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連枝
下集大結局
本事
語云:「兄弟一條心,坭土變黃金,兄弟各條心,黃金變灰塵」,又曰:「夫妻情義深,生死同永衿,夫妻情義薄,金玉成糟粕」,此雖古人陳腐之談,但亦足爲世人兄弟夫婦之寳鑑也。
明萬歷年間,杭州有阮志忠,志羣兄弟二人,平素兄友弟恭,情深骨肉,雙親早喪,遺下田產甚豐,忠中年喪偶,膝下無兒,乃納沈氏爲繼室,祥亦已娶田氏良玉爲妻,田氏知書賢淑,已生一子一女,家庭之內樂怡怡也。
貧則思富,富則望貴,人之常情,忠以阮家屢代功名,而已行年五十仍是秀才,自知桑楡日暮,惟有將靑雲壯志,寄託志祥而已,故忠每于閒話家常,輒勸祥上京應試,但祥以長兄年事已高,且心知沈非賢良淑婦,更有嬌妻愛子,故不忍遠離家井。
忠妻沈氏久已覬覦阮氏家產,近乃串同內姪沈文光,冀能從二房手中奪得財權,及進一步合謀將祥害死,奪其家產。
時逢大比之年,祥偕老僕阮保別長兄妻子赴京應試,文買通破落戶屈大洪,着在途中將祥殺死,祥至王盆山,洪欲下手,祥驚問所以,洪痛數如何害人之父,奪人之妻等罪狀,祥愕然,再追問,乃知爲文之謊言,欲以激動洪殺己者,乃加辯証,洪盜亦有道,乃赧然而退,匆忙中失足墮馬,竟至昏厥,祥天生敦厚,救之往常平驛治,並贈金勸洪改過從善,洪感激涕零,誓死圖報。
祥上京後,文因債務在阮家殺人,嫁禍于忠,遂繫身囹圄,祥在途中聞噩耗,卽折返赴獄探望,時忠已捱刑不過,招認殺人,被判死刑,祥欲爲長兄伸寃,但以刑期迫近,無從洗脫,因念自小爲長兄撫養,恩同父母,不忍其刑塲受戮,遂决挺身自承兇手,將兄長救出,意旣决,乃至府衙擊鼓鳴寃。甘替志忠死罪,知府孔亮節,爲人廉正有餘,精明不足,以案經判决,今祥又自認眞兇,定有別情,於是開堂重審,阮家兄弟,情深義重,公堂上相爭認罪,知府不能决,乃用木板兩方,分書生死二字,擲下堂階,由祥忠搶奪,得生板者生,得死板者死,祥以年少力壯,遂將死板奪得,忠當堂得釋,祥卽日收監,古代官塲,每多笑話也。
京判旣下,祥尅日行刑,玉一慟幾絕,乃携子雲山,女小梅,在刑塲生祭,時雷雨交加,慘絕人寰,時辰一到,劊子手手起刀落,祥亦身首異處,玉與忠均昏厥,其時忽有人舁棺木至,將祥屍首草草收殮,而玉從此因憂傷過度,臥病床上,奄奄一息,忠延醫診治,細意安慰,沈氏念玉一死,則家產垂手可得,奈何玉病漸痊而忠反因哀傷而染病,沈又與文密謀害玉之計决以砒霜下藥中而毒殺之。
話說屈大洪,自得祥感化後,矢志從善,至京師訪表親丁玉麟,求一席位,丁乃現任刑部侍郞,以洪年少有爲,遂着爲侍從,後洪聞祥下嶽立心將恩人搭救,于是多方設法,得調杭州任査獄吏之職,在祥行刑前夕,用重金買一死囚,扮成志祥,代其受斬,再將祥帶至荒山隱避,企圖翻案,又時偷進阮府,暗護良玉及其子女,因探得沈氏姑姪,欲下毒將良玉殺害,乃向玉說明,但爲息沈氏謀害之决心,實行將計就計,着玉僞裝中毒身亡,然後暗携玉與祥相會,沈得玉死訊,暗喜計謀已遂乃禁人揭看玉之屍體,蓋恐洩下毒之謀也,洪又先將仵工賄賂,以衣衾作屍體收殮,時忠適抱病,沈遂得草草將玉棺埋葬了事。
祥夫婦相會後,以洪監守釋囚,有干國法,且殺人之眞兇未得,爲免麻煩,遂决暫隱林泉,隨遇而安。
忠以祥夫婦死後,哀傷欲絕,當對雲山小梅姊弟,加意愛護,情逾己出,並欲於喪事完畢之後,先將家產分撥,於是沈氏又欲將雲山殺害,幸有忠照顧,未能下手,乃改變辦法,表面對雲,梅呵護,以博取忠之信心,文又獻計派人至臨安村阮氏祖墳掘毁,忠孝思素篤,知祖墳被毁,乃偕家人阮保阮順,親赴臨安修理,遂中沈氏之計矣。
宿儒宋文舉,乃雲山之師,有女曰詠湘,與雲靑梅竹馬,兩小無猜,與雲時有往遠,日者,雨雪交飛,沈氏借故以家法逼雲山後園掃雪,遞其棉被,欲將其冷斃,以瞞殺人痕跡,梅雖力救,當爲沈所虐待,迫其下厨任粗重工作。
時保因心念少主,行至途中卽詐病請忠准予先歸,忠允之,保冒雪趕返杭州,則雲已受寒將死,保急脫下皮背心爲其穿上,但爲文所見而制止,然後入吿沈氏,保遂知少主處境危險,乃囑速逃宋家暫避,自甘代其掃雪,惜因年老力衰,卒凍死風雪中。
宋文舉以沈氏迫孤掃雪,慘極人寰,當加收容,文反吿宋窩藏雲山率差役將宋家捜査,宋恐雲再落於文之手,急將雲藏于後園枯井中,然後將文等納入,搜索一囘,當無所得,文潛出後園枯井旁發現雲履,料雲必藏井底,乃向井投石,欲殺雲山,石下後,果有呻吟聲,宋,湘均大急,命人速用繩將井中人吊上,始知井中人並非雲山,而乃沈氏,蓋洪適來阮家打聽,盡知其事,乃偷龍轉鳳,易於井中者,文以害人終害己,遂偕衆狼狽吿退。
文去後,雲在屋頂高呼,宋乃將其救下,着在家暫居,不久忠返乃與修在宋家共商補救之計,均以元兇巨惡,乃是文光,忠乃將其驅逐,並着雲在宋家寄讀,免生衝突。
光陰苒蔭,轉瞬十年,但沈氏之毒害心腸,仍然存在,乘忠壽辰之日設計使梅將壽麵打破,忠素迷信,從此對梅有憎惡之心,沈又再用奸計將梅騙至蘇州賣落靑樓,幸得阮家舊婢春雲及屈大洪救護,始能逃出生天,與父母團叙。
萬歷十載,杭州兵變,且歲歉民窮,亂民乘時猖亂,忠,沈,挾資財逃走,宋帶雲,湘出奔,途中湘爲亂兵衝散,宋無奈乃偕雲向蘇州逃難。
時湘流落豐澤縣,寓於福昇棧中,某夜,聞其鄰有少女,哭甚哀,詢之,知女名戴慕容,因兵亂家毁,母死無歸,欲上京尋父,又缺川資,湘以同病相憐,乃將雲山所贈之信物明珠蝴蝶一隻予之,戴遂得而沿途摘下明珠典賣,卒抵京與父相會。
不久湘安抵姑蘇 但以茫茫人海,不知父踪何處,乃投身白蓮菴暫居,宋與雲沿途尋訪詠湘下落,不久亦至蘇州,時宋病重,乃居城外寒山寺中,寺與白蓮菴僅一溪之隔,但與湘仍緣慳一面。
某夜,雲因宋之病勢沉重,憂心如焚,乃出溪邊步月,並長歌寄意,湘辯得雲聲,乃出與相會,二人遂得重逢,但宋已病篤,遺言着雲設法趕往京華赴考,然後溘然長逝,喪事旣畢,雲遂遵宋之遺言,別湘赴京。
雲山秋闈得意,名列榜首,復獲忠義王之賞識招雲山爲「王婿」,郡主雖美艶如花,但雲與湘早有白頭之約不允負義忘情,王怒因而囚之於天牢。
湘知雲山高中,但久不見返,心疑個郞薄倖,及聞雲拒婚被囚,乃隻身上京,尋郡主理論,王知雲無非因湘而拒婚,遂向威迫利誘,廹湘放棄雲山,湘誓死不從,王怒,將雲放出,以殺湘爲要脅,但雲不爲所動,願作同命鴛鴦,王怒不可遏,憤而殺湘,正危急間,幸郡主出而刷止,至是湘始知郡主乃戴慕容,戴乃向湘謝救命之恩,一塲風波,遂吿平息,王决將事表奏朝廷,請旨將雲山復官,以酬高義。
沈於杭州兵變時,與忠携同財物,路過荒山,其時風雨交加,睹附近有小茅舍,乃往趨避,不料得與志祥夫婦會,沈大驚,疑爲鬼物,驚駭之餘,冒雨出走,忽樹下突起一雷,將沈氏拋下山坡,雖悻逃一死,但已斷一足,沈亦不敢復回舊居,乃以縫補爲生,僅足糊口,是日,得與文遇,而文已淪爲乞丐,沈憐之,乃加收容,不料文之賊性難改,竟盜竊沈之財物,沈怒與爭,逐爲文所剌斃,鄕民聞聲馳至,將文綁赴有司。
時雲山得聖上賞識,命爲七省巡按,衣錦榮旋,祥等聞之,乃在途中相認,一家團叙,其喜可知,文適押過,雲山訊得其情,文自知不免一死,乃將前之惡行盡吿,雲以其罪無可赦,乃判極刑。
雲山富貴還鄕,並與湘完婚,祥感屈之義,以梅妻之,同日舉行婚禮,是日,聖旨過下,實授雲山爲浙江巡撫,忠,祥,屈等一律赴官,積善之家,福祿綿綿,故杭州阮族,至今不替云。
精美曲詞
雲山:(反線離亭恨)問嬌,因何事到此地。
詠湘:(接)別離後,拋不了相思淚。
雲山:(接)此際得相見,不知到是悲抑是喜。
詠湘:(接)聽見你翰苑折桂枝,更知到王爺迫婚事,故此不怕千里跋涉訪知已爲看眞相………何如
雲山:(接)休提起莫提起,估道衣錦榮旋,永相依,怎知生巨變,竟致如斯。
詠湘:(接)恨王爺視婚姻若兒戯,情共怎樣再維持。
雲山:(接)你莫怨憂,不須畏忌,矢志相愛實難移,在天願爲比翼鳥在在願爲連理枝。
雲山:(白)王爺(七字淸中板)莫恃威權行不義,無端殺戮好娥媚。强迫成婚無道理,終身大事不是兒嬉。我同詠湘,曾矢志,生和死,也要結連枝。還望王爺三思爲是。(過序浪白)王爺,常言道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以奪志,切莫爲迫婚不成,就將詠湘嚟威脅我,如果你要殺佢嘅,不如殺埋我啦。
王爺:(浪白)唔,混賬,混賬。
詠湘:(接前腔)成眷屬,矢志勢難移。幸喜檀郞情不二,犧牲殉愛又何辭,死死生生無畏忌,同歸地府結佳期。
雲山:(接步步高)情難移,甘心殉愛絕冇猶疑。
詠湘:(接)願作同命鳥,任你處置,拼任殺戮難順尊意。
雲山:(對詠湘)生相愛,死相愛,不更意志。
雲山詠湘:(相對唱)永相依。(對王爺)你心中倘顧道義,還希將屍首合葬一處。
志忠:(南音)懷愛弟,痛殉生,無心設宴慶生辰。白酒一杯和淚飮,靑蔬幾箸倂愁吞。壽帳高懸徙惹浪,燭光搖暗銷曳魂。不許同生殊可憫,死因爭認見情眞。昨夜夢中曾接近,今朝枕上有啼痕。痛弟無辜罹刧運,原兄抱愧獨偷生。縱有山珍難下吻,借將桃醴奠亡魂。
志祥:(二王慢板合字序)睽違數載念兄倍自勞神。
良玉:(接唱)手足義重愛深情難泯。
志祥:(接唱)唉,相愛不相親,只嘆禍降臨,斷人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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