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蓮 電影小說
陳玉蓮從外面囘家。她走入廳中,已經聽見母親的房中有爭吵聲。玉蓮縐一縐眉,走到書桌前坐下她不願去看母親,也不願去打聽爭吵些什麽,十幾年來,玉蓮對這
種事司空見慣,一定又是金大力—她的後父—在和母親爲錢的問題而吵架。
玉蓮在幼年時就喪失了父親,她的母親成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富孀後,不少人都追求着,金大力是個敗落戶的子第,吃喝玩樣樣都會,就是不會賺錢,他遇上了玉蓮的母親,以他在風月塲中的手段對付一個女人,自然顯得溫柔體貼,令玉蓮的母親死心塌地的愛上了他。
以玉蓮年幼需要照顧的藉口,玉蓮的母親把金大力帶進了陳家。
金大力懂得哄女人,當然也懂得哄女人的錢,漸漸地,玉蓮父親遺下的產業,都在金大力的硬哄欺騙下化費殆盡。友好們看不過眼的走來勸玉蓮的母親,可是,一個墜入情慾中的婦人,是不容易囘頭的。因此,朋友們都不再上陳家去,金大力更爲所欲爲了。
今天,陳玉蓮的母親把僅存的一張屋契也給金大力搶去了,她哭哭啼啼的從房裡出來,走過廳上,對玉蓮說:
「我到田律師家去,你不要走開。」
說着,匆匆地離家出去,玉蓮望着母親的背影,搖頭嘆息。
田紹卿律師是玉蓮父親生前的知已朋友,他對於陳家的事是最熱心的一個,可是十數年來,他一次一次的被認爲「多管閒事」。所以也變成「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
陳母到了田紹卿家,田太太把她領到書房去,自己照例坐在廳上,以示迴避。其實,書房中的一字一句她都聽得很清楚。
陳母叙述了自己的來意後,田紹卿笑道:
「你這種話我聽了最少也有幾十遍,有什麼用?你們的家事我管不了。伯先就剩下這一個女孩子,你要好好的栽培她。」
「就是爲了玉蓮的敎育費,這兩間房子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要是再給他押掉,我們就變成光人了。」陳母面有慚色,說:
「紹卿,這件事你一定要幫忙,除了你,我現在沒有親友好依靠。」
田紹卿隨便㸃㸃頭,說:
「房契上面業主的名字是你,祇要你不簽字,他拿出去押不到多少錢,很容易贖囘來,問題在你自己,要拿定主意。」
紹卿簡單的說出了問題中心,陳母會意地㸃頭答應,她站起來告辭,紹卿送她出來。客廳中田太太正與一位胡太太在談心,所以陳母就匆匆地離開了田家。
陳母的神情是那末倉皇與緊張,引起了胡太太的注意,她悄聲問田太太說:
「什麼人?」
「陳太太。她先生跟紹卿是好朋友,先生過世了十幾年,過世的時候留下來很多錢,現在都給一個流氓攪光了。」
胡太太默然地望一望田太太,心里不禁有了一種警惕。
胡太太也是個富孀,她現在也有一個情人叫做張雲笙的,年輕、漂亮,靠着胡太太的資助,成立了一家公司經營商業。胡太太一心希望張雲笙能創立事業後感恩圖報和她結婚。不過,她聽了田太太的話後,又担心雲笙會對不起她。
在田紹卿的家門口正停着一輛跑車,車上司機位處坐着一個卅歲左右的男子,他有着强健的體格,翩翩風度,却帶着一種煩燥不安的神情。這就是張雲笙。他和胡太太是一起來的,他却不願進田家去。不是田紹卿不歡迎他,也不是他不喜歡田紹卿,相反的,田紹卿夫婦都很喜歡這個靑年人。他祇是不願和胡太太一起進去。一會兒,胡太太出來了,田氏夫婦送她出門口,田太太看見張雲笙,笑着說:
「你來好久了?怎麽不進來坐一囘?」
「剛到。」雲笙敷衍着說。
胡太太笑着向紹卿夫婦告辭,上了車,雲笙揚手向他們告別。車子疾駛而去。
田太太對紹卿笑着說:
「兩口子一刻鐘都分不開。」紹卿不以爲然,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律師,對於鑒人,自問還有幾分把握,他認爲雲笙並不是一個容易就範的人,雲笙如果眞的和胡太太結婚,他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自尊心會促使他反叛胡太太的。
田紹卿把這想法放在心裡,他不想對妻子說,以免引起胡太太的誤會。
胡太太比張雲笙長幾歲,她對於雲笙的照料無微不至,一飲一食都像母親般留心,漸漸地,雲笙不耐煩了,他須要的愛不是母愛,自己也不願呈獻感恩圖報式的義務的愛情,所以,他開始設法疏遠胡太太。
張雲笙並不想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他得到胡太太的資助,他願意將來事業成就時加倍奉還,他也願意保持着一份姊弟般的情感,就是不願結婚。
車子抵達胡家,胡太太邀雲笙上去休息,雲笙托詞說不舒服,逕返自己寓所,胡太太看着車子揚起的灰塵,心裡驀地想到陳母的一付神情,不禁有㸃慌張了,她不想自己也會像陳母萬般傷心的向田紹卿傾訴。
陳母從紹卿家囘去,悶悶不樂地在臥室中休息,忽然聽見玉蓮在廳上高呼:
「媽!媽!」
陳母從床上躍起,推開房門一看,大驚失色的厲聲喝道:
「金大力,你放手!」
原來金大力醉醺醺地從外面囘家,看見玉蓮在燈下溫習功課,玉蓮雖然家常裝扮,但是麗質天生,映着燈光份外動人,金大力一時色胆包天,從後面掩上去調戲玉蓮,玉蓮猝不及防,嚇得大聲叫媽媽。陳母聞聲出時,玉蓮已被逼到牆角,嚇得玉容慘淡,珠淚直流。
陳母搶前一步,用手去扯開金大力,駡道:「你是人還是畜牲,我跟你拚了!」
她一頭撞向金大力身上,金大力踉蹌地向後退幾步,隨手推開陳母,毫不羞慚地說:
「好好,算我不對,我去睡覺。」
他一搖三擺入房去。陳母用愛憐的眼光注視玉蓮,玉蓮低下頭避開她,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髮,陳母上前幫玉蓮,玉蓮一閃身讓開,怨恨地說:
「這樣子叫我怎樣躭下去?」
陳母默然半响,說:
「還是找個學校去唸書好不好?」
「唸唸停停,換了多少學校,唸不了多少時候,同學就都知道了……」
玉蓮嗚咽地訴說,陳母心里十分難過,她緩緩走向玉蓮,抱歉地說:
「都怪我不好,當初認錯了人……」
陳母也泣不成聲了,她看見愛女受到無限委屈,眞比身受還心疼,玉蓮的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滾下來,陳母走過去摟住女兒,說:
「那時候要聽了田伯伯的話就好了,祇怪我糊塗,下午我還去找過紹卿,讓我慢慢想辦法離開這個人。」
陳母說得那麽懇切,玉蓮暗暗祈禱,希望這次母親是眞的下了决心。
第二天早晨,玉蓮看見金大力那副得意神情,知道希望又告幻滅,於是决心自食其力。她出外買了幾張報紙,把「事求人」欄裡適合自己的廣告用紅筆劃出來,鼓起勇氣去碰碰運氣,爲因玉蓮的資歷不夠,她須要依靠運氣。
玉蓮把找出來的廣告,排列了一條路線,她按照次序去應徵。第一家,她到達的時候,對方己找到了人。第二處,一條長龍中有着不少比玉蓮學問好的人,玉蓮失望而出。第三處是雲輝公司,玉蓮持着報紙,走進一所大厦,按着報上所登載的房間號碼,慢慢尋找。她全神貫注在房間號碼上,不慎撞向對面的行人身上,玉蓮嚇了一跳,對方把墮地的報紙拾起,交給玉蓮,因爲玉蓮用紅筆圈劃出她要找尋的地方,所以,那人用手指一指雲輝公司,同時他一逕走進雲輝公司。
這個人是張雲笙,他登報徵求一個女書記,當他看到玉蓮的時候,給玉蓮那份清麗絕俗的姿容吸住所以,當玉蓮進入經理室時,他已經決定僱用玉蓮。
張雲笙循例的向玉蓮詢問:
「你是初中畢業?」
他看看玉蓮進來時所填的表格,奇怪地問。
「高中讀過兩年。」玉蓮羞怯怯地答。
「速記會不會?」
「速記?」玉蓮惘然地看看雲笙老實的囘答說:「不會。」
「打字呢?」
「會的。」
「一分鐘打多少字?」
「二十幾個。」
「那不行,最少三十個才能及格。」
玉蓮聽見雲笙這樣說:絕望地站起來告辭,雲笙笑着阻止她,說:
「別忙,不會就學啊,任何人不是生來就會的,譬如我開這家公司,也是慢慢學出來的,你被錄取了。」
玉蓮一時又驚又喜,怔怔的望住雲笙。雲笙翻翻案頭日曆,問玉蓮說:
「下星期一能不能來上班?」
玉蓮這一下才証明自己眞的被錄取了,歡喜得幾乎跳起來,連忙應道:
「不用等下星期一,我現在就開始上班。」
她的囘答也出乎雲笙意外,雲笙覺得眼前的這位小姐,不但美麗聰明,而且純潔無邪,連謊話也不會說一句。
雲笙爲玉蓮安排了一個位置後,就交了幾封信給她抄,玉蓮竭盡努力的去做,一直到下班才囘家。
家在玉蓮的心目中越發像地獄了,金大力是一隻隨時都想加害於她的魔鬼。玉蓮慢慢地走囘家,家裡已經吃過晚飯了。金大力自斟自酌的獨個兒在喝酒。
玉蓮垂首無語越過客廳,金大力在背後惡聲惡氣駡:
「阿蓮,這半天到那兒去?這麽遲才囘!」
玉蓮不睬他,逕入内室。陳母聽見金大力的駡聲,趕緊迎上玉蓮,問:
「下午你去了那兒?」
「媽,我找到事了,在一家寫字樓,每月一百八十塊錢,經理很和氣的。」玉蓮面有歡容對母親說:「我决定去做了,叫他不要干涉我!」
第二天,玉蓮按時的去上班,並且用功地練習打字,雲笙看見玉蓮如此發奮,有說不出的高興。
到了下班時,雲笙想送玉蓮囘去,玉蓮慌忙囘絕,一溜烟似地走開,她怕人家知道家裡的醜事。
玉蓮囘到家,祇見門口停了一輛搬塲車,家里的東西都在絡續搬出來,她詫異地進門去找母親,却見金大力在指揮苦力搬運,屋子裡差不多已是空的了。金大力見到玉蓮,就說:
「我們搬家了,搬到半山,房子比這裡大,比這裡好,你媽媽已經去了,她很喜歡那邊的房子。走,走。」
玉蓮無可奈何,祇好隨行。她滿腹懷疑但也不屑向金大力詢問。
半山的房子的確又大又好,這不過是金大力用來闢作俱樂部用的,陳母爲了最後的二張房契己斷送在金大力的手中,不想辦法找入息,以後的生活頗有問題,所以不等玉蓮囘來商量,就搬遷至半山。
當晚,她和玉蓮兩人就忙忙碌碌的趕着收拾,金大力悠閒地坐在一邊說風涼話,叫她們母女倆等明天工人來時再做不遲,正說着,陳母忽然一陣頭眩,從椅子上掉下來,嚇得玉蓮手足無措,慌慌張張的去倒了一杯開水來,金大力瞪了她一眼,說:
「喝水有什麽用?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陳母就被送入醫院,證明病狀嚴重,須要留醫,按照醫院規章,病人是不許有家屬陪伴的,玉蓮祇得怏怏而返。
半山偌大的屋中,就賸下了金大力和玉蓮。金大力對玉蓮早已存有不軌之心,今晚,他乘着難得的機會,向玉蓮挑逗說:
「玉蓮,從明天起,你那個寫字樓的事不用去做了。每個月百把塊錢,算得什麽,過兩天這裡俱樂部開張,每月抽頭也不止這許多。以後你要用錢可以跟我拿,不必讓你媽知道。」
他說一句,挨近玉蓮一㸃,玉蓮節節後退,拒絕他說:
「我不要用你的髒錢!」
金大力惱羞成怒,反手一巴掌摑過去,玉蓮被擊,昏倒在地,金大力瞧了她一眼,乾笑一聲,俯下去把玉蓮抱起。
這一晚,玉蓮受到金大力的污辱。這種恥辱令玉蓮痛不欲生,她在第二天就到醫院去向母親哭訴。陳母聽見這件事,宛如晴天霹靂,轟然一聲,把她在情慾的迷夢中震醒,她對着女兒,不知如何是好。
玉蓮覺得自身已污濁不堪,因此再也不去雲輝公司上班,每天除了上醫院看母親外,餘下的時候,就在山頂漫步,夜間,緊鎖窗門房門睡覺,她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歡樂已和她絕緣,每天陪伴她的是眼淚,是悲哀。
陳母出院前一天,玉蓮在醫院門口遇見田紹卿,紹卿才知道陳母生病,就隨玉蓮一同入醫院探視,陳母一見紹卿,不禁百感交集,忍不住哭起來了。紹卿不知她爲什麽,問道:
「嫂子,我打過多次電話,你們搬家怎麽不告訴我?還好吧?」
陳母見他問好,更加傷心,她顧不得什麽體面,嗚咽着說:
「他對我不好不要緊,不應趁我在生病的時候,又糟蹋了玉蓮!」
紹卿大驚,玉蓮垂首無語,羞紅了臉。
「都怪我不好,早聽了你的話,那會有今天,我已經拿定了主意,以後我跟玉蓮過什麽苦日子都行,袛要能擺脫他。」
陳母悲憤萬狀,田紹卿安慰她說:
「你的身體怎麽樣?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明天就出院。」
「那我後天就來,就在這幾天裡把事情辦好,月底我要到星加坡去一趟,你把地址和電話號碼抄給我。」
紹卿摸出一本記事簿,玉蓮接過去寫上地址與電話,田紹卿略略過後,囑咐陳母說:
「不要緊,把心放寬,身體總是最重要。玉蓮,你暫時還祇有囘去,我馬上打電話警告金大力,諒他不敢再怎麽樣對付你,我走了。」
陳母出院時,金大力已把個俱樂部佈置妥當,僱了不少男女僕役,服侍賭客,整個房子中充滿牌聲、人聲。玉蓮看不慣,照常溜上山頂去散步。
她站在山頂人影稀疏處,遠眺海中往來船舶,渡海小輪從此岸駛往彼岸,它也有一個停泊之處,玉蓮想到自己,茫茫前途,宛如大海中的狐舟,不知飄流向何處?
「陳小姐!陳小姐!」
玉蓮乍聞有人喚她,囘身望去,原來是張雲笙,她對雲笙是有好感的,但是自慚形穢,竟然不敢招呼,僅僅㸃㸃頭,返身疾走。
雲笙爲了玉蓮幾天都不上班,已經遣人按址訪查,派去的人囘來說玉蓮已遷出原址,不知何去,雲笙爲之鬱鬱不歡,連胡太太家也懶得走動,每天駛車上山頂
消遣,不想今日巧遇玉蓮,他自然是緊隨不捨的。
雲笙趕上幾步,問:
「陳小姐,我找了你好久了,你爲什麽突然不來上班。」
玉蓮不得已,停下來答道:「能力不夠,請您另外找人吧!」
她不等雲笙開口,低頭又走,雲笙追上去,笑着說:
「那位置還空着在那兒等你,請你明天來上班,有些事可以慢慢學的。」
兩人越行越近纜車站,玉蓮不作一聲,三步二步上了纜車,雲笙想知道玉蓮的地址,也就跟了上去。玉蓮看見他尾隨不捨,心裡慌張,她等纜車開行了二站,俟機在第三站下車,雲笙發覺時,纜車已繼續開行,祇好徒呼負負。
玉蓮一下車,急急忙忙走,她一步一囘頭,怕雲笙眞的跟上來,不料因此被斜裡駛來的一輛汽車撞倒,擦傷了脚踝。車主爲避免麻煩起見,親自護送玉蓮囘家。
玉蓮却不過盛意,就坐上車子囘家,抵達門口,她禮貌地請那位車主進去見見母親。
陳母正在客廳中和田紹卿談話,田紹卿一見與玉蓮同來的那位太太,驚訝地招呼:
「胡太太。」
胡太太也驚奇地問:
「怎麼你也在這裡?」
玉蓮見是田伯伯的熟人,就放心大胆地介紹胡太太與母親認識,胡太太解釋說:
「我的司機不小心,撞了陳小姐,總算運氣,沒有撞傷。」陳母無限關心地仔細檢查玉蓮,玉蓮指指脚踝,說:「不要緊的,一點兒擦傷。」
她發覺自己衣服髒了,就入房去換,陳母就招呼胡太太小坐,金大力乘機跟玉蓮入房,用嚴厲的口吻說:
「那個女人是幹什麼的?以後不准隨便跟生人來往,要是你不聽我的話,小心你……」
他一邊說,一還抓住玉蓮的手臂反扭過來,玉蓮痛苦不堪,急忙叫母親,陳母聞聲趕過來,駡道:
「我警告你,不許欺侮我的女兒!」
金大力撇撇嘴說:
「嘿!我管我女人,管錯了?」
這句話叫胡太太楞住了,田紹看不過,對金大力說:
「今天晚上九㸃鐘到我家裡,不要忘了!」
當晚,金大力依約前往田家,田紹卿將一叠文件擲到他面前,金大力看了一看,臉色慘白,最後,他袛得向田紹卿屈服,答應立即離開香港,離開玉蓮母女。
金大力當晚離開香港到澳門去,第二天早晨,田紹卿去訪胡太太,向她說明陳氏母女的一切遭遇,並要求胡太太租出樓下的一個房給她們,等田紹卿從星加坡公畢囘來再行搬遷。
胡太太碍於田律師的面情,答應出租。
田紹卿欣然地替陳母辦理結朿俱樂部的一切善後事宜後,親自送她們到胡家,胡太太笑臉相迎,一手拉住玉蓮說:
「你們住下來,放下心,不要見外,有什麽事不方便就找我,一㸃兒都不用客氣。」
陳母連聲道謝。田紹卿看見彼此間的情感頗爲融洽,就告辭走了,他趕着上飛機塲去星加坡公幹。
當田紹卿逐驅金大力到澳門時,張雲笙因玉蓮芳踪難尋,懊惱萬分,不想多見胡太太,所以也托詞到澳門去接洽生意,每天驅車上山頂痴等,冀望得見玉蓮一面。
幾天過去,玉蓮始終沒有在山頂露面,倒是田太太却看見了他。田太太見雲笙痴痴呆呆的模樣,覺得詫異,就跑去問胡太太說:
「昨天下午我在山頂遇見雲笙,我向他打招呼,他却開了車子就走,你說怪不怪?」
胡太太心裡突地一跳,因爲他剛接到雲笙自澳門寄來的信,爲了證實田太太的話,她親自駕車上山頂一觀究竟,果然見到雲笙在遠眺,顯得有所等待的神情,
胡太太至此才明白雲笙根本不愛她,自己等待他開口求婚是永遠等不到的了,她不驚動雲笙悄然返家。
她剛囘家,張雲笙也來了。他裝着剛從澳門歸來的樣子,敷衍着胡太太,胡太太强捺住心中怒火,用言語撩撥雲笙說出心事,雲笙正處在煩惱中,苦悶的情緒禁不起旁人溫言柔語,他竟然向胡太太承認心裡有一個對象,他愛她,但是找不到。雲笙掩不住自己心底的熱情對胡太太說:
「這個女孩子眞是少有,我想她的家世一定也不錯……可惜她搬了家,我找不到她。」
他悠然神往的表情,使胡太太忍不住地泛起醋意,可是她胸有成竹,竭力克制自己,故作大方說:「有這樣可愛的女孩子,我一定幫你去找到她。」
張雲笙滿心歡喜的告辭囘去,他跨着輕鬆的步伐下樓梯時。忽然聽見樓下一陣音樂聲,不由自主的囘頭去看,這一看,眞叫他大喜若狂,因爲他見到了玉蓮!
雲笙立刻返身上樓,對胡太太說:「燕玲,我說的那個女孩子就住在樓下。」
「你說的是陳玉蓮?沒有看錯?」
「那裡會錯,像這樣的女孩子不會有第二個人!」「聖潔?對,對!」
胡太太對變了心的雲笙,有了報復方法。
她設宴邀請陳氏母女與張雲笙見面,她約了玉蓮和雲笙郊遊,她想盡方法讓雲笙接近玉蓮,使雲笙感激萬分,但是玉蓮對雲笙都是一貫的冷冰冰態度。
雲笙滿腔熱情換來對方的冷淡,又聽見玉蓮告訴他因爲有特別原因,請他不要再找她,雲笙猜不透玉蓮的用意,特地去請敎胡太太,胡太太是知道玉蓮所指的原因,但她不說,故意願任媒人,向陳母游說,並向雲笙表示自己有十二分的把握。
胡太太叫雲笙在樓上靜候佳音,自己下樓去見陳母,說出雲笙有向玉蓮求婚之意,玉蓮也顧不得什麽,親口對胡太太說:
「除非請你把我們過去的事完全告訴了張先生,要是得到了他的諒解,我們才能答應!」
胡太太一笑,匆匆上樓去,她不提玉蓮的話,祇說陳母不肯嫁女,要招贅,張雲笙說:
「結婚以後我把陳太太接在一起住,還不像招贅一樣?」
「那末,你自己去吧!」
張雲笙一時喜形於色,飛奔下樓。雲笙與玉蓮的婚事就决定下來,擇期結婚。
當雲笙和玉蓮結婚的那天,田紹卿恰巧從星加坡囘來,聽見這件婚事,大感意外,頭腦靈活的田紹卿,知道事情不會這樣簡單,他是希望玉蓮有個好歸宿的,所以行裝未卸,就趕到胡太太家去。
陳母看見田紹卿到了,先向他打招呼說:
「本來我想等你囘來商量一下,但是男方催得緊,胡太太又幫着男方講情。」
田紹卿一聽,莊容向陳母說:
「你們知不知道,張雲笙…」
「紹卿!」胡太太在門口趕緊接嘴說:「你還不囘去換件衣服?囘頭來接我到敎堂去。好不好?」
田紹卿何等聰明,他已經明白了胡太太的心意,默然地囘家換衣服,等到他再來的時候,玉蓮已上敎堂行婚禮去了。
胡太太知道瞞得了別人,瞞不了紹卿,於是將自己要向雲笙報復的心意說出,紹卿聽罷,不動聲色的在胡太太茶杯放下二顆安眠藥,藉口安慰她,勸解她,使胡太太飲下那杯茶,一直睡到雲笙和玉蓮的婚宴過後,一羣朋友正在開新房時,胡太太睡眼惺忪地出現。
田紹卿搶前一步,打算阻當胡太太,胡太太一把推開紹卿,聲高地說:
「諸位,你們也知道,張雲笙本來是我的人,現在他討了陳玉蓮,一個賭攤上的女孩子,不清不白,比妓女好不了多少!」張雲笙不虞有此一着,他給突如其來的話嚇呆了,他略一思索,就鎮靜地走到玉蓮身畔,輕輕攬住她,玉蓮感激地望着雲笙,把頭靠在雲笙肩上,停止哭泣。雲笙不待胡太太再往下說,立刻朗朗地說:
「你不用說了,我全知道,可是我就是要娶玉蓮,現在我告訴你,你聽清楚,我和玉蓮是夫妻!」雲笙的反應大出胡太意外,這一下反擊,使胡太太精神狀態由亢奮轉爲頽喪,不支倒地,田紹卿連忙扶住她,半擁半抱出門去,賓客們也紛紛散去,玉蓮的緊張情緒鬆散下來,乏力地倒向沙發。雲笙安慰她說:
「袛要我們彼此相愛,沒有人能夠欺負我們,也沒有人能拆散我們,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他們的新婚計劃並沒有改變,第二天,夫妻倆飛往日本渡蜜月,把往事一齊丟開。
當他們歡樂地渡過蜜月囘香港時,胡太太已將金大力從澳門找來,打算利用金大力來拆散他們。她許下金大力以重酬,答應聘請大律師來應付田紹卿,金大力在重金利誘之下,先向陳母勒索,等玉蓮囘來,他就等機會在路上截住玉蓮,涎着臉說:
「我要你跟姓張的離婚,仍舊跟我,你不妨慢慢考慮,晚上給你來電話。」
玉蓮被嚇得魂飛魄散,囘家找母親商談,她們是金大力手下的敗將,如何有方法應付,一方面又怕雲笙知道,會影响夫婦間的情感,她們面面相觑,一籌莫展,金大力却一次又一次的來電話勒索。母女倆無法,凑凑拚拚,將所有的首飾都拿出來,也與不滿金大力的慾望,何況金大力是志不在此呢。
田紹卿知道陳母去付欸求金大力離去,立刻趕來勸阻,囑陳母將金大力勒索的事對雲笙說明,陳母不肯。
誰知玉蓮母女不說,金大力却打電話給雲笙,約他改天談談。雲笙疑疑惑惑,囘家去對玉蓮一說,玉蓮大驚失色,她知道這次金大力不肯放過自己,於是,乘雲笙辦公時間,她靜靜的割腕自殺,以最愚蠢的方法擺脫煩惱。
陳母發覺玉蓮神色有異,處處提防,總算及時將愛女在鬼門關上救囘,由於這次玉蓮的自殺,促使她有了决心。她先打電話約金大力在山頂相見,說要付給他一筆鉅欸,繼而又請胡太太亦去。當金大力與胡太太到達山頂時,陳母已在,她呆立着等金大力行前,把手中的小包裹遞過去,藉小包裹的掩蔽,她把一把尖刀刺入金大力胸中。
金大力慘叫一聲,倒地斃命,陳母囘手一刀,刺入自己心房,也立即氣絕倒地,山頂上留下目覩慘變的胡太太,因爲刺激過度,她頓時變成癲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