慢懂得把理論化為實際,慢慢能夠掌握對角色的感情的體現方法了。在開始時,我一想到劇本就怕,因為那裏面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對我來說,它像個浩淼的大海,而我是個渺小的人,掉了進去,完全失去了主意。這時李晨風就教導我,如何把整個的劇本分為一個個的單位,再將一個個的表演單位分成許多小任務,然後一個個地完成它,就不覺得吃力了。這個辦法果然很靈驗,可算是我演完本片後的一點心得。
拍完「一夜難忘」之後,我又有另一點體會,覺得「怕難」心理實在是敗的主要原因。我當初怕演不好荆雪梅,當然也因這人物有難演的因素存在,但難演却不等于不可能演,所以在大家的鼓勵下我投進工作裏去了。這正像一個初學泳的人參加了渡海的壯舉,任務是很艱苦的,但必得完成它,你一定得一寸一尺地往目的游去,你如不是爬上對岸去享受成功的歡欣,便是在海裏遭受滅頂的悲劇。當你地完成了任務之後,你才知道原來認為困難的的確是可以克服的啊!
因此在片子完成之後,我從心底裏服佩袁伯伯辦事的魄力與李伯伯導演的功夫!
以上是我的一點感想,至于我在「一夜難忘」中的表現怎樣,則希望親愛的觀眾看戲之後給我提出寶貴的批評意見!
關於一夜難忘
從影史上看來改編文學名著似乎已成風向,家傳戶曉的作品固然早已被人一翻再翻,卽是不見經傳的小說也多被改編成電影,攷其原因,主要是由於文學作品是名作家們經過了一番辛勤勞動的果實,無論是結構情節乃至人物的塑造都有了一定的基礎,而這些都正是一個電影劇本所需具備的最基本的條件。同時,由於文學作品在廣大的讀者中早已有了一定的評價。因此,把小說形象化不僅是劇作者莊嚴的任務,相信也是廣大讀者們所熱烈冀求的。
當然,我並不是說本一本好的文藝作品都能改編成好的影片,也不是說凡是改編自小說的作品都是好影片。朱石麟先生曾說過:「高明的改編可以點鐵成金,拙劣的改編也能點金成鐵。」這中間是包含了許多複雜的技術問題的,拙劣如我,接到公司交下改編哈代的「黛絲姑娘」的任務後,一直兢兢業業從事,但由於能力所限,相信仍是點金成鐵的成份多。
事實上,在影片完成以後,如果我們仍然說「一夜難忘」是改編自「黛絲姑娘」,非但自己汗顔,相信看過該片的觀衆,也將以爲是不倫不類。是的,我們承認影片與原著已有了不少的更改,而這種更改已然使得影片與小說面目全非了。
首先,哈代在一八六五年寫的這篇小說,主要是寫村女黛絲不幸的遭遇,由於小說的篇幅很長,包羅的東西也就十分廣泛。影片却只取了黛絲在婚姻上的這一段悲慘的經歷,因此,在情節的結構上,人物的取捨上,就不能不有些必要的安排,姑無論這些更改是否妥善,但我們的基本態度却與原著是完全共同的,那就是我們對黛絲這個被迫害的人物寄予了十二萬分的同情。
劇本就在這種態度下寫成的,缺點當然很多,幸而導演李晨風先生經驗豐富,手法細膩,使原來不成熟的劇本成爲影片後,居然清新可喜。而男女主角複雜的感情、經導演處理後,也極盡纏綿之能事,使人不禁一洒同情淚。當然,除了李晨風應居首功以外。演員方面,關山、韓瑛、龔秋霞、吳景平、馮琳、裘萍等細膩的演出,也確是使這影片生色的另一主要因素。如果影片還留下有甚麼可以指摘的話,那必是我拙劣之筆,因爲我畢竟只是「點金成鐵」之材。 (完)
陈召
「一夜難忘」人物素描
荆雪梅——韓瑛
她在十七歲的那一年,初次踏入社會,就受到損害,其後和她所愛的人,又幾經挫折,才獲得結合。這個淳樸的少女,可說是嚐方了人生的苦酒,其中包括了丈夫的不諒,色狼的侵噬,喪母的悲慟和個人的顛沛,相信每一個人,都會為她的遭遇而感動、嗟嘆!
卓家柏——關山
一個青年的工程師,雖然受的是新的教育,但却生長在典型的封建家庭中。即使他的本性是如何淳厚,但是母親的壓力和他本人的腦海裏的貞操觀念,却使他棄家出走,而替妻子帶來了空前的厄運。後來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的錯誤,歷盡千辛萬苦,才償了和愛人供偕白首之願。
家柏母——馮琳
她是一個典型的舊式女人,也是卓家的主宰。大兒子不幸在娶妻之後夭亡,所以她把大媳婦恨之入骨。二兒子家柏和雪梅結婚,又違反了她想使自己的侄女做媳婦的願望。因此當牠發現雪梅的過去時,便無情地把她驅逐。但是兒子終於向她反抗,她到頭來終於失去了一切。
家柏嫂——裘萍
卓家的長媳,却不幸地在年輕時就守了寡。她在婆婆的威嚴下,過着悲苦的生活。當她看到雪梅又將跌入封建家庭的陷阱時,激發了無比的同情心。為了保護雪梅,她不但代之受過,更替她在婆婆面前遮掩,在家柏面前解釋,對雪梅表現了姐妹的友情。
雪梅母——龔秋霞
為了扶養二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她在丈夫去世後含辛茹苦地度過了許多寒暑,終於使雪梅完成了學業,滿想女兒可以從此負担起家庭的重任,想不到雪梅一生的幸福,竟斷送在一個色狼的手中,這使她再也受不住了,臨終的時候,還對世道的不公發出了最後的嘆息。
王明章——吳景平
在香港的社會中,像他這樣的年輕浪子,比比皆是。他揮霍成性,更是聲色場中的老手,剛剛踏進社會的雪梅,不幸就膏了他的狼吻。然而他却並不就此滿足,還藉此向雪梅長期勒索,幾呼使她永遠不能見天日,若不是家柏將他痛懲,還不知要猖狂到幾時呢!
表妹——朱莉
家柏的母親一心想要兒子娶她為妻,她本人也很有親上加親的想思,因此明明知道家柏愛的是雪梅,却仍想把雪梅排擠掉,而取得卓家媳婦的地位。她的這種想法,無形中成了家柏母親的封建勢力的幫兇。她最後並不能得到家柏的愛情,也只好黯然而去了。
陳老伯——王季平
他是荆家的鄰居,雖然自己的生活也並不寬裕,但是尸戈尸中處處幫助荆家母女。然而他所能給予的幫助,只是微薄的物質和道義支援,對荆家因為社會環境的壓迫而遭遇的厄運,却是沒有辦法去解除的。然而,他的這種好心腸,對於雪梅來說,已像冬天的太陽了。
花花絮絮
女兒拍戲,「老豆」緊張
韓雄飛是個聞名的製片家。多少年來,無數的少女在他的眼底、成為明星,真是司空見慣的事。然而這一次,他注視一個少女被培養成一顆明星的全部過程,却是提心吊胆,緊張萬分,原來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韓老飛的掌珠韓瑛是也!開鏡的這一天,老韓當然到場,開拍之後也經常到片場幫女兒壯胆,到戲拍成試映的時候,老韓是第一個觀眾,看完之後不禁老淚縱橫,不知是戲太感人了呢,還是「老豆」對女兒期望太殷切之故?
韓瑛與馮琳
在「一夜難忘」的戲裏,馮琳是專橫的家姑,韓瑛是受盡凌辱卒遭休棄的兒媳婦,她們的關係,像古詩「孔雀東南飛」的婆媳那樣,是水火不相容的。看戲的人,會對馮琳痛恨入骨,對韓瑛的不幸寄予深切的同情。然而,在銀幕下,片場當中,馮琳却是韓瑛的好朋友,好心的阿姨,甚至是老師,韓瑛遇什麼不懂的,馮阿姨熱心指導,即使是服裝上、髮型上出什麼小毛病,也使馮阿姨忙碌一番。一種銀幕上是死敵、銀幕下是摯友的情形,也算是件有趣的事。
關山打人,拳拳吃肉
吳景平在戲中害了韓瑛與關山使這一對男女主角歷盡苦難,備嚐痛苦,所以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關山扼住了吳景平,盡生平吃乳之力,把吳景平打得死去活來。這一場戲,從三樓打到樓下,可謂令人過癮之至。但這場戲拍下來,倒霉的還是吳景平,因為實際也那不過是一齣戲,他本人當然不是壞人,可是為求逼真,關山拳拳吃肉,使他全身掛彩數處,為藝術而犧牲,只好忍住了痛大抹其紅藥水了。
吳景平捱足耳光
吳景平在「一夜難忘」中飾為非作歹的壞蛋,吃了無數記取光。因導演李晨風要求嚴格,耳光也要刮得响亮、逼真,所以一試再試,結果苦了在銀幕下原是「好人一個」的吳景平。估計他在本片中連拍帶試所吃的耳光,約有三打之多,可謂寃枉也矣!
Sun Sun Film Enterprises, Ltd. presents
"A NIGHT TO REMEMBER"
SYNOPSIS
STARRING HAN YING & KWAN SHAN
DIRECTED BY LI SHEN FUNG
The story of "A Night to Remeber" is adapted from Thomas Hardy's well-known novel "Tess of the D'Urbervilles" with today's Hongkong as its background. It describes the story of a young girl named Hsue-mei (Han Ying) whose loves and tears are sure to move the heart of everyone.
When still a young girl, Hsue-mei meets Chia-po (Kwan Shan) on a certain new year's eve and falls in love with him. For many years she considers that evening the most important one in her life: indeed a night to remember.
Three years later she marries Chia-po. On her wedding night an intruder, Wong Ming-chang, appears and threatens to reveal their relationship. Chia-po overhears their conversation and is shocked to find Hsue-mei admit her affair with Ming-chang. He makes himself drunk, refuses to spend the night in the bridal room and goes to Singapore alone the next morning, leaving the heart-broken Hsue-mei behind.
In Singapore, Chia-po discovers a letter written by Hsue-mei on the wedding day. She recalls that night to remember when they first met and reveals how she was trapped by Ming-chang afterwards. She then assures Chia-po of her love and pleads for his forgiveness. Chia-po is deeply moved and hastens back to Hongkong.
But he is too late. Hsue-mei has already been thrown out of the house by his stern mother, who thinks Chia-po should marry her niece Lily instead of the unworthy Hsue-mei. Chia-po thinks that Hsue-mei has betrayed him, and consents to his mother's proposals.
Hsue-mei lives with her mother in Macau and still tries to hide the truth. However, the visit of Chia-po's mother, resulting in the signing of a divorce, plus the appearance of Ming-chang who tries to seduce Hsue-mei again, serve as con- tinuous blows to her mother and she finally dies in agony. Chia-po comes to seek for Hsue-mei, but he only finds an empty house; Hsue-mei is gone and nobody knows her whereabouts.
His love lost, Chia-po is forced to accept Lily as his future bride. One new year's eve, he meets a songtress singing his favourite tune of "A Night to Remember" and finds that she is Hsue-mei. The lovers unite, and they decide to leave for Singapore.
While waiting for Chia-po in her apartment, Hsue-mei is shocked to find Ming-chang visiting her again. Chia-po arrives in time and a fight between the two follows. Ming-chang is defeated by Chia-po and is denounced by the on-lookers when they learn his mean behaviour, and he cannot but run away in disgrace. With Ming-chang out of the way, the lovers finally unite and head for a happy life.
介紹一夜難忘
「一夜難忘」是新新公司的得意之作,從籌備到拍攝以至完成,前後共費時一年有餘。「新新」的出品向來以製作嚴謹見稱,「一夜難忘」尤可以說是一部千錘百鍊的作品!
這部影片,有幾點不同於一般的地方:第一,這是由韓担綱的頭一部片子;這是粵語片名導演李晨風導演的頭一部國語片。正因爲如此,「一夜難忘」在去年底開拍之後,即引起各方面普遍的關注;今年底在影片的毛片完成之後,有不少影片公司的負責人獲得先睹的機會,隨卽在圈子裏傳播着良好的口碑。一部影片在尚未放映之前,已經獲得聲譽,這是很少見的。「一夜難忘」來勢之不凡,由此可見一斑。
女主角韓瑛,是於去年加盟「新新」的,當時「新新卽着力籌寫「一夜難忘」的劇本。這個戲,由于女主人翁有一段不平凡的遭遇,是個頗難演的角色,對于一個新人來說,更是一種考驗。但韓瑛演來,却有出人意外之好,她的演技,足以與一班老演員分庭抗禮,而她却是影壇上一張新面孔,有新的氣質,新的外型,所以尤能給人以新的感受。有人覺得「一夜難忘」與西片「嘉麗妹妹」風格上頗爲相似,因之便連想到「嘉」片的珍妮花鍾絲,而認爲韓瑛在演技上在外型上都可與珍妮花鍾絲媲美。由此可見韓瑛予人印象之佳。
本片的導演李晨風,是粵語片界的優秀導演之一,他過去早已有「秋」、「寒夜」、「她的一生」等佳作爲觀衆所稱道,這幾年來作品更步入老練穩健的階段,手法已可稱爐火純青。這次與「新新」合作,是他担任國語片導演的第一遭。李晨風處理片子最講究「鑊氣」,所謂「鑊氣」,就是把戲比作菜饌,炒菜要有鑊氣,打戲要有戲味,這理者是相同的。李晨風的戲,好在戲能做足,情感濃郁,使看戲的人大感過癮。又據李導演說:由于這是一次新的嚐試(指頭一次拍國語片),因之在處理的過程上充滿了新的衝動;這是對創作有利的現象。我們相信「一夜難忘」,成績之佳,當然與他這股「新的衝動」分不開的。
當然,造成一部片子在未上映之前已經有極好的聲譽的原因尚不止此,由於影片就要在觀衆面放映,這裏就不再贅述了。
李晨風導演談
一夜難忘
名導演李晨風先生,在粵語影壇上享有最高的聲譽,這一次他應新新公司之邀,担任了文藝鉅片「一夜難忘」的掌舵者,不但是爲國粵語電影界的合作寫下了一段佳話,而且由於這是他進軍國語片壇的第一炮,因此在處理上也就格外認真,使「一夜難忘」這部影片,成爲近年來最最激動人心和感人肺腑的一部影片。記者爲此特地造訪了李導演,請他談談關於「一夜難忘」的種種,下面是他所發表的一些對影片精闢的見解。
李晨風導演認爲「一夜難忘」是一個具有現實意義的悲劇,劇本雖然是根據英國作家哈代的小說「黛絲姑娘」改編的,但是由於使故事十足的中國化和富於現代的香港的氣息,情節已有了許多改變。不過,主題精神却是一致的,那就是描寫一個女孩子在社會中的顛沛流離,從而展露出在這個社會中,有三種噬人的勢力,正在不斷的危害着天真無辜的人們,它們是:封建殘餘勢力,貞操觀念和色情的陷阱。
「一夜難忘」所描寫的是少女荆雪梅的遭遇,這個涉世未深,善良無邪的女孩子,受盡了這三種噬人勢力的折磨,幾乎是絕望了。如果她所愛的人沒有勇氣掙脫封建殘餘勢力的枷鎖,祛除貞操觀念在腦子裏的作崇,以及瞭解到她只是色情陷阱中的犧牲品,那麼她的結局將是無比的悲慘的。在影片中,荆雪梅的愛人卓家柏終於看到了事實的真相,而和她重修舊好,就是指出了唯有擊退了這三重勢力,才能得到幸福。
在影片中,卓家柏的母親嫌貧愛富,不喜歡家柏和雪梅的結合,又百般折磨雪梅和家柏的嫂嫂,就是說明了封建殘餘思想加在青年一代身上的毒害。在今日的香港,還有不少家庭,仍受着以家柏母親爲代表的人們所控制,有多少家庭倫理悲劇,正在默默地上演。李導演認爲,影片中這一方面的情節,就是對這種現象的揭露。
「一夜難忘」這個戲,在另一方面又可以說是由於男主角卓家柏的貞操觀念所籌成的悲劇。按理說,這種觀念是不應該存留在一個受過新教育的人的腦子裏的,但是,數千年舊道德觀念的影響,却使這種思想直到今天還在作祟。李晨風導演希望通過這部影片,使現代的青年人能更澈底的祛除這種觀念。
至於色情的陷阱,影片是集中在王明章這個人物來表現的。荆雪梅一踏進社會,就被他傷害了,而且還不斷的在她的生活中投下陰影。影片結束時家柏痛毆王明章,實在有着雙重的意義:懲罰他這個人,同時也象徵性地打擊了這個社會的病態和惡勢力,借卓家柏在脫離了封建勢力的桎梏以及創立了新的道德觀以後,以簇新的身份和人格來打擊爲害荆雪梅的第三層枷鎖。影片中的人物本身,做到了「除三害」,希望觀衆們也因此而對這「三害」,有所認識和警惕!
經過李導演這樣詳盡的分析,「一夜難忘」這齣動人的戲,就好像呈現在眼前一般。最後李導演還謙遜地說,他對「一夜難忘」的處理,尤其是主題的掌握,是否恰當,還要請觀衆們指教,並且還加了一句:「如果影片能令大家喜歡的話,那是演員們演得好!」
一夜難忘女主角韓瑛
韓瑛這個名字,對一向關心電影的觀衆來說並不是陌生的,但直到目前爲止,她演的戲並不能算太多,所以還是一個新人。如果不厭其煩的話,這裏先把她對觀衆作一個較全面的介紹。
韓瑛,原名韓坤杰,浙江寧波人,世居北京,出生于上海,是香港名製片家韓雄飛的女兒,名演員韓非的姪女。從她的出身看來,稱得上是個「將門之女」了。
外型上,韓瑛具備了東方審美的標準,鵝蛋型的臉孔,一對含蓄而充滿智慧的光芒的眼睛,再加上甜蜜甜蜜的笑容,完全是一副惹人受憐的樣子。然而在氣質上,從她一雙烏黑的眉毛間又流露出一種屬于西方型的硬朗矯健的神韻。這就難怪她是這樣的人見人愛了!
從她的演戲的天賦上看,韓瑛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現在新新公司正在對這塊玉石進行加工,但即使是未經雕琢,也已經放射出燦爛的光芒。她很容易入戲,常能在攝影機前渾然忘我。有一次且令男主角關山吃驚非小。原來她拍下一場感情激烈的戲之後,竟至泣不成聲,不能平復,關山還以爲自己動作過于粗暴,把韓瑛嚇壞了,連聲致謙不迭,及知道她原來完全進入了角色,遂翹出大姆指,讚個不停。大家一致認爲,韓瑛是將成爲一個不平凡的演員!
在芸芸衆星之中,韓瑛是修養較高的演員之一,她風度温文爾雅,一股濃厚的書卷氣息溢于言表。平常的日子裏,韓瑛也不大涉足交際場合,她最愛讀書,在我國古典文學中,「紅樓夢」是她百讀不厭的小說。她最同情林黛玉,但自己雖有楚楚可憐的林黛玉氣質,却是個敢作敢爲的女性,所以有人說她是東方型與西方型的混合種的女孩子。
她踏進影壇之後,第一次參加演出的是「金屋夢」,「一夜難忘」則是她第一次担任女主角的作品,最近又再接再厲,與毛妹、關山、翁午等聯合主演喜劇「鍍金的世界」。這又是另一次新考驗,韓瑛以「一夜難忘」證明她長于扮演悲劇角色,而以「鍍金的世界」證明她演起喜劇來也同樣得心應手!
一夜難忘
一
——「幸有香車迎淑女,愧無㫖酒宴嘉賓。」
卓家的大門上,高貼著朱紅色的喜聯,客堂裏,張燈結彩,親友們都興高彩烈地到來,這邊「恭喜!」那邊「恭賀!」人聲鼎沸,喜氣洋洋……,這是卓家二少爺的乘龍吉日。
「新娘來了……」
賓客中有人高聲地叫起來,客堂裏立即响起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新郎和新娘並肩地從樓上慢步下來,新郎——卓家柏,是個相貌俊秀的青年,一身袍褂,掛紅戴藍;新娘─——荆雪梅,是個年青貌美的姑娘,鳳冠霞帔;他倆雙雙拜過祖先,然後向長輩敬茶——
卓母是卓家的家主,是封建家庭中培養出來的舊人物,她端正地坐在盤龍椅上,以肅然的目光注視着她跟前跪着的一對新人,嚴厲地訓誡着:
「……我們卓家,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豪門望族,可是,世代書香,向來禮義傳家,就算我這一代,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祖宗的事情,希望我的後代,也不要給人家說半句閒話;我知道你是一個知書識禮,忠孝節烈的好孩子,一定會保存我們卓家的家聲的……」
卓母這一段訓辭,把跪着的雪梅嚇得心跳胆顫,她怕的不是家姑的嚴厲,而是自已有着一段不可告人的往事。等到禮成之後,她回到新房裏去,暗自飲泣。
大嫂——家柏的長嫂,丈夫早逝,寡居卓家,終日逆來順受,成了封建家庭中的可憐人;她明白雪梅的往事,對她彷若姊妹,她特地進來安慰她,她温柔地說:
「雪梅,怎麼啦?」
「大嫂,我心裏害怕!」
「是媽剛才說的話太重嗎?」
「不,我怕家柏,怕他不諒解我以前的事。」
「你還沒有跟他說過嗎?」
「沒有。」雪梅痛苦地搖頭應道:「我沒有機會跟他說,只是寫了一封信,可是……還沒有交給他。」
「哪!就讓我給他吧!他腦筋比較新,又這末愛你,他不會爲貞操問題責備你的。」
「但願是這樣!」雪梅揩着眼淚,把早就寫好的一封信交到大嫂的手上,大嫂緊緊地握着雪梅的手,同情地說:
「别害怕,好好的歇歇吧!」
大嫂拿了雪梅的信,轉進家柏的書房,小心地把信放在書桌上,然後輕輕的把門帶上,忙着别的事情去了。
就在這時候,家柏接到公司的通知,這位年青的工程師,三天後就要被派到星洲去,他和新夫人同行的手續也辦妥了;家柏心裏充滿着無比歡樂,他既要忙着應酬親友,又要忙着收拾行裝,忙亂中把雪梅給他的信也一併收進公事包裏去了。
二
華燈初上,卓家的客堂裏大排喜筵,觥籌交錯,這邊勸酒,那邊行令,熱鬧非凡,新郎偕新娘逐桌敬酒,突然地一個不速客出現了,他——王明章,是個斯文無賴,他垂着臉,一咀奸險的微笑說。
「雪梅,恭喜!恭喜!恭喜你嫁得個金龜婿,哈哈……」
雪梅見了這糟蹋了自己的貞操的無賴,她怕,她也恨!一時不能自持,搖幌了兩下,酒杯「砰」的一聲掉在地上,這突然的動作,引起了來賓的騷動,尤其是新郎,更是莫明所以,而那下流的明章還譏諷地說:
「不要太緊張嘛!哈哈……」
大嫂忙着把雪梅扶到外面去,家柏驚訝地問:
「這傢伙是誰?」
在座的一位賓客說:
「哦!他是新娘的表哥王明章呀!」
雪梅有這樣的表哥,引起了家柏的狐疑和不安。
想不到這位下流的表哥還闖進新房裏去,向雪梅要挾,用無賴的口吻說:
「哈哈……你怎麼啦,嗯?……」
雪梅給嚇得面無人色,驚恐地說:
「你……還來幹什麼?」
「表妹結婚嘛,做表哥的應該來喝杯喜酒呀!」
「不,你出去,你出去——」
正在這時候,家柏剛剛走到新房門外,他聽見裏面傳出來的吵鬧聲,站在門外傾聽着:
「噯,雪梅!」裏面傳出來明章的聲音:「好表妹,我們總算有過一段緣份,你今天嫁給別人,我真捨不得……」
「快走!我不願再見你!」雪梅的聲音。
「喂,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能連這點情份也沒有…………」明章這兩句話,叫門外的家柏聽了心裏冒火,後來又聽見他向她要錢,接着是緊張地爭吵,家柏忍無可忍,猛地把門推開,原來明章正在抱着雪梅搶奪她的首飾,雪梅拚命在掙扎,家柏厲聲地喝斥道:
「放手!放手!」
明章却無恥地笑起來:
「哈哈!卓先生,我們以前雖然不認識,這會兒可是親戚了!」
「誰是你的親戚!滾出去!」家柏厲聲地喝罵着,明章見勢再不能留戀了,只好像個鬥敗的癩皮狗一般,夾著尾巴走了。
家柏餘怒未消,沒好氣地向雪梅說:
「他剛才的話是真的?你早就跟他有了關係啦!」
「家柏!」雪梅冤屈地說:「那不是我的錯呀!」
「哼!我一向以爲你是個純潔無瑕的女子,想不到你是這樣無恥!」家柏悻然地走出去了。
雪梅被痛苦咬着心弦,她的心碎了,悲愴地痛哭起來。
家柏同樣地被憤恨和悲痛苦惱着,他借酒澆愁,兇狠地喝着烈酒,喝着,喝着,多可怕呀!
席闌人散的時候,家柏帶着被酒精燒焦了的心回到新房,雪梅正欲向她解釋,他却恨恨地說:
「别碰我,我給你騙夠了!」
「家柏,别這樣,我沒有存心騙你!」雪梅委屈地哀求道。
「不是存心?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寫了封信……你沒有看過嗎?……」
「胡說!那兒有什麼信!」
「那末,我現在告訴你好嗎?」雪梅柔聲地說。
「現在?太晚了!」家柏仍是那副粗暴的神氣說。
「那末,你既然不原諒我,我只好……只好走了!」
「走?」
「家柏,我們離婚吧!」雪梅哀求着。
「離婚?說得容易!」家柏氣憤地說:「我怎好跟媽說?我有什麼臉見我的親戚朋友!」家柏說著,憤然地取了自己的被褥出去,雪梅跟在他的身後,痛苦地哀求着:
「家柏,别這樣!你知道……我是多末愛你……我是永遠愛你的……」
即使雪梅心胆俱烈,也惹不起家柏的同情,一個人生難得的洞房花燭夜,就在這悽涼慘鬱中度過;第二天早晨,家柏悻然離家去了。
三
銀灰色的飛機在蔚藍色的天空裏飛翔,穿過白雲,降落熱帶的島嶼上來,這是充滿熱帶情調的星洲,這兒的椰風蕉雨,也洗拂不掉家柏心中的煩惱。
一天,家柏正埋頭於煩忙的工作中,忽然意外地發現公事包裏的一封信,信裏寫着:
「家柏:
明天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了,我心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直想跟你說,總是沒有機會,所以,只好寫這一封信給你;三年前,我還在學校裏念書,一個大除夕,我跟同學們到香港去玩……」
家柏看着信,依稀的往事湧上心頭,那是三年前的一個除夕,家柏在公共汽車上偶然邂逅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也是一次偶然的錯誤,他把自己心愛的洋囡囡誤放進這姑娘的手籃裏,當她匆忙地下車的時候才發覺,爲了把洋囡囡交還給他,耽誤了她的船期,她獨自徘徊在馬路上,家柏見了,爲了填補這段時間裏的空虚,請她去吃飯,飯後到夜總會去玩。
夜總會的音樂台上,一位歌女在歌唱着:
「在那難忘的一夜裏,
第一次叫我遇見了你,
難得你有心,
我也有意,
沉醉在幸福裏;
……」
這是一首充滿羅曼蒂克的情歌,家柏和那姑娘——雪梅,也就在這羅曼蒂克的氣氛中種下了情根了。
過了不久,雪梅畢業了,爲了年老的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弟妹的生活,她不能不離開自己的家鄉——澳門,獨自闖到香港來,她帶着美麗的憧憬,想在這裏找一份安穩的職業,可是,在這人浮於事的社會裏,她的憧憬很快就被現實粉碎了,只得暫時寄居在表嬸的家裏,也就在表嬸這個家庭中,她不幸地遇到了她的表哥王明章,這一個不務正業的二世祖,終日沉埋在酒色財氣中,他看見雪梅那末年青,那末秀麗,就像豺狼看見了雛鷄一樣,流涎三尺了。
明章欺侮雪梅年輕無知,用介紹職業的詭計,把雪梅灌醉,也就在一個烏雲密佈的夜晚,盜去了她寶貴的童貞了。
雪梅在信裏寫着:
「……以上所寫的,就是我不能不告訴你的全部事實,我的話已經說完了,不管你原諒也好,不原諒也好。
請你相信我,不論發生什麼事,我愛你,我永遠地愛你!
雪梅」
家柏一口氣讀完了這封信,才恍然大悟,爲了彌補自己的過失,立即打電話到航空公司去定機票,準備馬上回到自己的愛妻身邊去了。
四
自從家柏離去以後,雪梅整日價獨守孤帷,過着度日如年的悽涼時日;冷酷無情的家姑,又常常給她難堪的刺激,只有那位温厚的寡嫂,分給她一份憐憫和同情,雪梅的日子過得太悽慘了!
正是屋漏更兼連夜雨,一日,雪梅替家姑整理佛前的陳設,偶一不慎,摔碎了一個香爐;這是不可原恕的過失,家姑知道了,晴天霹靂地咆吼起來!
「哎呀!阿彌陀佛!是誰打破的?誰打破的?……」
雪梅害怕得發抖,心裏正在「噗哧噗哧」的亂跳,寡嫂搶著說:
「是我不小心打破的!」
「啊!是你!」家姑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地斥責着:「打破菩薩面前的東西是不吉利的,你知道嗎?」
「知道,我太不小心了!請你原諒吧!」寡嫂聲淚俱下地跪在家姑的面前,懇求她的原諒,可是,家姑還是怒斥着:
「……你這個掃帚星,打你進了我們卓家的門,就沒有一天吉利的,嫁過來不到一年,就尅死了我的兒子,我問你,是不是要我家敗人亡呀!……」
這位替罪的羔羊,不只是挨了狗血淋頭的臭罵,還被罰跪在佛前唸三百遍「金剛經」。
雪梅雖然悻免被罰,但看見大嫂受罪,心裏更感難受,等到深夜,她走到大嫂的身邊,痛苦地說:
「大嫂,你爲我受了這末許多委屈,叫我怎麼對得起你呢!」
「雪梅!」大嫂婉言地說:「我不要緊,你還年輕,受這樣的委屈,這樣的痛苦,我替你難過……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受痛苦了……」
這兩個可憐的媳婦,流淚眼看流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她倆除了互相憐憫,還有什麽呢!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是船沉又遇頂頭風,在這風雨交加的黑夜裏,那可憎恨的明章又魔鬼一般闖進卓家來了——
「哎呀!你……又來幹什麼?」雪梅驚懼地倒退了幾步。
「哈哈……」明章奸險地笑着說:「來看看你呀!」
「誰要你來看?快滾!」雪梅氣憤地怒斥道:「你還害得我不夠嗎?」
「噯,噯!别那末沒良心!」明章鬼聲鬼氣的說:「明兒跑馬,我身上一個子兒賭本也沒有,所以——」
「我沒有錢!」雪梅决絕地說。
「沒有?」狡猾的明章眼睛一眨,收起臉上的笑容,威脅地指指樓上說:「樓上老太太有呀!」
雪梅果然給嚇倒了,她怔了一會,然後屈辱地說:
「要多少?」
「不多,五千塊。」
「見鬼!我那來那末多的錢?」
「沒有?咱樓上見!」明章說着,一把甩開雪梅攔着的手,直往樓上衝去,大嫂見了,急忙把他拉住,脫下自己的首飾交給他;她說:
「好啦,你去吧!」
「哼!這夠什麼?」明章貪婪地往樓上衝,雪梅盡自己的所有交給他,可是,這貪婪的傢伙不滿足,他強搶着雪梅的項鍊,雪梅掙扎呼救……
這時候,家姑被驚動了,她走出臥房,一眼看見一個青年男子摟着自己的媳婦在掙扎,她冒火了,狠狠地向明章撲過去,悶頭悶腦的打着,罵着。
明章給趕跑了,接着雪梅就挨了一頓臭罵:
「……你三更半夜把男人帶到屋裏來,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我卓家清白的家聲都給你沾辱了,我的兒子容得了你,我可容不了你!你給我滾!……」
「媽——」雪梅流着眼淚正要解釋,可是,家姑連這一點點機會也不留給她,繼續怒斥着:
「不要叫我媽!我卓家沒有這種媳婦,你滾!你滾!………」
就在這黯無天日的風雨之夜,雪梅被趕出了卓家,她含冤莫白,只好讓眼淚跟雨水般落個不休……
五
就在雪梅離去的第三個上午,萬里無雲的晴空裏飛來一架豪華客機,它把家柏送回香港來了;他懷着悔悟與歡愉的心情,焦急地要跟愛妻重聚;可是,他踏進家門,就澆了一頭冷水,母親把雪梅怎樣夜半把男子帶進家裏來,怎樣被趕走的事告訴了他,家柏的一切希望都落空了,他失望,他悲痛……可是,他没有想到還有比他更難過,更悲痛的人咧!
雪梅回到娘家,這窮困的家,母親還在臥病,她只好「好女兩頭瞞」,用美麗的謊話來安慰母親,她正如啞子吃黄連,有苦心裏知;然而,紙是包不住火的,左鄰右舍的閒言冷語傳到母親的耳朵裏去了,這老弱的婦人爲愛女躭心;有一天,她把雪梅叫到她的床前,問道:
「雪梅,你……有什麽事瞒着媽嗎?」
「沒,沒有!」
「你跟卓家到底怎麼樣啦?爲什麽家柏一個人到星加坡去了?」
「媽,我不是說過了嗎?家柏對我很好,他去星加坡………是他公司要他去的。」雪梅囁嚅地說道。
「真的沒有?」
「真………真的沒有。」
「沒有就好了!」母親不禁深深地嘆一口氣說:「唉!媽身體不好,辛苦了一輩子,就希望你們長大成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媽……再也經不起風吹雨打了………」
「媽放心好了!」雪梅咀裏安慰着母親,熱淚往心坎裏流,她雖然讓千萬斤的苦楚担在自己的身上,以求得可憐的老母的一點慰藉;可是,有一天,平靜的海上突然掀起了巨浪——家柏的母親到她家裏來了。
卓母突然的出現,把雪梅嚇得發抖,爲了不叫母親知道,暗自把她請進臥室裏去,卓母走進這窮家的斗室,連普通的應酬話也省掉了,她直截了當地說:
「你在卓家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今天我來,是想跟你了清一下手續。」
「了清手續?」雪梅怔怔地說。
「你跟家柏的關係,再不能這樣拖下去,乾脆離了婚吧!」
「離婚?」
「離婚,你的事家柏已經告訴我了,你既然早就有了人,家柏也不想要一個不乾不淨的女人,那就只好離婚略,以後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嫁給那個男人,再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了。家柏也可以選擇一個黃花閨女,這就不會誤人誤己,大家臉上無光了。」
「我知道對不起家柏,可是——」雪梅黯然地說着,正想爲自己的委屈解釋:「可是,這不是我的錯呀——」
「難道是家柏的錯!」沒有等雪梅說完,卓母氣唬唬地打斷了她的話,爲了母親,雪梅只有忍氣吞聲的說:
「好,好,那麼,最少要等家柏回來再說吧!」
「他已經回來了,他不願再見你!」
「吓?」
「而且離婚是他的意思,」卓母說着,從手袋裏取出來一張信箋,遞到雪梅面前說:「這是他親筆寫的離婚書。」
那信箋上寫着:
「我倆因意見不合,難諧白首,經雙方同意,協議離婚,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恐口無憑,特立字爲據……」
雪梅看着,眼淚斷珠般掉下來,這彷彿是一道要命的符咒,惡毒地殺害她的生命,她再不能自持了,抱頭痛哭起來;而卓母還冷冷地說:
「荆小姐,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是簽了吧!」
「不,不,我不簽,我不簽!」雪梅掙扎着叫起來。
「哪!我只好跟你母親解决了。」
「不,這不能告訴我媽!」雪梅哀求着,可是,卓母並沒有被她的悲傷感動,相反的,她還進一步要訴之法律;在這強硬而絕情的壓迫下,雪梅只有屈服了,於是,她用顫慄的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回,卓母滿意了,她往雪梅面前遞過一張支票,她說:
「這五千塊錢——算是我們幫助你也好,算是做了一次買賣也好,不過,你要答應以後不再見家柏!」
這等於往火頭上澆一把油,可欺的雪梅爆炸了,她搶過支票,撕得粉碎,扔在卓母的臉上,恨恨地說:
「我答應你!走吧!」
卓母走了以後,事情再也瞞不住臥病的母親了,她爲女兒的遭遇傷心,也爲女兒的不幸憤恨,她顫聲地跟雪梅說:
「雪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媽!」
「我全聽見了,你婆婆說你早就有了人,不是個閨女,是真的嗎?他是誰?」
雪梅知道再也瞞不住了,只好坦然地說:
「是明章表哥!」
「呀!你——」母親氣得差一點要暈過去,雪梅急忙地把她扶住,痛苦地說:
「哪……不是我願意的,他灌醉了我……」雪梅的眼淚泉水般湧出來,她哭不成聲了。
母親艱難地掙扎一下,老淚奪眶而出,她緊緊地摟着女兒抽咽着的脖子,用慈母的温情,撫慰著女兒受創的心,她柔聲地說:
「哪!你還瞞着我!」
「您病!受不了呀!」
「可憐的孩子!」
「媽呀……」
這對可憐的母女,抱頭痛哭着……
母親果然受不了,這剌激把她的病害得更加沉重,而雪梅的負担也更沉重了,她除了担負這痛徹心肺的感情之外,還得爲母親的醫藥和弟妹的伙食躊躇;;幸虧有個好心腸的鄰居——陳老伯,把賣剩的粥水送給她,把僅有的錢濟助她;這雪中送炭的感情,多少給予雪梅一些温暖。
六
是命運那麼坎坷,還是人間這般冷酷!雪梅好容易渡過幾天算是平靜的日子;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明章又追蹤到荆家來了,他帶着馬場贏來的鈔票,來向雪梅示威,強迫雪梅嫁給他。
母親見了,她不屑這人面獸心的傢伙,她恨透了這奪去女兒幸福的色很,她不顧自己身體上沉重的疾病,憤然地撲過去打他,罵他……
這爭吵驚動了鄰居,陳老伯和鄰居們走進來,認得這是害了雪梅的人,他們抓住他,悶頭悶腦的把他揍了一頓。明章雖然被打得狼狽奔逃,可是,在這一氣之下,母親的病更加沉重了,她緊抓着女兒的手說:
「孩子!媽……不行了!」
「媽!媽!……」雪梅和弟妹都失望地哭着。
「雪梅!你這樣年輕,這樣可愛……應該是幸福的!可是……偏偏受到這種遭遇……太不公平了!」
「媽……」
「我對不起你們……」母親衰弱無力地說道:「你………要……小心……照顧……妹妹……」母親的話還沒有說完,生命的弦斷了!她撒手人間,留下這三個孤苦零仃的孩子,即使她(他)們呼天嗆地地喊着,她一絲兒聲音也聽不見了。
母親死了!這傷心的家園也不堪留戀了,爲了生活,雪梅只好收拾起行裝,帶著弟妹和鉛一樣沉重的心情,走向茫茫的人海裏去了。
七
一邊是慘慘切切,一邊是歡歡樂樂,卓母自從得到雪梅簽了離婚書之後,很快就舊事重提,跟他的侄女——莉莉,談起婚事來,莉莉也快樂地準備做卓家的媳婦了。
然而,家柏還是終日鬱鬱不樂,他看見了雪梅還給他的洋囡囡,睹物思人,心裏那愛情的餘燼又慢慢燃燒起來,他要親自見一次雪梅,才能了結心裏的疑惑;於是,他獨自走到澳門去,找到了雪梅的家,可惜太晚了!門庭雖然依舊,但是,已經人去樓空了,他得到的只是惆悵!懊喪!
當家柏惘然地徘徊在「大三巴」的時候,他的母親和莉莉追到來了,她強他回去,還要他跟莉莉訂婚。
雪梅離家後,帶着弟妹到了香港,她對家柏還不忘情,她也要親自見他一次,才能了却愛他的心;在一個愁雲密佈的黄昏裏,她靜悄悄地走進卓家的大門,這時候,卓家的客堂裏却是燈火輝煌,音樂喧天,她偷偷摸摸的走到窗前,窺看裏面正在舉行的舞會,接着,卓母當衆宣佈道:
「……各位,今天大家來參加這個晚會,我感到非常榮幸!嗯……我要告訴大家一個喜訊,家柏跟我的姪女兒莉莉今天訂婚了!」
雪梅聽了,不禁梨花帶雨,掩面而泣,這正是「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雪梅絕望地走了。
家柏突然發現窗外移動的人影,彷似雪梅,追趕出來已是芳蹤杳然了!
八
爲了弟妹的生活,雪梅不能不投到燈紅酒綠的夜總會去,出賣她的歌聲了;她登場的第一個晚上,心緒煩亂,百感交集,她步上音樂台上,眼底下儘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前塵往事,不禁湧上心頭,她壓抑着心頭的波動,用哀怨的聲調,唱出一曲「一夜難忘」:
「在那難忘的一夜裏,
第一次叫我遇見了你,
難得你有情,
我也有意,
沉醉在幸福裏;
此情此景,
多麼的美麗甜蜜!
深深印在我心裏,
永遠難忘記。
X X X
從那難忘的一夜起,
經過了多少悲苦慘!
儘管你有心,
我也有意,
總難得在一起;
千言萬語,
表不了我的心意,
讓它藏在我心底,
永遠不忘記。」
這會兒,家柏和莉莉正是這夜總會的座上客,他聆聽着雪梅的歌聲,彷彿聽見她的心曲,没等她走下音樂台,他就急忙地迎上去,緊握着她的手說:
「雪梅!你怎麼在這兒?我找得你好苦呀!」
這意外的重逢叫雪梅一楞,她矜持地說:
「先生,你認錯人了!」雪梅說着,回身就走,家柏連忙把她攔住,說:
「你别走,你何必這樣呢?過去的事是我錯了,我在星加坡看了你的信才知道是王明章害你的,真叫我又痛心,又後悔!」
「這還提它幹嗎?過去的事再提已經太晚了。」
「不,雪梅,現在還不晚,雖然我跟表妹定了婚,那不是我的主意,只要你肯愿諒我,那婚約馬上可以廢除的…………雪梅,你肯原諒我嗎?」
「……」雪梅沒有回答,把手一甩,走向裏面去,家柏連忙趕上前來,把她攔住,幾乎是哀求般說:
「我愛你,永遠愛你……」
雪梅被感動了,她生怕惹起別人的閑話,她慌忙的說:
「別再說了,你的表妹在等着你呢!」雪梅說着,就急急忙忙的走進化裝間去,家柏也不放鬆,跟着追進去,懇切地哀求着:
「雪梅!不要折磨我,也不要折磨你自己吧!我愛你!我永遠地愛你!……」
果然,雪梅被這真摯的熱情感動了,她默然地垂淚,家柏趕緊說:
「你現在住在那兒?告訴我!你馬上回去收拾行李,我先去定飛機票,一會兒就來接你,趕今天晚上一起飛到星加坡去!雪梅,你同意嗎?……」
終於,雪梅把住處告訴他,她心裏從新活起了希望,快將冷却了的愛情又燃燒起來了。
九
夜,歡愉的夜,幸福的夜,太平山下萬家燈火在閃耀,維多利亞海峽裏萬道金波在蕩漾,連藍天裏的星星也在眨眼,彷彿這宇宙裏充滿歡愉,這人世間到處是幸福,雪梅是這中間最快樂和最幸福的人,她離開夜總會,先將弟弟和妹妹委托給可靠的朋友照顧,然後趕快回到寄居的公寓,把行裝收拾。
「篤,篤!」輕輕的兩下敲門聲,接着傳進來茶房的聲音:
「小姐,有一位男客找你!」
「請進來吧!」雪梅說罷,伸開雙臂,閉上眼睛,等待着心愛的人來擁抱,親吻……進來的男人往她臉上親了一下,拖着下流的聲調說:
「唔!好香呀!」
雪梅睜開眼睛,在她面前的赫然是明章,她生氣地說:
「是你?快給我走!」
「好呀,你從澳門溜到香港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找得好苦呀!」明章嬉皮笑臉的說。
「你到底有什麼事?快說!」
「你當了歌女,敢情是發達了,我呀,越來越糟糕,手氣壞得很,這兩天手頭上……」
「虧你還有臉說這種話,快滾!」
「滾?」明章說着,索性横倒在床上,「可沒有那末容易!」
「起來!起來!」雪梅焦急地叫着,「再不起來我就喊了。」
可是,明章並不起來,他生賴死賴的賴在床上,咀裏還不斷說着下流話,雪梅急得要哭了,她怕給家柏看見又引起新的誤會,這回,她再不能容忍了,她狠狠地咒罵起來:
「明章,我那樣對不起你,你破壞我們夫妻間的感情,你氣死了我的母親,你害得我太慘了,你……你這沒有心的壞蛋,流氓……」
雪梅這樣強硬,是明章所意想不到的,他一向是欺侮别人的,這回却挨一頓臭罵,他一下子跳起來,瞪圓了兩個眼睛,盛氣凌人的迫着雪梅大罵着:
「哼!你可有良心!我王明章不是好惹的,你别做夢,以爲卓家那傢伙是可靠的嗎?他什麼地方比我強?他媽的!他從我手裏把你搶去,終有那末一天,我好好的揍他一頓,讓他曉得我姓王的不是可欺的……」
明章正在一步步追着雪梅往後退,冷不防家柏推門進來,他聽了他的話,氣唬唬地撲過來,一把抓住明章說:
「你說什麼?」
「噯,噯,噯……」明章見了柏家,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全身毛骨聳然,吱唔地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要揍我嗎?你造的孽還不夠嗎?揍吧!」家柏罵着,一拳打過去,明章給打得倒退了幾步,驚懼地返過身來,正想奪門而逃,家柏追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用力地往後一拉,明章當卽仰天倒在地上,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掙扎起來,拔脚就走。
家柏氣在頭上,兩步搶前,又狠狠的一拳打在他的頰上;明章咀角上流下了鮮血,他像個窮巷裏的惡狗一樣,回身跟家柏扭打起來,你一拳,我一脚,打呀打的,把臥室裏的東西打得乒乒乓乓,雪梅又痛快又害怕,她不覺驚叫起來:
「不要打……」
公寓裏的茶房被驚動了,旅客們也走出了房門,你一句,他一句的叫着:
「不要打,不要打……」
「三更半夜的還打架……」
「不要打呀!不要打呀……」
「……」
茶房和旅客們的聲音混雜地叫嚷着,家柏一拳把明章打倒在走廊裏,趁着他還掙扎不起來,家柏氣憤的向衆人說:
「各位,你們評評理,他專門欺負女人,拆散我們夫妻,還上門來敲搾,你們說該打不該打!」
「該打!該打!……」旅客們同聲叫起來。
家柏跟着搶步上前,一把抓着正在地上掙扎起來的明章,左一拳,右一拳,打得明章毫無還手之力,家柏執着他問:
「你還敢欺負女人嗎!」又是一拳,明章應聲倒下去,家柏再把他抓起來,問道:
「你還敢騙財騙色不?說呀!」又是狠狠的一拳。
明章有氣無力地搖幌着,滿臉都是傷痕。
「說呀!你還敢威逼敲搾不?」家柏問着,又往他臉上打了一拳,「你還敢殘害女性不?………」家柏問着,看見明章已經喘息地連掙扎的力量都沒有了,他順手一推,跟着往他屁股上一踢,明章骨碌骨碌的滾到樓梯下去了。
家柏仍是怒不可遏地想追下去,雪梅急忙過來抱住他,叫着:
「家柏!」
「雪梅!」家柏看見雪梅驚恐的臉色,不能不止住氣,安慰地叫她一聲。
雪梅百感交集地放聲哭起來。
「雪梅,雪梅!」家柏温柔地安慰她:「不要哭!我們立即到星加坡去吧!」
藍色的夜空裏,星星在眨着眼睛,一架銀灰色的客機飛翔在高空中,它載著一對從苦難走向幸福的人。
我演一夜難忘
首先我必須感謝新新公司伯伯們,叔叔們、兄弟姐妹們對我的無微不至的幫助,靠了大家,我方才得以完成「一夜難忘」的拍攝工作。
我雖然在圈子裏生活了兩年了,但我還應該被算作一個新人,我雖然演過「金屋夢」,但「一夜難忘」却是我第一部主演的戲,正由于這樣,當我接到「一夜難忘」的劇本時,我那種惶惶恐恐的心情相信是大家所能夠理解的。當初我一口氣讀完了劇本之後,不禁有一種茫然惘然的感覺,其所以會有這種感覺,一方面,是為劇中女主人翁荆雪梅的不幸的遭遇而難過,另方面,則是想到自己是個經歷很少的人,要來扮演這麼一個歷盡滄桑的女子,怕不易勝任。當時我便把這種想法告訴主持本片拍攝工作的袁仰安伯伯,袁伯伯拍着我的肩膀,慈愛地說:「不要怕,我確信你是當担得了的!就算你自己的自信心不夠,也要相信我的眼光啊!」我當時只以為他的說話,目的只在安慰我,後來完成了工作之後,才明白話中所蘊藏的道理。
幾經討論之後就進入工作日程了。我雖說應承了這工作,但肩上彷彿負着千斤的巨石,對角色任務,我是了解了,而且還對它充滿了熱情,然而,如何體現它,却完全茫然。幸而在這時,我遇到了一位好導演李晨風和一羣充滿誠懇與熱情的工作上的合作者。我特别要提出男主角關山、製片沈鑒治、合演的吳景平、裘萍、馮琳、龔秋霞等人的名字,是在他們幫助之下,我的任務才能順利完成的。毛妹雖不參加這次的工作,但她在場外也時時給我以鼓勵。
我從小是個怕生的孩子,這脾氣至今不改,所以參加了「一夜」的演出之前,我心裏最懼怕的是導演,因為導演有無上的權威。但李晨風一開始便以他諄諄善誘,以不厭其煩的態度解除了我心理上的恐懼。他是我爸爸的老友,到後來我們甚至不像嚴肅的工作上的合作者,而變成了一團和氣的親戚了。也就是在他的幫助下,我慢慢懂得把理論化為實際,慢慢能夠掌握對角色的感情的體現方法了。在開始時,我一想到劇本就怕,因為那裏面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對我來說,它像個浩淼的大海,而我是個渺小的人,掉了進去,完全失去了主意。這時李晨風就教導我,如何把整個的劇本分為一個個的單位,再將一個個的表演單位分成許多小任務,然後一個個地完成它,就不覺得吃力了。這個辦法果然很靈驗,可算是我演完本片後的一點心得。
拍完「一夜難忘」之後,我又有另一點體會,覺得「怕難」心理實在是敗的主要原因。我當初怕演不好荆雪梅,當然也因這人物有難演的因素存在,但難演却不等于不可能演,所以在大家的鼓勵下我投進工作裏去了。這正像一個初學泳的人參加了渡海的壯舉,任務是很艱苦的,但必得完成它,你一定得一寸一尺地往目的游去,你如不是爬上對岸去享受成功的歡欣,便是在海裏遭受滅頂的悲劇。當你地完成了任務之後,你才知道原來認為困難的的確是可以克服的啊!
因此在片子完成之後,我從心底裏服佩袁伯伯辦事的魄力與李伯伯導演的功夫!
以上是我的一點感想,至于我在「一夜難忘」中的表現怎樣,則希望親愛的觀眾看戲之後給我提出寶貴的批評意見!
關於一夜難忘
從影史上看來改編文學名著似乎已成風向,家傳戶曉的作品固然早已被人一翻再翻,卽是不見經傳的小說也多被改編成電影,攷其原因,主要是由於文學作品是名作家們經過了一番辛勤勞動的果實,無論是結構情節乃至人物的塑造都有了一定的基礎,而這些都正是一個電影劇本所需具備的最基本的條件。同時,由於文學作品在廣大的讀者中早已有了一定的評價。因此,把小說形象化不僅是劇作者莊嚴的任務,相信也是廣大讀者們所熱烈冀求的。
當然,我並不是說本一本好的文藝作品都能改編成好的影片,也不是說凡是改編自小說的作品都是好影片。朱石麟先生曾說過:「高明的改編可以點鐵成金,拙劣的改編也能點金成鐵。」這中間是包含了許多複雜的技術問題的,拙劣如我,接到公司交下改編哈代的「黛絲姑娘」的任務後,一直兢兢業業從事,但由於能力所限,相信仍是點金成鐵的成份多。
事實上,在影片完成以後,如果我們仍然說「一夜難忘」是改編自「黛絲姑娘」,非但自己汗顔,相信看過該片的觀衆,也將以爲是不倫不類。是的,我們承認影片與原著已有了不少的更改,而這種更改已然使得影片與小說面目全非了。
首先,哈代在一八六五年寫的這篇小說,主要是寫村女黛絲不幸的遭遇,由於小說的篇幅很長,包羅的東西也就十分廣泛。影片却只取了黛絲在婚姻上的這一段悲慘的經歷,因此,在情節的結構上,人物的取捨上,就不能不有些必要的安排,姑無論這些更改是否妥善,但我們的基本態度却與原著是完全共同的,那就是我們對黛絲這個被迫害的人物寄予了十二萬分的同情。
劇本就在這種態度下寫成的,缺點當然很多,幸而導演李晨風先生經驗豐富,手法細膩,使原來不成熟的劇本成爲影片後,居然清新可喜。而男女主角複雜的感情、經導演處理後,也極盡纏綿之能事,使人不禁一洒同情淚。當然,除了李晨風應居首功以外。演員方面,關山、韓瑛、龔秋霞、吳景平、馮琳、裘萍等細膩的演出,也確是使這影片生色的另一主要因素。如果影片還留下有甚麼可以指摘的話,那必是我拙劣之筆,因爲我畢竟只是「點金成鐵」之材。 (完)
陈召
「一夜難忘」人物素描
荆雪梅——韓瑛
她在十七歲的那一年,初次踏入社會,就受到損害,其後和她所愛的人,又幾經挫折,才獲得結合。這個淳樸的少女,可說是嚐方了人生的苦酒,其中包括了丈夫的不諒,色狼的侵噬,喪母的悲慟和個人的顛沛,相信每一個人,都會為她的遭遇而感動、嗟嘆!
卓家柏——關山
一個青年的工程師,雖然受的是新的教育,但却生長在典型的封建家庭中。即使他的本性是如何淳厚,但是母親的壓力和他本人的腦海裏的貞操觀念,却使他棄家出走,而替妻子帶來了空前的厄運。後來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的錯誤,歷盡千辛萬苦,才償了和愛人供偕白首之願。
家柏母——馮琳
她是一個典型的舊式女人,也是卓家的主宰。大兒子不幸在娶妻之後夭亡,所以她把大媳婦恨之入骨。二兒子家柏和雪梅結婚,又違反了她想使自己的侄女做媳婦的願望。因此當牠發現雪梅的過去時,便無情地把她驅逐。但是兒子終於向她反抗,她到頭來終於失去了一切。
家柏嫂——裘萍
卓家的長媳,却不幸地在年輕時就守了寡。她在婆婆的威嚴下,過着悲苦的生活。當她看到雪梅又將跌入封建家庭的陷阱時,激發了無比的同情心。為了保護雪梅,她不但代之受過,更替她在婆婆面前遮掩,在家柏面前解釋,對雪梅表現了姐妹的友情。
雪梅母——龔秋霞
為了扶養二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她在丈夫去世後含辛茹苦地度過了許多寒暑,終於使雪梅完成了學業,滿想女兒可以從此負担起家庭的重任,想不到雪梅一生的幸福,竟斷送在一個色狼的手中,這使她再也受不住了,臨終的時候,還對世道的不公發出了最後的嘆息。
王明章——吳景平
在香港的社會中,像他這樣的年輕浪子,比比皆是。他揮霍成性,更是聲色場中的老手,剛剛踏進社會的雪梅,不幸就膏了他的狼吻。然而他却並不就此滿足,還藉此向雪梅長期勒索,幾呼使她永遠不能見天日,若不是家柏將他痛懲,還不知要猖狂到幾時呢!
表妹——朱莉
家柏的母親一心想要兒子娶她為妻,她本人也很有親上加親的想思,因此明明知道家柏愛的是雪梅,却仍想把雪梅排擠掉,而取得卓家媳婦的地位。她的這種想法,無形中成了家柏母親的封建勢力的幫兇。她最後並不能得到家柏的愛情,也只好黯然而去了。
陳老伯——王季平
他是荆家的鄰居,雖然自己的生活也並不寬裕,但是尸戈尸中處處幫助荆家母女。然而他所能給予的幫助,只是微薄的物質和道義支援,對荆家因為社會環境的壓迫而遭遇的厄運,却是沒有辦法去解除的。然而,他的這種好心腸,對於雪梅來說,已像冬天的太陽了。
花花絮絮
女兒拍戲,「老豆」緊張
韓雄飛是個聞名的製片家。多少年來,無數的少女在他的眼底、成為明星,真是司空見慣的事。然而這一次,他注視一個少女被培養成一顆明星的全部過程,却是提心吊胆,緊張萬分,原來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韓老飛的掌珠韓瑛是也!開鏡的這一天,老韓當然到場,開拍之後也經常到片場幫女兒壯胆,到戲拍成試映的時候,老韓是第一個觀眾,看完之後不禁老淚縱橫,不知是戲太感人了呢,還是「老豆」對女兒期望太殷切之故?
韓瑛與馮琳
在「一夜難忘」的戲裏,馮琳是專橫的家姑,韓瑛是受盡凌辱卒遭休棄的兒媳婦,她們的關係,像古詩「孔雀東南飛」的婆媳那樣,是水火不相容的。看戲的人,會對馮琳痛恨入骨,對韓瑛的不幸寄予深切的同情。然而,在銀幕下,片場當中,馮琳却是韓瑛的好朋友,好心的阿姨,甚至是老師,韓瑛遇什麼不懂的,馮阿姨熱心指導,即使是服裝上、髮型上出什麼小毛病,也使馮阿姨忙碌一番。一種銀幕上是死敵、銀幕下是摯友的情形,也算是件有趣的事。
關山打人,拳拳吃肉
吳景平在戲中害了韓瑛與關山使這一對男女主角歷盡苦難,備嚐痛苦,所以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關山扼住了吳景平,盡生平吃乳之力,把吳景平打得死去活來。這一場戲,從三樓打到樓下,可謂令人過癮之至。但這場戲拍下來,倒霉的還是吳景平,因為實際也那不過是一齣戲,他本人當然不是壞人,可是為求逼真,關山拳拳吃肉,使他全身掛彩數處,為藝術而犧牲,只好忍住了痛大抹其紅藥水了。
吳景平捱足耳光
吳景平在「一夜難忘」中飾為非作歹的壞蛋,吃了無數記取光。因導演李晨風要求嚴格,耳光也要刮得响亮、逼真,所以一試再試,結果苦了在銀幕下原是「好人一個」的吳景平。估計他在本片中連拍帶試所吃的耳光,約有三打之多,可謂寃枉也矣!
Sun Sun Film Enterprises, Ltd. presents
"A NIGHT TO REMEMBER"
SYNOPSIS
STARRING HAN YING & KWAN SHAN
DIRECTED BY LI SHEN FUNG
The story of "A Night to Remeber" is adapted from Thomas Hardy's well-known novel "Tess of the D'Urbervilles" with today's Hongkong as its background. It describes the story of a young girl named Hsue-mei (Han Ying) whose loves and tears are sure to move the heart of everyone.
When still a young girl, Hsue-mei meets Chia-po (Kwan Shan) on a certain new year's eve and falls in love with him. For many years she considers that evening the most important one in her life: indeed a night to remember.
Three years later she marries Chia-po. On her wedding night an intruder, Wong Ming-chang, appears and threatens to reveal their relationship. Chia-po overhears their conversation and is shocked to find Hsue-mei admit her affair with Ming-chang. He makes himself drunk, refuses to spend the night in the bridal room and goes to Singapore alone the next morning, leaving the heart-broken Hsue-mei behind.
In Singapore, Chia-po discovers a letter written by Hsue-mei on the wedding day. She recalls that night to remember when they first met and reveals how she was trapped by Ming-chang afterwards. She then assures Chia-po of her love and pleads for his forgiveness. Chia-po is deeply moved and hastens back to Hongkong.
But he is too late. Hsue-mei has already been thrown out of the house by his stern mother, who thinks Chia-po should marry her niece Lily instead of the unworthy Hsue-mei. Chia-po thinks that Hsue-mei has betrayed him, and consents to his mother's proposals.
Hsue-mei lives with her mother in Macau and still tries to hide the truth. However, the visit of Chia-po's mother, resulting in the signing of a divorce, plus the appearance of Ming-chang who tries to seduce Hsue-mei again, serve as con- tinuous blows to her mother and she finally dies in agony. Chia-po comes to seek for Hsue-mei, but he only finds an empty house; Hsue-mei is gone and nobody knows her whereabouts.
His love lost, Chia-po is forced to accept Lily as his future bride. One new year's eve, he meets a songtress singing his favourite tune of "A Night to Remember" and finds that she is Hsue-mei. The lovers unite, and they decide to leave for Singapore.
While waiting for Chia-po in her apartment, Hsue-mei is shocked to find Ming-chang visiting her again. Chia-po arrives in time and a fight between the two follows. Ming-chang is defeated by Chia-po and is denounced by the on-lookers when they learn his mean behaviour, and he cannot but run away in disgrace. With Ming-chang out of the way, the lovers finally unite and head for a happy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