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
我們所以選擇「火葬」這劇本來拍成影片、動機在我們感覺到人世間有許多奇風異俗、尤其是幾乎被人們遺忘了的農村的角落裏、在舊禮教的堡疊鎮壓之下、把無辜的男女、作爲習俗的禮物、或是神魔的祭品、因此演出了許多慘絶人寰的悲劇、我們爲了同情這般無辜、我們認爲人與人之間、該以人的力量、來拯救道般死囚、絶不能讓這種等於殺人的不良的習俗遺留滋長下去、所以我們要拍「火葬」、來暴露北方農村的「小大夫」制度的殘酷、希望有更多的人、對那些過着渾渾噩噩半死囚式生沽的農村婦女寄與同情。
當我們準備開拍這部「火葬」之先、對於導演的人選、曾很鄭重的幾番考處、覺得袁俊先生高深的技藝是足以勝任偷快的、然後再會同袁先生根據『演技」「個性」來遴選主演、結果白楊、陶金、呂恩、以及戴耘、牛犇、趙錢孫中選、於是我們才開拍、一開拍就組織外景隊、由袁先生領導上北平去實地拍攝農村真景、同時我們的置景師秦威先生也跟着外景隊赴平、採取置景的資料、大夥兒在北平耗費了四個月的光陰、金錢的消耗數量雖不小、可是我們的收穫也相當的偉大。
現在「火葬」攝竣了、我们很審慎的幾度試映、使我們覺得袁先生的導演手法、以及主演者精湛的演技、都值得自傲、認爲在若干年來的國產影壇上、是一部確有文藝評價的作品、希望愛好戲劇藝術的同志們、多多的愛護它、並隨時給我們指教。
永華影業公司出品
火葬
電影小說
(一)
若干年前,一個北方落後而閉塞的農村裏。
夜晚,村中一條街道上,三個地痞式的人物,都像是喝得差不多了,跌跌撞撞走到一間屋的紙窻前,其中一個說道:「賴三準在這兒,叫黑翠這婊子給迷住了」。接着便敲着窗子喊賴三(王斑飾)。
賴三正在土娼黑翠(呂恩飾)屋裏,坐在窗前一張方桌前喝着悶酒,黑翠把土坑上的舖藎收拾好,聽了外面的叫聲便向賴三道:「賴三爺,別喝了,你那幫子雜種叫你呢!」賴三翻了翻眼,不理她,外面幾個流氓,帶漕淫謔的聲調再喊:「黑犁,够了,放他出來吧!」黑翠催着賴三快走,吿他別裝糊塗,展大爺就要囘來的,賴三聽了這句話發起火來:「展大爺怎麼樣!展大鵬住得我賴三就住不得?爛婊子!」正鬥口間,那三個地痞已經推門進來,吿訴賴三的心上人——東村的劉家那個大姑娘有了主兒了,這塊鮮肉是給孟家酒店的小掌櫃吃到咀,其中一個地痞大溜子(金彼得飾)道:「賴三,你說寃不寃,害了大半年的相思病,臨了一個大美人兒,叫這小癆病鬼搶去了!」賴三不等他說完,一個咀吧打上去,大溜子摸着火燒般的半隻臉, 向賴三說:「你欺侮我算什麼,有種的明兒搶花轎去!」賴三聽了這話,忽然惡向胆邊生:「媽的!搶就搶,我他媽的搶花轎給你們看看!」說完把桌子一掀,和一班地痞們蹌踉離開了這下處。
(二)
一陣吹吹打打的鼓樂聲,吹鼓手們引着一頂花轎在田間的小路上走來,一個押轎的管事(吳家驤飾),身穿長袍馬褂,胸前交义着花紅彩綢,不停地在拭着汗。在走過一個土崗時,突然聽到一聲大喝:「站住!」賴三帶着一群地痞走向花轎來,綳着臉叫把花轎留下,管事的不依從,賴三把手一揮,衆無賴便簇擁上去搶花轎,管事的沒頭螞蟻似的亂跑亂喊:「沒王法了,大天白日的,救命啊!」
另一條崎嶇的土道上,三十出頭年紀,有着健碩身子的展大鵬(陶金飾),坐着一輛騾車緩緩前進,忽然他看見了這塲鬥爭,忙從車夫手中搶過繮繩鞭子,猛力地向騾子身上一抽,花轎旁的爭奪戰正相持不下時,展大鵬的騾車在人叢中衝過去,衆曄然地分開,展大鹏跳下車來。站在花轎前面,賴三向展大鶴說:「沒有你的事!」說着伸手去推,被展大鵬一反手摔在地上,接着拳打足踢把這群地痞們打得東倒西歪,轎夫們也加人戰團打成一片,吹瑣吶的更拚命地吹起瑣吶助戰,這時轎簾輕輕掀起一條小鏠,一對眼睛向外面偷窺着。
(三)
甘泉居京酒店門口,貼出「本宅喜事休業三天」的一塊紅方紙。一對紅燭在髙燒,新娘子的頭蓋還未揭掉。新郞孟長春(牛犇飾),是一個又痴又弱的十三歲孩子,正在像逃學的學生似地又惶懼又賴皮地不肯坐到炕上去。他的母親孟奶奶(戴耘飾)和孟大叔(飾),孟大嬸(歐陽紅櫻飾),都竭力把他推到新娘子双喜(白揚飾)身邊去坐,長春像是坐針氈一般。
孟大嬸手裡拿着一把秤交給長春,叫他揭去新娘子的藎頭,展大鵬也站起來看,在衆人催促之下,長春顫微微地向端坐在坑上的双喜舉起秤桿,蓋頭揭掉了,双喜的美麗使衆人忽然噤若寒蟬,隨着是一陣讚美的聲音。
笑着的展大鵬被双喜的意外美艷給驚住了,頓時目瞪口呆,孟奶奶和他說話才把他驚醒。
双喜長春並坐坑上,長春此時已不感畏懼,孟大叔走近向新娘子打趣說:「我說新娘子,你可得多敎敎他呀,要不然囘頭上了坑⋯⋯」孟大嬸推了他一把:「去你吧,一個做叔叔的,咀裡這麼不干不净!」衆人則更加哄笑。
孟奶奶向衆人說:「今兒幸虧展大爺救了花轎,還承他好心一直送到家門口,長春和新娘子一塊過來,給展大爺磕個頭。」展才要阻止,長春和双喜已經双双跪在面前。孟奶奶着實感激大鵬,和省得這班地痞再來囉唣,便堅留大鵬搬到他們家中歇宿,大鵬感到一股意外溫暖,便乘勢認了孟奶奶做乾媽,這使孟奶奶又驚又喜,連說:「這是怎麼說的,怪不得新娘子叫双喜哪,這可眞是双喜臨門啦!」
(四)
長春哼唱着:「十八歲女兒九歲郞,晚上抱你上牙床,不是公婆双双在,你做兒子我做娘。」双喜聽了又羞又惱,爲長春穿了襪子後,接着再給長春洗了臉,不覺嘆氣道:「這怎麼了!」甘泉居的小學徒小扣子(趙錢孫飾),拿了風箏在窗外輕輕吹着口哨,長春聽了便飛奔出堂屋門,幾乎把正走上台階的黑翠撞了個跟頭。
黑翠是展大鵬拿出錢來把她從班子裏贖出身來的,因此常到孟家來走動。她見双喜手裏繡着展大鵬從城裏帶來的牡丹新花樣,不覺有些酸溜溜的。在談話中,双喜勾起了無限心事,不覺嘆了一口氣。黑翠向她說:「大嫂子跟你說開了吧,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咱們娘兒們的好日還不就是這幾年?」双喜聽得出神,不覺把針扎到手上,黑翠越說越痛快,格格地笑着說:「我要有你這麼好本錢,不叫男人們都像狗似地爬在我面前才怪!」双喜臉上泛起紅雲,說黑翠越說越不像話,黑翠笑着站起來說:「好了,我走了,別趕明兒孟家小媳婦出了事,說是我黑翠帶壞了的。」双喜拿着鞋梆發了一替楞。
(五)
展大鵬作完生意囘來,一進門,看見双喜的影子映射在正曬晾的被單上,一陣風過,把竹竿上晾的一件小衣吹在大鹏的面上,他把小衣揭開,臉上滿是潮濕,眼睹被水浸得睜不開,双喜笑不可仰。
大鵬睜開眼睛,他所見到的是双喜嬌媚的笑容,風吹着她鬢髮,陽光把她的面龐照映得比平時格外光彩,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中,大鵬弄得六神無主,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展大鵬走向水盆,拿着這件衣服說我替你洗洗,双喜急忙攔住,两人一搶衣服,衣架正好歪倒地上,被單把两人蒙住,他倆在裏面手忙脚亂地掙扎一番,隨着揭出嘻哈的笑聲。
一天,大鵬押了一車貨囘來,經過河沿双喜正坐在一塊石上發悶,原來長春貪着和一群孩子打水漂兒不肯囘家,大鵬跑去吿訴長春,走馬燈已爲他買了來,長春欣然隨着大鵬跳上了騾車。
大鵬趕着車,双喜盤腿坐在他旁邊,長春在他們背後指着燈上的紙人,一邊嚷着:「姐姐,這是你,這個是展大哥,你們倆釘着亂轉!」双喜羞笑着對大鵬說:「都是你,給他帶這個。」大鵬從懷裏掏個小紙包遞給双喜,是條帶鷄心的金鍊,双喜雖是喜愛,却對大鵬說,您還是送給黑翠姐姐吧,大鵬鼻裡一哼:「黑翠?去他媽的。一双喜聽了又驚又喜,大鵬刷地一鞭,騾子向前狂奔。
鄕間社戲正演着「拾玉鐲」的調情戲,長春和黑翠看得入神,展大鵬一面看戲一面看身前的双喜,不由自主,俯頸嗅了一下双喜的頭髮,双喜面頰飛紅,惶急中落了手帕,俯身去拾,却爲大鵬握着手腕,掙扎不脫,草台子邊上的茶爐,火燄突竄起老高,火舌棬上了蓆棚,天乾風燥,霎時火焰燒起,台下的人聲鼎沸,秩序大亂,在滾滾的人潮中,孟長春被冲了出來,幸黑翠把他一把抓住。大鵬和双喜也在人潮擁來時,立足不住,在暮色蒼茫中走到一個僻靜的地處坐下,遠遠救火的聲音隨風飄來,大鵬按捺不住正茁生的愛苗,叫着双喜,双喜伏在大鵬肩上低低地哭了,這種情形賴三都在大樹後面看個淸楚,滿腔酷意又像是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
(六)
孟奶奶帶着長春給孟大叔去拜壽,留雙喜獨個兒在後院,大鵬喝了點酒,髙一脚低一脚搖晃到雙喜的屋前,他從窗內望入,雙喜正在坑沿上低着頭試穿新做好的繡花鞋,她忽感到有人,拾起頭來見展大鵬醉眼矇矓地站窗口,衣襟全扯破了,便叫大鵬脫下縫補,大鵬走近雙喜說:「你說,難道咱們命裡,就不能在一塊兒?」雙喜痛苦地垂下頭去,大鵬暴發地說:「要不能在一塊兒,就乾脆別見面。」双喜把手中衣服扔下,背轉臉去啜泣,由懷裡掏出大鵬送的那條金鍊,大鵬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向双喜撲了過去。
長春吃着壽麵時突然昏倒,小扣子把他從騾車上背到後院,双喜的門却緊閉着,孟奶奶急叩着門,裏邊沒有人應聲。
双喜屋前窗戶推開了,大鵬驚慌失措地爬了出來,急急忙忙跑囘廂房的自已房裡,從二門那邊來的黑翠,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和大鵬吵了一塲,大鵬向她說:「二百塊大洋替你贖了身,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黑翠撇着嘴道:「可是你有對不起別人的地方,人家對你還要怎麼樣?你住人家,喝人家,臨了兒偷人家的老婆!」
展大鵬受不了這種苦戀的折磨,和良心上的責備,决定離開孟家,將要拔開二門的門閂,双喜暗跟上來,將大鵬在幽會時遺留在她房內的一双鞋子交還給大鵬,大鵬看見双喜噙着眼淚,楚楚可憐的樣子,這鉄打般的漢子,也不禁英雄氣短起來。他們計議在陪同長春朝山進香,謝神還愿的時候,覷個機會私奔他鄕,好得長久厮守。
(七)
這個日夜焦盼的日子,終于到來了,他們套了騾車,預備好香燭貢品,陪長春去朝山進香。大殿內外香客熙來攘往,鐘鼓响成一片。在長春伏神案前向娘娘叩頭的當兒,大鵬向四面望了望,輕輕拉了双喜一下,囘頭便走。大鵬和双喜跑到山脚,黑翠突和小扣子坐了輛騾車飛馳而來,大鵬双喜不敢上車,急走入一條岔道繞入山後去了。
山路崎嶇不平,心裏又怕又急,疲乏不堪的双喜,幾次扑倒,腿都摔破,一瘸一拐實在走不動了,大鵬便扶着双喜坐到一塊大石上裹傷。長春向神像摩拜之後,囘身不見双喜和大鵬,又受了進香客人的調侃奚落,也哭喪着臉盲目地在岔路上不斷地上喊着:「姐姐,大哥。」追了上來,大鵬正爲双喜裹傷,爲遠遠傳來長春的聲音驚呆了,双喜躱脚哭瘠:「這是什麼命啊!」突然奔到岩邊要往下跳,大鵬追上去攔腰抱住,双喜倒在大鵬懷裏哭不成聲,長春由小道上胡摸亂閬地來了,見了大鵬和双喜如獲至寳,忽然眉飛色舞地拍手喊着:「哙哈,被我逮住嘍,被我逮住嘍!」他又指着大鵬叫着:「大哥拐我媳 婦!」大鵬情急忙過去掩他的咀,長春跳開來,二人料纏到山崖邊緣,長春脚底下的一塊石頭鬆了,一聲銳叫,跌斃在下臨深壑的崖下,黑翠和小扣子也聞聲趕來,她向山下唾了一口道:「呸!我早就知道你活不長丨」
(八)
長春一夭折,孟奶奶哀痛過度也病倒了,孟家的本族中便有人覬覦這份在鄕間算得上殷實的財產,孟奶奶幾次支吾了過去,在孟奶奶心中是双喜有志守節,大鵬仍舊留在孟家襄助店務。大鵬內心負疚日深,長春生前的音容笑貌,常像幻影般地不時顯現在他的眼前,使他性格也變得日趨陰鬱,黑翠携了些餅菓來看他一次,當走人孟家酒店時,小扣子便吿訴她:「展大爺這會兒吃上好的了,不希望你這便宜貨嘍!」果然在她對大鵬冷朝熱諷,駡了聲双喜是活活的潘金蓮之後,大鵬怒不可遏,順手給了他一個咀巴,逐她出屋外。
黑翠向小扣子探聽着大鵬和双喜火熱般的情態,小扣子說:「什麼事瞞得我小扣子,他倆是揉成一圑了。」黑翠想去吿訴孟奶奶,小扣子向她說,孟奶奶是不會相信的,黑翠想了一會,突然惡狠狠地將手中蒲包上的繩子扯碎成两斷,嘴裡說着:「解不開?我就⋯⋯!」
(九)
双喜已懷有两個月的身孕了,孟奶奶的病也快好起來,等她病好了什麼事都不要想瞞她。双喜在大鵬室中拭着眼淚說:「這日子逼得我要瘋,大鵬,你也是個掙氣好强的人,就願意這麼偷偷摸摸的一輩子?」展大鵬在撫弄着葯罐,呆呆地道:「咳,壞就壞在你婆婆身上,她要早死了也就好了,接着他驀地想起白天那說「吃了準死的」賣耗子葯的,双喜看到他神色不對,忽有所悟,向他哭着哀衆道:「你千萬不能,她沒有錯」大鵬囘答她是:「爲了你,我什麼都不管。」
大鵬終于到那葯攤把毒耗子的葯買了來,乘双喜煎上葯後,離開的一刹那將毒葯放人在葯罐内。
孟奶奶呌双喜和大鵬到她的床邊,她從枕下掬出個布包兒慈祥地向他倆說:「萬一有一天我一口氣不來,他們會借了孟家老輩的幌子來欺負你們,我早就躭心這個,所以,長春一死,我就託人給我立了個字:將來我死之後,這個家當由你們倆對分⋯⋯。」大鵬聽了,滿臉慚愧,孟奶奶把葯碗端到咀邊時,大鵬良心未泯,突然撿上一步,把葯碗一巴掌打在地上,說出這葯中已下有毒葯,双喜也跪倒在炕前,說出已有两個月的身孕,孟奶奶聽了這些大出意料的話,如受雷殛,掙扎起來,大喊救命,接着在地上抽搐,猝然逝去。
(十)
黑翠本伏在孟奶奶窗外側耳聽着,見到孟奶奶一死,便像兇神惡煞出現在門口,繼奔吿小扣子,叫他把大門鎖上,別讓他們跑了。
她跑囘下處,把門一推,披頭散髮,當門而立,向賴三喊道:「快快,出人命了,你先去把孟家前後門都把上!」接着他又帶了小扣二子狂奔着,打着四鄰的門,不斷喊叫着:「救人命呀!來人呀!」
大鵬拉着双喜的手向門外跑,到二門口,推推門,見已上了閂,大鵬一脚將門踢開,跑到大門前,大門巳關上,他拚命搖門,鉄環鉄鎖叮噹亂响,這時外面人聲嘈雜,大鵬和双喜面面相覷,他倆又跑到後門,大鵬拔去後門的閂,打開一看,外面的人聲火把一樣地鼎沸,他急忙將門關上,攀着一棵樹登上牆頭喝着:「有話好說!」話猶未畢,猛聽一聲鎗响,大鵬從牆頭上翻了下來,拉起双喜走進了磨坊,臂上的鎗傷不斷地滲出殷紅的血來。
大鵬頹然坐在草堆上,双喜絕望地說:「要不索性打開,讓他們進來,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展大鵬掙扎地站起說:「讓他們抓住?讓他們打?讓他們駡?讓他們笑?不,我不!」他抬頭看着柱子上的油燈,双喜明白他的意思,凄苦地說:「好,大鵬,上天堂,,下地獄,我都跟着你。」
大鵬滿頰是感激的熱淚,他緊緊地抱住双喜,外面人聲越來越嚮,大鵬摘下油燈,把油潑在草堆上一草熊熊地燃燒起來,两人在火光中緊偎着。
外面人聲更嚮,風勢更大,孟家的房子整個在燃燒着。
「火葬」導演袁俊
如果你會到過永華公司,留心過在攝影塲中指揮演員的舵手,那個沉默寡言,性格堅定,有着哥登克雷作風的,就是名導演袁俊。他出身是我國名學府淸華大學,不過你在同學錄裏是找不到「袁俊」這個名字,他的原名是張駿祥,出洋留學是公費,是那年考戲劇 部門數十人中唯一被錄取的學生,在國外他學的是編導,歸國後執敎國立劇專,寫過極有系統的導演論,介紹過歐美各派的戲劇學說,同時又以「袁俊」這筆名寫過很多劇本。
抗戰時期,袁俊在內地是很走紅的,不但是國立劇專的導演,而且領導過劇團,于是他在劇壇上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高了。
袁俊是走編導的路子的,幹編導的非要有優秀演員才能使劇作生輝,當白楊同他合作時,終于成了他的太太。白楊的思想前進,肯多看書,不是好劇本不拍,似乎全是受了他思想的感染。
「火葬」是他的第三部作品,他有着湛深的影劇理論基礎,再加上他在攝影塲所獲的實際經騐,他在這部影片中,對于節奏的控制,氣氛的把握,都有着極優秀的處理與創造這証明他是已步入了成功的途徑。
雙喜——白楊
「七七」前幾年,春明女中有個風貌極秀媚的女孩子,引起這寂靜的古城中多少人的注意和傾慕,她便是現在譽滿全國的白楊。
急劇躍變的十多個年頭以後,白楊像碧海靑天中的一片雲霞,照耀戰後中國銀壇。
她的成功,不僅是上帝賦予她一個美麗的外形,是有着一段艱苦的奮鬥路程,她是個凝重與樸素的藝術工作者,値得每個從事電影的女演員,向她看齊與學習。
展大鵬——陶金
戰後的陶金,不但在中國影壇中奠定了第一流男星的地位,同時在影迷們的心坎中也强有力的佔據一侗重要的位置。
他的成功,不折不扣的靠他的眞本領,這包括:他的優秀洗鍊的演技,進步的藝術觀,嚴肅的工作態度與生活⋯⋯。
他是「男子多美人,女子如瓊英」的蘇州人,若依他的外形而論,該屬「南人北相」,他太太也是影劇壇的風雲人物,就是當年以演「雷雨」中四鳳出名的章曼賴。
黑翠——呂恩
以呂恩的風貌和脾性來講,該列入剛健婀娜這一型的女性,當你看過她的話劇或影片後,更會將呂恩與「北地胭脂」這四個字聯繫起來,其實她却是道地的江南女兒。
她不放鬆學習的機會,利用業餘時間加强自己的修養,現在每天規定了時間硏讀英文,是女星中力求進步的一個。
她是國立劇專表演系的高材生,名戲劇家曹禺,張駿祥,佐臨等的髙足,她的外子是現在已成名導演的吳祖光。
孟奶奶——戴耘
在中國電影演員中飾演老年婦女角色的,幾乎都是以年輕的女演員來扮演,在劇中人物的造型上,擧手投足往往陷于公式化,因此總和眞實感有着距離,但你看到「火葬」中飾演孟奶奶的戴耘,則你已尋覓不出演員與劇中人物的年齡上的差異。
她是上海人,出身于「上海劇藝社」,在舞台上有卓越的成就,「火葬」是她從影的第二部戲,處女作是「兇手」,與陶金在劇中都是母子關係。
小扣子——趟錢孫
他是演劇的科班出身,上海劇校的畢業生,今年十七歲,第一次上鏡頭是在「夜店」中飾演小流氓,他和賽觀音童芷苓的一段對白,那付流氓腔,令人叫絕。
他本名趙貴生,趙錢孫這個藝名也是在前個劇中才用的。
在「火葬」中,他剃光了頭髮,身穿一件無領布背心,一双紮脚棉套褲,十足學徒模樣。他在銀幕上是頑童,私生活却甚嚴肅,平素彬彬有禮,頗有「紳士」風度。
孟長春——牛犇
牛犇今年才十三歲,但是很會演戲。他平素十分頑皮,聰敏,記憶力極强,他看過两遍「淸宮秘史」,就可以模仿片中各人聲調,一一背出。
他是天津人,父母均已亡故,依靠哥哥扶養,現在就靠自己的能力生活了。他九歲開始在「聖城記」中演戲,到現在已演過八部影片了。
他說,他第一次拍戲,就不感慌張,不過不熟悉而已。從這幾句話,可以看出這個孩子的膽量,也可以明白他有閬進社會的勇氣了。
Both he and Shuan Shi decide to run away when they accompany the child, Chang Chun, on a visit to a nearby temple. Leaving him kow- towing in the temple, they are about to board the mule cart when they see Hei Tsui and an employee of the wine shop looking for them. They leave by another route. But Shuan Shi, her ankle hurt, is unable to proceed.
Meanwile Chang Chun follows their footsteps in desperation. He shouts their names and, finally, comes upon them in an embrace. Childishly, he shouts that “big brother” has abducted his wife and, in an attempt to stop him, Tsuen sees the child overbalance at the edge of a cliff and fall to his death.
After his death, Mrs. Meng successfully resists all relatives’ attempts to gain
control of the family fortune and offers Tsuen management of the shop. But Tsuen, hounded by the image of the dead child, cannot work. Visited by Hei Tsui, he spurns her and arouses an insane jealousy in her.
During the widow’s illness, Shuan Shi reveals to Tsuen that she is with his child. Desperate, he purchases poison to kill the widow and to prevent her hearing the news.
He puts the poison in the widow’s medicine but, at her bedside, she tells both that she has made a will leaving all to be shared between them. Torn by remorse, Tsuen confesses his murderous intention and Shuan Shi reveals she is pregnant. The shock kills the widow.
Eavesdropping outside, Hei Tsui hears all this and rouses the villagers, who hound Tsuen and Shuan Shi to a barn. Cornered, they set fire to the place and prepare to die in each other’s arms — victims of an outmoded tradition.
— The End. —
HEARTS AFLAME
THE STORY
Many human tragedies are the result of bad social customs, which may be found anywhere in the world. In backward farming villages in some parts of North China, the age - old tradition of making a mere child a husband is a typical example of an outmoded practice which has brought sorrow into many homes.
The origin of the custom has many roots, the chief among which are the need in a household of a mature woman to aid a family in numerous ways and to prevent scheming relatives from victimising a widow or her young son. Usually, such marriages have tragic consequences.
In a farming village in North China, a ne’er-do-well drinks at the house of the prostitute, Hei Tsui, after learning the news that Shuan Shi, whom he desires, is to be married to Chang Chun, young son of the widow Meng. With his three cronies, he decides to waylay the wedding procession to the Meng home and to abduct the bride.
On the fateful day a fight takes place and the ne’er-do-well and his men are thwarted by Tsuen, a travelling trader, who sees the bride safely to the Meng home.
At the wedding ceremony, little Chang Chun, innocent and childish, is made to go through the ceremony and Tsuen, urged by Mrs. Meng, agrees to be “big brother” to Chang Chun and adopted son of the widow. His home is now the Meng household.
Shuan Shi soon pines as the wife of an innocent child and it is not long before a deep love exists between her and Tsuen. Torn by his conscience, he decides to leave the Meng home, but is stopped by Shuan Shi.
THE CHILD HUSBAND
An Old Northern Custom
To the average Westerner, and any other non-Chinese, there is much that is strange in the customs of the Chinese people. But, these days, thanks to a rapidly advancing Chinese movie industry, there is less truth in the old saying, “East is East and West is West, and never the twain shall meet.”
The Yung Hwa Studios are doing their share in breaking down international barriers through the medium of the silver screen and, for the average Westerner who is interested in learning more about the customs and everyday lives of the Chinese millions, there is a golden opportunity of enriching his knowledge in the comfort of a cinema seat.
In “Hearts Aflame” for instance, the ancient — and still prevalent — custom of child marriage is shown for the benefit of the Westerner, who is eager to see another race cf people in their natural ways and traditions.
This custom — a relic of feudal times — is still practised in many villages, particularly in North China. It is an unhappy tradition, which has claimed many victims and which has brought sorrow into numerous lives. But traditions die slowly in China, and this relic of bygone days still exists to fetter the lives of many people.
In the film, Niu Peng, Yung Hwa’s young star from Peiping, portrays the part of the only son of a widow. His mother, anxious lest scheming relatives should attempt to seize the family fortune, marries him to a mature woman. By so doing, she knows that his wife will take care of him and protect him from his relatives, will help in household duties and, generally, take many burdens from the shoulders of an old, widowed woman. And, of course, as the boy reaches maturity, there is always the prospect of male progeny to carry on the family name.
How tragedy stalks this unfortunate union of boy and mature woman forms the main theme of “Hear’s Aflame.” And, for the benefit of the Westerner, the strict moral code of northern village life is portrayed in all its vice-like tenets.
In addition, Chinese life is shown in all its vivid realism in the sequences showing a typical wedding procession, in the village wedding ceremony, in the performance of a Chinese opera, in the temple scene, in the house of mourning and in many other “shots” actually taken in and around Peiping.
The leading roles are taken by Tao Chin, Pai Yang, Lu En and Niu Peng. Produced by Lee Tsu-yung, the picture was directed by Yuen Tsun.
火葬
我們所以選擇「火葬」這劇本來拍成影片、動機在我們感覺到人世間有許多奇風異俗、尤其是幾乎被人們遺忘了的農村的角落裏、在舊禮教的堡疊鎮壓之下、把無辜的男女、作爲習俗的禮物、或是神魔的祭品、因此演出了許多慘絶人寰的悲劇、我們爲了同情這般無辜、我們認爲人與人之間、該以人的力量、來拯救道般死囚、絶不能讓這種等於殺人的不良的習俗遺留滋長下去、所以我們要拍「火葬」、來暴露北方農村的「小大夫」制度的殘酷、希望有更多的人、對那些過着渾渾噩噩半死囚式生沽的農村婦女寄與同情。
當我們準備開拍這部「火葬」之先、對於導演的人選、曾很鄭重的幾番考處、覺得袁俊先生高深的技藝是足以勝任偷快的、然後再會同袁先生根據『演技」「個性」來遴選主演、結果白楊、陶金、呂恩、以及戴耘、牛犇、趙錢孫中選、於是我們才開拍、一開拍就組織外景隊、由袁先生領導上北平去實地拍攝農村真景、同時我們的置景師秦威先生也跟着外景隊赴平、採取置景的資料、大夥兒在北平耗費了四個月的光陰、金錢的消耗數量雖不小、可是我們的收穫也相當的偉大。
現在「火葬」攝竣了、我们很審慎的幾度試映、使我們覺得袁先生的導演手法、以及主演者精湛的演技、都值得自傲、認爲在若干年來的國產影壇上、是一部確有文藝評價的作品、希望愛好戲劇藝術的同志們、多多的愛護它、並隨時給我們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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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小說
(一)
若干年前,一個北方落後而閉塞的農村裏。
夜晚,村中一條街道上,三個地痞式的人物,都像是喝得差不多了,跌跌撞撞走到一間屋的紙窻前,其中一個說道:「賴三準在這兒,叫黑翠這婊子給迷住了」。接着便敲着窗子喊賴三(王斑飾)。
賴三正在土娼黑翠(呂恩飾)屋裏,坐在窗前一張方桌前喝着悶酒,黑翠把土坑上的舖藎收拾好,聽了外面的叫聲便向賴三道:「賴三爺,別喝了,你那幫子雜種叫你呢!」賴三翻了翻眼,不理她,外面幾個流氓,帶漕淫謔的聲調再喊:「黑犁,够了,放他出來吧!」黑翠催着賴三快走,吿他別裝糊塗,展大爺就要囘來的,賴三聽了這句話發起火來:「展大爺怎麼樣!展大鵬住得我賴三就住不得?爛婊子!」正鬥口間,那三個地痞已經推門進來,吿訴賴三的心上人——東村的劉家那個大姑娘有了主兒了,這塊鮮肉是給孟家酒店的小掌櫃吃到咀,其中一個地痞大溜子(金彼得飾)道:「賴三,你說寃不寃,害了大半年的相思病,臨了一個大美人兒,叫這小癆病鬼搶去了!」賴三不等他說完,一個咀吧打上去,大溜子摸着火燒般的半隻臉, 向賴三說:「你欺侮我算什麼,有種的明兒搶花轎去!」賴三聽了這話,忽然惡向胆邊生:「媽的!搶就搶,我他媽的搶花轎給你們看看!」說完把桌子一掀,和一班地痞們蹌踉離開了這下處。
(二)
一陣吹吹打打的鼓樂聲,吹鼓手們引着一頂花轎在田間的小路上走來,一個押轎的管事(吳家驤飾),身穿長袍馬褂,胸前交义着花紅彩綢,不停地在拭着汗。在走過一個土崗時,突然聽到一聲大喝:「站住!」賴三帶着一群地痞走向花轎來,綳着臉叫把花轎留下,管事的不依從,賴三把手一揮,衆無賴便簇擁上去搶花轎,管事的沒頭螞蟻似的亂跑亂喊:「沒王法了,大天白日的,救命啊!」
另一條崎嶇的土道上,三十出頭年紀,有着健碩身子的展大鵬(陶金飾),坐着一輛騾車緩緩前進,忽然他看見了這塲鬥爭,忙從車夫手中搶過繮繩鞭子,猛力地向騾子身上一抽,花轎旁的爭奪戰正相持不下時,展大鵬的騾車在人叢中衝過去,衆曄然地分開,展大鹏跳下車來。站在花轎前面,賴三向展大鶴說:「沒有你的事!」說着伸手去推,被展大鵬一反手摔在地上,接着拳打足踢把這群地痞們打得東倒西歪,轎夫們也加人戰團打成一片,吹瑣吶的更拚命地吹起瑣吶助戰,這時轎簾輕輕掀起一條小鏠,一對眼睛向外面偷窺着。
(三)
甘泉居京酒店門口,貼出「本宅喜事休業三天」的一塊紅方紙。一對紅燭在髙燒,新娘子的頭蓋還未揭掉。新郞孟長春(牛犇飾),是一個又痴又弱的十三歲孩子,正在像逃學的學生似地又惶懼又賴皮地不肯坐到炕上去。他的母親孟奶奶(戴耘飾)和孟大叔(飾),孟大嬸(歐陽紅櫻飾),都竭力把他推到新娘子双喜(白揚飾)身邊去坐,長春像是坐針氈一般。
孟大嬸手裡拿着一把秤交給長春,叫他揭去新娘子的藎頭,展大鵬也站起來看,在衆人催促之下,長春顫微微地向端坐在坑上的双喜舉起秤桿,蓋頭揭掉了,双喜的美麗使衆人忽然噤若寒蟬,隨着是一陣讚美的聲音。
笑着的展大鵬被双喜的意外美艷給驚住了,頓時目瞪口呆,孟奶奶和他說話才把他驚醒。
双喜長春並坐坑上,長春此時已不感畏懼,孟大叔走近向新娘子打趣說:「我說新娘子,你可得多敎敎他呀,要不然囘頭上了坑⋯⋯」孟大嬸推了他一把:「去你吧,一個做叔叔的,咀裡這麼不干不净!」衆人則更加哄笑。
孟奶奶向衆人說:「今兒幸虧展大爺救了花轎,還承他好心一直送到家門口,長春和新娘子一塊過來,給展大爺磕個頭。」展才要阻止,長春和双喜已經双双跪在面前。孟奶奶着實感激大鵬,和省得這班地痞再來囉唣,便堅留大鵬搬到他們家中歇宿,大鵬感到一股意外溫暖,便乘勢認了孟奶奶做乾媽,這使孟奶奶又驚又喜,連說:「這是怎麼說的,怪不得新娘子叫双喜哪,這可眞是双喜臨門啦!」
(四)
長春哼唱着:「十八歲女兒九歲郞,晚上抱你上牙床,不是公婆双双在,你做兒子我做娘。」双喜聽了又羞又惱,爲長春穿了襪子後,接着再給長春洗了臉,不覺嘆氣道:「這怎麼了!」甘泉居的小學徒小扣子(趙錢孫飾),拿了風箏在窗外輕輕吹着口哨,長春聽了便飛奔出堂屋門,幾乎把正走上台階的黑翠撞了個跟頭。
黑翠是展大鵬拿出錢來把她從班子裏贖出身來的,因此常到孟家來走動。她見双喜手裏繡着展大鵬從城裏帶來的牡丹新花樣,不覺有些酸溜溜的。在談話中,双喜勾起了無限心事,不覺嘆了一口氣。黑翠向她說:「大嫂子跟你說開了吧,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咱們娘兒們的好日還不就是這幾年?」双喜聽得出神,不覺把針扎到手上,黑翠越說越痛快,格格地笑着說:「我要有你這麼好本錢,不叫男人們都像狗似地爬在我面前才怪!」双喜臉上泛起紅雲,說黑翠越說越不像話,黑翠笑着站起來說:「好了,我走了,別趕明兒孟家小媳婦出了事,說是我黑翠帶壞了的。」双喜拿着鞋梆發了一替楞。
(五)
展大鵬作完生意囘來,一進門,看見双喜的影子映射在正曬晾的被單上,一陣風過,把竹竿上晾的一件小衣吹在大鹏的面上,他把小衣揭開,臉上滿是潮濕,眼睹被水浸得睜不開,双喜笑不可仰。
大鵬睜開眼睛,他所見到的是双喜嬌媚的笑容,風吹着她鬢髮,陽光把她的面龐照映得比平時格外光彩,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中,大鵬弄得六神無主,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展大鵬走向水盆,拿着這件衣服說我替你洗洗,双喜急忙攔住,两人一搶衣服,衣架正好歪倒地上,被單把两人蒙住,他倆在裏面手忙脚亂地掙扎一番,隨着揭出嘻哈的笑聲。
一天,大鵬押了一車貨囘來,經過河沿双喜正坐在一塊石上發悶,原來長春貪着和一群孩子打水漂兒不肯囘家,大鵬跑去吿訴長春,走馬燈已爲他買了來,長春欣然隨着大鵬跳上了騾車。
大鵬趕着車,双喜盤腿坐在他旁邊,長春在他們背後指着燈上的紙人,一邊嚷着:「姐姐,這是你,這個是展大哥,你們倆釘着亂轉!」双喜羞笑着對大鵬說:「都是你,給他帶這個。」大鵬從懷裏掏個小紙包遞給双喜,是條帶鷄心的金鍊,双喜雖是喜愛,却對大鵬說,您還是送給黑翠姐姐吧,大鵬鼻裡一哼:「黑翠?去他媽的。一双喜聽了又驚又喜,大鵬刷地一鞭,騾子向前狂奔。
鄕間社戲正演着「拾玉鐲」的調情戲,長春和黑翠看得入神,展大鵬一面看戲一面看身前的双喜,不由自主,俯頸嗅了一下双喜的頭髮,双喜面頰飛紅,惶急中落了手帕,俯身去拾,却爲大鵬握着手腕,掙扎不脫,草台子邊上的茶爐,火燄突竄起老高,火舌棬上了蓆棚,天乾風燥,霎時火焰燒起,台下的人聲鼎沸,秩序大亂,在滾滾的人潮中,孟長春被冲了出來,幸黑翠把他一把抓住。大鵬和双喜也在人潮擁來時,立足不住,在暮色蒼茫中走到一個僻靜的地處坐下,遠遠救火的聲音隨風飄來,大鵬按捺不住正茁生的愛苗,叫着双喜,双喜伏在大鵬肩上低低地哭了,這種情形賴三都在大樹後面看個淸楚,滿腔酷意又像是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
(六)
孟奶奶帶着長春給孟大叔去拜壽,留雙喜獨個兒在後院,大鵬喝了點酒,髙一脚低一脚搖晃到雙喜的屋前,他從窗內望入,雙喜正在坑沿上低着頭試穿新做好的繡花鞋,她忽感到有人,拾起頭來見展大鵬醉眼矇矓地站窗口,衣襟全扯破了,便叫大鵬脫下縫補,大鵬走近雙喜說:「你說,難道咱們命裡,就不能在一塊兒?」雙喜痛苦地垂下頭去,大鵬暴發地說:「要不能在一塊兒,就乾脆別見面。」双喜把手中衣服扔下,背轉臉去啜泣,由懷裡掏出大鵬送的那條金鍊,大鵬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向双喜撲了過去。
長春吃着壽麵時突然昏倒,小扣子把他從騾車上背到後院,双喜的門却緊閉着,孟奶奶急叩着門,裏邊沒有人應聲。
双喜屋前窗戶推開了,大鵬驚慌失措地爬了出來,急急忙忙跑囘廂房的自已房裡,從二門那邊來的黑翠,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和大鵬吵了一塲,大鵬向她說:「二百塊大洋替你贖了身,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黑翠撇着嘴道:「可是你有對不起別人的地方,人家對你還要怎麼樣?你住人家,喝人家,臨了兒偷人家的老婆!」
展大鵬受不了這種苦戀的折磨,和良心上的責備,决定離開孟家,將要拔開二門的門閂,双喜暗跟上來,將大鵬在幽會時遺留在她房內的一双鞋子交還給大鵬,大鵬看見双喜噙着眼淚,楚楚可憐的樣子,這鉄打般的漢子,也不禁英雄氣短起來。他們計議在陪同長春朝山進香,謝神還愿的時候,覷個機會私奔他鄕,好得長久厮守。
(七)
這個日夜焦盼的日子,終于到來了,他們套了騾車,預備好香燭貢品,陪長春去朝山進香。大殿內外香客熙來攘往,鐘鼓响成一片。在長春伏神案前向娘娘叩頭的當兒,大鵬向四面望了望,輕輕拉了双喜一下,囘頭便走。大鵬和双喜跑到山脚,黑翠突和小扣子坐了輛騾車飛馳而來,大鵬双喜不敢上車,急走入一條岔道繞入山後去了。
山路崎嶇不平,心裏又怕又急,疲乏不堪的双喜,幾次扑倒,腿都摔破,一瘸一拐實在走不動了,大鵬便扶着双喜坐到一塊大石上裹傷。長春向神像摩拜之後,囘身不見双喜和大鵬,又受了進香客人的調侃奚落,也哭喪着臉盲目地在岔路上不斷地上喊着:「姐姐,大哥。」追了上來,大鵬正爲双喜裹傷,爲遠遠傳來長春的聲音驚呆了,双喜躱脚哭瘠:「這是什麼命啊!」突然奔到岩邊要往下跳,大鵬追上去攔腰抱住,双喜倒在大鵬懷裏哭不成聲,長春由小道上胡摸亂閬地來了,見了大鵬和双喜如獲至寳,忽然眉飛色舞地拍手喊着:「哙哈,被我逮住嘍,被我逮住嘍!」他又指着大鵬叫着:「大哥拐我媳 婦!」大鵬情急忙過去掩他的咀,長春跳開來,二人料纏到山崖邊緣,長春脚底下的一塊石頭鬆了,一聲銳叫,跌斃在下臨深壑的崖下,黑翠和小扣子也聞聲趕來,她向山下唾了一口道:「呸!我早就知道你活不長丨」
(八)
長春一夭折,孟奶奶哀痛過度也病倒了,孟家的本族中便有人覬覦這份在鄕間算得上殷實的財產,孟奶奶幾次支吾了過去,在孟奶奶心中是双喜有志守節,大鵬仍舊留在孟家襄助店務。大鵬內心負疚日深,長春生前的音容笑貌,常像幻影般地不時顯現在他的眼前,使他性格也變得日趨陰鬱,黑翠携了些餅菓來看他一次,當走人孟家酒店時,小扣子便吿訴她:「展大爺這會兒吃上好的了,不希望你這便宜貨嘍!」果然在她對大鵬冷朝熱諷,駡了聲双喜是活活的潘金蓮之後,大鵬怒不可遏,順手給了他一個咀巴,逐她出屋外。
黑翠向小扣子探聽着大鵬和双喜火熱般的情態,小扣子說:「什麼事瞞得我小扣子,他倆是揉成一圑了。」黑翠想去吿訴孟奶奶,小扣子向她說,孟奶奶是不會相信的,黑翠想了一會,突然惡狠狠地將手中蒲包上的繩子扯碎成两斷,嘴裡說着:「解不開?我就⋯⋯!」
(九)
双喜已懷有两個月的身孕了,孟奶奶的病也快好起來,等她病好了什麼事都不要想瞞她。双喜在大鵬室中拭着眼淚說:「這日子逼得我要瘋,大鵬,你也是個掙氣好强的人,就願意這麼偷偷摸摸的一輩子?」展大鵬在撫弄着葯罐,呆呆地道:「咳,壞就壞在你婆婆身上,她要早死了也就好了,接着他驀地想起白天那說「吃了準死的」賣耗子葯的,双喜看到他神色不對,忽有所悟,向他哭着哀衆道:「你千萬不能,她沒有錯」大鵬囘答她是:「爲了你,我什麼都不管。」
大鵬終于到那葯攤把毒耗子的葯買了來,乘双喜煎上葯後,離開的一刹那將毒葯放人在葯罐内。
孟奶奶呌双喜和大鵬到她的床邊,她從枕下掬出個布包兒慈祥地向他倆說:「萬一有一天我一口氣不來,他們會借了孟家老輩的幌子來欺負你們,我早就躭心這個,所以,長春一死,我就託人給我立了個字:將來我死之後,這個家當由你們倆對分⋯⋯。」大鵬聽了,滿臉慚愧,孟奶奶把葯碗端到咀邊時,大鵬良心未泯,突然撿上一步,把葯碗一巴掌打在地上,說出這葯中已下有毒葯,双喜也跪倒在炕前,說出已有两個月的身孕,孟奶奶聽了這些大出意料的話,如受雷殛,掙扎起來,大喊救命,接着在地上抽搐,猝然逝去。
(十)
黑翠本伏在孟奶奶窗外側耳聽着,見到孟奶奶一死,便像兇神惡煞出現在門口,繼奔吿小扣子,叫他把大門鎖上,別讓他們跑了。
她跑囘下處,把門一推,披頭散髮,當門而立,向賴三喊道:「快快,出人命了,你先去把孟家前後門都把上!」接着他又帶了小扣二子狂奔着,打着四鄰的門,不斷喊叫着:「救人命呀!來人呀!」
大鵬拉着双喜的手向門外跑,到二門口,推推門,見已上了閂,大鵬一脚將門踢開,跑到大門前,大門巳關上,他拚命搖門,鉄環鉄鎖叮噹亂响,這時外面人聲嘈雜,大鵬和双喜面面相覷,他倆又跑到後門,大鵬拔去後門的閂,打開一看,外面的人聲火把一樣地鼎沸,他急忙將門關上,攀着一棵樹登上牆頭喝着:「有話好說!」話猶未畢,猛聽一聲鎗响,大鵬從牆頭上翻了下來,拉起双喜走進了磨坊,臂上的鎗傷不斷地滲出殷紅的血來。
大鵬頹然坐在草堆上,双喜絕望地說:「要不索性打開,讓他們進來,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展大鵬掙扎地站起說:「讓他們抓住?讓他們打?讓他們駡?讓他們笑?不,我不!」他抬頭看着柱子上的油燈,双喜明白他的意思,凄苦地說:「好,大鵬,上天堂,,下地獄,我都跟着你。」
大鵬滿頰是感激的熱淚,他緊緊地抱住双喜,外面人聲越來越嚮,大鵬摘下油燈,把油潑在草堆上一草熊熊地燃燒起來,两人在火光中緊偎着。
外面人聲更嚮,風勢更大,孟家的房子整個在燃燒着。
「火葬」導演袁俊
如果你會到過永華公司,留心過在攝影塲中指揮演員的舵手,那個沉默寡言,性格堅定,有着哥登克雷作風的,就是名導演袁俊。他出身是我國名學府淸華大學,不過你在同學錄裏是找不到「袁俊」這個名字,他的原名是張駿祥,出洋留學是公費,是那年考戲劇 部門數十人中唯一被錄取的學生,在國外他學的是編導,歸國後執敎國立劇專,寫過極有系統的導演論,介紹過歐美各派的戲劇學說,同時又以「袁俊」這筆名寫過很多劇本。
抗戰時期,袁俊在內地是很走紅的,不但是國立劇專的導演,而且領導過劇團,于是他在劇壇上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高了。
袁俊是走編導的路子的,幹編導的非要有優秀演員才能使劇作生輝,當白楊同他合作時,終于成了他的太太。白楊的思想前進,肯多看書,不是好劇本不拍,似乎全是受了他思想的感染。
「火葬」是他的第三部作品,他有着湛深的影劇理論基礎,再加上他在攝影塲所獲的實際經騐,他在這部影片中,對于節奏的控制,氣氛的把握,都有着極優秀的處理與創造這証明他是已步入了成功的途徑。
雙喜——白楊
「七七」前幾年,春明女中有個風貌極秀媚的女孩子,引起這寂靜的古城中多少人的注意和傾慕,她便是現在譽滿全國的白楊。
急劇躍變的十多個年頭以後,白楊像碧海靑天中的一片雲霞,照耀戰後中國銀壇。
她的成功,不僅是上帝賦予她一個美麗的外形,是有着一段艱苦的奮鬥路程,她是個凝重與樸素的藝術工作者,値得每個從事電影的女演員,向她看齊與學習。
展大鵬——陶金
戰後的陶金,不但在中國影壇中奠定了第一流男星的地位,同時在影迷們的心坎中也强有力的佔據一侗重要的位置。
他的成功,不折不扣的靠他的眞本領,這包括:他的優秀洗鍊的演技,進步的藝術觀,嚴肅的工作態度與生活⋯⋯。
他是「男子多美人,女子如瓊英」的蘇州人,若依他的外形而論,該屬「南人北相」,他太太也是影劇壇的風雲人物,就是當年以演「雷雨」中四鳳出名的章曼賴。
黑翠——呂恩
以呂恩的風貌和脾性來講,該列入剛健婀娜這一型的女性,當你看過她的話劇或影片後,更會將呂恩與「北地胭脂」這四個字聯繫起來,其實她却是道地的江南女兒。
她不放鬆學習的機會,利用業餘時間加强自己的修養,現在每天規定了時間硏讀英文,是女星中力求進步的一個。
她是國立劇專表演系的高材生,名戲劇家曹禺,張駿祥,佐臨等的髙足,她的外子是現在已成名導演的吳祖光。
孟奶奶——戴耘
在中國電影演員中飾演老年婦女角色的,幾乎都是以年輕的女演員來扮演,在劇中人物的造型上,擧手投足往往陷于公式化,因此總和眞實感有着距離,但你看到「火葬」中飾演孟奶奶的戴耘,則你已尋覓不出演員與劇中人物的年齡上的差異。
她是上海人,出身于「上海劇藝社」,在舞台上有卓越的成就,「火葬」是她從影的第二部戲,處女作是「兇手」,與陶金在劇中都是母子關係。
小扣子——趟錢孫
他是演劇的科班出身,上海劇校的畢業生,今年十七歲,第一次上鏡頭是在「夜店」中飾演小流氓,他和賽觀音童芷苓的一段對白,那付流氓腔,令人叫絕。
他本名趙貴生,趙錢孫這個藝名也是在前個劇中才用的。
在「火葬」中,他剃光了頭髮,身穿一件無領布背心,一双紮脚棉套褲,十足學徒模樣。他在銀幕上是頑童,私生活却甚嚴肅,平素彬彬有禮,頗有「紳士」風度。
孟長春——牛犇
牛犇今年才十三歲,但是很會演戲。他平素十分頑皮,聰敏,記憶力極强,他看過两遍「淸宮秘史」,就可以模仿片中各人聲調,一一背出。
他是天津人,父母均已亡故,依靠哥哥扶養,現在就靠自己的能力生活了。他九歲開始在「聖城記」中演戲,到現在已演過八部影片了。
他說,他第一次拍戲,就不感慌張,不過不熟悉而已。從這幾句話,可以看出這個孩子的膽量,也可以明白他有閬進社會的勇氣了。
Both he and Shuan Shi decide to run away when they accompany the child, Chang Chun, on a visit to a nearby temple. Leaving him kow- towing in the temple, they are about to board the mule cart when they see Hei Tsui and an employee of the wine shop looking for them. They leave by another route. But Shuan Shi, her ankle hurt, is unable to proceed.
Meanwile Chang Chun follows their footsteps in desperation. He shouts their names and, finally, comes upon them in an embrace. Childishly, he shouts that “big brother” has abducted his wife and, in an attempt to stop him, Tsuen sees the child overbalance at the edge of a cliff and fall to his death.
After his death, Mrs. Meng successfully resists all relatives’ attempts to gain
control of the family fortune and offers Tsuen management of the shop. But Tsuen, hounded by the image of the dead child, cannot work. Visited by Hei Tsui, he spurns her and arouses an insane jealousy in her.
During the widow’s illness, Shuan Shi reveals to Tsuen that she is with his child. Desperate, he purchases poison to kill the widow and to prevent her hearing the news.
He puts the poison in the widow’s medicine but, at her bedside, she tells both that she has made a will leaving all to be shared between them. Torn by remorse, Tsuen confesses his murderous intention and Shuan Shi reveals she is pregnant. The shock kills the widow.
Eavesdropping outside, Hei Tsui hears all this and rouses the villagers, who hound Tsuen and Shuan Shi to a barn. Cornered, they set fire to the place and prepare to die in each other’s arms — victims of an outmoded tradition.
— The End. —
HEARTS AFLAME
THE STORY
Many human tragedies are the result of bad social customs, which may be found anywhere in the world. In backward farming villages in some parts of North China, the age - old tradition of making a mere child a husband is a typical example of an outmoded practice which has brought sorrow into many homes.
The origin of the custom has many roots, the chief among which are the need in a household of a mature woman to aid a family in numerous ways and to prevent scheming relatives from victimising a widow or her young son. Usually, such marriages have tragic consequences.
In a farming village in North China, a ne’er-do-well drinks at the house of the prostitute, Hei Tsui, after learning the news that Shuan Shi, whom he desires, is to be married to Chang Chun, young son of the widow Meng. With his three cronies, he decides to waylay the wedding procession to the Meng home and to abduct the bride.
On the fateful day a fight takes place and the ne’er-do-well and his men are thwarted by Tsuen, a travelling trader, who sees the bride safely to the Meng home.
At the wedding ceremony, little Chang Chun, innocent and childish, is made to go through the ceremony and Tsuen, urged by Mrs. Meng, agrees to be “big brother” to Chang Chun and adopted son of the widow. His home is now the Meng household.
Shuan Shi soon pines as the wife of an innocent child and it is not long before a deep love exists between her and Tsuen. Torn by his conscience, he decides to leave the Meng home, but is stopped by Shuan Shi.
THE CHILD HUSBAND
An Old Northern Custom
To the average Westerner, and any other non-Chinese, there is much that is strange in the customs of the Chinese people. But, these days, thanks to a rapidly advancing Chinese movie industry, there is less truth in the old saying, “East is East and West is West, and never the twain shall meet.”
The Yung Hwa Studios are doing their share in breaking down international barriers through the medium of the silver screen and, for the average Westerner who is interested in learning more about the customs and everyday lives of the Chinese millions, there is a golden opportunity of enriching his knowledge in the comfort of a cinema seat.
In “Hearts Aflame” for instance, the ancient — and still prevalent — custom of child marriage is shown for the benefit of the Westerner, who is eager to see another race cf people in their natural ways and traditions.
This custom — a relic of feudal times — is still practised in many villages, particularly in North China. It is an unhappy tradition, which has claimed many victims and which has brought sorrow into numerous lives. But traditions die slowly in China, and this relic of bygone days still exists to fetter the lives of many people.
In the film, Niu Peng, Yung Hwa’s young star from Peiping, portrays the part of the only son of a widow. His mother, anxious lest scheming relatives should attempt to seize the family fortune, marries him to a mature woman. By so doing, she knows that his wife will take care of him and protect him from his relatives, will help in household duties and, generally, take many burdens from the shoulders of an old, widowed woman. And, of course, as the boy reaches maturity, there is always the prospect of male progeny to carry on the family name.
How tragedy stalks this unfortunate union of boy and mature woman forms the main theme of “Hear’s Aflame.” And, for the benefit of the Westerner, the strict moral code of northern village life is portrayed in all its vice-like tenets.
In addition, Chinese life is shown in all its vivid realism in the sequences showing a typical wedding procession, in the village wedding ceremony, in the performance of a Chinese opera, in the temple scene, in the house of mourning and in many other “shots” actually taken in and around Peiping.
The leading roles are taken by Tao Chin, Pai Yang, Lu En and Niu Peng. Produced by Lee Tsu-yung, the picture was directed by Yuen T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