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心
.電影小說.
一個暮春的晚上,夜幕展蓋着大地,馬路上靜悄悄地難得有三兩個夜歸人,間中有一兩部汽車疾駛而過,車輪與路面磨擦發出了低暗的聲响,衝破了春夜的沉寂。
一個穿着白恤衫藍西褲,手裡拿着一叠課本的女學生,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在馬路中間,漫無目標地躑躅而行,從她那無神的眼光看去,知道她正有着滿懷心事;雖然有一次當一架汽車响着長號,掠身而過時,她亦漫不經意,好像生死對她並不算甚麽一同事,倒是駕車人替她捏了一把汗。
行行重行行,少女的情緒越來越壞,她緊縐眉頭,含淚欲涕,最後,當另一部汽車迎面馳來的時候,那少女竟把心一橫,迎頭撞去,幸虧司機眼明,手快,收掣及時,不致惹出命案,但少女已被撞傷,暈眩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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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公立醫院病床上,醫生朱學慈替這少女把傷口包紮後,由於好奇心的驅使,他對於這位少女自殺的原因很感興趣,在他腦海中,像這樣年青的小姑娘,無理由會想起自殺這回事,於是他溫和而又柔聲地對這少女說:
「你爲甚麼要自殺呢?」
「你不要問我,不要問我……」少女哀傷地哭泣。
「安靜一點吧!小姐,爲甚麽不把自殺的勇氣,用來活下去克服一切的困難呢?」
「…………」少女惘然,她陷入沉思中。
朱醫生見少女這種情狀,越是判定她有着不可告人的苦衷,於是他一面把少女背後的枕頭放好,使她靠得舒服些,一面安慰她說:
「小姐,你可知道做醫生的跟病人像自己人一樣的嗎?所以你也應該把我看做是你自己的朋友一樣的。」
少女望望朱學慈,無言默認,學慈繼續說:「我們既然跟自己人一樣,那就得互相帮助解決困難,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怕難爲情,坦白的告訴我你所有的困難,我一定盡力帮助你解决,並且保證嚴守秘密。」學慈頓了一頓,眼睛凝望着少女:你在那間學校讀書?你的父母在那兒?……」提起學校,提起父母,少女臉上顯示着委曲而忿懑,她氣憤地說:學校寃枉我,父母沒有真的疼我;他們對我毫不關心,好像把我養大了就算了,從不理會我的心事。」
「你這話我可不大明白,」學慈奇怪地。
「我告訴了你,你就會明白了。」少女於是開始講述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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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名字叫張碧玉,生長在一個半開通的封建家庭裏,父親名叫張伯年,是一家銀行的出納主任,整天埋首在一大堆數目字裏討生活,工作的繁重應酬的忙碌,使他不暇顧及到家庭中的瑣務和兒女們的需要;而張太太呢?她與伯年一樣很少注意到家庭的瑣務和兒女的管教,她整天都在忙,但是她所「忙」的是今天約甲太大牌,明天帮乙太太做「桃色偵探」,對於碧玉,在她的心目中以爲女兒養大了,做父母的責任便完了,所以她不大理會碧玉的事情。就是六歲的兒子少帆,她也交給女僕阿蘭照拂,自己也不去管教他,所以少帆除了整天想吃糖之外,就是胡鬧,淘氣,闖禍,老媽子王媽,是碧玉的奶媽,在家庭中算是唯一關心碧玉的人但是由於年齡,思想的距離,王媽對碧玉除了關心之外,實在沒有可以帮忙碧玉的地方。
張碧玉生長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裏,委實太煩悶了!她今年十八歲了,正是情竇初開的懷春少女,就讀于一間高尙中學校的高中一年級,在功課方面她可以稱得上學冠群儕,在精神上,她正需要着親切,温暖的慰藉,但是家庭的漠不關心,使她太失望了!
有一次,碧玉的學校裏籌備舉行週年水藝會,由於碧玉的泳術超卓,同學們對她都寄予殷切的期望,大家認爲游泳錦標一定是屬於碧玉的,碧玉自己亦充滿了自信心,何况更加上女同學何美萍,劉小珠和男同學陳漢等多方鼓勵,於是她滿懷高興地跑回家裏,却發現游泳衣給蛀虫蛀穿了一個大洞,而且式樣亦陳舊了,她拿着泳衣呆了,她不願意在水藝會中呈現出窮酸態,就是王媽亦認爲應該換一件新的了。她將意思告訴了爸爸,這時伯年正趕着赴友人的宴會,叫她告訴媽媽,但是等到張太太抹完牌同家的時候,已是晚上九時了,張太太只好答應第二天替她購買。
第二天,亦就是水藝會舉行的前一天,碧玉滿懷熱望媽媽替她買新泳衣,可是張太太直到深夜才回來,因為被她的朋友王太太纏胡塗了,女兒的事竟忘記了,碧玉感到無比的失望,傷心大哭,張太只好安慰她,答應在比賽前一定替她買囘來。
水藝會舉行的那天早上,碧玉和張太太到百貨公司去購買泳衣,等到百貨公司開門營業,買了泳衣,碧玉再趕到水藝會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時許,水藝會剛好完畢,錦標被另一位女同學霍錦紅奪去了,一班與碧玉要好的同學,都埋怨碧玉錯過機會,把錦標眼光光地讓給別人,碧玉有口難言,望望興高彩烈的霍錦紅,不禁愴然淚下。
這件事給碧玉的打擊太大了,嫩弱的心靈,像打上了一個永難磨滅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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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裏,一班青年男女學生們,有說有笑,相親相愛,他(她)們在課餘之暇捉對兒唱歌,成雙兒散步,這情景映入碧玉的眼簾,不知是羨是姑?雖然有兩位男同學向她追求——一個叫方志雄,是學校的籃球隊長;另一個叫陳漢,是學校中唯一的苦學生,勤心力學,成績優越,但他對碧玉只有内心的傾慕,由於自卑心的作祟,而不敢有所表示,所以碧玉只當他是一位好同學而已。方志雄整天打球游泳,舉止比較輕佻浮燥,更不能得到碧玉的歡心。碧玉年紀雖輕,但對於異性的選擇眼光很高,在學校裏芸芸師友群中,特別賞識那位整天「手不釋卷」的數學教師李晚成,雖然李晚成的個性很是刻板,但是碧玉心目中却認爲這位老師的人品學問都值得敬佩,因敬而生愛,一顆芳心,竟然私下傾慕起來,於是每每在有意無意之間,表露出一些愛意,可是晚成呢?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他讚揚碧玉,但他的讚揚只是基於一種師長對學生的勗勉,他做夢也想不到這位多材多藝的女學生,居然會對他懷着愛念,所以每當碧玉向他表示好感的時候,他總認爲是學生「遵師重道」的本份,不把她當作一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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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大晴天,美麗的雲朶,襯托着優美的郊外風光,遠處傳來一陣陣合唱的歌聲,活潑而輕快,充滿着生命的活力,培南中學一群男女學生架着脚踏車馳騁在蒼翠的郊原,青年男女們縱情快樂,一對對相親相愛,碧玉被小珠,美萍邀同參加,但是却給碧玉平添了無限的刺激和苦悶,人家雙雙對對,有說有笑,她却落寞寡歡,不願跟別人混在一起,所以她獨自哀傷,心坎深處,不禁又浮起李晚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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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對李晚成的心事,同學們是無從知道和了解的,就是晚成本人亦惘然不覺,這使碧玉更加煩悶。
有一天,在學校裡的運動場上,碧玉和一班男女同學在練習籃球,大家興高彩烈,正當玩得起勁的時候,碧玉忽然同頭一望,地見晚成和一位女教員喁喁而行,態度很是親密,碧玉一時呆了,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她差些兒要哭出來了,於是賭氣跑囘課室,同學們都覺得愕然,美萍和小珠尤感意外,她們跟着追入課室,看見碧玉伏在桌上哭起來了。美萍關心地問:
「碧玉,你到底爲什麽呀?」
「碧玉,告訴我們,誰欺侮你了?」小珠亦關心地問。
碧玉羞慚難言,但經不起美萍和小珠再三盤問,於是委婉吐露她對李晚成的心事,美萍和小珠平日跟玉特別要好,大家親切有如姊妹,現在聽說碧玉愛上晚成,她們很感興趣,尤其是美萍,她是一個典型的都市小姐,對於男女社交的事,她都曉得,在學校裡,她本來就有「戀愛顧問」的綽號,現在面對着碧玉,她不禁又自告奮勇地當起顧問來。
「說正經的,你愛上了他,那他對你怎樣呢?」美萍捉住碧玉的手,關切地問。碧玉嬌羞萬狀,望望美萍,有點忸怩。
「我又沒有對他表示過,又怎麼知道他對我怎樣呢?」
「噯喲,真要命,說了半天,原來你一個人在單相思,你愛他,他不知道又有什麽用呢?」
「那我應該怎麼辦呢?」碧玉感到彷徨。
美萍和小珠對於碧玉片面單戀晚成,感到有點滑稽,兩人極力慫恿碧玉放胆去追求晚成,她們主張碧玉借着研究數學,要求晚成替她補夜課,籍此與晚成多接近而希望晚成能夠知道碧玉對他的一片痴心,碧玉亦深以爲然,於是依照美萍和小珠的計劃,她開始向晚成採取主動攻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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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回到家裡,問伯年要了錢,說是要補習數學,伯年雖然知道女兒的學業成績很不錯,可是他根本沒有閒心去研究女兒爲什麽要補習數學,女兒的心事,他一無所知。
在課室裡,正當上完了數學課的時候,李晚成總計全班成績最優良的要推碧玉和陳漢兩人,他很興奮地把他自己所著的「高級幾何課本」,當衆分贈給碧玉和陳漢,美萍認爲機會來了,她極力慫恿碧玉提出勇氣,要求晚成替她補習夜課,晚成雖然覺得有點意外,但當碧玉說明想再加深造的時候,晚成亦就欣然接受了。美萍爲自己的計劃成功而驕傲,碧玉亦因李晚成的「垂青?」而喜悅,她想,美萍的辦法真不錯!陳漢雖然覺得奇怪,但沒有勇氣問碧玉要補習的理由,只好獨自悶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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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上夜課的晚上,碧玉懷着「會情郎」的心情,把自己加意的打扮起來。
在晚成宿舍裡,她像一個主婦般把桌上零亂的書籍整理得井井有條,房内在一剎那之間煥然一新晚成從外面囘來,趕着替碧玉上課,見此情形,初時亦感詫異,他以爲是校役老王的成績,於是自言自語地:「奇怪,老王今天怎麽啦!那麼早就替我把房間裡理好了」。碧玉正想表示這是自己的一番心意,但晚成又搶着說:「這房間很清凈,在這兒讀書是沒有人來吵你的。」碧玉只好隱忍着。
晚成發覺碧玉的打扮有異平時,而且還噴着香水,他不知道碧玉的心事,他一本正經,帶點責備的口吻:
「…………一個在求學時期的女孩子,不應該學那些都市小姐所有的習慣的!」
這使碧玉太失望了,在啼笑皆非的情况下,勉強完成了不愉快的第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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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碧玉無精打彩地獨個兒呆坐在校園的一棵大樹下。
美萍和小珠很關心地詢問碧玉昨晚的經過。
「別提了,他口口聲聲的把我當個孩子!」碧玉說著,差不多要哭了。小珠在傍聆了,大感不平她一面安慰碧玉,一面和美萍思怎樣教碧玉去獵取晚成,結果美萍提議利用禮拜天開一個跳舞會,請晚成參加,她是根據她哥哥何少青結交女朋友的辦法,大部份都是從跳舞中得來的。因此她主張碧玉用同樣的方法去引起晚成的情感,可是碧玉又不懂跳舞,美萍慫恿她到跳舞學院去學習,碧玉驚疑不決,但經不起美萍小珠再三的慫恿,碧玉終於跟着她們偷偷地上跳舞學院學跳舞去了。
在跳舞院裡,她看到各種形形色色的青年男女瘋狂地沉醉在紅燈綠酒之下,亦發現了一班男女同學們一改平時勤學的正經臉孔,毫無顧忌地跳着唱着,碧玉有些看不慣,尤其是當一位叫蔡淑蘭的女同學,因爲發覺情郎小蕭別戀而在舞院大吵大鬧,結果因羞憤而跳樓自殺,那塲面使碧玉驚心動魄她開始對戀愛問題加上了無數的?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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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五的下午,美萍拉着碧玉走進晚成的宿舍,邀請他明晚到美萍家裡去開跳舞會,拘謹的晚成一聽跳舞兩個字,早已不高興,還虧美萍臨機應變,說是開古典音樂會,晚成對於古典音樂是有獨好的,於是便答應下來。
辭別了李晚成,碧玉担心地對美萍說:
「他喜歡聽的是古典音樂,但同學們都喜歡時代曲,明天怎麽辦呢?」
美萍很有把握地安慰碧玉,她自有辦法,但碧玉終感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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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六的晚上。
美萍家裡大廳上聚集了一班男女同學,正興高彩烈,手足舞蹈的跳着舞。
美萍的哥哥何少青,是一個典型的花花公子,憑藉着祖先的餘蔭,整天無所事事,專門玩弄女性這天他本來約好女朋友去跳舞的,可是當他發現了碧玉,被碧玉的美艷吸引住了,使他忘記了約會,而以主人的身份加入這個晚會,伺機向碧玉獻殷勤。
晚成應約來到,他穿起一件長袍子,據他說,穿長袍聽古典音樂,是有一種特殊的風雅的。
音樂會開始了,何少青負責管理唱機,他頑皮地選了一支爵士樂曲,晚成很不高興,碧玉更感驚恐,美萍知機,連忙示意少青,少青無可奈何地換了一張古典音樂的唱片,晚成這才釋然,津津有味的聽着,碧玉坐在傍邊,幾次想逗他說話,都給他制止了,碧玉滿懷心事,祗好不再出聲。
青年男女們對古典音樂的反應與晚成恰好相反,大家都無精打彩地東斜西倒,少青更感不耐煩,於是他不等美萍和碧玉的同意,提議美萍彈鋼琴,美萍也就不客氣地彈起來,輕快的節拍,無異替大家打了興奮針,大家捉對兒隨着音樂的拍子跳起舞來。
這突然的轉變,太出晚成意料之外,不但古典音樂半途中斷,而且眼見這班年青人舞手蹈足,傍若無人,晚成大感不悅,碧玉更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我要先走了!」
晚成說完,頭也不囘急急忙忙的先走了出去,碧玉追着去挽留,但他毫不理會的走了。這使碧玉十分傷心,伏在桌上哭了起來。
另一邊,美萍,少青,小珠,和一班同學們正跳得起勁——突然間,少青發現伏在桌上哭泣的碧玉,連忙走過來探望,美萍也跟着趕過來,同學們亦因這意外的事情停了脚步,呆呆的站在一邊觀看。
「碧玉,李先生呢?」美萍關心地。「他走了!」
「走了!他爲什麽要走呢?」
「還不是爲了你彈鋼琴!」
「又不是我自己要彈的。」
這時少青乘機獻殷勤,很親切的對碧玉說:「真對不起,是我不好,令李先生跟張小姐不高興,真是抱歉得很。」
碧玉被少青這幾句話說得反而不好意思,連忙抹乾眼淚,向美萍辭行。
「美萍,我要回去了!」
「怎麽,生我的氣啦?」
「不是。」
「張小姐,還早呢,再玩一會吧!」少青插嘴說。
「不,我要囘去了。」碧玉堅持着。
「那我送你囘去吧!」少青又趁機獻殷勤。
「不用了,我自己囘去好了。」碧玉婉轉的推辭說。
「碧玉,我哥哥自己有車子,就叫他送你囘去吧,我看你神色不對,你一個人囘去,我也不放心的!美萍眞的担心她自己一個人囘去,一定要哥哥送她。」
「張小姐,你就給我一點面子吧!」少青也不肯放過這獻殷勤的機會。
碧玉在少青兄妹的敦促下,終於無可無不可的默允了。少青很高興地做了護花使,把碧玉送回家來。
在張家大門口,開門的王媽望望少青,覺得有點奇怪,但碧玉已匆匆地跑回自己的臥室去了。碧玉的神色和舉動引起王媽的懷疑,她把情形告訴了伯年,伯年亦以爲異,但他太忙了,張太太又在朋友家裡抹牌,伯年畧詢問碧玉,碧玉那裡肯說,伯年以爲小孩子一時淘氣,也就算了。
夜深沉,張太太囘來了;她絮絮不休地對王媽告訴她如何帮吳太太偵查吳先生外遇的事情,王媽想告訴她關于碧玉的情形,但張太太已伸着懶腰想睡覺了。
少青自從結識了碧玉,而且知道她單戀李晚成的事,認爲有機可乘,其心逐逐,不時藉故登門求見,表示關切,碧玉正感煩悶,經不起少青這樣一個浮滑少年的一番花言巧語,竟然對他表示好感起來了,爾後青山綠水,時見二人遊踪!
有一天,正當碧玉放學同家的時候,見桌上一盒東西,裡面放着一襲漂亮而又新式的夜禮服,另外還有一封信,碧玉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着:
碧玉小姐:今天我送上這一件小小的禮物給你,假如你喜歡它的話,就請你在今天晚上穿起它,八點鐘我在卡爾登夜總會等你!
何少青
碧玉遲疑地放下了那封信,對着那件晚禮服出了一會神,拿起它披在身上,轉了兩個圈,衣服實在太美了,但這是碧玉有生以來第一次接到男朋友的禮物,而且張伯年和張太太又不在家,她感到有點彷徨,不知如何是好…………
時鐘的針指四點半,碧玉對於少青的約會不能决定去與不去,她急於找媽媽商量一下,可是張太太從梁公館電話中的答覆是不着邊際的,她說:
「跳舞去?你知道你爸爸是不喜歡跳舞的,你要去,你就問他好了!」
這種答覆給予碧玉是失望的。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碧玉的心亦越來越焦急,壁上的時鐘已經指七點半了,伯年和張太太雖已經囘來,但因為一點小事,夫婦倆正在房間吵架,碧玉沒法,又不願失朋友的約,她毅然穿起了少青送來的晚禮服,懷着不安的心情前赴卡爾登夜總會。
少青見碧玉果然依約前來,心中大喜,連忙上前接待,細意殷勤,碧玉參加這種場合還是第一次,一切都感到新奇,舞塲裏,一群客人都給碧玉的明艷所吸引,大家的視線集中在少青和碧玉身上。
在舞池的對面,是夜總會的餐廳,那時培南中學的男女籃球隊員,爲了賽球勝利而慶功,正在據桌大嚼。他(她)們在進門口時已經發覺碧玉,和她那異乎尋常的裝束,大家都覺得詫異,爲想明瞭究竟,一班人暗地裏注意他們,但紅燈綠酒的氣氛,和少青充滿色情的輕薄態度,困擾了碧玉,使她沒有留意。
碧玉記起家裏爸爸和媽媽還在吵架,不安的對少青說:
「不知怎麽的,心裏覺得有點悶!」
「那麽喝點香檳酒解解悶就沒有事了!」少青乘機叫侍役拿了一瓶香檳,倒了一杯給碧玉,碧玉稍嘗了一口,縐起眉頭:
「是酒,要醉的,我不喝。」
香檳酒挺和順的,不會醉的,來,你再喝一口試試。」
碧玉不好意思過份拒絕,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也就覺得香醇可口,她臉上現出一點微笑,將整杯酒喝完了。
「是不是?很好喝吧!再來一杯!」
少青借機勸酒,碧玉滿懷心事,無從發洩,亦想借酒澆愁,於是順從地喝完一杯又一杯……
酒力迷醉了碧玉的神志,嚷着要回家去,但因體力不支,胡裏胡塗地被少青帶上酒店的六樓;正當少青扶着碧玉走進電梯的一剎那間,在餐廳裏剛走出來的同學們,看見這情形,起了一陣騷動,大家交頭接耳,煩言嘖嘖的在指手劃脚的談論。
「喂,你們看,她上旅館去呢!」
「那個扶着他的是誰啊?」
「我看清楚的,那是美萍的哥哥。」
「哼,看不出她竟這樣下流。」
「好,我們明天到學校裏去宣佈給大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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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店六樓一間華麗的房間裏,少青把碧玉安放在床上,他對着醉態可掬的碧玉,露出得意的奸笑,他一壁脫上衣,一壁暗裏打算如何進行下一步驟。
碧玉在床上輾轉翻身,張開模糊醉眼,驚覺環境有異,急欲起身下床,少青見了,忙走上前按住碧玉:
「碧玉,你喝醉了,靜靜的躺一會休息休息。
「這是什麼地方?」
「我的家。」
「你的家?」
碧玉惘然四顧,意外閃耀着的電虹光管——「卡爾登大酒店」等字樣映入碧玉的眼簾,她馬上明白了少青的陰謀,驚得酒意全消。
「嘿,你不用騙我,你帶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麽?」
「碧玉,難道你不知道我愛你嗎?」
「你愛我?!」
「我愛你簡直要發瘋了。」
少青說着撲向碧玉,碧玉掙扎下床,少青見計劃敗露,只好露出猙獰嘴臉,碧玉際此生死關頭,拼命掙扎,順手拿起身邊的燈柱,擊暈了少青,慌慌張張從房裏直奔樓下,少青想追趕已太遲了。但碧玉已弄得衣服破爛,頭髮蓬亂,奔囘家裏。
在張家,伯年夫婦正爲了女兒深夜不歸而焦急,當一陣門鈴响後,碧玉衣衫不整,急步欲囘己房伯年見狀,還以爲自己的女兒做了壞事,不禁勃然大怒:
「站住!」
「碧玉驚慌的站在一角,張太太急趨前呵護,關心地問:
「孩子,你上那兒去啦?」
碧玉撲入母親懷裏,委屈地哭了起來,伯年不知就裏,怒氣冲冲的走上前打了碧玉一記耳光,碧玉跌在地上,更傷心地哭起來。
張太太見狀,急急拉住伯年:「你發瘋了,打自己的女兒!」
都是你不好,只知道成天打牌,管人家的閒事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管。
「我不跟你說。」
張太太和王媽急忙上前扶起碧玉,伯年還是氣咻地:
「從今以後,我要嚴厲的管教你。」
這一晚,碧玉的眼淚浸濕了繡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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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碧玉精神沮喪地挾着書本回到學校只見同學們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眼光儘盯着她,充滿了不屑的神情,走入課室,陳漢和小珠也不理她,黑板上劃着一幅漫畫,諷剌碧玉昨晚的事情碧玉再也忍不住了,跑過去問陳漢。
「陳漢,誰畫的?」
「碧玉,我問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人家去開房間?」
「哦,原來你以爲我這樣的下流!」
「我當然不相信,可是他們都說是親眼看見的。」
「誰看見的?」碧玉氣憤填胸,漲紅了臉。
「志雄錦紅他們都說看見的。」
碧玉氣極了,怒冲冲奔向志雄,錦紅,這時一班同學爭相圍看熱鬧,碧玉不甘忍受志雄和錦紅的揶揄,竟和錦紅扭做一團,打了起來。好在李晚成及時出來,拉開她倆,帶到校長室去。
羅校長根據錦紅一班人的指證,亦認爲碧玉的行爲太不像話,他對碧玉說。
「碧玉,那麽多人證明你昨天晚上跟何美萍的哥哥到旅舘裏去的,你損害了我們學校崇高純潔的校譽,你還有甚麽話好說?」
「校長,我請問你,到旅舘裏去的人,就一定做壞事的嗎?」
「我不問你,你却問起我來了,那你說,你跟何美萍的哥哥到旅舘裏去幹甚麼的?」
「我是給人家騙去的,可是我到底還是逃了出來呀!」
「有誰看見你跑出來的?」
「那有誰看見我做了不名譽的事呢?你是校長,不把一件事查清楚,怎麼可以隨便胡說。」
羅校長老羞成怒,手指碧玉:
「豈有此理,你非但行爲不檢,而且還目無尊長,像你這樣的學生,我們學校絕對不能收容,從之今天起,我開除你的學藉。」
碧玉頓時怔住,悲憤交集,拖着沉重的脚步,離開學校漫無目標地踯躅街頭,她想起父親生氣的臉孔,少青充滿色情的笑容,同學們的揶揄譏誚這種種印象,刺傷了少女純潔的心靈,她彷徨道左,不知所從,就在這一瞬間,死的念頭蒙蔽了她的理智,她想用死去結束一切煩惱。就這樣,她竟當一架汽車從遠處迎面疾馳而來的時候,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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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朱醫生聽完了碧玉的訴說,他明白這是一個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的嚴重問題,他一面安慰碧玉,一面温和地指出碧玉的錯誤:
「你應該平心靜氣地去反省一下,第一:你不應該毫無意者的受別人的影响,在求學時代毫無原則地胡鬧戀愛;第二:你不應該貪慕虛榮,亂交些不好的朋友…………」
碧玉這時才憬然大悟,有了悔意。
第二天,朱醫生邀請了張伯年夫婦,羅校長,李晚成和一些同學們,對他們解釋碧玉自殺的原因和經過,這時大家才明白一切,都對碧玉懷着很大的歉意,尤其是伯年夫婦,内疚長深,朱醫生對他們說:
「做人父母的,不單是把兒女養大了就算了,應該隨時關心和了解他們,留意他們心靈上的需要使他們感到家庭有温暖,父母有慈愛,否則就很容易接受社會上不良的影响,那不是太危險了嗎?」
伯年夫婦很受感動,朱醫生又對羅校長說:「羅校長,我認爲學校除了負責對學生的書本教育之外,還應該注意精神教育,把學生們的切身問題加以個別分析和研究,指導和糾正他們的錯誤使他們不會走上歧途,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教育…」
羅校長經過朱醫生的檢討,表示十分悅服,他决定恢復碧玉的學藉,同學們爲之歡欣莫名,這時只有李晚成還是有點莫明其妙,他問朱醫生說:「朱醫生,我的年齡比她大那麽多,她愛上了我,這似乎不合數學的原理吧!」
「李先生,人是活的,不能用刻板的數學方式來計算的,像碧玉這樣的年齡,她因爲崇拜一個人而愛上這個人,那是很可能的,假如你平時留心觀察,知道了她這種心理,好好的去糾正她的戀愛觀點,引導她走上正軌,那就不會使她傷心了。」
這時,碧玉跟着護士推門進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站起來,慢慢走向碧玉,張太太一見碧玉,悲喜交集,奔過去:「碧玉!」
碧玉也迎上來:
「媽!」
兩人抱頭痛哭,張太太負疚地對碧玉說:
「孩子,媽從前太不關心你了,我以後一定要好好的疼你,讓你快活高興。」
伯年也不自覺地流下眼淚:
「不要哭了,大家要高高興興才對,碧玉,你看同學們都來看你了。」
這時志雄,錦紅,小珠,美萍,陳漢都擁上來歡迎的歡迎,道歉的道歉,碧玉感師友情重,父母恩深,重新好好做人。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