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果
「十月果」這部戲,從表面上看,是一對職業夫妻的家庭問題與職業問題,若再作較深一步看,則是大都市許許多多小市民的切身問題,編導陶秦,汲取了白領階級的所感受的悲哀與艱困,而予以典型化的刻劃與處理,題材現實,扣人心弦,是近年國片中罕見的佳構。
受薪階級以有限的薪給,應付這日益高漲的日常生活,本已長期在支絀狀態中,若再達有此意外支出,則更呈寅吃卯糧的狀態。一對愛情彌篤的夫婦,在婚後的幾年中,誰不希望玉燕投懷早獲個麟兒,増添小家庭中的愉快氣氛,但是生產時的一筆費用,產婦產後的調養及嬰兒的衣着,母親的乳汁不充足時尚須輔以奶粉等,在在需支出一筆可觀的用費,因此添丁和發財並不能雙全的情形上,患得患失的矛盾,便成爲受薪階級的普遍心理。
在本片中李麗華所飾演的陳伊秋,是一間戲院的領票員,丈夫林樂華(趙雷飾)是個小學教員,兩個人的薪金所獲雖不算多,但是大家早出晚歸生活得相當愉快,接着在他們是嚴重的問題來了,陳伊秋懷了身孕,到了無法遮掩的地歩,被戲院經理婉言辭退,林樂華爲了要準備一筆嬌妻臨產的費用,偷偷地到間菜館去兼職做堂倌,陳伊秋也接了些做鞋底的活計日以繼夜地工作。林樂華做堂倌終被學生們發現,成了一部份壞學生們的訕笑資料,在他授課的教室中,學生在黑板上用漫畫和字句來揶揄他,這樣又使他失業了。他受到這番重大打擊,情緒上也呈了焦燥與轉恨小孩子,這令陳伊秋爲未來的小生命懸心萬分。但臨到十月足滿,小天使呱呱墮地時,林樂華也突懷着無限歡欣,和嬌妻一齊並視看他們可愛的第二代。
全戲的風格是樸素而現實,有如一張不經怎樣潤飾與修改的出色素描畫,它有着鮮明的輪廊與筆調,表演方面也是異常生活化。
「十月果」的演員除李麗華趙雷外,計有楊志卿、裘萍、陳芸、吳家驤、侯景夫、馬力、孫雯、馬笑儂等,俱有極精彩的演出。
喜臨門又名
「十月果」電影故事
陳伊秋是南星電影院裡的一個女領票員,她的丈夫叫做林樂華是個小學教員,夫妻倆克勤克儉,過着非常清苦的生活。
他們結婚已經有三年了,然而還沒有孩子「事實上他們也不允許有孩子。千句話倂在一句上講,還是爲了經濟條件不夠。萬一有了孩子,伊秋這份職業就必須辭去,這是戯院裡的章程,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在觀贍上究竟不大雅觀,何况那家戲院裡的女領票員的制服,總是窄腰的。再說樂華的差使天天在搖動的狀態下,加薪是沒有希望的。這樣,收入成少一半,支出増出若干,這將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因之,他們雖覺得孩子好玩,却不希望自己有個孩子。
是一個禮拜六,伊秋在戲院裡工作,忽然感到一陣眼花頭暈,她感到一陣極端的恐怖,一個人悶在休息室裡胡思亂想。
她記得這是今年春天的某一天,晚上,她放工回家,在自己家的門口,看見了一個人家遺棄在地上的嬰孩,天氣冷,孩子祗穿了一件很薄很薄的衣服,哭聲細微,她心裡一陣不忍,把孩子帶到家裡。叫醒了樂華,兩個人把熱水餵在孩子的口裡,使一條將死的小生命復活過來。夫妻倆是這樣的高興。他們曾有過一個善良的念頭把孩子留下,可是樂華伊秋沒有兩個可以有時間來當心這個孩子,何况這是個人家遺棄的孩子,這樣貿然領下,問題很多,二個人想了半天,想不出留下孩子的辨法,因之,樂華和伊秋又重復抱了孩子送到附近的警署,空着手走回家來,那晚上伊秋無法入睡。樂華問她是不是很想有一個孩子,就從這上面,他們發覺到許多問題,第一,伊秋的職業,第二,未來的生活。結論是希望孩子遲一點降臨。
然而,今天她發現了自己懷孕的跡象,她感到一點喜悅,然而立刻她泛起了恐懼。休息室掛着那幅「永遠的微笑Liza Mona」,她望着那慈祥的母親,她心底裡起着混亂的感想。她不知道怎麽辨的好。
散戲了,她拿起了手電筒走入黑暗的院子,她偷偷地擦去了眼角的淚。
晚上,她回家,樂華高興地在歡迎她,因爲是禮拜六,樂華特地煮了一點紅豆湯,讓伊秋回來作爲宵夜,然而伊秋的表情非常勉強,她遲遲艾艾,好像有很多話想說而不敢說,終於,伊秋說:「樂華,我怕有了孩子了」。樂華初聽是一陣喜悅,然而他的喜悅從伊秋恐懼的眼光的反射消失了。
桌上是兩碗滿滿的紅豆湯,兩個人靠在小書桌上在打養孩子出世的預算,從第五個月開始,伊秋勢必被地辭職,家裡的收入將賴樂華一人的收入,他們减少開支,勉強過度,孩子出世以及出世後的一筆收入,何處去找,他們的預算做不下去,樂華把鉛筆輕輕放下,把紙慢慢揉去,夫妻倆相對無話,伊秋看看丈夫這態情形,心裡一陣不忍,她立了起來,背對着丈夫,真想流下淚來,然而她沒有,她覺得一切的顧慮還太早,她應該安慰焦慮的丈夫,於是她回過頭來說;「也許我並不是有孕,明天去找老王驗一驗再說!」
老王是樂華的中學同學,現在已經是掛牌的醫生了,他們常常去找他看病,老王看在舊友臉上,奉診送藥,不取分文。
一對可愛又是可憐的小夫妻,像是心頭上落下了一塊巨石,暫時他們忘去了恐懼上了床。然而這一晚兩人並未睡好。「萬一是有孕,怎麽辨?」想不出,也就不能入睡。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第二天的太陽把他們照醒。伊秋看見樂華枕邊是那張揉爛的預算紙,相信丈夫昨晚睡得太遲,就一個人下了床。拿了臉盆到廚房裡去,同屋的孩子正在那裡玩耍,她請他們小心一點,自己走了開去。
樂華一覺醒來,不見了妻子,以爲妻子一個人去看醫生,立刻披衣穿鞋,想去找老王,這時,伊秋已經走了進來,樂華才知道自己神經過敏。
兩個人匆匆洗漱,喝了口水,就趕到老王家裡去。來開門的是看護馬小姐告訴他們說,王醫生全家到了郊外去了,因爲今天是禮拜天,他們祇得退了出來,心裡的疑問無法解决。
逢星期日,這差不多是一定的,伊秋要和樂華去探望一次母親。母親住在哥哥家裡,哥哥有七個孩子,生活負担把一個年齡並不大的哥哥壓得透不過氣來,嫂嫂整天忙七個孩子幸而有母親帮着照料,家務既忙且亂,星期日,伊秋夫妻一定來這裡吃一頓午飯,母親更忙得可以,然而爲了自己無法抽身,所以千叮萬囑,必定要伊秋夫妻去一次。
現在,他們的心裡雖然有事,可是星期日固定的節目,却不許不做,然而伊秋和樂華約定不可在母親前面漏出口風,一則老太太要小題大做,二則疑問未决之前還是守秘密可以平靜一點。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七個孩子在狹小的房中亂奔亂跑,哥哥躲在一角上看報,母親和嫂子在廚下忙着。樂華和孩子們玩和哥哥撩天,伊秋到厨房去帮忙。一陣油腥氣,伊秋一陣難受,這使母親看出了破綻,伊秋極力否認,母親和經驗豐富的嫂子却認爲所猜不虛。
吃飯的時候,母親很高興地把消息告訴了哥哥,伊秋樂華竭力的否認,然而母親說母親的。她叫伊秋當心行動,不可太快,她叫伊秋不可以拿重的東西,她叫伊秋不可以坐顛簸的車輛,少走路,多休息,伊秋聽在耳裡一陣一陣的剌心,她覺得母親有一些討厭,她推說戲院開場的時間要到了,離去了家,樂華知道伊秋心裡的感觸,他也告辭而出。
樂華送伊秋到了戲院,自己一個人在街上走,他不知道怎麼樣好,他回到了家,手裡多了一本「嬰孩養育法」,一個人悶悶地睡在床上?翻閱着這本書,嬰孩的衣服應該如何如何,嬰孩的營養應該如何如何,書本上一行一一行的字中跳躍起來,他們排出了一個「錢」字。他恨恨地把書一抛。
門上是敲門的聲音,那是同屋子住的幾家人家的孩子,平時樂華和伊秋很喜歡這幾個孩子,孩子們也喜歡來找樂華說故事,祇要是禮拜天,差不多這是樂華唯一消遣的方法,然向今天樂華的情緒變了,他覺得孩子們有些計厭,他推說自己要出去,他拒絶了孩子們的要求。
伊秋在戲院裡也是神思不定,做錯事。她有個同事做沈小雲,平時和伊秋很好,她看出伊秋似乎有心事,在休息空裡她問伊秋心裡有什麼事,她好心地叫她當心一點,因爲聽說領班正在找岔子,想把他自己的妹妹,介紹到這裡來:伊秋的心裡更驚慌起來。
樂華現在在改孩子們的寫字薄了,寫字簿上是「第二代最可愛你也愛我也愛」十二個字,樂華的心像箭射。忽然門上又有了叩門聲,樂華去開門却是伊秋的嫂子,她手裡拿了兩包酸味的小吃,說是母親特地叫她送來給伊秋的。嫂子還說了些要當心行動的話匆匆走了。樂華望看那包酸果,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伊秋回來,看見了母親拿來的酸果,不禁一陣心酸,哭出聲來,樂華安慰着她,兩個人又和昨晚一樣的决定,等看了醫生再說,夫妻倆議定明天早晨樂華照常去校,伊秋去看醫生,在十一點鐘的時候,伊秋打電話到學校裡把事實告訴樂華。
這晚上,二人還是不能入睡,樂華焦慮,伊秋叫他快睡,伊秋翻一個身,樂華叫她入睡。
第二天早晨,伊秋見到了王醫生。王醫生告訴她,她的確是有孕了,伊秋的心跳得快極了。她急急忙忙地走了出來。
十一點到了,樂華下了堂,一個人在電話機房轉,電話鈴响了,樂華去接,對方打來的是伊秋。他問伊秋究竟有沒有,伊秋拿着那只電話筒發不出聲來。半响,她說:
「老王說不是的」姑的聲音抖得厲害。
「真的!」樂華高興的語調。
「真的!」
「那你爲什麼半天不說話?」樂華有些懷疑。
「因爲我太高興了!」伊秋的聲音是顫抖的,一滴熱淚落在電話筒上。
「那真叫人太高興了,那你是什麽病呢?」樂事還不算太粗心,他進一步問。
「沒什麽,老王說沒什麽,回頭談吧!」伊秋急急地掛下了電話匆匆走出了借電話的舖子。
樂華的精神來了,他高興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伊秋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匆匆地入了房。她坐在床邊讓自己安静一下。她看見大橱上的箱子,她耳邊有母親的叮囑,她想違反母親的意思或者能收到自己理想的效果。她下了床,她把椅子放到了橱房,她爬了上去,她伸了手,然而她看着那箱子,不敢拿,一種母愛已在她心裡泛起。她暫時忘了現實,面對着她的理想,忽然門開,同屋的一個小孩子在叫她。她望那孩子,她舉起了的手放了下來,她下了椅子,她回到床邊,孩子走了。她倒在床上哭了起來。
下午,伊秋一樣的上工,她的心裡顯然是煩悶的,沈小雲拉着她問長問短,她回答不出來。她終于偷偷也把這半喜半憂的消息告訴了小雲。小雲也替朋友半喜半憂,她叫伊秋暫時鎮定,莫露破綻,把有孕的消息暪住了領班。
晚上,她回到家裡,樂華高興也在歡迎着她。兩天來的愁霾,似乎已從臉上揭去,活潑,高興,很有精神地。伊秋從樂華的快樂中得到了暫時的快樂。
這天晚上,失眠的祇有一個伊秋,樂華睡得很安適。
伊秋一個人偷偷也下了床,她想做一張預算,可是她怎麼樣也走不通,她把紙撕了,睡了下去。
第二天,樂華到了學校裡,教員們發起一個週末旅行,樂華也高興地簽了名,而伊秋呢,她正在四下裡找尋工作,她暗暗地準備一切。
伊秋是苦悶的。她想把秘密公開,深怕高興的樂華要變成沮喪,不公開呢,她祇有獨擋這心裡一切煩悶,在家的時候,望着那橱上的大箱子,幸而她那潛在的母愛克制了她的可怖的念頭,在戯院的時候,她望着那幾十級的階級出神,然而沈小雲却在旁注意着她。
那天,她制服上的腰帶的撳鈕忽然爆開了來,她心裡起了很大的恐怖,她在休息室裡獨自徬徨不已。
星期日一早,樂華夫婦和樂華的同事共同出發旅行,路上大家有說有笑,伊秋也裝成無事一般,現在他們來到了海邊,有的游泳,有的在海灘上玩,有的在發起沙灘賽跑,樂華因爲伊秋以前賽跑很好,也替她報了名,到正式舉行比賽的時候,伊秋已經站在起點上作開始的預備,然而她的心裡却起了恐懼。發令員已經在那裡發出了「各就各位」的第一聲號令,伊秋像呆了一般,心裡起着極大的矛盾,發令員在叫「預備」了,伊秋還是呆着,樂華覺得妻子有一點異樣。「跑!」字岀來了,幾個人都已往前直跑,獨是伊秋,她兀然立着不動。
樂華緊張地走近,他沒有問伊秋,伊秋眼眶裡的眼涙已經吿訴了他一切。
家中,兩人悶悶的,伊秋懊悔把事實透露,她應該參加賽跑,讓自己流產,樂華禁止她說下去,室内又恢復了靜寂。
伊秋在泣,樂華不要妻子這樣痛苦,他揉亮了電燈和伊秋說話,他的話不是焦慮而是很樂觀的論調,他說他們恐懼孩子的來臨是不對的,他們必須把恐懼變到歡喜,焦急變到鎮靜。他可以再找些工作做來彌補收入,伊秋停止了哭泣,回過頭來對樂華看,他的臉上浮着笑容,她知丈夫的笑是這樣的勉強,他的話雖是這樣樂觀,然而他們的前面却是一大段荆棘,但是她笑了,她也是用勉強的笑來對待丈夫。
現在他們要走向荆棘了。樂華叫妻子安心地工作,到第五個月的時候辭去職務。除了等待孩子出世以外,應該有充份的休息。一切都可以照料,伊秋對丈夫也是用安慰的方式叫他慢慢地找尋副業,不要焦急過度,互相體諒,互相安慰。
然而一到二人分開的時候,這些安閑的心情就沒有了。
樂華到處找尋副業,伊秋日夕在担心失業以後應該如何彌補,然而這在人浮于事的今天社會裡,這樣的希望是很不易實現的。
他們在外是焦急,回家都要非常的安閑,藉以安慰對方,兩個人都在說謊,甚至連晚上的失眠,也要用偽睡來安慰彼此。
樂華終算找到了一個副業,那是在一家酒樓裡當一名侍者,當然這是非常秘密的,至少這對於自己的尊嚴是有關係的。因之,他對每一個人都瞞了起來,他對伊秋就他是在一家報舘裡當編輯。
伊秋經小雲的介紹,可以替一家膠鞋廠做鞋面,論鞋計工,每雙幾毫錢,小雲的意思是要等伊秋辭職後去幹的,可是伊秋不要,她每天一早等樂華走了以後,她就到小雲那兒去,和她一同做鞋面,下午和小雲一同上戲院。
這樣過去了幾個月,伊秋的母親省出時間來做了些嬰孩的衣服來,家裡也多了一點孩子用的東西,他們也稍爲積儲了一點錢。
然而事情終于發生了。
伊秋未到四個月,秘密已被領班拆穿,她辭了職,她瞞着樂華把整天的時間都化在鞋面上,她整天伏在縫紉機上,非常辛苦。
樂華的學校裡有一個頏皮的學生,仗父有錢,老是不受管教,樂華曾經幾次加以訓誡,有一天的晚上,這孩子跟着他父母來到了這家酒樓裡,一眼看見了老師做了個白衣侍者,心裡一陣快樂,就把樂華叫到面前,叫他拿這個拿那個,故意侮辱一番。樂華忍氣呑聲,假裝頭痛,請假回家。
他心裡一陣恨一陣怨,他不知道明天將會被這孩侮辱到什麼程度,他一個人走,他走過了伊秋的戲院,他走了進去想找伊秋一同回家,沈小雲一看見他來,就迎上去招呼他,說伊秋人不好,請假早走了。他急急忙忙回到家裡,伊秋却尚未回來,他焦急萬分,不知道妻子到那裡去了,他又趕到岳母家裡,岳母家裡也給他吵醒了,然而伊秋並沒有去過。
他又匆匆地趕回家,伊秋已經疲之地坐在房裡,他問她上那兒去了,她還不知道丈夫已經去過戲院,說是從戲院裡回來。他拆穿了她,她祇得把辭職的事告訴了他,他呆住了半天,但愛惜妻子這樣的勞動,他又怨恨妻子沒有得到他的同意,他不知道怎麼樣好。
第二天早晨,他吩咐妻子每天祇許做六小時的工作,妻子也答應了他,他趕到了學校裡,一上課。就知道事情不十分好,孩子們在那裡竊竊私議,那個頑皮的學生對自己發出了可怖的眼光,黑板上畫着一幅侍者伸手接受小賬的諷剌盡。他忍着氣把黑板擦了,他的眼睛裡躺着淚。孩子們在笑。他還是忍着。
他叫學生們做算術題目,那個頏皮學生也走了上去。他不做算術,老是把粉筆落在地上,他要樂華替他檢,樂華替他檢了許多次,樂華再也忍不住了,他在孩子的臉上打了一下,孩子就大哭大嚷,別的孩子都呆住了,孩子去吿訴了校長。校長把孩子叫了去,責樂華不該打孩子,樂華無法自辯,離開了學校。申請辭職。
他回到家裡,祇是想哭。他的心裡覺得這都是爲了妻子有孕才發生的,他正無處發洩,隔鄰的孩子見他早回來,來找他說故事,被他叱了開去,孩子哭着嚷着要走了。
傍晚,樂華到酒機裏去上工,伊秋遵守對樂華的諾言,沒有做夜工,回到了家,隔鄰的孩子正在冷巷裏玩,伊秋叫他進來,他回過頭去跑了,伊秋很奇怪,孩子的母親告訴她今天樂華曾叱過他,所以不敢再進來,孩子的母親不過是誇說自己孩子的聰明,伊秋心裏覺得很奇怪。
晚上,伊秋要想上床的時候,樂華的同事陸爾安來了,他是來望樂華的,他把樂華打孩子的事說了出來,校長本來准樂華辭職,但是經過了同事們的要求,校長收回成命,但要樂華寫一封悔過書,伊秋一面應着,一面心裏在想,樂華怎麼忽然變成一個恨孩子的人,她明白了,她明白這完全是爲了樂華在恨孩子,如果一個做父親的人不能愛孩子,這將是家庭裏的不幸,因之,她又在恨自己爲什麼要有孕。伊秋的幻想被爾安的話打破了。她爲自己的大夫辯護,她說樂華一定是有理由的,悔過書是絶對不寫的,爾安吿辭而去。
伊秋的恐怖繼之而起,樂華失業了,單靠報館編輯的收入是無法維持,於是她恐怖的念頭又復掀起,她望着那只箱子出神。
樂華回來了,裝作了無事一般,伊秋吿訴他爾安來過了,樂華驚了一下,伊秋問他爲什麽打孩子,樂華不說,伊秋問他是不是爲了恨孩子,樂華還是不說,伊秋又說到鄰居的孩子的事來加緊的問樂華,樂華祇是不說,倒在床上一言不發。
伊秋整夜沒有入睡。
第二天,樂華沒有到學校去,伊秋出去了。樂華晚上到酒樓裡去工作,深晚回到了家。伊秋尚未回來,爾安正在等他,他是來勸樂華忍辱負重,寫一封悔過書,而且事實上他是不該打孩子的,樂華正想說出原因,忽然門外有了人聲,他去開門,就看見了沈小雲,陪着伊秋同来。
伊秋被扶上了床,小雲說伊秋今天做了五十對鞋疲勞過度,忽然腰痛起,怕有流產的危險,樂華呆住了,他望着伊秋半天,他决定馬上去找老王來,然而被伊秋阻制了,樂華勸伊秋不要固執,他明白伊秋今天所以拚命做鞋的理由是爲了自己失了業,但是伊秋搖搖頭,她説不是的,她今天的過份勞苦是為了想使自己流產,因爲她明白樂華並不愛孩子,樂華否認,他終於把自己在酒店裡工作,以及孩子對他的侮辱當眾說了出來,夫婦倆相對泣哭,旁觀的爾安和小雲也都有些眼晴潮了。
樂華止了哭,要求伊秋不要固執,伊秋沒有說什麼,他就走了出去。
老王來了,說是無大妨碍,打了一針,叫伊秋休息幾天。
爾安,小雲,老王離開這屋子的時候,已經是快天亮了。三個人都覺得這對夫妻值得同情,大家應該帮助他。
經過爾安的援助,樂華到了一個出版社裡去工作,工作雖忙,待遇也好了一點。經過小雲的援助,伊秋不必再到外面去,祖了一架縫紉機在家工作。
然而每逢很静的時候,伊秋還要問起樂華是不是愛孩子,樂華說是,伊秋終不肯信,夫妻間似乎有了一層隔膜。
這是伊秋生產前的一月了,一切都有了準備,大家都等待孩子的來臨,他們的抽屜裡儲蓄了一點錢。
這天下午伊秋把做好的鞋子,送到鞋廠裡去,樂華放工回來,忽然一聲孩子的慘叫,從厨房裡發了出來,隔居的婦人在大叫,樂華立刻趕出去,原來那孩子被沸水燙了身,已經死了過去,鄰居的女人急得手足無措,樂華見狀,立刻吩咐婦人準備送醫院,自己就趕到街上去打電話。
樂華回了家,把孩子抱起,又問那婦人有沒有錢,那婦人搖頭,樂華又把那孩子送給了婦人,自己去開了抽屜,拿了錢,這時救護車也來了,他就感到有有些異樣,她有些恐懼起來,她從另一家鄰居下了樓,到鄰近的舖子裡打了一個電話給老王。
樂華回到家裡,就看見老王的汽車停在門口,他吃了一驚,急急地上了樓,就看見了老王的看護,他就想往室内衝,被看護擋住了。他焦急地在外等。嬰孩的哭聲响了,樂華一陣高興,他隔着門在向妻子道喜。他道歉自己的遲到,伊秋說:
「你別多說了,我全知道了!」
王醫生禁止了他的談話,開了門,他一步就衝到了床邊。
伊秋带着淚望着他,樂華想起了抽屜裡的錢,他告訴了伊秋,為了鄰居的孩子而化了。他表示十分抱歉,不料伊秋笑了。他說:
「我這幾個月來所担心的已經不是金錢,而是你的那顆心是不是愛孩子,今天的答覆使我太高興了,你瞧瞧孩子吧!」
夫妻倆望着這孩子。祇是笑,笑,熱淚在眶間倘。
(完)
人物誌
陳伊秋———李麗華飾
陳伊秋是大都市的職業女性——一間電影院的女領票員。她嫁給一位小學教員,兩個人的收入僅能維持最低限度生活,他們都切盼有個天真活潑的嬰兒,爲小家庭増些温暖活潑的空氣,但是又顧慮到職業問題,和一筆可觀的生育費用。他們想逃避自然現象,事實却逼着他們而來,她想走墮胎的下策,但理智却制止了她這可怕的意念。十月足滿,瓜熟蒂落,她終流露了人類至性,挺起胸膛,負起教育第二代的神聖責任。
林樂華———趙雷飾
林樂華是爲人師表的小學教員,職位雖是清高,但生活却是夠苦,雖然整日忙于教育別人孩子,但自己却遏止着生育兒女的這個意念,當有一天他獲知了愛妻有玉燕投懷的喜訊時,他却是又喜又憂,爲迎接這未來的小天使而準備預儲些錢,他去飯館充當廝役,爲壞學生們發見飽受揶揄憤而罷教,這樣連二接三的拂逆襲來,一切都因這未知小生命,人類的第二代。趙雷的外型景適合演誠樸的青年,在本片中他有精練的發揮。
人物誌
爾安———吳家驤飾
爾安是林樂華的同事,兩個人都是執教鞭的,同時是最談得來的朋友,因之相濡以沐而相互關切,當林樂華因故被學校辭聘,他爲他奔走緩頰,及至情勢無法挽回時,他爲林樂華介紹到出版社任職,帮助林樂華平安度過最困難的階段。
吳家驤是活躍在銀壇的「硬裏子」,雖然有幾部戲中他是以小生姿態出現,但他所飾演的多數是被侮辱與損害的小人物,他最近的作品是邵氏公司的「潘金蓮」。
楊先生———楊志卿飾
楊先生是林樂華小夫妻的同居者,爲人忠厚誠懇,樂天知命,在小市民階級中是最能適應環境的中庸者。在本片中他盡了調劑與支柱作用,這樣在劇情的發展上,增添了更生動的副線。
楊志卿是影劇兩棲的出色藝術工作者,主演過許多部戲,現隸屬邵氏旗下爲基本明星,他太太陳雲華,也是位影劇演員,在邵氏的另一部新片「殘生」中有着重頭的演岀。
人物誌
沈小雲———裘萍飾
沈小雲和陳伊秋同是一間規模宏偉影院中的領票員,若以才貌來論,她們倆也是這班脂粉隊中的翹楚,她們互相敬重與了解,建立下非常良好的友誼。當伊秋有了身孕,誠恐添丁後影響職業與經濟陷入困境,連丈夫前都隱瞞着時,她首先發覺而加以勸慰與闢解。
裘萍出身「中旅」,受過舞台的基本訓練,因此飾演各種類型角包都頗能應付綽裕。在香港主演的影片頗多,同時也寫得一手好文章。
楊太太———陳芸飾
楊太太是陳伊秋的一位好鄰居,在陳伊秋有了身孕待產的過程中,她于伊秋很誠摯開懷的精神慰藉,在伊秋要蓄積些錢應付生產費用,一邊須瞞着她丈夫時,她更盡了協助的工作,她在家庭中是個標準的太太,在和人們過着共同生活時她更是位標準的朋友。
陳芸是在邵氏公司嚴格考試下所錄取的新人,對文學及外國語有着更高深的修養,戲路走着像「燕京派」的路子,自然樸實而清新。
影院經理———馬力飾
「十月果」中的一間影院的規模,是不遜于香港任何一間一流戲院,它建築宏偉,佈置華貴,雖是出于銀壇魔術家——佈景師之手,但確做到可亂真的境地。這間戲院高高在上的老板,便是馬力,他爲了配合這間美侖美奐的戲院,特別選聘了許多生得沉魚落雁的女售票員及女帶位員,待遇好工作環境佳,當然是許多少女樂于趨任。馬力有着滿灑的外型和李麗華的一場戲演來不亢不卑頗爲出色。
十月果
「十月果」這部戲,從表面上看,是一對職業夫妻的家庭問題與職業問題,若再作較深一步看,則是大都市許許多多小市民的切身問題,編導陶秦,汲取了白領階級的所感受的悲哀與艱困,而予以典型化的刻劃與處理,題材現實,扣人心弦,是近年國片中罕見的佳構。
受薪階級以有限的薪給,應付這日益高漲的日常生活,本已長期在支絀狀態中,若再達有此意外支出,則更呈寅吃卯糧的狀態。一對愛情彌篤的夫婦,在婚後的幾年中,誰不希望玉燕投懷早獲個麟兒,増添小家庭中的愉快氣氛,但是生產時的一筆費用,產婦產後的調養及嬰兒的衣着,母親的乳汁不充足時尚須輔以奶粉等,在在需支出一筆可觀的用費,因此添丁和發財並不能雙全的情形上,患得患失的矛盾,便成爲受薪階級的普遍心理。
在本片中李麗華所飾演的陳伊秋,是一間戲院的領票員,丈夫林樂華(趙雷飾)是個小學教員,兩個人的薪金所獲雖不算多,但是大家早出晚歸生活得相當愉快,接着在他們是嚴重的問題來了,陳伊秋懷了身孕,到了無法遮掩的地歩,被戲院經理婉言辭退,林樂華爲了要準備一筆嬌妻臨產的費用,偷偷地到間菜館去兼職做堂倌,陳伊秋也接了些做鞋底的活計日以繼夜地工作。林樂華做堂倌終被學生們發現,成了一部份壞學生們的訕笑資料,在他授課的教室中,學生在黑板上用漫畫和字句來揶揄他,這樣又使他失業了。他受到這番重大打擊,情緒上也呈了焦燥與轉恨小孩子,這令陳伊秋爲未來的小生命懸心萬分。但臨到十月足滿,小天使呱呱墮地時,林樂華也突懷着無限歡欣,和嬌妻一齊並視看他們可愛的第二代。
全戲的風格是樸素而現實,有如一張不經怎樣潤飾與修改的出色素描畫,它有着鮮明的輪廊與筆調,表演方面也是異常生活化。
「十月果」的演員除李麗華趙雷外,計有楊志卿、裘萍、陳芸、吳家驤、侯景夫、馬力、孫雯、馬笑儂等,俱有極精彩的演出。
喜臨門又名
「十月果」電影故事
陳伊秋是南星電影院裡的一個女領票員,她的丈夫叫做林樂華是個小學教員,夫妻倆克勤克儉,過着非常清苦的生活。
他們結婚已經有三年了,然而還沒有孩子「事實上他們也不允許有孩子。千句話倂在一句上講,還是爲了經濟條件不夠。萬一有了孩子,伊秋這份職業就必須辭去,這是戯院裡的章程,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在觀贍上究竟不大雅觀,何况那家戲院裡的女領票員的制服,總是窄腰的。再說樂華的差使天天在搖動的狀態下,加薪是沒有希望的。這樣,收入成少一半,支出増出若干,這將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因之,他們雖覺得孩子好玩,却不希望自己有個孩子。
是一個禮拜六,伊秋在戲院裡工作,忽然感到一陣眼花頭暈,她感到一陣極端的恐怖,一個人悶在休息室裡胡思亂想。
她記得這是今年春天的某一天,晚上,她放工回家,在自己家的門口,看見了一個人家遺棄在地上的嬰孩,天氣冷,孩子祗穿了一件很薄很薄的衣服,哭聲細微,她心裡一陣不忍,把孩子帶到家裡。叫醒了樂華,兩個人把熱水餵在孩子的口裡,使一條將死的小生命復活過來。夫妻倆是這樣的高興。他們曾有過一個善良的念頭把孩子留下,可是樂華伊秋沒有兩個可以有時間來當心這個孩子,何况這是個人家遺棄的孩子,這樣貿然領下,問題很多,二個人想了半天,想不出留下孩子的辨法,因之,樂華和伊秋又重復抱了孩子送到附近的警署,空着手走回家來,那晚上伊秋無法入睡。樂華問她是不是很想有一個孩子,就從這上面,他們發覺到許多問題,第一,伊秋的職業,第二,未來的生活。結論是希望孩子遲一點降臨。
然而,今天她發現了自己懷孕的跡象,她感到一點喜悅,然而立刻她泛起了恐懼。休息室掛着那幅「永遠的微笑Liza Mona」,她望着那慈祥的母親,她心底裡起着混亂的感想。她不知道怎麽辨的好。
散戲了,她拿起了手電筒走入黑暗的院子,她偷偷地擦去了眼角的淚。
晚上,她回家,樂華高興地在歡迎她,因爲是禮拜六,樂華特地煮了一點紅豆湯,讓伊秋回來作爲宵夜,然而伊秋的表情非常勉強,她遲遲艾艾,好像有很多話想說而不敢說,終於,伊秋說:「樂華,我怕有了孩子了」。樂華初聽是一陣喜悅,然而他的喜悅從伊秋恐懼的眼光的反射消失了。
桌上是兩碗滿滿的紅豆湯,兩個人靠在小書桌上在打養孩子出世的預算,從第五個月開始,伊秋勢必被地辭職,家裡的收入將賴樂華一人的收入,他們减少開支,勉強過度,孩子出世以及出世後的一筆收入,何處去找,他們的預算做不下去,樂華把鉛筆輕輕放下,把紙慢慢揉去,夫妻倆相對無話,伊秋看看丈夫這態情形,心裡一陣不忍,她立了起來,背對着丈夫,真想流下淚來,然而她沒有,她覺得一切的顧慮還太早,她應該安慰焦慮的丈夫,於是她回過頭來說;「也許我並不是有孕,明天去找老王驗一驗再說!」
老王是樂華的中學同學,現在已經是掛牌的醫生了,他們常常去找他看病,老王看在舊友臉上,奉診送藥,不取分文。
一對可愛又是可憐的小夫妻,像是心頭上落下了一塊巨石,暫時他們忘去了恐懼上了床。然而這一晚兩人並未睡好。「萬一是有孕,怎麽辨?」想不出,也就不能入睡。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第二天的太陽把他們照醒。伊秋看見樂華枕邊是那張揉爛的預算紙,相信丈夫昨晚睡得太遲,就一個人下了床。拿了臉盆到廚房裡去,同屋的孩子正在那裡玩耍,她請他們小心一點,自己走了開去。
樂華一覺醒來,不見了妻子,以爲妻子一個人去看醫生,立刻披衣穿鞋,想去找老王,這時,伊秋已經走了進來,樂華才知道自己神經過敏。
兩個人匆匆洗漱,喝了口水,就趕到老王家裡去。來開門的是看護馬小姐告訴他們說,王醫生全家到了郊外去了,因爲今天是禮拜天,他們祇得退了出來,心裡的疑問無法解决。
逢星期日,這差不多是一定的,伊秋要和樂華去探望一次母親。母親住在哥哥家裡,哥哥有七個孩子,生活負担把一個年齡並不大的哥哥壓得透不過氣來,嫂嫂整天忙七個孩子幸而有母親帮着照料,家務既忙且亂,星期日,伊秋夫妻一定來這裡吃一頓午飯,母親更忙得可以,然而爲了自己無法抽身,所以千叮萬囑,必定要伊秋夫妻去一次。
現在,他們的心裡雖然有事,可是星期日固定的節目,却不許不做,然而伊秋和樂華約定不可在母親前面漏出口風,一則老太太要小題大做,二則疑問未决之前還是守秘密可以平靜一點。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七個孩子在狹小的房中亂奔亂跑,哥哥躲在一角上看報,母親和嫂子在廚下忙着。樂華和孩子們玩和哥哥撩天,伊秋到厨房去帮忙。一陣油腥氣,伊秋一陣難受,這使母親看出了破綻,伊秋極力否認,母親和經驗豐富的嫂子却認爲所猜不虛。
吃飯的時候,母親很高興地把消息告訴了哥哥,伊秋樂華竭力的否認,然而母親說母親的。她叫伊秋當心行動,不可太快,她叫伊秋不可以拿重的東西,她叫伊秋不可以坐顛簸的車輛,少走路,多休息,伊秋聽在耳裡一陣一陣的剌心,她覺得母親有一些討厭,她推說戲院開場的時間要到了,離去了家,樂華知道伊秋心裡的感觸,他也告辭而出。
樂華送伊秋到了戲院,自己一個人在街上走,他不知道怎麼樣好,他回到了家,手裡多了一本「嬰孩養育法」,一個人悶悶地睡在床上?翻閱着這本書,嬰孩的衣服應該如何如何,嬰孩的營養應該如何如何,書本上一行一一行的字中跳躍起來,他們排出了一個「錢」字。他恨恨地把書一抛。
門上是敲門的聲音,那是同屋子住的幾家人家的孩子,平時樂華和伊秋很喜歡這幾個孩子,孩子們也喜歡來找樂華說故事,祇要是禮拜天,差不多這是樂華唯一消遣的方法,然向今天樂華的情緒變了,他覺得孩子們有些計厭,他推說自己要出去,他拒絶了孩子們的要求。
伊秋在戲院裡也是神思不定,做錯事。她有個同事做沈小雲,平時和伊秋很好,她看出伊秋似乎有心事,在休息空裡她問伊秋心裡有什麼事,她好心地叫她當心一點,因爲聽說領班正在找岔子,想把他自己的妹妹,介紹到這裡來:伊秋的心裡更驚慌起來。
樂華現在在改孩子們的寫字薄了,寫字簿上是「第二代最可愛你也愛我也愛」十二個字,樂華的心像箭射。忽然門上又有了叩門聲,樂華去開門却是伊秋的嫂子,她手裡拿了兩包酸味的小吃,說是母親特地叫她送來給伊秋的。嫂子還說了些要當心行動的話匆匆走了。樂華望看那包酸果,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伊秋回來,看見了母親拿來的酸果,不禁一陣心酸,哭出聲來,樂華安慰着她,兩個人又和昨晚一樣的决定,等看了醫生再說,夫妻倆議定明天早晨樂華照常去校,伊秋去看醫生,在十一點鐘的時候,伊秋打電話到學校裡把事實告訴樂華。
這晚上,二人還是不能入睡,樂華焦慮,伊秋叫他快睡,伊秋翻一個身,樂華叫她入睡。
第二天早晨,伊秋見到了王醫生。王醫生告訴她,她的確是有孕了,伊秋的心跳得快極了。她急急忙忙地走了出來。
十一點到了,樂華下了堂,一個人在電話機房轉,電話鈴响了,樂華去接,對方打來的是伊秋。他問伊秋究竟有沒有,伊秋拿着那只電話筒發不出聲來。半响,她說:
「老王說不是的」姑的聲音抖得厲害。
「真的!」樂華高興的語調。
「真的!」
「那你爲什麼半天不說話?」樂華有些懷疑。
「因爲我太高興了!」伊秋的聲音是顫抖的,一滴熱淚落在電話筒上。
「那真叫人太高興了,那你是什麽病呢?」樂事還不算太粗心,他進一步問。
「沒什麽,老王說沒什麽,回頭談吧!」伊秋急急地掛下了電話匆匆走出了借電話的舖子。
樂華的精神來了,他高興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伊秋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匆匆地入了房。她坐在床邊讓自己安静一下。她看見大橱上的箱子,她耳邊有母親的叮囑,她想違反母親的意思或者能收到自己理想的效果。她下了床,她把椅子放到了橱房,她爬了上去,她伸了手,然而她看着那箱子,不敢拿,一種母愛已在她心裡泛起。她暫時忘了現實,面對着她的理想,忽然門開,同屋的一個小孩子在叫她。她望那孩子,她舉起了的手放了下來,她下了椅子,她回到床邊,孩子走了。她倒在床上哭了起來。
下午,伊秋一樣的上工,她的心裡顯然是煩悶的,沈小雲拉着她問長問短,她回答不出來。她終于偷偷也把這半喜半憂的消息告訴了小雲。小雲也替朋友半喜半憂,她叫伊秋暫時鎮定,莫露破綻,把有孕的消息暪住了領班。
晚上,她回到家裡,樂華高興也在歡迎着她。兩天來的愁霾,似乎已從臉上揭去,活潑,高興,很有精神地。伊秋從樂華的快樂中得到了暫時的快樂。
這天晚上,失眠的祇有一個伊秋,樂華睡得很安適。
伊秋一個人偷偷也下了床,她想做一張預算,可是她怎麼樣也走不通,她把紙撕了,睡了下去。
第二天,樂華到了學校裡,教員們發起一個週末旅行,樂華也高興地簽了名,而伊秋呢,她正在四下裡找尋工作,她暗暗地準備一切。
伊秋是苦悶的。她想把秘密公開,深怕高興的樂華要變成沮喪,不公開呢,她祇有獨擋這心裡一切煩悶,在家的時候,望着那橱上的大箱子,幸而她那潛在的母愛克制了她的可怖的念頭,在戯院的時候,她望着那幾十級的階級出神,然而沈小雲却在旁注意着她。
那天,她制服上的腰帶的撳鈕忽然爆開了來,她心裡起了很大的恐怖,她在休息室裡獨自徬徨不已。
星期日一早,樂華夫婦和樂華的同事共同出發旅行,路上大家有說有笑,伊秋也裝成無事一般,現在他們來到了海邊,有的游泳,有的在海灘上玩,有的在發起沙灘賽跑,樂華因爲伊秋以前賽跑很好,也替她報了名,到正式舉行比賽的時候,伊秋已經站在起點上作開始的預備,然而她的心裡却起了恐懼。發令員已經在那裡發出了「各就各位」的第一聲號令,伊秋像呆了一般,心裡起着極大的矛盾,發令員在叫「預備」了,伊秋還是呆着,樂華覺得妻子有一點異樣。「跑!」字岀來了,幾個人都已往前直跑,獨是伊秋,她兀然立着不動。
樂華緊張地走近,他沒有問伊秋,伊秋眼眶裡的眼涙已經吿訴了他一切。
家中,兩人悶悶的,伊秋懊悔把事實透露,她應該參加賽跑,讓自己流產,樂華禁止她說下去,室内又恢復了靜寂。
伊秋在泣,樂華不要妻子這樣痛苦,他揉亮了電燈和伊秋說話,他的話不是焦慮而是很樂觀的論調,他說他們恐懼孩子的來臨是不對的,他們必須把恐懼變到歡喜,焦急變到鎮靜。他可以再找些工作做來彌補收入,伊秋停止了哭泣,回過頭來對樂華看,他的臉上浮着笑容,她知丈夫的笑是這樣的勉強,他的話雖是這樣樂觀,然而他們的前面却是一大段荆棘,但是她笑了,她也是用勉強的笑來對待丈夫。
現在他們要走向荆棘了。樂華叫妻子安心地工作,到第五個月的時候辭去職務。除了等待孩子出世以外,應該有充份的休息。一切都可以照料,伊秋對丈夫也是用安慰的方式叫他慢慢地找尋副業,不要焦急過度,互相體諒,互相安慰。
然而一到二人分開的時候,這些安閑的心情就沒有了。
樂華到處找尋副業,伊秋日夕在担心失業以後應該如何彌補,然而這在人浮于事的今天社會裡,這樣的希望是很不易實現的。
他們在外是焦急,回家都要非常的安閑,藉以安慰對方,兩個人都在說謊,甚至連晚上的失眠,也要用偽睡來安慰彼此。
樂華終算找到了一個副業,那是在一家酒樓裡當一名侍者,當然這是非常秘密的,至少這對於自己的尊嚴是有關係的。因之,他對每一個人都瞞了起來,他對伊秋就他是在一家報舘裡當編輯。
伊秋經小雲的介紹,可以替一家膠鞋廠做鞋面,論鞋計工,每雙幾毫錢,小雲的意思是要等伊秋辭職後去幹的,可是伊秋不要,她每天一早等樂華走了以後,她就到小雲那兒去,和她一同做鞋面,下午和小雲一同上戲院。
這樣過去了幾個月,伊秋的母親省出時間來做了些嬰孩的衣服來,家裡也多了一點孩子用的東西,他們也稍爲積儲了一點錢。
然而事情終于發生了。
伊秋未到四個月,秘密已被領班拆穿,她辭了職,她瞞着樂華把整天的時間都化在鞋面上,她整天伏在縫紉機上,非常辛苦。
樂華的學校裡有一個頏皮的學生,仗父有錢,老是不受管教,樂華曾經幾次加以訓誡,有一天的晚上,這孩子跟着他父母來到了這家酒樓裡,一眼看見了老師做了個白衣侍者,心裡一陣快樂,就把樂華叫到面前,叫他拿這個拿那個,故意侮辱一番。樂華忍氣呑聲,假裝頭痛,請假回家。
他心裡一陣恨一陣怨,他不知道明天將會被這孩侮辱到什麼程度,他一個人走,他走過了伊秋的戲院,他走了進去想找伊秋一同回家,沈小雲一看見他來,就迎上去招呼他,說伊秋人不好,請假早走了。他急急忙忙回到家裡,伊秋却尚未回來,他焦急萬分,不知道妻子到那裡去了,他又趕到岳母家裡,岳母家裡也給他吵醒了,然而伊秋並沒有去過。
他又匆匆地趕回家,伊秋已經疲之地坐在房裡,他問她上那兒去了,她還不知道丈夫已經去過戲院,說是從戲院裡回來。他拆穿了她,她祇得把辭職的事告訴了他,他呆住了半天,但愛惜妻子這樣的勞動,他又怨恨妻子沒有得到他的同意,他不知道怎麼樣好。
第二天早晨,他吩咐妻子每天祇許做六小時的工作,妻子也答應了他,他趕到了學校裡,一上課。就知道事情不十分好,孩子們在那裡竊竊私議,那個頑皮的學生對自己發出了可怖的眼光,黑板上畫着一幅侍者伸手接受小賬的諷剌盡。他忍着氣把黑板擦了,他的眼睛裡躺着淚。孩子們在笑。他還是忍着。
他叫學生們做算術題目,那個頏皮學生也走了上去。他不做算術,老是把粉筆落在地上,他要樂華替他檢,樂華替他檢了許多次,樂華再也忍不住了,他在孩子的臉上打了一下,孩子就大哭大嚷,別的孩子都呆住了,孩子去吿訴了校長。校長把孩子叫了去,責樂華不該打孩子,樂華無法自辯,離開了學校。申請辭職。
他回到家裡,祇是想哭。他的心裡覺得這都是爲了妻子有孕才發生的,他正無處發洩,隔鄰的孩子見他早回來,來找他說故事,被他叱了開去,孩子哭着嚷着要走了。
傍晚,樂華到酒機裏去上工,伊秋遵守對樂華的諾言,沒有做夜工,回到了家,隔鄰的孩子正在冷巷裏玩,伊秋叫他進來,他回過頭去跑了,伊秋很奇怪,孩子的母親告訴她今天樂華曾叱過他,所以不敢再進來,孩子的母親不過是誇說自己孩子的聰明,伊秋心裏覺得很奇怪。
晚上,伊秋要想上床的時候,樂華的同事陸爾安來了,他是來望樂華的,他把樂華打孩子的事說了出來,校長本來准樂華辭職,但是經過了同事們的要求,校長收回成命,但要樂華寫一封悔過書,伊秋一面應着,一面心裏在想,樂華怎麼忽然變成一個恨孩子的人,她明白了,她明白這完全是爲了樂華在恨孩子,如果一個做父親的人不能愛孩子,這將是家庭裏的不幸,因之,她又在恨自己爲什麼要有孕。伊秋的幻想被爾安的話打破了。她爲自己的大夫辯護,她說樂華一定是有理由的,悔過書是絶對不寫的,爾安吿辭而去。
伊秋的恐怖繼之而起,樂華失業了,單靠報館編輯的收入是無法維持,於是她恐怖的念頭又復掀起,她望着那只箱子出神。
樂華回來了,裝作了無事一般,伊秋吿訴他爾安來過了,樂華驚了一下,伊秋問他爲什麽打孩子,樂華不說,伊秋問他是不是爲了恨孩子,樂華還是不說,伊秋又說到鄰居的孩子的事來加緊的問樂華,樂華祇是不說,倒在床上一言不發。
伊秋整夜沒有入睡。
第二天,樂華沒有到學校去,伊秋出去了。樂華晚上到酒樓裡去工作,深晚回到了家。伊秋尚未回來,爾安正在等他,他是來勸樂華忍辱負重,寫一封悔過書,而且事實上他是不該打孩子的,樂華正想說出原因,忽然門外有了人聲,他去開門,就看見了沈小雲,陪着伊秋同来。
伊秋被扶上了床,小雲說伊秋今天做了五十對鞋疲勞過度,忽然腰痛起,怕有流產的危險,樂華呆住了,他望着伊秋半天,他决定馬上去找老王來,然而被伊秋阻制了,樂華勸伊秋不要固執,他明白伊秋今天所以拚命做鞋的理由是爲了自己失了業,但是伊秋搖搖頭,她説不是的,她今天的過份勞苦是為了想使自己流產,因爲她明白樂華並不愛孩子,樂華否認,他終於把自己在酒店裡工作,以及孩子對他的侮辱當眾說了出來,夫婦倆相對泣哭,旁觀的爾安和小雲也都有些眼晴潮了。
樂華止了哭,要求伊秋不要固執,伊秋沒有說什麼,他就走了出去。
老王來了,說是無大妨碍,打了一針,叫伊秋休息幾天。
爾安,小雲,老王離開這屋子的時候,已經是快天亮了。三個人都覺得這對夫妻值得同情,大家應該帮助他。
經過爾安的援助,樂華到了一個出版社裡去工作,工作雖忙,待遇也好了一點。經過小雲的援助,伊秋不必再到外面去,祖了一架縫紉機在家工作。
然而每逢很静的時候,伊秋還要問起樂華是不是愛孩子,樂華說是,伊秋終不肯信,夫妻間似乎有了一層隔膜。
這是伊秋生產前的一月了,一切都有了準備,大家都等待孩子的來臨,他們的抽屜裡儲蓄了一點錢。
這天下午伊秋把做好的鞋子,送到鞋廠裡去,樂華放工回來,忽然一聲孩子的慘叫,從厨房裡發了出來,隔居的婦人在大叫,樂華立刻趕出去,原來那孩子被沸水燙了身,已經死了過去,鄰居的女人急得手足無措,樂華見狀,立刻吩咐婦人準備送醫院,自己就趕到街上去打電話。
樂華回了家,把孩子抱起,又問那婦人有沒有錢,那婦人搖頭,樂華又把那孩子送給了婦人,自己去開了抽屜,拿了錢,這時救護車也來了,他就感到有有些異樣,她有些恐懼起來,她從另一家鄰居下了樓,到鄰近的舖子裡打了一個電話給老王。
樂華回到家裡,就看見老王的汽車停在門口,他吃了一驚,急急地上了樓,就看見了老王的看護,他就想往室内衝,被看護擋住了。他焦急地在外等。嬰孩的哭聲响了,樂華一陣高興,他隔着門在向妻子道喜。他道歉自己的遲到,伊秋說:
「你別多說了,我全知道了!」
王醫生禁止了他的談話,開了門,他一步就衝到了床邊。
伊秋带着淚望着他,樂華想起了抽屜裡的錢,他告訴了伊秋,為了鄰居的孩子而化了。他表示十分抱歉,不料伊秋笑了。他說:
「我這幾個月來所担心的已經不是金錢,而是你的那顆心是不是愛孩子,今天的答覆使我太高興了,你瞧瞧孩子吧!」
夫妻倆望着這孩子。祇是笑,笑,熱淚在眶間倘。
(完)
人物誌
陳伊秋———李麗華飾
陳伊秋是大都市的職業女性——一間電影院的女領票員。她嫁給一位小學教員,兩個人的收入僅能維持最低限度生活,他們都切盼有個天真活潑的嬰兒,爲小家庭増些温暖活潑的空氣,但是又顧慮到職業問題,和一筆可觀的生育費用。他們想逃避自然現象,事實却逼着他們而來,她想走墮胎的下策,但理智却制止了她這可怕的意念。十月足滿,瓜熟蒂落,她終流露了人類至性,挺起胸膛,負起教育第二代的神聖責任。
林樂華———趙雷飾
林樂華是爲人師表的小學教員,職位雖是清高,但生活却是夠苦,雖然整日忙于教育別人孩子,但自己却遏止着生育兒女的這個意念,當有一天他獲知了愛妻有玉燕投懷的喜訊時,他却是又喜又憂,爲迎接這未來的小天使而準備預儲些錢,他去飯館充當廝役,爲壞學生們發見飽受揶揄憤而罷教,這樣連二接三的拂逆襲來,一切都因這未知小生命,人類的第二代。趙雷的外型景適合演誠樸的青年,在本片中他有精練的發揮。
人物誌
爾安———吳家驤飾
爾安是林樂華的同事,兩個人都是執教鞭的,同時是最談得來的朋友,因之相濡以沐而相互關切,當林樂華因故被學校辭聘,他爲他奔走緩頰,及至情勢無法挽回時,他爲林樂華介紹到出版社任職,帮助林樂華平安度過最困難的階段。
吳家驤是活躍在銀壇的「硬裏子」,雖然有幾部戲中他是以小生姿態出現,但他所飾演的多數是被侮辱與損害的小人物,他最近的作品是邵氏公司的「潘金蓮」。
楊先生———楊志卿飾
楊先生是林樂華小夫妻的同居者,爲人忠厚誠懇,樂天知命,在小市民階級中是最能適應環境的中庸者。在本片中他盡了調劑與支柱作用,這樣在劇情的發展上,增添了更生動的副線。
楊志卿是影劇兩棲的出色藝術工作者,主演過許多部戲,現隸屬邵氏旗下爲基本明星,他太太陳雲華,也是位影劇演員,在邵氏的另一部新片「殘生」中有着重頭的演岀。
人物誌
沈小雲———裘萍飾
沈小雲和陳伊秋同是一間規模宏偉影院中的領票員,若以才貌來論,她們倆也是這班脂粉隊中的翹楚,她們互相敬重與了解,建立下非常良好的友誼。當伊秋有了身孕,誠恐添丁後影響職業與經濟陷入困境,連丈夫前都隱瞞着時,她首先發覺而加以勸慰與闢解。
裘萍出身「中旅」,受過舞台的基本訓練,因此飾演各種類型角包都頗能應付綽裕。在香港主演的影片頗多,同時也寫得一手好文章。
楊太太———陳芸飾
楊太太是陳伊秋的一位好鄰居,在陳伊秋有了身孕待產的過程中,她于伊秋很誠摯開懷的精神慰藉,在伊秋要蓄積些錢應付生產費用,一邊須瞞着她丈夫時,她更盡了協助的工作,她在家庭中是個標準的太太,在和人們過着共同生活時她更是位標準的朋友。
陳芸是在邵氏公司嚴格考試下所錄取的新人,對文學及外國語有着更高深的修養,戲路走着像「燕京派」的路子,自然樸實而清新。
影院經理———馬力飾
「十月果」中的一間影院的規模,是不遜于香港任何一間一流戲院,它建築宏偉,佈置華貴,雖是出于銀壇魔術家——佈景師之手,但確做到可亂真的境地。這間戲院高高在上的老板,便是馬力,他爲了配合這間美侖美奐的戲院,特別選聘了許多生得沉魚落雁的女售票員及女帶位員,待遇好工作環境佳,當然是許多少女樂于趨任。馬力有着滿灑的外型和李麗華的一場戲演來不亢不卑頗爲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