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三鳳 電影小說
秋天,在香港還是炎熱的天氣,徐曼麗趁着早晨比較涼快,在洋台上做一會健身操,她舉手彎腰,十分認眞,眼睛却瞟向室内的趙淑嫻。
趙淑嫻在梳粧。她有三十來歲,徐娘風韻,楚楚動人。徐曼麗奇怪的是爲什麽趙淑嫻很少笑?難道一個人被丈夫遺棄後就沒有快樂了?
曼麗還知道淑嫻有一個生病的兒子小鴻在醫院留醫,爲了孩子,淑嫻節衣縮食來應付藥費,據說病愈的希望很少。
想到這裡,曼麗再看一眼淑嫻,她看到這充滿悲哀氣氛的少婦已經梳粧完畢,同時,還看到張媽提着菜籃,手裡拿了三封信進來。
徐曼麗立刻停止體操,飛躍過來搶了自己的信。
趙淑嫻也接到一封信,她連瞧也不瞧,叫張媽放入床頭櫃抽屉内,和以前二十幾封信放在一起。
淑嫻拿起皮包,匆匆到唱片公司去上班。
曼麗接到鄭大江的來信,連忙拆開來看,她剛讀幾句,就眉開眼笑,再讀幾句,就忍不住要去推醒熟睡中的彭梅芬。
彭梅芬是個作家,寫文章寫到天亮始睡,好夢正酣中,給曼麗一陣亂推,又一陣叫喊,不知怒好還是笑好,抱睡眼惺忪,嗔曼麗道:
「什麽事?你!」
「鄭大江的信,快起來看!」
「你的情書,關我什麽事?」
梅芬翻身往裏面,又想睡,曼麗一把抓住她的肩頭,用手去呵癢,梅芬最怕呵癢,連忙坐起來,說:
「好,好,你讀給我聽。」
「我讀給你聽呀!」曼麗滿懷高興,情意綿綿唸道:「想到下個星期就可以跟你見面,我簡直興奮得無法形容,照片寄不寄來都沒有關係,因爲你的聰明,美麗和高貴,已經在我的腦海裡構成一幀鮮明的圖畫,我相信不論在什麽地方,我都能用心靈的眼睛,把你從人羣中認出……」
唸到這裡,曼麗禁不住得意地到信抱在胸口,作一個好萊塢飛女型的姿態和尖聲的叫。梅芬故意掃她的興,提起了曼麗的情人李家華,她剛一提起,樓下响起一短一長的喇叭聲,李家華來接曼麗上班了。曼麗嘟起嘴,對梅芬說:
「我才不管他,你不要以爲我在他家裡開的公司做事,就像他們的童養媳一樣,我有我的戀愛自由。」
梅芬知道她又發小孩子脾氣了,不理她,往床上一倒,依然蒙頭大睡。曼麗拿起手袋,看了看梅芬,她跑到洋台上,對李家華發脾氣,叫他上樓接她,李家華莫明她爲什麽又改變主意要他多走一次樓梯,梅芬急得趕快躲入浴室,一面大罵曼麗頑皮。
曼麗笑着和家華下樓,梅芬才得重新入睡。
李家華和曼麗是一起長大的,自小靑梅竹馬之侶,他們的戀愛變成刻板式的,毫無新鮮刺激可言,家華對待曼麗幾乎是連說話也每天相同。
今天,家華一面開車,一面又說他那套「官式」的話,他約曼麗說:
「六點鐘我來接你吃飯,吃完飯送你回家換衣服,九點鐘再來接,明健他們在蘭宮等我們……」
家華的眼睛望着前面,嘴裡不停地說,曼麗却漫沉在回憶中,她細細的回想鄭大江在信中的一字一句,無限的柔情蜜意包圍着曼麗,家華的話一字也沒有聽見。
李家華在紅燈處停車,發覺曼麗呆呆地坐着,他問:
「我給你講話,聽見沒有?」
「六點鐘吃飯,吃完飯回家,換了衣服,九點鐘又來接我到夜總會,是不是?」
曼麗憑着以往的經驗,答出了這些話。家華半信半疑地瞧着她,綠燈亮了,車子繼續進行。曼麗忽然說:
「我恨透了刻板無聊的生活,我不去。」
家華一怔,他想不到曼麗會反對。半响,說:
「我知道你有點變心了,你在和星加坡一個新聞記者通信,談戀愛是不是?」
他一面說,一面加速開車,速度表指向七十五咪,嚇得曼麗摟住家華,不敢再說話。
車子到達美斯百貨公司門口停下。
曼麗不等家華替她開車門,自已下車,一站定,她立刻惡狠狠的說:
「今天晚上我不去!」
說罷,一陣風似的上二樓辦公室去,在樓梯上匆匆招呼美斯公司的營業主任吳廣榮:
「舅舅!」
吳廣榮鑒貌辨色,知道二人又鬧蹩扭,連忙去安慰家華,家華說:
「吳伯伯,昨天我跟您說的事是眞的,不是我瞎疑心,吳伯伯你問曼麗。」
吳廣榮對這位「太子爺」自然十分殷勤,沒口答應。
李家華駕車回到他的建築公司後,心裡總放不下曼麗,於是每隔五分鐘打一次電話給她,害得曼麗坐不安位,祇好答應晚上和他一起玩。
五點鐘,家華就在門口等,六點正,曼麗下班,和他一起吃飯,飯後,曼麗回家換衣服,看見趙淑嫻和彭梅芬也正預備出外,她們是去聽首樂的。
九點鐘,家華也換上晚禮服來接曼麗,曼麗嘟起嘴一句話也不說,跟着到夜總會去。
徐曼麗、李家華、李明健、何復生,三男一女,數年不變地在一起玩。
「總是這樣四個人,就像打麻將一樣,也不多請兩位小姐!」
曼麗嘰咕着說。李家華一笑,道:
「這叫三星伴月,表示對你禮貌。」
「根本不禮貌!」曼麗有些冒火。
「那以後請你同房的彭小姐一起來怎麽樣?」家華對曼麗說:「請不請得到?」
「哼!」曼麗作一個不消的表情後說:「她肯陪你們玩?人家是作家,每天要寫一兩萬字,肯陪你們小孩子們一起玩?」
曼麗似乎一下子長大了不少,她以鄭大江和家華比較,曼麗沒見過那位紙上情人,却認爲鄭大江無論在那一方面都會比家華好!她一想到鄭大江,臉上不知道不覺浮起笑容,家華一直注意看她,他又有心病,二人一言不合,爭吵起來,曼麗拂袖而起,家華追踪出來,上了車,又一路吵嘴回家。
「以後你要發我的脾氣,回來以後再發,不要當了客人丟我的臉!家華說。
「什麽客人?還不是你的弟弟們,你不許我說話,以後不要叫我出去,我本來不願意跟你們一起玩。」
曼麗怒冲冲直奔上樓,用鑰匙開了房門,黑暗中,見彭梅芬和趙淑嫻在床畔談話,家華連忙退後二步,說:
「我走了,明天早上來接你。」
「最好不要來接!」曼麗用力關上房門。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跑到趙淑嫻面前,想問些音樂會的事,她一開燈,看見淑嫻淚珠滿面,詫異的問:
「淑嫻姊你哭了?」
淑嫻掩飾着抹去淚珠,梅芬轉移題目,對曼麗說:
「曼麗,你對李家華爲什麽老是這麼兇?」
「他一天到晚盯着我,我當然沒有好臉給他看了!」
曼麗一面卸裝,一面說話,淑嫻站起來也對鏡卸裝,梅芬走到曼麗背後,她洗衫,勸道:
「他對你很忠心,你不應該叫人家太難堪。」
「我倒喜歡調皮一點的男人。」
曼麗轉過身用手勢向梅芬道謝,一陣風似冲進浴室。
梅芬聽到她這句話,又看看淑嫻那種悲痛神情,不覺嘆了一口氣。
這一室中三個人,各懷心事入睡。
第二天,梅芬想起淑嫻昨夜在音樂會上見到丈夫時的一種痛恨辛酸的神情,心裡很後悔拉她去聽音樂。梅芬的本意想藉音樂來安慰淑嫻的寂寞,不料,在台上伴奏鋼琴的人,竟然是淑嫻丈夫陸飛鴻,二人不及終場就回家,淑嫻想起前事,不禁伏枕飲泣,梅芬不知如何相勸,幸虧曼麗回來一陣閒話,才止住了淑嫻的哭聲。
第二天,梅芬一早就醒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看小鴻,幾乎成了習慣。
每天早晨,淑嫻一定買了食物,先到醫院探望愛子,然後才到唱片公司。梅芬有時也隨着同去。
淑嫻到達醫院病房時,未進房門已聽到一陣音樂聲,小鴻的歡笑聲,淑嫻不聽見孩子的笑聲久矣,她情知有異,搶前一步進去看。
淑嫻一怒,返身就走,陸飛鴻見了淑嫻,立刻跟踪而出,追上去說:
「淑嫻,我回香港才三天,昨天遇見老方,才知道小鴻生病,過去是我錯了,希望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以後我每天來看小鴻,盡一點做爸爸的責任。」
淑嫻不理不睬,直到聽見最後二句話時,她突然站定,神色嚴厲地對飛鴻說:
「以後請你不要再來看小鴻,事情已經完了,不必再多嚕囌。」
說完,又急步走出醫院,截了一輛的士而去。
飛鴻無可奈何,望車興嘆!
梅芬在家準備寫作,曼麗手中拿了一封電報,興匆匆的對梅芬說:
「鄭大江明天就要來了,我要買一件紀念品,見面就送給他,下午你陪我買去。」
「好的。」
梅芬答應了她。
曼麗上了家華的車,毫不顧慮地說:
「以後你不用來接送了,明天我有朋友從星加坡來,我要招待他玩幾天。」
李家華臉色鐵靑,把曼麗送到美斯公司,他隨着進去,曼麗不理他,對吳廣榮說:
「舅舅,明天早上十點鐘,我要到機場去接個朋友,想借公司的車子用一用。」
吳廣榮答應借出,曼麗高興地上樓辦公。家華走過去,悄悄地告訴吳廣榮說,曼麗接的就是那個星加坡的新聞記者,吳廣榮笑着說:
他把公司的司機叫來,如此這般吩咐一遍,李家華才滿意地返回建築公司。
下午,曼麗提早下班,偕梅芬出外購物,她抱着「女爲悅己者容」的心念,購買了一點衣飾,及至想買一隻煙盒送給鄭大江,手袋中已沒有錢了,梅芬替她付出,並說明送給曼麗。
翌日曼麗一早起身,刻意裝扮一番,公司的司機阿洪已經來了,曼麗就挽了手袋到機場去。
十點鐘,彭梅芬起身,梳洗完畢,換上一身家常便服,在廳上煑咖啡,忽然聽見一陣剝啄聲,她頭也不抬,隨口答應說:
「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神態飛揚的男人,提着旅行包,背了一個照相機,滿面笑容對着瞪大眼的梅芬說:
「不要說話!」
梅芬一呆,來客走前握住梅芬雙手,熱情地說:
「一切都符合理想,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你,你跟我想像中的完全一樣。我一下飛機,恨不得一步跨到這裡,十幾年前我來過香港一次,現在街道變化很大,居然給我一找就找到這裡。」
梅芬聽得明白,知道眼前那個「熱情如火」的人,就是曼麗朝夕盼望的鄭大江,她鎮靜一下,緩緩縮回手來,含笑温和地說:
「啊!你是鄭先生,從星加坡來是不是?曼麗到機場去接你了,怎麽?沒有遇着?」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立即使鄭大江面泛紅色,手足無措,目瞪口呆。梅芬大方地請大江坐,倒了一杯喫啡給他,替他加上糖,然後自我介紹說:
「我姓彭,叫彭梅芬,是曼麗的好朋友,你們的事其寶我都知道,曼麗時時提起你,曼麗和我就像親姊妹一樣,還有一位趙小姐,我們三人同住一室。」
「彭小姐,你不會笑我太魯莽吧?」
鄭大江接過梅芬遞過來的香烟,歉意的說。梅芳答:
「不會。你們沒有見過面,這種誤會可能有的。曼麗接不到你,可能很快就回來的。」
正說着,樓下一陣喇叭,梅芬一聽就知道是李華的車號,她怕曼麗和他撞面,就對大江說:
「鄭先生,你寬坐,我下去一下就上來。」
「您請便。」
鄭大江以爲彭梅芬的朋友找來了,連忙欠身讓梅芬下樓,自己獨個兒打量一下四周,見書架上有許多書籍,就取出一册「晴空恨史」來翻閱。
「晴空恨史」的扉頁上寫着:
「愛情是絕對的,祇有把你所有的一切貢獻給對方,而並不希望任何報答。所以眞正的愛情,可能是短暫的,可是却由此達到了永恆。」
他剛讀完扉頁,梅芬已打發李家華走了返上樓。鄭大江指指手中的書問梅芬說:
「彭小姐,這本書是你的?我們的興趣很接近,這本小說我已經看過三遍,每看一次就感動一次,我想這位作者一定是很有才情的女作家,所以有這樣細膩的筆觸,和悲憫的心腸。」
大江說着把「晴空恨史」放回書架,他發現一排兒有數本「晴空恨史」,驚訝起來。梅芬掩飾說:
「你猜得不錯,這本書的作者是位女的,是我的朋友,書存在我這兒的。」
「那更好了,能不能介紹我認識,我眞佩服得她了不得。」
梅芬祇是點點頭。
曼麗回來了,她走得氣喘喘的回來,鄭大江立刻上前握手,曼麗羞怯怯地半對大江半對梅芬解釋道:
「我的車子在半路抛了錨,到機場的時候遲了,我到處看旅行袋,找來找去找不到。」
梅芬這才注意到鄭大江的旅行袋上有英文字母縮寫。鄭大江放開握着曼麗的手,大家歸坐,曼麗說:
「今天下午陪你遊香港,明天是星期六,下午陪你遊九龍,請彭小姐作陪。」
梅芬推辭,曼麗堅持她同去,梅芬無法,說:
「那先要把我的私事辦完,才得空奉陪。」
梅芬入浴換衣,大江乘機低聲問曼麗:
「彭小姐是做什麼的?」
「她是女作家。並且還給報舘寫稿,一個月要寫很多很多。」
「怪不得她的朋友也是作家。」
鄭大江指指那本「晴空恨史,曼麗笑道:
「什麼朋友,彭小姐自己寫的,你看過沒有?」
鄭大江恍然大悟,對梅芬的印象大佳。
下午,梅芬,曼麗和大江同游香港名勝區,李家華駕車四出找尋不獲,到吳廣榮處訴苦,吳廣榮叫他去曼麗住處詢問女僕,確實知道她們晚上到何處消遣再作道理。
晚上,曼麗偕梅芬,大江一同到蘭宮。他們到達不久,家華和吳廣榮也找來了,家華目烱烱注意着曼麗,眼睛里正像要爆出火來。
吳廣榮輕輕拍他肩膀,囑他稍安毋燥。
音樂聲起,大江邀曼麗同舞時,吳廣榮促家華同往彭梅芬坐位處,梅芬一見,立刻招呼道:
「吳叔叔,家華!」
吳廣榮詐做剛看見的模樣,含笑點頭,詢問曼麗的踪跡,梅芬很尷尬的指着舞池說:
「曼麗在跳舞。」
一曲旣罷,大江偕曼麗返座位,曼麗見家華和舅舅也在座,心里老不大高興,她靈機一動,趕緊替大江介紹,指着吳廣榮說是舅舅,指李家華是她的小表弟。
鄭大江不知內情,欣然說:
「眞是太好了,剛才我們還在說男士太少。」
梅芬面對這尷尬局,唯有竭力忍住笑,音樂又奏,家華搶在前面,向曼麗說:
「表姊,我請您跳舞。」
大江也跟着請梅芬,吳廣榮看着這二對,家華和曼麗在爭爭吵吵,大江和梅芬融融洽洽,心里有些明白。
星期六上午,曼麗提早返公司,以便趕做昨日留下的工作,淑嫻因爲避免與陸飛鴻在醫院相見,把探兒子的時間,改在下午,所以比較遲一點出門,她留神看着梅芬伏案寫作的神情,似乎煩燥不安。
淑嫻已從女僕處知道鄭大江的消息,她意味到梅芬的煩惱,一定由此而生,但不便直截了當地去詢問,她看着梅芬寫了又撕,撕了又寫,一會兒徘徊,一會兒吸烟,輕輕嘆了一口氣,拿了手袋,下樓返工。
梅芬心神不寧,寫不出東西,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她匆匆收拾書桌上的文件,吩咐女僕說:
「我有事情出去,中飯不回來吃了,徐小姐回來你告訴她,請她自己陪客人去玩吧,我不陪了。」
她帶了些紙筆,到附近一家咖啡去,要了一杯咖啡,打算利用它的安靜來完成幾篇等着要的稿件。
靜了一會,文思來了,梅芬提筆要寫,隔座忽然傳來一陣打字聲,的的答答,把她的文思敲斷。梅芬重重地放下筆,稍歇一陣,打字聲停止,她再提筆,不料打字聲又起,梅芳心頭驟然湧起怒意,霍地站起,想不到鄰座的人也同時站起來看。
「咦!」梅芬大感意外的說:「你怎麽也在這里。」
原來是鄭大江,他趕上午寫稿子寄回星加坡報舘。梅芬心里暗暗叫聲不妙,於是叫侍者來付賬欲走。大江攔住她說:
「我們一塊兒吃中飯,飯後去接曼麗好不好?」
「不了。」梅芬侷促不安的說:「我還是回去寫。」
「那末,這杯茶總應該由我請了。」
梅芬遲疑一會,道謝回家,回到家里剛開門,徐曼麗手持電報一封,淚流滿面,直撲來,如小鳥投懷。
梅芬連忙摟住她,一面接過電報來看,知道徐每病重,促曼麗返澳門,曼麗已經急得毫無主張,梅芬安慰再三,曼麗才緩過一口氣來,說:
「現在我馬上過海,先到叔叔那里,中午一班船如果趕不上,就趕晚上十二點的。」
梅芬愛憐地替她抹去淚痕,又幫她收拾簡單行裝,曼麗畧定了心神,又想起鄭大江,她要求梅芬陪大江同遊,以免辜負鄭大江的大好假期。梅芬在大江的語氣中,已聽出他有追求自己之意,爲了避免曼麗的誤會和自己舊創未平,她正想逃避大江,所以梅芬不肯答應。曼麗天眞無邪,又信任梅芬,她見梅芬推托,不禁眼圈又紅,說:
「你看,我託你這一件事,你就不答應了。」
說着,潸然淚下,梅芬無奈,祗好答應。
下午,鄭大江來,梅芬陪着他到靑山郊遊,鄭大江從一見梅芬起,就傾心相愛,昨天礙着曼麗,不能明白表示,今天見梅芬對他冷冷淡淡,又不敢說,祇是兜圈子說話,暗示愛意,梅芬詐作不懂,設法义開話題。
行行重行行,他們在半路上遇上大雨,急奔到農家避雨,農家老翁和孫女十分殷勤待客,因爲雨勢不止,濕衣無法烘乾,老翁挽留他們住下,梅芬欲行不能,就留下來,晚飯後,老翁一時興起,替梅芬看相,說她喜星動了,姻緣自千里之外而來,躲也躲不掉。
梅芬被說中心事,兩頗泛紅,急偕女孩同房去睡,鄭大江聽得眉飛色舞,他對梅芬說:
「你信不信?」
「不可全信!」梅芬急答。
「也不可不信。」
大江的態度越發明朗化,眞叫梅芬爲難。
一宿無話,當太陽昇起後,光綫射在大江眼上,他一翻身坐起,老翁早已離床,大江在梅芬睡的房門口,發現一張字條,寫着:
「事處兩難,夜不成寐,我已先走,以後請勿再見訪,各自珍重。梅芬」
鄭大江默默收了這張字條在口袋中,向老翁再三致謝,離靑山返回旅舘。
旅舘中,吳廣榮和李家華在等候他,鄭大江頗覺奇怪,邀他們進房,經過一番詳談,彼此誤會冰釋,李家華辭出時已是滿面春風。
彭梅芬回到家中,悶悶不樂,連寫稿心情也沒有了,可巧那天淑嫻因爲在探望小鴻時,孩子告訴她爸爸每天來,還帶給他口琴等物,他的笑容使淑嫻心酸不已,兩年來自己辛苦掙扎養活的兒子,竟偏向不忠的丈夫。她满腔怨恨回到家中,看見梅芬的模樣,彼此相對無言。
半天,梅芬勉强撇開心事,勸淑嫻與陸飛鴻復合,淑嫻却反過來勸梅芬不必太多顧忌和担心,梅芬苦笑說:
「我沒有担什麽心事,最多躲開他。對了,我得馬上出去,寫的書還剩兩章,本來要趕一趕,鄭大江要是找上這兒來,請你給我回掉。」
梅芬向友人借了一輛車,往靑山駛去。
她離開家的時候,也是曼麗回到香港的時候,吳廣榮和李家華去接船,曼麗不理,她一心牽掛着鄭大江,但不見大江來接,心中怏怏不快。
鄭大江正在找梅芬,淑嫻有心促成好事,說出梅芬到青山酒店小住,大江急急稱謝趕去。大江一走,曼麗到家,她匆匆忙忙上樓,要緊打電話找鄭大江,她的熱情和緊張,叫淑嫻可憐她,於是吐露鄭大江到青山的消息。
曼麗不辨其中滋味,連衣服也不換,馬上動身上青山,她乘的營業汽車駛離門口,李家華的跑車也開到,淑嫻索性不隱瞞,在洋台上對李家華喊道:
「你不用上樓,曼麗到靑山去了。」
家華的跑車快,在青山公路上,追上了曼麗,把曼麗往車子上兜截下來,曼麗氣鼓鼓說:
「你的手段眞好,你串通司機把車子在路上拋錨,又假造電報騙我回去,逼我嫁給你,你以爲我會屈服嗎?老實告訴你,我不愛你,我愛鄭大江,我跟他結婚。」
他的話是一口氣說的,家華想解釋也無法,他忍不住自尊心被傷,說:
「你做夢!我和鄭大江談過,人家根本不愛你,不信你瞧吧!」
他負氣上跑車,曼麗仍囘營業車上,繼續到青山。
靑山海邊,鄭大江已尋得梅芬,他眞誠地重述愛意,梅芬被他熱情溶化,投入懷抱。
碧海前,夕陽中,一對愛侶在沙灘上依偎着喁喁細訴,這種情景,在曼麗的心上,無異投下一個炸彈,她看得清楚,那一對愛侶正是鄭大江和彭梅芬。
李家華的話猶在耳邊。曼麗經過奔波勞碌,再加上愛的刺激,她發狂似的奔向公路,梅芬和大江發覺後,在背後追呼,曼麗絕不理會,繼續奔跑,爲閃避迎面來車,她不慎墮下山坡,一聲慘叫,令車中的李家華大吃一警,連忙煞車,跑下去救起心上人,曼麗折斷了手臂。
鄭大江等護送着曼麗入醫院,淑嫻正因小鴻的病轉變也在醫院中,三人相遇,欲哭無淚。
經過醫生爲曼麗診查結果,發現傷勢並不嚴重,鄭大江和彭梅芬鬆了一口氣,李家華叫他們祇管離去,他會照料曼麗的。
淑嫻的兒子小鴻爲了父每不和,小心靈上總感不快,漸漸憂鬱成病,淑嫻爲順兒子的心意和陸飛鴻矢誓不再負情,終於夫婦和好如初。
曼麗臂傷無礙,李家華却日夕相伴,體貼服侍,他那出于至誠之心的舉動,打動了曼麗的心,所以當鄭大江和梅芬來探病時,他笑着說:
「你們不必對我說什麽,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對,一切都是幻想,彭姐,你和大江才是一對。
梅芬的心事放下了,她寬慰地笑,大江更欣喜。
曼麗出院後,她們三個人就不再住在一室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