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誓
繼農村悲劇「火葬」之後,我們謹將取材角度不同,而主題同樣嚴正鮮明的「海誓」,呈獻于觀寒之前。
「海誓」這部影片,是以波濤壮濶中的海洋爲背景,描述無数以海爲家的漁民們,如何在迫害、剝削、哀愁的苦境討生活,這其間交織着漁民的血淚、仇恨、揀札、呼號,是向封建剝削制度,作着尖銳而有力的控訴。
這部影片的題村,自某些地區來說,是非常現實的,它反映了受剝削的漁民悲慘殘酷的遭遇,寫出習慣與大自然搏鬥,海上生活人群的那種堅靭的性格,在另一方面也刻劃出騎在別人背上的漁覇的偽善和陰骛。通過了黄大這個人物,表現出典型漁民堅強勇敢富有正義感底性恪,他自小受着寡婦孤兒凄苦無告的殘酷折磨,使他趨向倔強與驁放,他母親的臨終遺言,將他在長期壓廹下潛藏的反抗意識,突然揚起,復仇之火,在他心中旺烈地燃燒,但當全船觸礁沉沒,他只要一縱手便可令他日夕計劃復仇的對象逐波而去的當兒,他却爲了踐諾海上一種不成文律條,秉着「同舟共濟」的亙助道義,將個人私仇宿怨橺在 一邊,奮身不顧勇拯仇讎于險境,向公眾的敵人——狂暴的海——展開戰闊,這正是公私分明服膺正義的崇高表現,也是非常正確健康的指示。
「海誓」的编劇柯靈先生,貢獻給我們「春城花落」後一部精心的傑作,素以導演文藝片蜚聲銀壇的程步高先生,擔任這片的導演,他們在這部影片编寫之前,曾親身到漁區體驗這群漁人的生活,和作調查研究訪問等實他工作,因此使本片顯得真實動人,通過了李麗華、陶金、劉琦、王斑、羅維、姜明、吳家驤、戴耘、牛犇、趙恕等優秀演員的精鍊演技,和不避一切艱苦,在驚溥駭浪狂風暴雨中實他拍攝,攝影師蔣偉在本片中對海洋塲面的攝取,有極卓越的表現,此外錄音、置景等部門的全力合作,賦予了這部影片光輝的成續。
謹待 賢明進步的觀象,予我們以建設性的批評和指正。
永華影業公司出品
電影故事
海 誓
(一)
一艘「得利號」漁船快要舶進港口了,艙面上許多漁夫們在忙碌着:落帆的,理纜的,洗刷艙板的,抬掇網罟的⋯⋯全是壯健的漢子,油光發亮的臉。
十三歲的少年漁工小雄(牛犇飾)站在船舷邊,眼睛望着前面,看着漸行漸近的港灣。他無限興奮和歡愉地向另一個漁工張牛(周文彬飾)說道:「啊,到了!張牛叔,我們快進港了!」
在他旁邊蹲着刷艙板的張牛,不覺聞聲站起來,同樣快慰地望着前面。他擦掉一把汗,向小雄打趣說:「小雄,你這還是頭一囘下海打工,你說,你上了岸打算怎麼樣?」小雄不加思索天眞地答道:「 我囘家,我姊姊準巴着望我!」張牛撇了撇嘴說:「你就有你姊姊!明兒秋姐嫁了人你怎麼辦?她馬上要請我們喝喜酒了!」接着對從船那邊走過來的少船主顧三(羅維飾),向周二(侯景夫飾)擠眉弄眼地把嘴呶了呶。
顧三一路巡視着漁工們的工作,他的旁邊是一條大黄狗,他雖然也是漁民,但有一副少東家的派勢,走過對張牛和周二說:「快點拾接吧,囘頭船一進港,又是亂。」又親密地看看小雄,一手攔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两個人一起向船尾那一面走去,小雄提到他姐姐,顧三像是看見了那個恬靜美麗的少女,心情𨺗起若干地興奮。向小雄說:「小雄,囘去吿訴秋姐,你運氣不壞,這囘出海,我們這幾條船都滿了!你準有造化。」顧三說完俯身揭起魚艙的門,小雄凑近去看,帶着驚喜而滿足地叫着,魚鱗在陽光下發出銀葉般的閃光。
(二)
「得利號」停泊在港灣裡,這港灣沿岸漁船密佈,桅檣林立,網罟縱橫,很有些氣概。「得利號」的艙面上,也別有一番熙攘與熱閙的樣子,豐滿的魚獲物縱橫羅列,魚工們一籮一籮抬下駁船去。
一個綽號叫陰司秀才的管賬老頭子(吳家禳飾)從舢板走上來,向一籮籮的魚看了 一遍,諂媚地走近顧三:「這囘你們打的眞不少,老太爺的財氣眞旺,今年更要發大財了!」忽聽到黄狗吠聲大起,大家不約而同地向船邊看,只見一隻舢板上站着一個大漢,舢板還沒有靠攏,他就一躍上了漁船,黄狗衝着他大叫。
這人是黄大(陶金飾),一直走向管賬的身邊,他向着陰司秀才不經意地說:「賬房先生,我有件事跟你商量⋯⋯」陰司秀才不等他說完,趕快截住:「別跟我說,少老闊在這兒。」黄大笑了笑:「跟誰說都一樣,小事兒,我要两担魚。」顧三看着他就有氣,問他:「錢呢?」黃大說:「錢,有。你先記上賬得了。」顧三蹩不住,叫他以後別到姓顧的船上來,揚手大聲喝他去,張牛輕嘴薄舌,向黄大說 :「別丢人了,你爹造孽,死得早,你媽怎麼也不管敎管敎你!」這幾句話觸到黄大的傷處,突然爆發,閃電似的,一把抓住了張牛的前胸,當胸就是一拳,張牛踉蹌得好遠,他剛站起來要還手,黄大一推,就把他推下海去。
張牛從海裡冐出來,情形十分狼狽,旁邊恰好搖過來一隻小舢板,上面坐着顧老闆(王斑飾)他知道船上一定出了點事,急忙趕到「得利號」。
艙面上,顧三,周二,跟幾個漁夫圍着黄大,擺好架勢要打他,黄大兀立中間等着戰鬥,两面對持着,戰爭就要爆發,顧老闆遠遠喝止,叫双方都不要動手,和黄大問答了幾句話,便叫陰司秀才付給黄大两担的魚價,黄大接過,謝也不謝便跳下駁船。
顧三忍不住了:「爹,咱們憑什麼給他,你到底爲甚麼這麼怕他?」顧老闆似有隱情,歇了一會才囘答道:「我有我的道理,你不懂得。」
(三)
海邊上有個船廳格局的小酒家,雖然簡陋,却頗有些風趣,從一面敞着的窗外,看得見波濤雄濶的海,和遠處的明滅漁火。
一盞破舊的大燈籠,上面用扁體字寫着「望海樓酒家」,一個女孩子(陳榴霞飾)在賣唱,唱的是一隻凄慘而撩人的小曲「捕魚人」。
酒店是閙哄哄的,座上差不多坐滿了,他們全是一些打魚人,海上的緊張驚險的生活影响了他們,使他們囘到岸上的時候,很目然要求縱樂,尋找官能的刺激。
黄大和他的朋友綽號醉蝦的老丁(趙恕飾),也在那邊桌上暢飮,他們都已喝得酩酊大醉,黄大搖搖晃晃手裡拿一瓢水,兜頭兜腦地淋在老丁的頭上跟臉上。老丁這才半醒過來,連打三個噴嚏,一聲比一聲高,滿座爆發出一陣嘩然地笑。
酒店門口,大搖大擺地走進顧三,後面跟着張牛和周二,還有陰司秀才。堂倌殷勤地把他們帶到一個空座上,那地位正好跟黄大的一桌遙遙相對,陰司秀才看見黄大和老丁,便一唱三歎地說:「詐了錢就灌黄湯,眞舒服啊。」他突像看見了貓頭鷹,深怕染着什麼不吉似的,唾了一口涎吐:「啐!又是一個寳貝。」剛「啐」完,這綽號「白虎星」的梁九嫂(劉琦飾)已經走近,她洒脫放蕩,毫無羞澀之態,衣服破舊,却很動人,混身帶着誘惑性。她顯然是來找人的,一路就向顧三這一桌走來。
顧三充滿了憎惡和不屑,梁九嫂吿他,她丈夫老梁爲顧老闆出海撈漁,巳經有半個月,現在窮的連吃窩頭的錢都沒有,想先向顧三借點錢用。顧三推說沒有,陰司秀才插嘴道:「你還怕少錢使?擺平身子就有了!⋯⋯」這句話把九嫂給激火了,她怒叫起來,黄大和老丁巳經醉到十成加一,見這幫子人都在欺負九嫂,便把九嫂請過來,倒酒給她喝,掏烟給她吸,拿錢借她用。顧三看到這情形,眼睛里冐火,七竅生烟,認爲黄大是居心向他挑釁,猛然推倒桌子走過去,座客紛紛圍起來看熱閙,黄大也搖搖晃晃挺身出來應戰,九嫂見顧三一行其勢不善,深恐黄大吃虧,便死命攔住他,黄大全身歪邪地靠着九嫂,咀裏胡亂叫着:「揍!揍!」這時黄大媽(戴転飾)和秋姐(李麗華飾)突然在門口出現,看到黄大這種情形都看呆了,黄大媽隨着大聲喝道。「畜生,你還認識我嗎?你看你醉成甚麼樣子!」秋姐眼見黄大和九嫂的依偎神態,尤其充滿醋意,大媽厲聲向九嫂說:「九花娘,你往後可別再碰我的兒子丨」九嫂忍着眼淚、背過身子,分開衆人出去。大媽呵斥黄大歸家,秋姐扶着大媽,黄大踉蹌地在前頭走。
(四)
黄大和秋姐從小便結鄰而居,自幼是靑梅竹馬两小無猜,等到長大,情感更濃,但是秋姐見到梁九嫂時向黄大表示慇懃,心裏不免有着不安的陰影。
在一個崖邊月下的幽靜的環境中,秋姐把蘊蓄在深邃處的感情,向黄大傾訴出來,黄大向她堅决表示,他肯假九嫂顏色是因爲她是個可憐人,從來就沒有渗雜一點愛戀的情感,秋姐這才把疑慮珉除了去,芳心轉喜。
梁九嫂的丈夫老梁囘來了,他在海裡叫一個大浪從船頭打到船尾 ,黄大送錢給九嫂叫她不要再求甚麼仙丹,拿錢去買點葯,這却引起老梁的誤會,經過一番口舌,黄大將欲離去,顧三帶了一班爪牙掩至,說一是來算魚賬,二是黄大糟塌人家娘們,犒壞了地方,非要給點顏色看看。
他們一同走到海灘,動起手來,秋姐也趕到加入戰團,黃大把他們打得鷄飛狗走,最後遭到暗算被他們擊昏在水裏,秋姐爲黄大滌洗血垢,備極體貼,黄大爲向所未有的溫暖迷醉了,他們靜靜地靠着,小雄突然慌急地趕了來,緊張地道,「快囘去,黄大哥,黄大媽不成了!」
(五)
一燈如豆,臨死的黄大媽躺在床上。
在彌留中,黄大媽斷斷續續向黄大講出,黃大父親當年是這樣悽慘死去的:
「這是二十年前的話了,你爹苦熬了大半輩子,好容易置了一條船,可是運氣壞,正好遇到江海瘦,魚汎不好,連工份也發不出,顧老闊面慈心毒,自願借錢給我們,誰知借了他的債,就得拿魚都交給他賣,魚價低,利息高,再加利上加利,不到幾個月,那筆債已經大得怕人。顧老闆反面無情,就借官勢欺人,叫水巡隊封了漁船。漁船給顧老闆搶走,還欠了一身的債,你父親又氣又恨,就在一天晚上跳了海。」她又切齒地向噙滿眼淚的黄大說:「記着,顧老闊是我們的仇人,你別忘了你爹的仇恨!」
黄大媽連喘了幾口氣,還想說話,却說不出來了,又掙扎了一會,她斷了氣。黄大伏倒床上痛哭,他驀然站起,在破桌的抽屜內翻出一把宰魚时刀子,他睜大了眼,臉上陰森森充滿了仇恨,擧起刀子像殺人似的向着架子上用力剌下。
(六)
黄大自從他母親死後,性情起了個根本的變化,以前他是明朗的,像野獸一樣,快樂叛逆者的臉,現在却像暴風雨前的黑森森的海,充滿仇恨,而且陰沉得可怕。
他獨自在望海樓一杯杯地喝着悶酒,老丁邊走邊唱着:「兄弟一條心,坭土變黄金;兄弟各條心,黄金變灰塵。」又喂歎着說:「打魚人,不齊心,沒辦法,沒辦法!」醉蝦這幾句話,觸着了黄大的隱痛,倒了滿滿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酒燒着他的心,他豪狂的喃喃自語:「有寃報寃,有仇報仇,姓黄的不是好欺的,你謀財害命坑了我們一家,我要放過你,我就不是漢子!」他從腰裡掣出雪亮的刀子,砉然地一聲,把刀插在桌上。
陰司秀才陰鷙的眼色看得呆了,梁九嫂也帶着訝異而關切的眼色看着黄大。
黄大這種舉止吹到顧老闆的耳裡,他自然有些畏懼,便想採取懷柔手段,攏絡黃大,勸黄大仍囘到他所屬的船上充當漁工,黄大起初不願,後來得悉顧老闆也預備隨這次船出海,這樣他便有獲得伺機下手的機會,便應尤了顧老闆上船工作。
(七)
出海的一天,岸邊上不少來送別的漁人家眷,她們多數是女人和孩子,帶着沉重的惜別情緖。
許多漁工看到黄大也隨船出海,都交換着驚異的眼色。秋姐瀅然地向黃大說:「我把小雄交給你,我等着你們。」黄大沉着地答道:「秋姐,你放心,先有他,後有我。」他們亙相依戀地,深深地看了半响,黃大代小雄提起他的小舖蓋捲登上「得利號」。
在蒼茫無際的海面,得利號鼓浪前進,顧老闆在船頭,游目四顧,忽然發現一堆厚雲變了狀態,他呆住了,不久一陣風把「得利號」的旗子吹得呼呼地响,他囘頭看見周二 便向他喊道:「天氣不好,有風!快去叫他們把船打囘頭,天亮前趕着進港。」
夜深,漁工們都在興冲冲地賭着錢,黄大輕輕走上艙面,漁船在黑暗中前進,祇有浪花聲曄曄作响,海風猛烈地吹着他的頭髮,他思潮起伏,滿臉是恨,殺機盪漾,他堅决地走向更寮,從腰裡掣出刀子,進了房,祇見顧老闆在床上向裡睡着,他一步一舟地逼近,到了床邊,擧起刀,預備剌下去。在這將要完成動作的瞬息間,却起了一個轟然的巨响,更寮韌烈地震盪了一下,黃大桃摔得浪後了两步。顧老闆慕然驚醒,恐懼地叫出一個「風!」字,黄大忘了一切似地,收了刀子,衝出艙門去。
所有的漁工都奔集到艙上來搶救,黃大無形中成了應付這突然襲來的災難的首領,他沉着地說:「我們現在大難當頭,大家要先救這條船,要先救了我們的性命再說,誰也不該再記着私仇,破壞我們海上的規矩。」
人力難挽天災,「得利號」在盡一切力景挽救和掙扎後,終被巨浪所拋擲,撞擊到壁立的大礁石上,在一個天崩地裂的响聲後,全船立刻支離破碎,黄大連人帶舵向海中倒去。
黄大在大海中載浮載沉,巨浪幾次呑沒了他又吐出來,一個浪推送渦來一頂氈帽,他一手抓着,大聲叫着「小雄!」同時不遠有一個人在水裡掙扎,黄大勇敢一地順着浪泅過去,困難地救了他,沒想到這人正是他日夜企圖復仇的對象——顧老闆,黄大楞了,仇恨使他睜大眼,現在祗要他一放手,顧老闊就完了,他幾平就要這麼做,但一轉念,在海上討生活的人,有一種不成文的律條,當船隻遇到危難的時候,有以全力救助的義務,個人的私仇宿怨,在這大難當頭的時候,决不應該計較,他便奮不顧身把顧老闆拯出險境。
(八)
海在鼎沸,風,雨,浪在交織,是一個騷動不安的世界。
張牛的媽跪在地下連連叩頭求神,窗外一陣陣的閃電在狂風暴雨中,像照明彈一樣可怕。
梁九嫂手裡拿一把香在點,一陣狂風把窗子打落了一扇,她驚得把香散得滿地。
黄大家的空屋內,全部窗子在自開自關的亂碰着,黄大媽靈台上的燭扞香爐和其他的東西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祗有黃大媽的神主却被風吹得緊貼牆壁上,吃立不動,似乎表示她的精神不死。
秋姐在房裡愁眉苦臉地對着窗外,大風暴雨打得窓子格格作聲。
天亮了,紙窗外看得出破曉的天氣,風聲已趨微弱,一種大破壞以後的可怕岑寂支配了一切。顧家的脹房裡還坐滿了一批漁工的家屬,她們已經在這兒守了一夜,等待海上漁人的消息,一夜的憂煎使她們更加形容枯槁,她們都意識首着出海的「得利號」一定凶多吉少。
一個打雜工念匆匆進來報吿:「老闆囘來了丨」滿屋子人都興奮地站起來,她們好像從絕望中了希望,立時由驚喜變成了一陣騷動。
門外進來混身濕齋的黄大,肩上馱着顧老闆,顧三幫着把顧老闆放在籐椅上,陰司秀才滿腹狐疑地問着黄大:「是你,你救了他?」
大家亂紛紛地詢問「得利號」船怎樣?黄大沉重地道:「完了,船毀了。」大家驚叫了一聲,又焦念城追問:「人呢?」黄大不答,搖了搖頭。秋姐急切地問:「小雄呢?」黄大同情地看着她,拿手裡一頂小雄戴的大氈帽遞給她,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秋姐看這情形,明白了,她接過氈帽,半响,衝到黄大前:「黄大,好!『先有他,後有我。』你說的,現在你囘來了,小雄呢?」說完大哭大跳,黃大垂着頭無話可說。
秋姐恨恨地指向黃大說:「你救了自己,你還救了顧老闆,你立下了這一場大功,有你過的日子了,那些窮人你一個都不救,你祗救了有錢的顧老闆,是不是他可以養活你一輩子!」
黄大依舊不响,他心裏比什麼都難過,睜大了眼望着秋姐,想要辯白,但又說不出來。
(九)
紅燭在高燒,滿桌子是三牲福禮。
客廳裡擺開盛宴,爲顧老闆慶祝更生,家人已經齊到,五桌圓枱都已坐滿,但還沒有開席,正中一桌,主位上坐着顧家父子,上首主客的位子却還空着,是留給顧老闆的救命恩人黄大坐的。
久候黃大不至,顧老闆向陰司秀才要過鈔票,親自去請黄大。
黄大媽的靈台上的東西仍舊亂七八糟,顯然仍是大風後的狀態,桌上擺着酒瓶,酒杯倒翻,黄大捧着頭,顯現在臉上是深沉的苦惱。
顧老闆進來、黄大倏然立起,顧老闆親熱的埋怨他怎麼還坐在家中,將一大包錢塞到黄大手裡,黄大將紙包一看,大聲笑着,隨卽丢在地上,拿起酒瓶,給顧老闆倒了一盅說:「跟你說寔話,我不是誠心救你的。」顧老闆疑惑地問:「這怎麼講?」黄大說:「我黄大也是海裡長大的,我懂得同船的規矩,遇到難,我誰都得救,可是我救你,我另外還有道理,咱們先喝了這個酒。」自己先一飮而盡,顧老闆,尢遲疑着,最後也惴惴然喝了,黄大繼續着再說:「好,喝得痛快,咱們走,這個話得出去對着天說。」他近于脅廹地推他,顧老闆掙扎着,像是帶着不祥的預感。
他們走到斷崖邊,天堆滿重叠的曆雲,海嗚咽着,是一個悲凉的境界。
黄大指着斷崖:「你認識這個地方不?先前我爹就是從那兒跳下去的!」說完從腰裡掣出刀子,顧老闆恐佈地一步一步往後退,快逼到懸崖的邊上,顧老闆的兇殘的本性露出來了,他挺而走險,一個飛脚踢掉了黄大的刀,两人扭打起來。
最後,黄大搶到了刀,把顧老闆遥到懸崖的絕頂,用盡力量,猛然把刀剌過去,一聲裂人心腑的長嚎,顧老闆飛墮入海!
(十)
顧三和衆賓客,久候顧老闆不至,接着聽到有凄厲的救命呼聲自遠處傅來,頓起疑懼,帶着陰司秀才等搜索到斷崖,發現黃大的匕首遺棄在草地上,黄大拔脚飛奔,將顧老闆的錢,分送給周二等覆船遭難的遺屬,到了梁家門前,倦極而止,輕而急廹地敲門,梁九嫂把門開了,他一閃身進去,門立刻關了,接着燈也吹熄。秋姐從遠處像夢遊神般走來,黄大的舉動她看在眼裏,露出極度妒恨和悲憤的神色。
顧三等率領着水警來敲梁九嫂的門,九嫂匆忙地把黄大藏在床後,當顧三等搜尋不獲將要離去時,秋姐冷靜地推進門來,証明黄大藏在這兒,黄大聽了,自己從容走出來,吿訴顧三已把顧老闆給殺了,顧三叫水警把黄大帶走,黃大向顧三說:「好漢作事好漢當,不用驚官動府,海裡生的,海棰死,你拿我拋錨好了,不然你也便宜不了。」大家擁着黃大出去,秋姐這才如夢方覺,像錐心似的痛苦,突然上前抱了黄大,巡警拉着黄大走,秋姐不放,他們把她推開,一哄而出,九嫂忿極,打了秋姐两個耳括子,恨恨地道:「害人精,該死的糊塗娘們,就知道吃醋,你忘了顧家是我們大家的仇人!」
漁船停在夜的海上,黃大在船頭昂然直立,從手到脚都綁着極粗的繩子,他們把他放入蔴袋裏面,袋裏再加上一塊大石頭,接着四隻手將蔴袋往上猛提,很迅速把袋口紮緊。
顧三和陰司秀才殘酷地做了個「扔下去」的表情,两個雜工提起麻袋用力往海裡一丢,轟然一聲,麻袋被波浪呑沒。
秋姐知道黄大生命已難挽囘,愛弟小雄又罹難海上,她的生之希望完全吿絕,便整裝步入海濱,踏着海潮前進,一排巨浪像狂獸般奔來,她閉目俯首沉入,便慘吿滅頂,一縷芳魂,和黄大共杳在這壯濶澎湃的海上。
這時,在天邊遠處,揚起「⋯⋯債有主,寃有頭,海漾憤怒,海樣深仇,誰能一輩子受人欺,海上人也像海様吼!⋯⋯」的雄壯响亮的歌聲來。 (完)
「海誓」花絮
編劇柯靈深入漁區
「海誓」的劇作者柯靈,過去在上海電影界工作極久,攝影塲的經驗旣富,編寫出的電影劇本在技巧方面自然非常精鍊,加上作者的對于文學有極湛深的修養,因此取材方面淸新動人,主題也是異常嚴肅正確,柯靈先生除以劇作蜚聲文壇外,散文小品尤爲婉麗,對舊詩詞的塡作也極可觀。這部「海誓」他在編寫之前,曾移居漁區作調查硏究工作,和漁民生活在一起,數月之久,所以寫來極爲眞實感人。
收錄主題歌曲塲面壯觀
在「海誓」片中有揷曲四支,計「海的怒吼」,「漁歌」,「捕魚人」,「天邊月」。這四支歌中,有的是肅穆悲壯,有的是悽惻哀怨,相信公映之後,這幾支歌曲定能風行一時。其中「海的怒吼」是「海誓」影片的主題歌,由名音樂家陸華柏氏作曲,永華公司收錄這主題歌聲帶時,陸華柏氏親蒞影塲指揮,永華管絃樂隊卅餘人担任演奏,香港聯合合唱圑團員百餘人担任四部大合唱,這樣龐大的陣容與塲面,佔滿了永華長一百二十尺,寬五十尺大的攝影棚兩座,合唱圑的圑員列隊在A棚,管絃樂隊分佈在B棚,陸華柏氏像名音樂指揮家司托考夫斯基屹立在兩棚中間,以全力揮動他那像魔捧般的指揮棍, 永華音樂科負責人陸仲氏在錄音間中試聽着音調高低,指揮着各種樂器部位距離麥克風的遠近,經過幾次練習,這雄渾悲壯的歌曲,順利地收錄完成。
「海誓」女主角李麗華
中國女星中,胴體各部份發展最平均,在銀幕下能與在銀幕上一樣美麗嬌艷的,該推出李麗華。
中國女明星的大名,荷李活影人們所熟稔的,昔日有胡蝶,今日則是李麗華,她的照片和小傳劇照等,曾在遍銷全球的美國『生活雜誌』上佔過幾頁篇幅,惝若中國電影界選擧銀壇新后的話,相信不少觀衆會『投他一票』!
李麗華的小名叫『小咪』,她父親是當年南方的名小生李桂芳,她有這麼家學淵源的家庭,因此她的京戲唱得着實不弱。
小咪的幼年生活是很美滿的,有兄弟姊妹六個,不幸的是,在她六歲那年,她那——一代紅伶的父親去世了,也就在這年,她開始入學攻讀,她是徐家滙女校中的一名優秀的學生。
她過去多在華麗的時裝戲中演出,在「海誓」中她却以漁家女的姿態出現,荊釵布服別具風儀,她拍攝這部戲據她自己說付出較已往所拍各戲五倍的精力。她在這片中以婉囀動人的歌喉唱了兩支插曲:「捕魚人」和「天邊月」一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漁人出海,閨中愁緖,深深地傳達出來。她和陶金在朦矓的月色,嶙嶙的碧波的景色下傾訴衷曲,也是這片中的美麗動人的塲面之一,她幫同陶金和漁霸的爪牙們搏鬥,幾次爲他們擊倒入海裏,最後她蹈海自盡,從沙灕呆呆地步入深濤駭浪!她在全片中的表演是異常吃重。
捕魚人
(海誓插曲之一)
D調 4/4
柯靈詞 白明曲
身在外. 心在家. 捕魚人兒走天涯.
抛了子. 離了媽. 撇了媳婦美如花.
終年吃盡辛如苦. █供一家飯與茶.
風兒惡. 浪兒大. 漁夫性命賤如沙.
船翻人死葬魚腹. 大海茫茫日又斜.
酒筵前. 紅燈下. 富人嚐遍.
珍羞味. 誰見漁家淚如麻.
漁 歌
(海誓插曲之二)
詞曲
D調 4/4 李隽青詞 董兼濟曲
吃魚的人嘴裡鮮,打魚的人心裡酸
一條條鮮魚. 都是拿性命換. 海風比刀尖.
海浪像天翻. 吃魚的人. 那知道打魚人的慘,
(過門)賣魚的錢人家賺
父親的債 兒子還.新債舊債還不完,一輩子
打魚保不往一條船. 風浪有時散. 債主不放寛
打魚的人. 幾時才得把身翻. 幾時才得把身翻.
天邊月
(海誓插曲之三)
李隽青詞 張剛曲
天邊月 照海月,天邊水裡雨團圓
情人願跟月一般
天邊月 月光芒,海浪滔天海風狂
風裡浪裡配成一雙
天邊月 月盈盈,海風掀天浪不平
風浪搖不█情人心
天邊月 月西沉 情人的情意比海深
同生同死不█分
海的怒吼
(海誓主題歌)
李隽青詞
陸華柏曲
眾人哭. 一人笑. 衆人
痛苦. 一人逍遙. 眾人的忍耐
能幾時? 一人的享樂難長保. 債有主. 寃有頭.
海樣憤怒. 海樣深仇. 誰能一輩子受人欺. 海上人也像海樣吼.
放債的被打倒. 報仇的也死了. 死的已犧牲. 活的該明暸. 衆人的害要.
衆人除. 衆人的仇要 衆人報. 衆人的仇要 衆人報. 衆人的仇要 衆人報. 衆人的
衆人除. 衆人的仇要 衆人報. 衆人的仇要 衆人報. 衆人的仇要 衆人報. 衆人的
仇要 衆人報.
仇要 衆人報.
LIFE AND DEATH
This picture has its mean theme in enhancing will to live in face of difficult struggles and discouraging pessimism. The story is full of human touches. It is direted by Chu Shih-ling of "The Sorrows of Forbidden City " fame and starred by Miss Wang Hsi-chun, Hsu Li, Miss Chen Chi, etc.
生與死
這片的主題,是鼓勵人的生之意志,提高對人生奮鬥的勇氣,反對消極厭世。由朱石麟導演、王熙春、徐立、陳琦、岑範、姜明、蒙納、胡小峯等主演,故事似眞似幻,寓意極深,表現手法別具新奇風格。
LITTLE SHRIMP
The picture is based on the story of "Little Shrimp" written by Kuo Liu, which is most widely read by the Chinese polulation in Hong-kong and acclaimed as the best novel For 1947. It depicts the life and struggles of a stranded boy—how he goes through experiences of the underground world and tinally triumphs by his own will. It is directed by Wu Tsu Kuang, who directed "A Peasant's Tragedy" and starred by Shu Shih (who played the role of the Manchu Emperor in The Sorrows oF the Forbidden City) Lu En (star in "A Peasant's Tragedy" and "Hearts Aflame") Yeh Hsiao - chu, Ling Ching, and Niu Peng.
蝦球傳之一:春風秋雨
「春風秋雨」原著是華南名作家谷柳所作,內容寫一個流浪兒童(蝦球) 在香港和廣東黑社會中的曲折經歷,以及他將如何從這種生活中掙扎出來走向光明。經名劇作家吳祖光改編成電影劇本,情節愈形緊凑,主題更趨明朗,導演一席便由吳祖光担任,所以這部片子確具引人入勝的魔力,由呂恩、舒適、葉小珠、林靜、牛犇等主演。
"A FISHERMAN'S HONOUR"
THE STORY
Monopolist and rich owner of a large fishing fleet, old man Koo is most powerful figure on island inhabited by fisherfolk. Despite his son's objections, he agrees to give Huang Ta (Tao Chin) credit-a radical departure from his usual rapacity.
As fishermen celebrate their safe return, three-times - married Mrs. Liang Chiu-sao attempts to borrow money from son of Koo-her husband's employer. She fails and is insulted. When Huang Ta takes her part, a fight almost starts, but the advent of Huang's mother and childhood neighbour and friend, “Sister” Chiu (Li Li-hua), sees Huang going home with them.
In love with Huang Ta, "Sister" Chiu tends his injuries when he is knocked down by Koo's ruffians. Her small brother arrives and tells them that Huang's mother is critically ill.
At home, his mother tells him how old man Koo, his father's usurious creditor, was responsible for the latter's death. As she dies, she urges her son to seek revenge. This he swears to do.
Drunk, Huang vows revenge in a restaurant and the news is conveyed to the old man, who hastens to seek his friendship. Huang agrees to serve on one of the old man's ships as the latter is taking a trip to sea and there is a chance to avenge his father.
At sea, he is prevented from killing the old man by the code of the sea, which makes all fishermen fight the storm together. Revenge is forgotten in the tempest and, instead, Huang rescues the old man from a watery grave.
Back on land, the old man gives a banquet and goes to fetch Huang to fill the seat of the guest of honour. But Huang, with no tempest to fight, gets his revenge. The old man is killed and his body falls over the cliff, from which Huang's father threw himself.
Huang is hidden by Mrs. Liang, but, in a fit of jealous passion, “ Sister ” Chiu reveals his whereabouts to old man's son and he is cornered.
Too late, “Sister” Chiu realises what she has done, but Huang, ready to die, is given fisherman's justice: tied in a sack, he is thrown into the sea.
Appalled by loss of her brother at sea and Huang's death, "Sister" Chiu walks into the waves- never to return,
PREFACE
A HARD MISTRESS
"Down to the sea in ships." From time immemorial the vast coastline of China has been the haven of refuge-the home- of generations of fisherfolk. Where the waves break on the shore, there you will find the fisherman - and his family. And the waves break on a vast shoreline in China.
In "A Fisherman's Honour", the Yung Hwa Studios have captured with the magic eye of the motion picture camera a tale of the lives and vicissitudes of these hardy people-a story of their loves, their hatreds and their tragedies.
Perhaps nowhere in the world is the task of the film producer and director so ably aided by natural elements as it is in Hongkong. And, for a picture of the sea, Hongkong is the ideal spot. All the background scenes in this film were taken in and around Hongkong and, under the able guidance of Cheng Pukao, veteran director, realistic storm scenes were staged in a special tank erected in the Studios. In addition, camera crews were sent out. to sea to film background shots.
A hard taskmaster, the sea claims its toll of human lives and any picture of its moods-gay, inviting, sullen or stormy- must portray the hazardous aspect of its hold on the human race. This the Yung Hwa cameras have captured and, with the help of beautiful Li Li-hua and bold, dashing Tao Chin, a love story has been woven through the mesh of fishing nets, through calm and storm and through life and death.
"A Fisherman's Honour" brings the fisherfolk to the screen. It is a gallant production with a gallant cast to portray the lives of a gallant folk. Lee Tsu-yung, the producer, has added to his already well-established reputation with this film, which has been chosen to be shown to international audiences.
海誓
繼農村悲劇「火葬」之後,我們謹將取材角度不同,而主題同樣嚴正鮮明的「海誓」,呈獻于觀寒之前。
「海誓」這部影片,是以波濤壮濶中的海洋爲背景,描述無数以海爲家的漁民們,如何在迫害、剝削、哀愁的苦境討生活,這其間交織着漁民的血淚、仇恨、揀札、呼號,是向封建剝削制度,作着尖銳而有力的控訴。
這部影片的題村,自某些地區來說,是非常現實的,它反映了受剝削的漁民悲慘殘酷的遭遇,寫出習慣與大自然搏鬥,海上生活人群的那種堅靭的性格,在另一方面也刻劃出騎在別人背上的漁覇的偽善和陰骛。通過了黄大這個人物,表現出典型漁民堅強勇敢富有正義感底性恪,他自小受着寡婦孤兒凄苦無告的殘酷折磨,使他趨向倔強與驁放,他母親的臨終遺言,將他在長期壓廹下潛藏的反抗意識,突然揚起,復仇之火,在他心中旺烈地燃燒,但當全船觸礁沉沒,他只要一縱手便可令他日夕計劃復仇的對象逐波而去的當兒,他却爲了踐諾海上一種不成文律條,秉着「同舟共濟」的亙助道義,將個人私仇宿怨橺在 一邊,奮身不顧勇拯仇讎于險境,向公眾的敵人——狂暴的海——展開戰闊,這正是公私分明服膺正義的崇高表現,也是非常正確健康的指示。
「海誓」的编劇柯靈先生,貢獻給我們「春城花落」後一部精心的傑作,素以導演文藝片蜚聲銀壇的程步高先生,擔任這片的導演,他們在這部影片编寫之前,曾親身到漁區體驗這群漁人的生活,和作調查研究訪問等實他工作,因此使本片顯得真實動人,通過了李麗華、陶金、劉琦、王斑、羅維、姜明、吳家驤、戴耘、牛犇、趙恕等優秀演員的精鍊演技,和不避一切艱苦,在驚溥駭浪狂風暴雨中實他拍攝,攝影師蔣偉在本片中對海洋塲面的攝取,有極卓越的表現,此外錄音、置景等部門的全力合作,賦予了這部影片光輝的成續。
謹待 賢明進步的觀象,予我們以建設性的批評和指正。
永華影業公司出品
電影故事
海 誓
(一)
一艘「得利號」漁船快要舶進港口了,艙面上許多漁夫們在忙碌着:落帆的,理纜的,洗刷艙板的,抬掇網罟的⋯⋯全是壯健的漢子,油光發亮的臉。
十三歲的少年漁工小雄(牛犇飾)站在船舷邊,眼睛望着前面,看着漸行漸近的港灣。他無限興奮和歡愉地向另一個漁工張牛(周文彬飾)說道:「啊,到了!張牛叔,我們快進港了!」
在他旁邊蹲着刷艙板的張牛,不覺聞聲站起來,同樣快慰地望着前面。他擦掉一把汗,向小雄打趣說:「小雄,你這還是頭一囘下海打工,你說,你上了岸打算怎麼樣?」小雄不加思索天眞地答道:「 我囘家,我姊姊準巴着望我!」張牛撇了撇嘴說:「你就有你姊姊!明兒秋姐嫁了人你怎麼辦?她馬上要請我們喝喜酒了!」接着對從船那邊走過來的少船主顧三(羅維飾),向周二(侯景夫飾)擠眉弄眼地把嘴呶了呶。
顧三一路巡視着漁工們的工作,他的旁邊是一條大黄狗,他雖然也是漁民,但有一副少東家的派勢,走過對張牛和周二說:「快點拾接吧,囘頭船一進港,又是亂。」又親密地看看小雄,一手攔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两個人一起向船尾那一面走去,小雄提到他姐姐,顧三像是看見了那個恬靜美麗的少女,心情𨺗起若干地興奮。向小雄說:「小雄,囘去吿訴秋姐,你運氣不壞,這囘出海,我們這幾條船都滿了!你準有造化。」顧三說完俯身揭起魚艙的門,小雄凑近去看,帶着驚喜而滿足地叫着,魚鱗在陽光下發出銀葉般的閃光。
(二)
「得利號」停泊在港灣裡,這港灣沿岸漁船密佈,桅檣林立,網罟縱橫,很有些氣概。「得利號」的艙面上,也別有一番熙攘與熱閙的樣子,豐滿的魚獲物縱橫羅列,魚工們一籮一籮抬下駁船去。
一個綽號叫陰司秀才的管賬老頭子(吳家禳飾)從舢板走上來,向一籮籮的魚看了 一遍,諂媚地走近顧三:「這囘你們打的眞不少,老太爺的財氣眞旺,今年更要發大財了!」忽聽到黄狗吠聲大起,大家不約而同地向船邊看,只見一隻舢板上站着一個大漢,舢板還沒有靠攏,他就一躍上了漁船,黄狗衝着他大叫。
這人是黄大(陶金飾),一直走向管賬的身邊,他向着陰司秀才不經意地說:「賬房先生,我有件事跟你商量⋯⋯」陰司秀才不等他說完,趕快截住:「別跟我說,少老闊在這兒。」黄大笑了笑:「跟誰說都一樣,小事兒,我要两担魚。」顧三看着他就有氣,問他:「錢呢?」黃大說:「錢,有。你先記上賬得了。」顧三蹩不住,叫他以後別到姓顧的船上來,揚手大聲喝他去,張牛輕嘴薄舌,向黄大說 :「別丢人了,你爹造孽,死得早,你媽怎麼也不管敎管敎你!」這幾句話觸到黄大的傷處,突然爆發,閃電似的,一把抓住了張牛的前胸,當胸就是一拳,張牛踉蹌得好遠,他剛站起來要還手,黄大一推,就把他推下海去。
張牛從海裡冐出來,情形十分狼狽,旁邊恰好搖過來一隻小舢板,上面坐着顧老闆(王斑飾)他知道船上一定出了點事,急忙趕到「得利號」。
艙面上,顧三,周二,跟幾個漁夫圍着黄大,擺好架勢要打他,黄大兀立中間等着戰鬥,两面對持着,戰爭就要爆發,顧老闆遠遠喝止,叫双方都不要動手,和黄大問答了幾句話,便叫陰司秀才付給黄大两担的魚價,黄大接過,謝也不謝便跳下駁船。
顧三忍不住了:「爹,咱們憑什麼給他,你到底爲甚麼這麼怕他?」顧老闆似有隱情,歇了一會才囘答道:「我有我的道理,你不懂得。」
(三)
海邊上有個船廳格局的小酒家,雖然簡陋,却頗有些風趣,從一面敞着的窗外,看得見波濤雄濶的海,和遠處的明滅漁火。
一盞破舊的大燈籠,上面用扁體字寫着「望海樓酒家」,一個女孩子(陳榴霞飾)在賣唱,唱的是一隻凄慘而撩人的小曲「捕魚人」。
酒店是閙哄哄的,座上差不多坐滿了,他們全是一些打魚人,海上的緊張驚險的生活影响了他們,使他們囘到岸上的時候,很目然要求縱樂,尋找官能的刺激。
黄大和他的朋友綽號醉蝦的老丁(趙恕飾),也在那邊桌上暢飮,他們都已喝得酩酊大醉,黄大搖搖晃晃手裡拿一瓢水,兜頭兜腦地淋在老丁的頭上跟臉上。老丁這才半醒過來,連打三個噴嚏,一聲比一聲高,滿座爆發出一陣嘩然地笑。
酒店門口,大搖大擺地走進顧三,後面跟着張牛和周二,還有陰司秀才。堂倌殷勤地把他們帶到一個空座上,那地位正好跟黄大的一桌遙遙相對,陰司秀才看見黄大和老丁,便一唱三歎地說:「詐了錢就灌黄湯,眞舒服啊。」他突像看見了貓頭鷹,深怕染着什麼不吉似的,唾了一口涎吐:「啐!又是一個寳貝。」剛「啐」完,這綽號「白虎星」的梁九嫂(劉琦飾)已經走近,她洒脫放蕩,毫無羞澀之態,衣服破舊,却很動人,混身帶着誘惑性。她顯然是來找人的,一路就向顧三這一桌走來。
顧三充滿了憎惡和不屑,梁九嫂吿他,她丈夫老梁爲顧老闆出海撈漁,巳經有半個月,現在窮的連吃窩頭的錢都沒有,想先向顧三借點錢用。顧三推說沒有,陰司秀才插嘴道:「你還怕少錢使?擺平身子就有了!⋯⋯」這句話把九嫂給激火了,她怒叫起來,黄大和老丁巳經醉到十成加一,見這幫子人都在欺負九嫂,便把九嫂請過來,倒酒給她喝,掏烟給她吸,拿錢借她用。顧三看到這情形,眼睛里冐火,七竅生烟,認爲黄大是居心向他挑釁,猛然推倒桌子走過去,座客紛紛圍起來看熱閙,黄大也搖搖晃晃挺身出來應戰,九嫂見顧三一行其勢不善,深恐黄大吃虧,便死命攔住他,黄大全身歪邪地靠着九嫂,咀裏胡亂叫着:「揍!揍!」這時黄大媽(戴転飾)和秋姐(李麗華飾)突然在門口出現,看到黄大這種情形都看呆了,黄大媽隨着大聲喝道。「畜生,你還認識我嗎?你看你醉成甚麼樣子!」秋姐眼見黄大和九嫂的依偎神態,尤其充滿醋意,大媽厲聲向九嫂說:「九花娘,你往後可別再碰我的兒子丨」九嫂忍着眼淚、背過身子,分開衆人出去。大媽呵斥黄大歸家,秋姐扶着大媽,黄大踉蹌地在前頭走。
(四)
黄大和秋姐從小便結鄰而居,自幼是靑梅竹馬两小無猜,等到長大,情感更濃,但是秋姐見到梁九嫂時向黄大表示慇懃,心裏不免有着不安的陰影。
在一個崖邊月下的幽靜的環境中,秋姐把蘊蓄在深邃處的感情,向黄大傾訴出來,黄大向她堅决表示,他肯假九嫂顏色是因爲她是個可憐人,從來就沒有渗雜一點愛戀的情感,秋姐這才把疑慮珉除了去,芳心轉喜。
梁九嫂的丈夫老梁囘來了,他在海裡叫一個大浪從船頭打到船尾 ,黄大送錢給九嫂叫她不要再求甚麼仙丹,拿錢去買點葯,這却引起老梁的誤會,經過一番口舌,黄大將欲離去,顧三帶了一班爪牙掩至,說一是來算魚賬,二是黄大糟塌人家娘們,犒壞了地方,非要給點顏色看看。
他們一同走到海灘,動起手來,秋姐也趕到加入戰團,黃大把他們打得鷄飛狗走,最後遭到暗算被他們擊昏在水裏,秋姐爲黄大滌洗血垢,備極體貼,黄大爲向所未有的溫暖迷醉了,他們靜靜地靠着,小雄突然慌急地趕了來,緊張地道,「快囘去,黄大哥,黄大媽不成了!」
(五)
一燈如豆,臨死的黄大媽躺在床上。
在彌留中,黄大媽斷斷續續向黄大講出,黃大父親當年是這樣悽慘死去的:
「這是二十年前的話了,你爹苦熬了大半輩子,好容易置了一條船,可是運氣壞,正好遇到江海瘦,魚汎不好,連工份也發不出,顧老闊面慈心毒,自願借錢給我們,誰知借了他的債,就得拿魚都交給他賣,魚價低,利息高,再加利上加利,不到幾個月,那筆債已經大得怕人。顧老闆反面無情,就借官勢欺人,叫水巡隊封了漁船。漁船給顧老闆搶走,還欠了一身的債,你父親又氣又恨,就在一天晚上跳了海。」她又切齒地向噙滿眼淚的黄大說:「記着,顧老闊是我們的仇人,你別忘了你爹的仇恨!」
黄大媽連喘了幾口氣,還想說話,却說不出來了,又掙扎了一會,她斷了氣。黄大伏倒床上痛哭,他驀然站起,在破桌的抽屜內翻出一把宰魚时刀子,他睜大了眼,臉上陰森森充滿了仇恨,擧起刀子像殺人似的向着架子上用力剌下。
(六)
黄大自從他母親死後,性情起了個根本的變化,以前他是明朗的,像野獸一樣,快樂叛逆者的臉,現在却像暴風雨前的黑森森的海,充滿仇恨,而且陰沉得可怕。
他獨自在望海樓一杯杯地喝着悶酒,老丁邊走邊唱着:「兄弟一條心,坭土變黄金;兄弟各條心,黄金變灰塵。」又喂歎着說:「打魚人,不齊心,沒辦法,沒辦法!」醉蝦這幾句話,觸着了黄大的隱痛,倒了滿滿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酒燒着他的心,他豪狂的喃喃自語:「有寃報寃,有仇報仇,姓黄的不是好欺的,你謀財害命坑了我們一家,我要放過你,我就不是漢子!」他從腰裡掣出雪亮的刀子,砉然地一聲,把刀插在桌上。
陰司秀才陰鷙的眼色看得呆了,梁九嫂也帶着訝異而關切的眼色看着黄大。
黄大這種舉止吹到顧老闆的耳裡,他自然有些畏懼,便想採取懷柔手段,攏絡黃大,勸黄大仍囘到他所屬的船上充當漁工,黄大起初不願,後來得悉顧老闆也預備隨這次船出海,這樣他便有獲得伺機下手的機會,便應尤了顧老闆上船工作。
(七)
出海的一天,岸邊上不少來送別的漁人家眷,她們多數是女人和孩子,帶着沉重的惜別情緖。
許多漁工看到黄大也隨船出海,都交換着驚異的眼色。秋姐瀅然地向黃大說:「我把小雄交給你,我等着你們。」黄大沉着地答道:「秋姐,你放心,先有他,後有我。」他們亙相依戀地,深深地看了半响,黃大代小雄提起他的小舖蓋捲登上「得利號」。
在蒼茫無際的海面,得利號鼓浪前進,顧老闆在船頭,游目四顧,忽然發現一堆厚雲變了狀態,他呆住了,不久一陣風把「得利號」的旗子吹得呼呼地响,他囘頭看見周二 便向他喊道:「天氣不好,有風!快去叫他們把船打囘頭,天亮前趕着進港。」
夜深,漁工們都在興冲冲地賭着錢,黄大輕輕走上艙面,漁船在黑暗中前進,祇有浪花聲曄曄作响,海風猛烈地吹着他的頭髮,他思潮起伏,滿臉是恨,殺機盪漾,他堅决地走向更寮,從腰裡掣出刀子,進了房,祇見顧老闆在床上向裡睡着,他一步一舟地逼近,到了床邊,擧起刀,預備剌下去。在這將要完成動作的瞬息間,却起了一個轟然的巨响,更寮韌烈地震盪了一下,黃大桃摔得浪後了两步。顧老闆慕然驚醒,恐懼地叫出一個「風!」字,黄大忘了一切似地,收了刀子,衝出艙門去。
所有的漁工都奔集到艙上來搶救,黃大無形中成了應付這突然襲來的災難的首領,他沉着地說:「我們現在大難當頭,大家要先救這條船,要先救了我們的性命再說,誰也不該再記着私仇,破壞我們海上的規矩。」
人力難挽天災,「得利號」在盡一切力景挽救和掙扎後,終被巨浪所拋擲,撞擊到壁立的大礁石上,在一個天崩地裂的响聲後,全船立刻支離破碎,黄大連人帶舵向海中倒去。
黄大在大海中載浮載沉,巨浪幾次呑沒了他又吐出來,一個浪推送渦來一頂氈帽,他一手抓着,大聲叫着「小雄!」同時不遠有一個人在水裡掙扎,黄大勇敢一地順着浪泅過去,困難地救了他,沒想到這人正是他日夜企圖復仇的對象——顧老闆,黄大楞了,仇恨使他睜大眼,現在祗要他一放手,顧老闊就完了,他幾平就要這麼做,但一轉念,在海上討生活的人,有一種不成文的律條,當船隻遇到危難的時候,有以全力救助的義務,個人的私仇宿怨,在這大難當頭的時候,决不應該計較,他便奮不顧身把顧老闆拯出險境。
(八)
海在鼎沸,風,雨,浪在交織,是一個騷動不安的世界。
張牛的媽跪在地下連連叩頭求神,窗外一陣陣的閃電在狂風暴雨中,像照明彈一樣可怕。
梁九嫂手裡拿一把香在點,一陣狂風把窗子打落了一扇,她驚得把香散得滿地。
黄大家的空屋內,全部窗子在自開自關的亂碰着,黄大媽靈台上的燭扞香爐和其他的東西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祗有黃大媽的神主却被風吹得緊貼牆壁上,吃立不動,似乎表示她的精神不死。
秋姐在房裡愁眉苦臉地對着窗外,大風暴雨打得窓子格格作聲。
天亮了,紙窗外看得出破曉的天氣,風聲已趨微弱,一種大破壞以後的可怕岑寂支配了一切。顧家的脹房裡還坐滿了一批漁工的家屬,她們已經在這兒守了一夜,等待海上漁人的消息,一夜的憂煎使她們更加形容枯槁,她們都意識首着出海的「得利號」一定凶多吉少。
一個打雜工念匆匆進來報吿:「老闆囘來了丨」滿屋子人都興奮地站起來,她們好像從絕望中了希望,立時由驚喜變成了一陣騷動。
門外進來混身濕齋的黄大,肩上馱着顧老闆,顧三幫着把顧老闆放在籐椅上,陰司秀才滿腹狐疑地問着黄大:「是你,你救了他?」
大家亂紛紛地詢問「得利號」船怎樣?黄大沉重地道:「完了,船毀了。」大家驚叫了一聲,又焦念城追問:「人呢?」黄大不答,搖了搖頭。秋姐急切地問:「小雄呢?」黄大同情地看着她,拿手裡一頂小雄戴的大氈帽遞給她,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秋姐看這情形,明白了,她接過氈帽,半响,衝到黄大前:「黄大,好!『先有他,後有我。』你說的,現在你囘來了,小雄呢?」說完大哭大跳,黃大垂着頭無話可說。
秋姐恨恨地指向黃大說:「你救了自己,你還救了顧老闆,你立下了這一場大功,有你過的日子了,那些窮人你一個都不救,你祗救了有錢的顧老闆,是不是他可以養活你一輩子!」
黄大依舊不响,他心裏比什麼都難過,睜大了眼望着秋姐,想要辯白,但又說不出來。
(九)
紅燭在高燒,滿桌子是三牲福禮。
客廳裡擺開盛宴,爲顧老闆慶祝更生,家人已經齊到,五桌圓枱都已坐滿,但還沒有開席,正中一桌,主位上坐着顧家父子,上首主客的位子却還空着,是留給顧老闆的救命恩人黄大坐的。
久候黃大不至,顧老闆向陰司秀才要過鈔票,親自去請黄大。
黄大媽的靈台上的東西仍舊亂七八糟,顯然仍是大風後的狀態,桌上擺着酒瓶,酒杯倒翻,黄大捧着頭,顯現在臉上是深沉的苦惱。
顧老闆進來、黄大倏然立起,顧老闆親熱的埋怨他怎麼還坐在家中,將一大包錢塞到黄大手裡,黄大將紙包一看,大聲笑着,隨卽丢在地上,拿起酒瓶,給顧老闆倒了一盅說:「跟你說寔話,我不是誠心救你的。」顧老闆疑惑地問:「這怎麼講?」黄大說:「我黄大也是海裡長大的,我懂得同船的規矩,遇到難,我誰都得救,可是我救你,我另外還有道理,咱們先喝了這個酒。」自己先一飮而盡,顧老闆,尢遲疑着,最後也惴惴然喝了,黄大繼續着再說:「好,喝得痛快,咱們走,這個話得出去對着天說。」他近于脅廹地推他,顧老闆掙扎着,像是帶着不祥的預感。
他們走到斷崖邊,天堆滿重叠的曆雲,海嗚咽着,是一個悲凉的境界。
黄大指着斷崖:「你認識這個地方不?先前我爹就是從那兒跳下去的!」說完從腰裡掣出刀子,顧老闆恐佈地一步一步往後退,快逼到懸崖的邊上,顧老闆的兇殘的本性露出來了,他挺而走險,一個飛脚踢掉了黄大的刀,两人扭打起來。
最後,黄大搶到了刀,把顧老闆遥到懸崖的絕頂,用盡力量,猛然把刀剌過去,一聲裂人心腑的長嚎,顧老闆飛墮入海!
(十)
顧三和衆賓客,久候顧老闆不至,接着聽到有凄厲的救命呼聲自遠處傅來,頓起疑懼,帶着陰司秀才等搜索到斷崖,發現黃大的匕首遺棄在草地上,黄大拔脚飛奔,將顧老闆的錢,分送給周二等覆船遭難的遺屬,到了梁家門前,倦極而止,輕而急廹地敲門,梁九嫂把門開了,他一閃身進去,門立刻關了,接着燈也吹熄。秋姐從遠處像夢遊神般走來,黄大的舉動她看在眼裏,露出極度妒恨和悲憤的神色。
顧三等率領着水警來敲梁九嫂的門,九嫂匆忙地把黄大藏在床後,當顧三等搜尋不獲將要離去時,秋姐冷靜地推進門來,証明黄大藏在這兒,黄大聽了,自己從容走出來,吿訴顧三已把顧老闆給殺了,顧三叫水警把黄大帶走,黃大向顧三說:「好漢作事好漢當,不用驚官動府,海裡生的,海棰死,你拿我拋錨好了,不然你也便宜不了。」大家擁着黃大出去,秋姐這才如夢方覺,像錐心似的痛苦,突然上前抱了黄大,巡警拉着黄大走,秋姐不放,他們把她推開,一哄而出,九嫂忿極,打了秋姐两個耳括子,恨恨地道:「害人精,該死的糊塗娘們,就知道吃醋,你忘了顧家是我們大家的仇人!」
漁船停在夜的海上,黃大在船頭昂然直立,從手到脚都綁着極粗的繩子,他們把他放入蔴袋裏面,袋裏再加上一塊大石頭,接着四隻手將蔴袋往上猛提,很迅速把袋口紮緊。
顧三和陰司秀才殘酷地做了個「扔下去」的表情,两個雜工提起麻袋用力往海裡一丢,轟然一聲,麻袋被波浪呑沒。
秋姐知道黄大生命已難挽囘,愛弟小雄又罹難海上,她的生之希望完全吿絕,便整裝步入海濱,踏着海潮前進,一排巨浪像狂獸般奔來,她閉目俯首沉入,便慘吿滅頂,一縷芳魂,和黄大共杳在這壯濶澎湃的海上。
這時,在天邊遠處,揚起「⋯⋯債有主,寃有頭,海漾憤怒,海樣深仇,誰能一輩子受人欺,海上人也像海様吼!⋯⋯」的雄壯响亮的歌聲來。 (完)
「海誓」花絮
編劇柯靈深入漁區
「海誓」的劇作者柯靈,過去在上海電影界工作極久,攝影塲的經驗旣富,編寫出的電影劇本在技巧方面自然非常精鍊,加上作者的對于文學有極湛深的修養,因此取材方面淸新動人,主題也是異常嚴肅正確,柯靈先生除以劇作蜚聲文壇外,散文小品尤爲婉麗,對舊詩詞的塡作也極可觀。這部「海誓」他在編寫之前,曾移居漁區作調查硏究工作,和漁民生活在一起,數月之久,所以寫來極爲眞實感人。
收錄主題歌曲塲面壯觀
在「海誓」片中有揷曲四支,計「海的怒吼」,「漁歌」,「捕魚人」,「天邊月」。這四支歌中,有的是肅穆悲壯,有的是悽惻哀怨,相信公映之後,這幾支歌曲定能風行一時。其中「海的怒吼」是「海誓」影片的主題歌,由名音樂家陸華柏氏作曲,永華公司收錄這主題歌聲帶時,陸華柏氏親蒞影塲指揮,永華管絃樂隊卅餘人担任演奏,香港聯合合唱圑團員百餘人担任四部大合唱,這樣龐大的陣容與塲面,佔滿了永華長一百二十尺,寬五十尺大的攝影棚兩座,合唱圑的圑員列隊在A棚,管絃樂隊分佈在B棚,陸華柏氏像名音樂指揮家司托考夫斯基屹立在兩棚中間,以全力揮動他那像魔捧般的指揮棍, 永華音樂科負責人陸仲氏在錄音間中試聽着音調高低,指揮着各種樂器部位距離麥克風的遠近,經過幾次練習,這雄渾悲壯的歌曲,順利地收錄完成。
「海誓」女主角李麗華
中國女星中,胴體各部份發展最平均,在銀幕下能與在銀幕上一樣美麗嬌艷的,該推出李麗華。
中國女明星的大名,荷李活影人們所熟稔的,昔日有胡蝶,今日則是李麗華,她的照片和小傳劇照等,曾在遍銷全球的美國『生活雜誌』上佔過幾頁篇幅,惝若中國電影界選擧銀壇新后的話,相信不少觀衆會『投他一票』!
李麗華的小名叫『小咪』,她父親是當年南方的名小生李桂芳,她有這麼家學淵源的家庭,因此她的京戲唱得着實不弱。
小咪的幼年生活是很美滿的,有兄弟姊妹六個,不幸的是,在她六歲那年,她那——一代紅伶的父親去世了,也就在這年,她開始入學攻讀,她是徐家滙女校中的一名優秀的學生。
她過去多在華麗的時裝戲中演出,在「海誓」中她却以漁家女的姿態出現,荊釵布服別具風儀,她拍攝這部戲據她自己說付出較已往所拍各戲五倍的精力。她在這片中以婉囀動人的歌喉唱了兩支插曲:「捕魚人」和「天邊月」一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漁人出海,閨中愁緖,深深地傳達出來。她和陶金在朦矓的月色,嶙嶙的碧波的景色下傾訴衷曲,也是這片中的美麗動人的塲面之一,她幫同陶金和漁霸的爪牙們搏鬥,幾次爲他們擊倒入海裏,最後她蹈海自盡,從沙灕呆呆地步入深濤駭浪!她在全片中的表演是異常吃重。
LIFE AND DEATH
This picture has its mean theme in enhancing will to live in face of difficult struggles and discouraging pessimism. The story is full of human touches. It is direted by Chu Shih-ling of "The Sorrows of Forbidden City " fame and starred by Miss Wang Hsi-chun, Hsu Li, Miss Chen Chi, etc.
生與死
這片的主題,是鼓勵人的生之意志,提高對人生奮鬥的勇氣,反對消極厭世。由朱石麟導演、王熙春、徐立、陳琦、岑範、姜明、蒙納、胡小峯等主演,故事似眞似幻,寓意極深,表現手法別具新奇風格。
LITTLE SHRIMP
The picture is based on the story of "Little Shrimp" written by Kuo Liu, which is most widely read by the Chinese polulation in Hong-kong and acclaimed as the best novel For 1947. It depicts the life and struggles of a stranded boy—how he goes through experiences of the underground world and tinally triumphs by his own will. It is directed by Wu Tsu Kuang, who directed "A Peasant's Tragedy" and starred by Shu Shih (who played the role of the Manchu Emperor in The Sorrows oF the Forbidden City) Lu En (star in "A Peasant's Tragedy" and "Hearts Aflame") Yeh Hsiao - chu, Ling Ching, and Niu Peng.
蝦球傳之一:春風秋雨
「春風秋雨」原著是華南名作家谷柳所作,內容寫一個流浪兒童(蝦球) 在香港和廣東黑社會中的曲折經歷,以及他將如何從這種生活中掙扎出來走向光明。經名劇作家吳祖光改編成電影劇本,情節愈形緊凑,主題更趨明朗,導演一席便由吳祖光担任,所以這部片子確具引人入勝的魔力,由呂恩、舒適、葉小珠、林靜、牛犇等主演。
"A FISHERMAN'S HONOUR"
THE STORY
Monopolist and rich owner of a large fishing fleet, old man Koo is most powerful figure on island inhabited by fisherfolk. Despite his son's objections, he agrees to give Huang Ta (Tao Chin) credit-a radical departure from his usual rapacity.
As fishermen celebrate their safe return, three-times - married Mrs. Liang Chiu-sao attempts to borrow money from son of Koo-her husband's employer. She fails and is insulted. When Huang Ta takes her part, a fight almost starts, but the advent of Huang's mother and childhood neighbour and friend, “Sister” Chiu (Li Li-hua), sees Huang going home with them.
In love with Huang Ta, "Sister" Chiu tends his injuries when he is knocked down by Koo's ruffians. Her small brother arrives and tells them that Huang's mother is critically ill.
At home, his mother tells him how old man Koo, his father's usurious creditor, was responsible for the latter's death. As she dies, she urges her son to seek revenge. This he swears to do.
Drunk, Huang vows revenge in a restaurant and the news is conveyed to the old man, who hastens to seek his friendship. Huang agrees to serve on one of the old man's ships as the latter is taking a trip to sea and there is a chance to avenge his father.
At sea, he is prevented from killing the old man by the code of the sea, which makes all fishermen fight the storm together. Revenge is forgotten in the tempest and, instead, Huang rescues the old man from a watery grave.
Back on land, the old man gives a banquet and goes to fetch Huang to fill the seat of the guest of honour. But Huang, with no tempest to fight, gets his revenge. The old man is killed and his body falls over the cliff, from which Huang's father threw himself.
Huang is hidden by Mrs. Liang, but, in a fit of jealous passion, “ Sister ” Chiu reveals his whereabouts to old man's son and he is cornered.
Too late, “Sister” Chiu realises what she has done, but Huang, ready to die, is given fisherman's justice: tied in a sack, he is thrown into the sea.
Appalled by loss of her brother at sea and Huang's death, "Sister" Chiu walks into the waves- never to return,
PREFACE
A HARD MISTRESS
"Down to the sea in ships." From time immemorial the vast coastline of China has been the haven of refuge-the home- of generations of fisherfolk. Where the waves break on the shore, there you will find the fisherman - and his family. And the waves break on a vast shoreline in China.
In "A Fisherman's Honour", the Yung Hwa Studios have captured with the magic eye of the motion picture camera a tale of the lives and vicissitudes of these hardy people-a story of their loves, their hatreds and their tragedies.
Perhaps nowhere in the world is the task of the film producer and director so ably aided by natural elements as it is in Hongkong. And, for a picture of the sea, Hongkong is the ideal spot. All the background scenes in this film were taken in and around Hongkong and, under the able guidance of Cheng Pukao, veteran director, realistic storm scenes were staged in a special tank erected in the Studios. In addition, camera crews were sent out. to sea to film background shots.
A hard taskmaster, the sea claims its toll of human lives and any picture of its moods-gay, inviting, sullen or stormy- must portray the hazardous aspect of its hold on the human race. This the Yung Hwa cameras have captured and, with the help of beautiful Li Li-hua and bold, dashing Tao Chin, a love story has been woven through the mesh of fishing nets, through calm and storm and through life and death.
"A Fisherman's Honour" brings the fisherfolk to the screen. It is a gallant production with a gallant cast to portray the lives of a gallant folk. Lee Tsu-yung, the producer, has added to his already well-established reputation with this film, which has been chosen to be shown to international audien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