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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春潮」

　　中年以上的影迷，一定記得北平李麗王人美高占非等主演過「春潮」一片，那時距今二十年，有聲電影在中國還在萌芽時期，「春潮」雖然是根據十七世紀俄國作家屠格涅甫名著小說改編，但由於早年攝製技術平庸，談不上什麼特別的印象。

　　現在國際公司重新把這部世界名著小說搬上銀幕，由陶秦改編成純中國化的故事，並兼任導演，經過數月來的精密籌備，始行開拍，它的成績美滿，當非二十年前的「老春潮」所能比擬。

　　國際公司為「春潮」的卡司脫，動過不少腦筋，最後才選定了林翠、李湄、和國際新小生田青，担任主要角色。重要配角，有林靜、王植波、陳又新、許可、楊群，及童星阮兆輝等，論陣容，這一份卡司脫足以睥睨一切，單以李湄林翠两位的號召，已經可以轟動，何况「春潮」又是世界名著改編的一個優秀劇本。

　　林翠在片中飾演梅娘，一個儀態嫻靜的小家碧玉，劇中人身份與林翠的戲路非常適合。李湄飾演玩弄男性的交際花型一類人物，更是她的擅長。她飾演艷麗絕倫的「蜜蜂皇后」陸太太，玩弄年青小夥子田青於股掌之上，演技的精煉，令人贊不絕口。有人說：李湄在「春潮」中投擲了一顆很具誘惑力的氫彈，她將使所有觀眾同劇中的蘇爾寧一樣，全部被她征服！這話雖然略為誇張，但「春潮」一片的精彩紛呈，引人入勝，從上面這句話中，已可獲得保証！

澳門秀色

　　澳門有東方蒙地卡羅之稱，這個稱號之來，因爲那里有着不少賭博場所，冒險家與賭徒視爲樂園。但除了賭博之外，那邊的風景也具有莫大的號召力，凡是來到香港的遊客，誰都想去澳門觀光一次。

　　澳門在葡萄牙人管領下，已有近一個世紀的歷史，位於中國大陸的邊沿，它的外貌，却披上了濃厚的南歐色彩。匍萄牙人積極經營的結果，使澳門這個小地方，竟然佈置得風光如畫，每年吸引外來的遊客，不計其數。

　　「春潮」是由世界名著小說改編爲電影劇本的，陶秦選擇這個古色古香的賭城作爲背景，與故事的氣氛很吻合。譬如大森巴的古老建築，舊炮台的形勢險要，以及環境清幽的公園，都是富有畫意的地方，搬上銀幕，能使觀衆一新耳目，留下新鮮美好的印象。

　　這里幾張照片都是林翠田靑的談情鏡頭，背景的美麗，眞有「人在畫圖中」之感！（秋水）

外景點滴

　　「春潮」一半的戲，都在澳門拍成，特別是林翠部份的戲，所以「春」片的工作人員，曾在澳門逗留很久。他們去的時候，都約法三章而行，就是不許賭錢，第一，在澳門拍的是外景，靠太陽而工作，如賭錢熬夜，足以影响睡眠。第二；賭錢不能包贏，外景隊出發大家袋里有限，如輸光了不影响情緒，阻碍工作進展與成就。有此約法規定，大隊人員早睡早起，精神飽滿，所以得到的成績非常美滿。他們的工作進行十分快速，連在旁參觀的澳門影迷，也認爲非常過癮，不像別的外景一般，一等幾個鐘頭而所能看到僅僅一兩句對白的表演。本頁所刊圖片，是林翠在澳門街頭的工作鏡頭，影迷追隨圍觀，轟動一時！

海的誘惑

　　在「春潮」中的李湄，是够誘惑的。

　　她一開場出現，是穿一件中式的夜禮服，從樓梯上下來，已經足够年青的小伙子田青看得目瞪口呆，接着而來的暴露性的海灘裝，修長雪白的大腿，加上苗條的身材，甜媚的面容，不單是「春潮」中的蘇爾寧要如醉如痴，卽使銀幕下的觀衆，也會如飲醇酒的。

　　「春潮」中陸太太與蘇爾寧的「愛情」發展在海灘邊，遊艇上，這是編劇者巧心的安排，如果把梅娘安排在夜的海灘邊，碧波浮沉的遊艇上，祗會使寧靜的空氣更寧靜，但是陸太太就不會，她是富於挑撥性的人，熱辣辣的作風，用黑夜中含有神秘性的海來陪襯，用晴朗天空下的碧波與遊艇來反映，就有使人覺得在那種情形之下，無論何人，都會投向她的懷抱的。不是海能够改變人的觀念，實在海的本身就似陸太太一樣，風暴來時的動盪，隨着時光而變的顏色，變幻莫測而有萬分刺激性。海曾經誘致不少人去當水手，享受它懷抱中的萬千風情，陸太太以海一般的風情，玩弄着不少男子。

　　李湄與田靑在游艇上的一塲戲，費去了導演陶秦不少心血，不過他對李湄在演技上的要求，李湄都能使他滿意。在海上的李湄，有說不出的嬌艷，或許她身上也有一部份海的特性吧？（流星）

人物介紹

　　林翠飾潘梅媽

　　林翠飾演少女角色是以純樸見長的。梅娘是一個純潔的，不慕虛榮的美好女子，與林翠的身份和個性非常吻合，所以表演在銀幕上的梅娘，有眞實的情感與出色的成績。梅娘奉母命與葛利浦訂婚，遇到蘇爾寧時，她愛上了富有朝氣的他，因爲蘇爾寧和葛利浦恰巧是强烈的對照，梅娘的愛他是必然的趨勢。林翠把梅娘對母親，對兄弟，對葛利浦及蘇爾寧的情感，都刻畫得很好。結果梅娘雖得不到蘇爾寧，但依然有一個不錯的歸宿。林翠有一個飾中年婦人的鏡頭，異常成功，足見她的演技在飛躍進步中。

　　李湄飾陸太太

　　李湄的戲路越來越廣，不管是淑女也好，蕩婦也好，她都能演得出色非常。春潮中的李湄，飾一個富有的少婦，有一個剌激性的綽號叫「蜜蜂皇后」，她有錢，嫁一個不知愛情，但知享樂吃喝的丈夫，她供給他一切，也指揮他做一切的事。當她遇上蘇爾寧時，恰巧在朋友知道了蘇爾寧與梅娘的事，瞧慣了低頭服小奴才型男子的她，蘇爾寧是新鮮熱辣的對象，於是千方百計，用美色金錢促使他成爲自己的情俘。李湄沒有幾塲戲，却搶盡鏡頭，使觀衆恨得她牙癢癢，也愛得她心癢癢地。這是她的成功處！

　　田靑飾蘇爾寧

　　田靑是國際公司訓練出來的新人，以一個初上銀幕的新星，來飾演這個性格矛盾的蘇爾寧，但很使人担心的。不過，田青在演陶秦的指導下，演來頗爲稱職。蘇爾寧是一個沒見過世面，不識人生的少年，他愛梅娘是因爲梅娘的美，他的保護梅娘，是少年人的血性，至於後來的移愛陸太太，是因爲他看到了人生的另一面。差不多的青年人都有墮性，蘇爾寧不能例外，美色、醇酒、賭博、都是富於刺激性的引誘物，梅娘的愛維繫不住蘇爾寧。田靑是青年人，了解青年人的情感，所以能够演得勝任愉快。

　　林靜飾潘太太

　　林靜飾演潘太太，一個中年婦人，處於窘境中的寡婦，她愛子女，愛家庭，她指望着有一個可靠的女婿，那末非但女兒終身有靠，連自己與亞米也有了照應。葛利浦有地位，有錢，自然是一個理想的女婿，但是梅娘不肯遷就，愛上了不知底蘊的蘇爾寧。她開始是着急，後來爲了梅娘的堅持，蘇爾寧的保証自己一肩負担他們，也就答應。潘太太是舊式中年婦女的典型，林靜把這角色完好無缺地演了出來，非常穩定地把握了太太的個性，以及思想上存在的矛盾。在「春潮」中林靜的演技是成功的一個。

　　王植波飾陸祖華

　　王植波是劇作家，「春潮」是他初次在銀幕演出，但他並不因此而比別人遜色，因爲他在上海時是一個出色的舞台演員，這次應導演陶秦的力邀，担任陸祖華這角色，他把陸祖華吃點喝點，閒事不管的一付吃軟飯相，生動地演了出來。

　　陳又新飾才子

　　陳又新是全材演員，老的少的他都能演。才子這人在潘家，是屬於既不是下人，又不是家屬的尷尬地位。陳又新讀了劇本後，對才子的說話，語氣，與對人態度都詳盡地考慮過。他說好與不好，觀衆眼睛是雪亮，他願接受觀衆的批評。

　　許可飾葛利浦

　　許可飾演葛利浦，在體態上先佔了優勢，他生就一付拘謹，保守而又很漂亮的外型。葛利浦比蘇爾寧年長，他怕事，愛錢，吝嗇，所以得不到梅娘的歡心，許可演來頭頭是道，由於他在鏡頭前經驗的積累，他比以前老練，有極佳成續。

　　楊群飾小鄧

　　楊羣也是國際訓練出來的新人之一，他擅長演反派戲，春潮中飾一阿飛型的少年小鄧，不擇手段追求梅娘，他知道葛利浦懦弱，所以越發飛揚跋扈，但一遇到蘇爾寧的對抗時，又乖乖地退縮。楊羣在劇中雖然並不多，但演來很稱職。

攝．影．場．上．速．寫

　　在「春潮」開拍的那天，攝影塲上是一片熱鬧，去道賀的人絡繹不絕。玉女尤敏和林翠及李湄的交情都很好，加上導演陶秦與她是很多部片子的老搭檔，所以很早就去，直到拍完第一個鏡頭才走。

　　「岳老爺」岳楓，帶領了國際公司麾下的新星：小丁皓、蘇鳳，林蒼等去捧田青的塲，田青被他們一打氣，立刻精神大振，在開麥拉前老練一如有數十年經驗的老明星。

　　因爲要拍造型照，開鏡那天演員到齊，安安定定的是林靜，活活潑潑的是阮兆輝，笑容滿面的是李湄，悶聲不响的是田青，林翠靜坐一隅，楊群毫無表情，惟有新進明星「全能選手」王植波最忙碌，大聲大叫地在帮陶秦招呼各項雜事，這個不老不少的「老小生」，在「春潮」中却有很佳演出。

春潮

（李湄唱）

沈華詞

綦湘棠曲

海上的白浪推呀推呀推　船裡的人兒半痴又半醉

你笑那浪花如珠多易碎　自己的無情去呀去問誰

天上的浮雲追呀追呀追　船裡的人兒半痴又半醉

你笑那浮雲如夢多善變　自己的無情去呀去問誰

昨夜你口口声聲梅呀梅呀梅　可憐那梅花如今付流水

花随那綠波去呀它一去不再回　那一段往事你向那裡追

天邊的夕陽向呀向西墜　船裡的人兒半痴又半醉

你笑那夕陽雖好黄昏近　自己的無情去呀去問

誰自己的無情去問誰

春潮　電影小說

　　「快樂的年歲，幸福的時日，像春潮一般，你們都已逝去。」

　　蘇爾寧是一個中年人，頭髮已經半白，它象徵着主人的飽經滄桑。他獨自一人在太子道上漫步，無目的地走。

　　太子道畔的教堂中，正在進行婚禮，一對新人在賀客們的花紙繽紛中步出教堂，教堂外面的閒人一擁而上去看新娘，蘇爾寧跟着上前，他的眼剛看到新娘的臉，突然地呆住了。新人上車走，蘇爾寧趕緊截住一架的士，尾隨着他們，同在一家華麗的住宅前停下。

　　賀客們簇擁著新人進去，蘇爾寧進入大門後，就獨自留在窻前窺看，他瞧見新娘和她的父親，也瞧見了新娘的母親，相隔十八年，蘇爾寧還是能够認出她來，雖然歲月把她有所改變。

　　蘇爾寧立即離開了那地方，回到他居住的淺水灣酒店去。往事如潮水般湧進他的腦中，心里是說不出的沉重。

　　一回到住所，他翻箱倒篋地找尋，找到了一個紅寶石鑲成的小十字架，他以一種猶疑的樣子細瞧這個十字架，嘴唇微微地掀動，他走向窻前，看着沙灘邊洶湧的潮水，遠處點點漁火，他沒入在既長且緩的沉思里，散漫而又煩愁的沉思。

　　十八年前，他從北平到達澳門，這個號稱在東方蒙地卡羅的地方。他並不打算在澳門留下來，所以他叫茶房替他買好了到香港的船票，預備從香港轉星加坡去，星加坡是他出生的地方。

　　因爲船的開航時間是半夜，他打算在這一天中逛完澳門，穿上輕便的衣服後，他離開旅館，茶房囑咐他說：

　　「咱們是老鄉，我告訴你一句話，這兒的女人厲害得很，你可千萬當心。」

　　蘇爾寧一笑置之。他雖年青，但有自信心，他不愛賭博，更不愛女色。

　　澳門的地方較小，如果乘汽車遊覽，一小時就可全部完畢，蘇爾寧情願步行，他認爲這樣是最好的消遣方法。

　　他沿海邊走，又轉向教堂，走上那斜斜的小石舖成的路，他走到一家士多門前，想起口袋里沒有香烟，他就上前推門進去。

　　店里沒有一個人，他走向香烟櫃旁，高聲喚：

　　「喂，買烟吶！」

　　沒有人答應。他取了一包烟，付錢在櫃上，想了一想，他又再次叫：

　　「喂！有人沒有？」

　　仍然沒有人答應，蘇爾寧返身就走，在同一時間，梅娘出現在石級上，用一種驚惶失措的聲音向他說：

　　「喔！就在這兒！」

　　蘇爾寧吃了一驚，停了停他向外走，梅娘衝向他，用手拉住他，還是很驚惶地說：

　　「你不能走，你一定要救救他，快！」

　　「我……」

　　梅娘不容他再說下去，拖了他拾級而上，進了廳，二人急連地奔向近窻的籐椅上。那里躺了一個男孩子，蓋了很多的被。

　　「剛才他還好好兒的在那兒唸書，忽然他不响了，醫生，難道他就這樣死了？」

　　梅娘的聲音充滿絕望，蘇爾寧向這男孩子打量一眼，他立刻替他拿走蓋上的被，並且告訴梅娘，他不是醫生，不過他願意帮助他。

　　「你快去倒兩桶水來，一桶冷的，一桶熱的，還要兩條毛巾。」

　　他發命令的語氣顯得異常肯定，梅娘立卽照辦，他把冷水毛巾覆上男孩子的額，把熱水毛巾裹上他的脚，然後叫梅娘用力搓他的手。

　　冷水毛巾使男孩子激動一下，熱水毛巾與搓手使他的臉色漸漸恢復紅色，梅娘放下心頭大石般吁了一口氣，蘇爾寧偷眼看她。

　　她是一個美麗的少女，美麗得使每個看見她的少年人都怦然心動。現在，她臉上有一種多麽熱切，多麼緊張的表情，眼眶中充滿隨時要傾瀉的眼淚，這些沒有破壞她的美好，她的美永遠是光輝的。

　　「謝謝你，媽出去辦貨了，媽回來會謝你的。」

　　梅娘用她那種柔和的口氣說。蘇爾寧點點頭問：

　　「這是你的誰？」

　　「弟弟。」

　　「這舖子是你們的？」

　　「是的。」

　　「就是你們三人？」

　　「還有才子，我爸爸以前的一個副官，現在去請醫生去了。」

　　梅娘老老實實地答覆這個陌生的年青人，她的眼睛並未離開她的弟弟，當這男孩子的眼皮掀動時，她不禁喜極而呼：

　　「亞米！」

　　亞米先向她微笑，又轉頭向蘇爾寧看。梅娘說：

　　「你病了，現在沒有事了，快謝謝這位……」

　　「我姓蘇。」

　　亞米支撑起來道謝，蘇爾寧止住了他，亞米笑了說：

　　「蘇先生，敞姓潘。」

　　亞米甦醒了，才子帶了醫生趕到，緊接着醫生到臨的，是梅娘的母親，他倉惶失色地進來，撲向亞米去。

　　「亞米，你怎麽啦？那兒疼呀？告訴媽。」

　　「亞米說手痛，蘇爾寧向潘太太解釋，那是因爲替他搓手的緣故，潘太太這才發現家里多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這位是……」

　　她用詢問的眼光遍問屋里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給她一個回答。

　　「這位是蘇先生。」梅娘說。

　　「是他想的辦法。」亞米說。

　　「他是來買東西的。」才子說。

　　「我還沒有到，蘇先生剛巧來買東西，就用了一個急救的辦法，把亞米救過來了。」醫生說。

　　潘太太眼光逐個注視過來，最後她用充滿感激的口吻向蘇爾寧道謝，蘇爾寧微微地笑，站起身來說：

　　「現在沒事了，我走了，再見！」

　　梅娘拉了一把潘太太，返身往里面走，一面說：

　　「請等一等！」

　　蘇爾寧畧一遲疑，仍然返身走出去，梅娘從里面奔出來，用温柔的口吻說：

　　「媽說要請你來吃飯，這不能算什麼，就是媽和我要謝謝你。」

　　「我看不要客氣了，因爲我今天晚上就要走的。」

　　「媽說請你怎麽樣要來的！」

　　梅娘敏捷而肯定地說，她美麗的容貌，和堅定的語氣，蘇爾寧又怎麽辦呢？他祗好說：

　　「那末好的，再見！」

　　他步下街頭，回頭望望，梅娘在店門後站着，用她最可愛的笑容相送他。所以，蘇爾寧僅僅趕回旅舘去換一套整齊的衣服，很快的又到了潘家。

　　他在那里被接待得像一個親戚。她們和他談起家，談起北平，也談起星加坡，又告訴他，她們是從重慶遷移到澳門的，瑣瑣碎碎地談種。在晚飯桌上，母女倆又把最好的菜肴挾給他，飯後，他們又玩種遊戲，梅娘吹口琴，又取出百音琴來唱歌，不知不覺，到了午夜。開往香港的港澳小輪汽笛响了，把蘇爾寧從愉快的氣氛中驚醒。

　　「啊喲！」他不禁叫起來：「船開走了。」

　　「不要緊吧？蘇先生。你船票買了？」潘太太問。

　　蘇爾寧無可奈何的回答，他向梅娘看。梅娘半合着眼笑，取了百音琴向里面走。蘇爾寧心里想：

　　「爲什麽我這樣不留心時間？爲什麼留下來了？呀！她是美麗的！」

　　他回到旅舘的時候，茶房帶着奇怪的眼光看他，蘇爾寧不理他，本來，這是一個奇怪的遭遇，有什麽可說。

　　第二天，他還沒有起床，亞米和才子來訪他；請他去吃午飯，因爲昨夜使他誤了船，梅娘叫亞米親自來請他，蘇爾寧答應了才子先走，留下亞米陪他同行。

　　蘇爾寧梳洗畢，拉了亞米的手，慢慢地踱向潘家，他們不從店舖走，直向山崖走，亞米開了花園的柵門，二人走去後，亞米忽然叫他不要作聲，偷偷地向廳上張望，然後又一本正經地拉着蘇爾寧走開。

　　廳上坐着葛利浦與梅娘，葛利浦很機警地注意着廳外，他們二個人影一晃，他立刻微笑地站起招呼：

　　「這位是蘇先生是不是？」

　　梅娘也聞聲起立，含笑看着他們，亞米和蘇爾寧走上前去，蘇爾寧敷衍地說：

　　「不敢當，這位是……」

　　「敝姓葛，請坐。梅娘告訴我昨天亞米的急病是你治好的，謝謝，謝謝。」

　　他的客氣的措詞，把蘇爾寧墜人五里霧中，他摸不清這個客氣的人是誰，祗能隨口敷衍下去，葛利浦請他明天小吃，以作謝意，梅娘一口替他答應下來，潘太太也從臥室中出來堅邀，蘇爾寧允諾了，葛利浦告辭走了，潘太太對着梅娘吩咐：

　　「梅娘，送送去。」

　　梅娘想了想，跟着葛利浦出去，潘太太招呼蘇爾寧坐一會兒，自己入厨去。蘇爾寧悄悄問亞米：

　　「亞米，這位是誰？」

　　「姊姊的未婚夫！」亞米把嘴一撇地說。

　　「未婚夫？」蘇爾寧再試着記憶這個幸福的人，他有漂亮的儀表，端正的修飾，過份的矮揉造作，在另一個角度看來，或者可以說代表着他的身份，有錢，有地位。蘇爾寧說不出自己對他有什麼感想，或者有些羡慕，這羨慕亦僅僅是美慕他有一個美麗温柔的未婚妻——梅娘。

　　吃過午飯，大家還不肯讓他走，說是天氣太熱，亞米在籐椅上睡着了，潘太太也在搖椅上午睡，梅娘和蘇爾寧輕輕地談着天，蘇爾寧告訴她，本來計劃着住幾天，現在打算當夜走了，葛利浦的約會祗好不去。

　　「我原來打算我們明天到松山去野餐去，你，我，還有弟弟。」梅娘說。

　　蘇爾寧不攷慮地又允諾了。才子從前面店舖來，請梅娘代看一下，他有事出去，蘇爾寧自告奮勇的去看店。

　　他帮手做了二注買賣，葛利浦來了，他推進店門，縐縐眉問：

　　「梅娘呢？」

　　「在下面。」蘇爾寧指指潘家說。

　　葛利浦走下石級，巧遇梅娘上來，葛利浦很忿怒地說：

　　「他在這兒幹什麼？」

　　「他在帮我看店。」

　　「才子呢？」

　　「出去了！」

　　「潘太太。」葛利浦看見潘太太也上來了，他嚷着說：「你這店怎麽管的？這樣下去怎麽會不關門！」

　　蘇爾寧忍不住聽下去，身後有人叫；

　　「喂！梅娘呢？」小鄧問。

　　蘇爾寧回頭一看，三個阿飛裝束的人，一字兒站着，蘇爾寧向他們看，他們向四角看。

　　「你是找梅娘，還是買東西？」

　　「哎，你是誰？」小鄧反唇相譏，

　　「你別管我是誰，你買什麼？」

　　「我們看看。」

　　蘇爾寧就像注意一個小偷一樣地注視他們。梅娘從門口進來，接着是潘太太與葛利浦，在他們身後是亞米。小鄧看見梅娘來，立即招呼她，他絕不理會葛利浦。

　　「你要什麽？」

　　小鄧亂指一通，梅娘把手帕放在櫃面，向架上取東西，小鄧一手就把手帕拿在手上，輕薄地拿到鼻上聞。

　　「我要這個，多少錢你說！」

　　梅娘無言地對葛利浦看，葛利浦往下走，蘇爾寧却憤怒了，他推開旁邊的二人，跨前一步說：

　　「你這是什麽行爲？放下！走你的！」

　　三人互視一眼，蘇爾寧取棒在手，大家站在石級旁看，葛利浦躱在最下面，才子剛回來，見狀也取一支棒，小鄧向四面看看，放下手帕，再注視一下蘇爾寧，走了。

　　蘇爾寧把手帕取過來，交給梅娘，梅娘拿了一聲不發往家里去，葛利浦迎上來，梅娘不理他。蘇爾寧乘機也走了，回到旅舘去。

　　這件事使他在梅娘心里又有了新印象。梅娘在第一次見到蘇爾寧時，已有了非常好的印象。他是活潑新鮮的少年人，如果葛利浦相比較，蘇爾寧是一枝沒有經過園丁手工培植的樹，舒暢放肆地生長着，他沒有半點矯飾，也沒有大部份年靑人的囂張的感情，蘇爾寧保持開朗，坦白，智機，一切都是生動的，而葛利浦已經是具有人工雕鑿的樹了，他一樣開花，一樣結實，然而沒有半點自然，雖然他是具有良好的外貌。

　　梅娘很自然地愛上蘇爾寧，他帶給她以朝氣，一個古老家庭從黯淡甦醒，每樣東西顯得很生氣，亞米與才子也有這樣感覺，這家庭中，需要像蘇爾寧般的蓬勃生氣。

　　梅娘寫了信交給才子送去，才子很高興這份差遣，他未到達旅舘以前，小鄧已差人送了一封信去，信上是極不客氣的措詞：

　　「明晨五時，在大森巴相候，否則請你立刻離澳。」

　　是挑戰書，茶房嚇得勸他連夜赴港，蘇爾寧却因此而打消離澳的念頭，他從皮箱中找出一把刀，放進口袋。才子送信來了。梅娘關心蘇爾寧的安全，她鄭重地寫：

　　「希望在你動身以前，我們再有談話的時間，如果沒有，那麼請你看在我跟我們的份上，當心一點，也許他們會來找你麻煩。」

　　蘇爾寧笑笑，把小鄧送來的信給才子看，兩人將定明天一同上森巴去，他再三叮囑才子不能洩漏半點風聲。

　　當晚，蘇爾寧上店里去，他在門前遇到亞米，亞米迎上去，告訴他梅娘與葛利浦吵架，蘇爾寧問梅娘，梅娘支吾其詞，他不好意思追問，一同到家去看潘太太聊天，在花園里納涼，忽然一陣雷雨，才子勸蘇爾寧早點回去休息，亞米和梅娘覺得奇突，注意着蘇爾寧的行動，蘇爾寧很快地告辭，向才子借了傘走，這是違反常情的，但姊弟二人各懷心事，並不追究。

　　蘇爾寧從潘家走出來，梅娘從後面趕來，送給他一方手帕，就是小鄧曾經搶走的一方。

　　清晨，才子陪伴着蘇爾寧上大森巴，途中，他發覺亞米躱在大樹畔窺伺他們，蘇爾寧大吃一驚，才子結結巴巴解釋亞米逼他說出的原因，蘇爾寧勸亞米回去，亞米答應了，但是他暗中仍然跟踪看。

　　到達大森巴，蘇爾寧讓才子在石級下等待，自己拾級而上，和小鄧等三人相會。

　　四個人都手放在口袋里，一時氣氛緊張，小鄧開門見山的對蘇爾寧說：

　　「請你表示一下，我們知道梅娘不喜歡葛利浦，是她媽做主的，所以我才一直不放的追着她，要是你不愛她，我小鄧還得繼續追，要是你愛她，我倒可以退一步。」

　　蘇爾寧想不到這來勢洶洶流氓，說話倒很漂亮，一時竟答不上話來，他知道梅娘恨透葛利浦，却也不喜歡小鄧，於是他鼓起勇氣承認愛梅娘。

　　一場風波，片言解决，他回下石級時，亞米高興地從旁邊閃出，拉着他的手，會合才子送蘇爾寧回旅舘，在旅舘附近大樹畔，又發現梅娘踪跡。

　　蘇爾寧急于要補足缺少的睡眠時間，他逕自走回旅舘休息，一進房納頭便睡，直到潘太太的來臨吵醒他。

　　潘太太帶了無限的悲哀一起來，剛進門就哭起來，她不顧一切地說出她要說的，她的臉被痛苦扭得更年老了。

　　「蘇先生，出了事了，梅娘今天告訴我要跟葛解約，逼着我去跟他說，她跟父親一樣，說什麽一定就是什麽。我們的店欠了葛先生很多錢，梅娘不懂事，怪他不能保護她，當然葛先生昨天是不好，可是他是忍耐慣的生意人，梅娘說他沒人情味。我求求你，你跟梅娘說說，叫她早點跟葛先生結婚，我知道祗有你的話他愛聽……」

　　蘇爾寧的頭發暈了，他料不到有這事，他答應潘太太去勸梅娘，打發她先走。但是，在各種不同的印象與感情，他心里已有不可磨滅的梅娘。

　　梅娘在花園里剝花生，她眼角上已瞧見蘇爾寧進來，這個滿懷矛盾的少年人，拖了張籐椅坐在梅娘身邊，他能够看見的，是美好的側面，他遲疑了短短片刻，終于開口告訴梅娘，潘太太非但去看過他，而且說了不少話。他勸她早點和葛先生結婚。

　　梅娘釘住他瞧了片刻，然後掉轉頭說：「這是我媽的話，我聽過了，我要聽的話，你的意見，你帮助了我，我一定會聽你的話去做！」

　　「我的意見？我沒有意見！」

　　「蘇先生，現在我等着你的話，媽已經等得不耐煩。」

　　梅娘抬起頭直視蘇爾寧，和以前一樣，充滿着感恩和信心的眼睛瞧住他，她等着看他要說什麽，蘇爾寧瞧着被陽光照亮了她的年輕的面孔，完全地目眩神駭了，它比太陽還光輝，還燦爛，他能說什麽呢？

　　他對梅娘說他回旅館去寫信告訴她。他急急地出門去，穿越過期待他回音的潘太太，他飛奔回旅舘，寫下一封信，又飛奔回潘家，把信交給亞米送進去給梅娘，自己又回頭急走，但是亞米很快就從後面追來，交給他一封信，蘇爾寧拆開看了後，對亞米說：

　　「回去告訴你姊姊，我一定照着她信里的話做。」

　　他又約了亞米翌日去遊玩。

　　他們眞的很暢快地玩了半天，在這半天中，梅娘和葛利浦解了婚約她懷着小鳥出籠的心情去找蘇爾寧，蘇爾寧送亞米回家遇上了她，二人並肩同行，亞米與才子站在店門口目送他們。

　　梅娘與蘇爾寧沿着公園的大路行，在池畔梅娘坐下，梅娘告訴他自己與葛利浦解了婚約，蘇爾寧興奮地說：

　　「你叫我怎麽想得到，我原來祗打算在這兒過幾個鐘頭的，竟然在這兒找到了我的幸福，終身的幸福！」

　　「終身？眞的嗎？」

　　「眞的！」

　　蘇爾寧以一種新的熱情，新的語氣，肯定地說出。

　　他們兩個都是第一次戀愛，所有初戀的妙趣都充實在他們的心里，他們不再談愛情，因爲這已經是决定了的事，他們瑣碎地談一些小事，然後談到潘太太身上，梅娘要蘇爾寧去見她母親，告訴她，他不是騙子！蘇爾寧以一種慷慨仗義的氣慨答應了她。

　　他們回到潘家已是黄昏，梅娘把蘇爾寧和她的决定告訴了潘太太這消息帶給潘太太的震驚不下於梅娘和葛利浦的解約，一切來得太驟然，太快，太使人手足無措。

　　等待潘太太的情緒恢復了些，蘇爾寧開始叙述他的財產與他的希望，他答應潘太太住在一起，他答應負担起還葛利浦的欠款。他說得頭頭是道，潘太太開始動搖，她不再嘆息，她瞧着蘇爾寧說：

　　「啊！爾寧，我們是天主教徒，你得知道。」

　　她第一次用親暱的稱呼，這對少年人知道她答應了，欣喜地對視，一剎那幸福籠罩着他們，亞米從門外走進來，分享他們的高興。

　　梅娘在送他出門口時，把自己的一個寶石鑲成的十字架送給蘇爾寧。

　　蘇爾寧覺得他是到了人間快樂的頂點，但這不碍他的睡眠，攪亂他的是今後的經濟問題，他想來想去，預備帶一個最完備的計劃到梅娘那里去。整個晚上在思索中，第二天早晨，他還在想，但當他下樓的時候，却遇上了一個轉變他命運的人。

　　「陸祖華！」

　　蘇爾寧叫着這個老同學的名字，那個有胖胖身軀的人，轉過臉來，露出天眞的笑容向他看。

　　「嗯，蘇爾寧！」

　　二人熱烈地握手問好，陸祖華邀他上自己定好的房間去坐，這是這家旅舘最好的一間，陸祖華告訴他：

　　「我女人在香港住了一個月，還沒有上澳門來過，要來這兒玩幾天，今兒晚上到，我先來跟她定一一個房間」

　　他捧出一張照片來，蘇爾寧一看，認識的，是唸書時代學校里的皇后，一個可怕又可愛的綽號——蜜蜂皇后。

　　陸祖華先把茶房叫來，要了一大堆吃的東西，然後再和蘇爾寧談，蘇爾寧打量着他的身材說：

　　「你眞是身發財發！」

　　但是心里却在想，爲什麽這樣漂亮的皇后會嫁給他！

　　「財發？不，不。」

　　「你現在的太太是個有錢的小姐。」

　　「她是她，我是我，我不問她的事，她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譬如她說要到澳門去，我就先來跟她定一個房間。別的，我什麽也不問。」

　　茶房送上食物，陸祖華據案大嚼，蘇爾寧認爲一個人最好脾氣的時候，就是在進食的當口，往往會和食物一起接納了別人的提議，於是，他單刀直入地說：

　　「祖華，我有一只遊艇，你想不想買？」

　　「可以坐多少人？」

　　「二三十個人。」

　　「你爲什麽要賣？」

　　「我需要錢，賣給你最合適了。」

　　「我告訴你，像買這種大東西，我太太她一定是自己管的，小的東西叫我買，如香粉，唇膏！」

　　「我怎樣跟她去談呢？」

　　「她今兒晚上不就到了嗎？」

　　蘇爾寧知道担當不了，不過他仍舊告訴那個老同學，他爲了要結婚，需要一筆大的欸子，請他帮忙。

　　但是陸祖華的太太臨時取消了澳門之行，蘇爾寧爲了籌欸，祗好隨着陸祖華到香港去接洽，何况他的遊艇本來就在香港。他趕着到潘家去告辭，大家沉默了，梅娘黯然地問他會不會回來，蘇爾寧驚訝了，他告訴她，一定回來，他將帶回一方大圍巾給媽，一個烟斗給才子，一枝筆亞米，還有一串珍珠頃圈給梅娘。

　　他滿懷希望告別大家，而潘家的人都懷着沉重的心。

　　到達香港後，他先在淺水灣找妥住處，然後上陸祖華家去談游艇的事。他到陸家時，陸祖華獨自一人在進食他豐富的晚餐，陸太太從樓上下來，陸祖華替他介紹後，陸太太向他道歉說她必須出去一會，但儘可能地趕回來談。

　　她依言趕回來了，而且不用蘇爾寧說她已經知道了他在澳的一切，因爲陸太太碰巧遇上了小鄧。她用嘲笑的口吻來談及大森巴事件和梅娘，最後，她挑撥性地說：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看你笑。」

　　陸太太是個愛新鮮的人，蘇爾寧在她眼中是新鮮活潑的人，同時，她又莫明其妙地妒忌着蘇爾寧對梅娘的愛，這個有錢，美貌，驕傲，任性的女人，她直視着蘇爾寧，她不信自己比不上梅娘。不錯，滿身豪華奢侈帶些誘惑性的裝束，加上她天賦美妙的身材與容貌，蘇爾寧未嘗不羡慕陸祖華的艷福，祈因爲自己有所愛，面前的又是友人之妻，他不敢存半點邪念。

　　陸太太要有兩天的時間攷慮買遊艇，事實上，她正如自己所說，她非但想要她遊艇，還想要這個使她感覺興趣的蘇爾寧。

　　蘇爾寧當夜寫信告訴梅娘接洽的經過，他眼前浮起了那對充滿信心的眼睛。

　　他寫得很肯定，最多三天，他要回到梅娘身邊，但是他不知道，陸太太也堅决地决定，最多三天，她要俘虜蘇爾寧做她裙上的追逐者，侍衛者。

　　蘇爾寧剛寫完信，陸太太打電話到他的房里，說她在下面海灘畔等他，蘇爾寧爲了賣遊艇，就順從地下去伴她散步，陸太太一邊挽着他的手臂走，一邊取笑他爲愛情的作爲，一直說到爾寧忍無可忍，她又笑着道歉，她玩弄着這個初墮情網的青年，要把他勾引出來跌入她的陷阱。

　　經過這一次散步，蘇爾寧心里想起梅娘的時候，竟然聯想起陸太太，這是二個截然不同的女子，梅娘是純潔的，撲實的，美麗端莊的；而陸太太的一切都富有挑撥性，身上散發的香味，腥紅的嘴唇，甜甜的笑聲，線條極美的身材，欲拒還迎的態度，帶給蘇爾寧無限的刺激。

　　他想擺脫這妖媚的影子，他努力地記憶着梅娘，他甚至對着十字架回憶未婚妻，但陸太太的印象老是緊跟着出現在他腦海中。

　　两天後，陸太太要求看看遊艇，蘇爾寧和她一同去，陸祖華情願在家吃東西，他們兩人登上遊艇，蘇爾寧就把單據，執照等物取出給陸太太，陸太太不理這些，問：

　　「爾寧，你以前有沒有戀愛？」

　　「沒有。」

　　「對了，有人說結婚是戀愛的墳墓，你明白這句話？」

　　「我聽見過，可是我不相信。」

　　陸太太嫣然一笑，她那身短褲短袖襯衣的打扮，是誘人的，她用含深意的眼睛看着他說：

　　「你相信愛情，我不相信愛情，你重視婚姻，我看輕婚姻，你喜歡像一輛火車永遠在鐵道上走，我喜歡像一只遊艇在海里飄。我嫁給祖華，是具有這二種理由的。」

　　「你怎麽老跟我說這些。」

　　「我吶，我要把我的理論傳給人，特別是我喜歡的人，你覺得我這樣對付你，是不是一種虐待？」

　　蘇爾寧怦然心動，他立刻明白她的用意，而且被迷住了，他的整個心靈集中在一種思想，一種欲求上，他低聲的，幾乎是絕無反抗地回答。

　　「沒有！」

　　陸太太笑了，甜而媚的笑，美麗的酒渦出現在她臉上，蘇爾寧忘記了梅娘。陸太太逼近一步說：

　　「不要忘記，三天之後你回澳門，我回上海，誰知道我們什麼時候再在一起。」

　　蘇爾寧沒有回答，他抱住她。

　　當晚，他回到淺水灣旅舘時，下决心要回澳門，他不再攷慮遊艇的成交與否。但是，行李還未整理妥當，陸太太似幽靈般又出現在下面的海灘等他。

　　三天以後，祖華夫婦回上海，蘇爾寧跟隨着同去上海，他做了陸太太追逐者的一份子，舞場中，賭枱上，一切是以使青年人沉溺的地方，都有他的踪跡。

　　不多年，陸太太有了新歡，蘇爾寧立卽被拋棄，好像丟掉一雙爛鞋那麼容易，那麽不珍惜。

　　蘇爾寧回到香港，開始孤獨的生活，他變賣了一切，在香港渡着相當優越的生活，然而他的心沒有辦法再優閒了，記憶重重地壓着它。

　　手握着十字架的蘇爾寧，回憶着十八年前的往事，今日的新娘，就和十八年前的梅娘一模一樣，他親眼見到了梅娘，他慶幸她有比自已好的結果。

　　時間已經不早，但是蘇爾寧還是從淺水灣趕入市，他敲開珠寶店的門，買了一串珠項鍊，用它穿上那個跟隨他十八年的十字架，親自送去。

　　他把這份禮物交給僕人送去，新娘把它交給梅娘，梅娘打開盒子一看，大驚，急急走出大門，她喊道：

　　「爾寧！」

　　蘇爾寧沒有勇氣答應，他後退後退，退出了她的視線以外！

　　（完）

滿天星

＂春潮＂插曲之一

沈華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