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說
菊子姑娘
仲夏
東京,是亞洲的花都。每年從世界各地到那邊去遊玩的旅客,眞是不勝枚舉。尤其在戰後的近年來,前往三島一睹樱花或是另有其他目的而去的,遠勝於法國的巴黎或美國的紐約
何天白旅居東京多年,他爲了商業上的事務,會來香港一行,他住在同學陳大康家中,受到大康熱烈的招待,感激之餘,就力邀大康去東京一遊。可是,大康失意多年、興趣索然,加以香港的務商大不如前,本想婉辭的。但大康的母親,却極力慫恿,覺得她兒子確有換換環境的必要,否則憂鬱過度,對于身體的健康大有關係。
於是,大康才動了心,隨着天白乘輪赴日了。
橫濱碼頭。接客者一片喧嘩汽笛聲、人聲、車聲,混合成一首沒有旋律的交響樂。搭客們魚貫下船。大康和天白,跟在人叢裏登岸。
好不容易,他們才發現了何太太。何太太是個卄七八歲的婦人,略有幾分姿色,她一瞥見丈夫天白就連忙走到他們這邊來。「接到電報,知道你也來了,眞高興。」
大康和何太握手,大康說:「謝謝您!」
「本來我還請老太太一起來的……」天白說。
「是啊,」何太邊走邊揷嘴說;「伯母身體蠻好,也應該到外面散散心才是。」
他們雇了一輛的士,直駛何宅。
在汽車裏,他們繼續談着這個問題:「大康沒有老婆,老太太也走了ᆞ家裏誰照應呢?所以—」
大康否認道:「這倒不完全是這個原因,我母親一向保守,出遠門她是毫無興緻的。」
不知不覺,車已駛抵何家大門口了。何家位於市區北面的一條寬敞的馬路上,是一幢中上等的日式房屋。女傭靜子,是日本人,她出來應門,接過大康和天白手裏的旅行袋,就匆匆入內去了。
「哈,到了日本,第一件事,就是脫鞋子。」大康笑嘻嘻地望着何太太。天白忙道:這叫做『下馬威!』
他們換上拖鞋,步進客廳。大康四週打量着,說:「眞是別有風味。」天白意味深長地向大康眨眨眼:「風味?多着呢,够你領敎的,慢慢來吧!」
少頃,下女献茶出。天白指着大康說:「靜子,這位是陳先生,我的老同學,好朋友。這次我在香港,住在他家裏,他來日本,就住在我家裏。」靜子向大康深深一鞠躬,何太搖了搖頭,「你怎麽這樣嚕囌?」
「萬事總要交代清楚,太太。」天白嘻皮笑臉地坐在一張矮凳上,做着老天眞的表情。
靜子木立了一會,說:「陳先生的箱子大衣,現在放在客廳裏,等我從阿夫魯出來,再去舖房間。」
大康詫異地問:什麽叫『阿夫魯?』
何太一笑:「阿夫魯,就是洗澡間。」
「在光棍兒耳朵裏,阿夫魯會變成駙馬爺!」何天白幽默地解釋:「這次大康來應該一對兒囘去才好!」
「你替他介紹女朋友?」何太酸溜溜地瞟了天白一眼。
「當然,我早有這個打算!」
「你?你認識的那些小姐,不是歌女,就是舞女,不是女招待,就是女經紀,不是交際花,就是交際草,你介紹什麽?」何太太直言不諱地揭穿他的内幕。
天白急了:「難道你給他介紹?你認識的女人,不是胖得像水桶,就是瘦得像竹竿,有的臉上抹上三斤粉,有的兩頰抹上二兩胭脂……。」
這對歡喜寃家爲了出言太重,幾乎吵起架來,大康焦急異常,連忙借題把他們的糾葛,衝突消瀰了。
第二天,東京在賣豆腐的哨子聲中甦醒了。
「這就是東京,你看,多麽熱鬧!」天白偕大康出遊,他們步至東京繁盛的地區,天白這樣讚頌着。
「日本八千五百萬人口,東京倒有八百萬。」天白像響導員似的,一一爲大康解說:「可是,到了晚上,東京人口不到三百萬了!」
「那他們哪兒去了?」大康問。
「瞧,」他指着隆隆而過的高空電車:「你要先問:車上的人,他們爲什麽從四面八方集中到東京來了?」天白隨又指着地下鐵道:「你要先問,這許多人,他們爲什麽從四面八方集中到東京來了?」他又指着市區的電車、巴士、私家車,的士、電單車、他們往來如梭,交織成一幅現代都市的圖案:「你要先問,這許多各式各樣的車輛,這許多各式各樣的人,他們爲什麽從四面八方,集中到東京來了?」
大康不得不承認:「東京眞熱鬧!」
「你要先問:爲什麽這樣熱鬧?這些人們有的半夜裏就起床了。」大康望着他,像凝視一位演說家一樣。
「他們,」天白繼續發表宏論:「這許多人,這幾百萬人,大家衹有一個目的—生活!」
「生活?」
「到了下午,他們又匆匆忙忙囘家去了!」
「哦——」大康這才明白一下子東京便少了幾百萬人的理由。「對了,大多數人都在忙生活。」
「爲了生活,日本人過的日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辛苦。可是到東京來玩兒的人,大槪同我一樣,都喝醉了。他們只看見女人,女人,女人,忽略了她們笑聲裏面,有着深沉的哭聲!」
天白又陪大康到銀座一遊,銀座的夜,是誘惑的,炫目的,是一個淫樂的世界。
他們走進了一家酒巴。這裏顧客如雲。女侍川流不息,其中有個名喚珍子的,她一瞅見天白,就馬上迎前。天白乘她不備,摟着她,說:「珍子啊,一個月不見你,長得更漂亮啦!」
「你也一樣比從前英俊瀟洒了。」
天白朝大康一笑:「你看,她們這張嘴,多會說話!」
珍子領他兩在一張小枱旁坐下說:「何先生,喝點什麽呢?」
「還用問嗎?」天白擰了一下珍子的臉兒:「老樣子吧!」
「你不問問你的客人嗎?」
「不是客人,是我的好朋友—陳先生。」
珍子把眼睛轉向大康,「陳先生,您喝什麽?」
大康窘困地答道:「這,咳,隨便吧。」
珍子一笑而下。天白掏出煙盒打火機,點燃一支,就問大康:「你不抽?不刺激刺激?」
「不,已經够瞧的了。」
大康想,女侍爲什麽用這種方式來招待客人?天白的狂放,是他認爲不當的,全部對白與動作,都是侮辱女性,更奇的是,女侍並不以此爲恥!?
「大康,你以爲女招待,是一種卑賤的職業嗎?」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她們的待遇,比一個洋行職員,政府公務員都強得多。」
「是嗎?」
「一個打字員,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只有三千塊錢,可是她們,陪酒一點鐘,就有一千塊錢。」
「這成什麽話啊?」大康憤然地說
「你說女招待賺得太多了嗎?」
「不,我是說,那些職員們賺得太少了!」
「可不嘛,因此好多女學生,家庭主婦,白天上寫字間,工廠,晚上再到酒巴間去找工作。」天白慨嘆地搖搖頭:「像這樣的酒巴間,據不正確的統計,東京就有二三千家,爲什麽?還不是想多賺點錢貼補家用。」
正在談得興奮的時候,一個美貌的女侍菊子出現了,她像大康十年前的未婚妻小芳,難道她是小芳的化身?爲什麽這樣相似,有如兩個難分彼此的棉花莢。菊子的到來,不但令大康吃驚,天白也爲之愕然。
「你是新來的嗎?」天白問菊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菊子,來這兒還不到一個月。」
「難怪我以前沒有看過你。」天白示意菊子坐下。
菊子猶豫着。天白爲大康介紹:「這是陳先生。」
「他同我一起從香港來的,是我的老同學。」天白似在爲大康作舖路工作:「我特地邀他到東京來住個把月,陳先生還沒有太太呢。」
菊子淺淺一笑:「喲,香港來的先生們,都是說沒有結婚的。」
「寃枉寃枉,陳先生的確沒有結過婚。」
自從這一次看見菊子後,大康久潛在心底裏的感情被引起了波動,他掏出小芳的遺照,仔細端詳,百思而不解者,爲什麽菊子和小芳竟會那麽相像?
何天白把這經過告訴太太後,何太就說:「大康加緊努力吧,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次日,天白囘公司辦公去了。大康便獨自到酒巴去買醉,主要還是去看看菊子姑娘。但遭酒巴還沒開市,大康祇好信步走到公園去遊覽。
在公園裏他欣賞着早晨的景色,隨又坐在碧草如茵的草地上休息,不料竟在這裏,遇見了菊子。但是她的打扮完全變了,雙手捧着書,十足的是一個女學生。
「菊子,」大康驚呼:「剛才我看你,你們還沒開門呢。」
「你看錯人了,我不是菊子!」
大康端詳著:「沒有看錯,你是菊子!」
但,菊子也不睬地,加速脚步走了。
爲了證實他的視覺是否有問題,下午三時左右大康再酒巴一看究竟。
當菊子上前招呼大康的時候,態度非常勉强:「先生,要什麽?」
「我就是昨天晚上同何天白先生一道來的……」
菊子低下頭。
「我姓陳——請坐。」
「您要什麽?陳先生。」
「我想—」他期期艾艾地說:「我想同你談談。」
「我不會說話的。」
「今天早上在公園裏,你爲什麽不理我?」
「我沒有到公園去,菊子仍堅决否認這事。
「分明我碰到你的。」
「我這個人很普通,很多人同我長得很相像。」
「你一點不普通—你雖然在這種環境裏,可是你很用功,你的中國話講得很好,去過中國嗎?」菊子搖搖頭。
「那你哪兒學的呢?」
「學校裏有,書本上有,廣播電台上,也有。」
「你眞聰明,」大讚美她。
「如果沒有什麽事,我走了。」
「菊子!」
「陳先生還要什麽?」她不耐煩地說。
「我,我是專門來看你的。」
大康的痴情,是菊子所同情的,但她對中國人懷着一種畏懼的心理,她怕感情的滋生,她知道她這一生紙能嫁給日本人,衹能在日本男人中選擇一個對象,因爲她家裏是反對她跟中國人交朋友的。
菊子爲了生活,在這酒巴工作。但她對于招呼大康這樣的客人,就有點爲難了。原因是大康要挑逗她的感情,而她也有些歡喜他,萬一彼此眞的感情產生了,那不是自找麻煩嗎?可是,第二天,大康又來了。
「何天白是我的好朋友。」他對菊子說:「可是他同我是兩種性格、他有他的好處,但是在酒巴間裏瘋瘋癲癲,我是不大習慣的。」
「這是每個人的喜歡。」菊子冷然說。
「可是我們應該尊敬人家。」
「陳先生到這裏來,是爲了尊敬一個給人家瞧不起的女招待嗎?」
「你不能這樣說,」大康搔搔頭:「菊子,我到這裏來,是誠心誠意看你來的。」
菊子不語。大康隨又把他來看她的原因說出來,他說他有一個女朋友,同菊子長得一模一樣。可是,她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她死了已有十年,她又是大康的未婚妻。菊子知道他所說的話,並不是一般客人的胡謅,不禁深予同情。然而,爲了避免感情的茁長,避免大康熱情的糾纏,她辭工不做了。
任大康走遍了東京,也找不到菊子的踪跡,他失望了,像失魂似的囘到何家,終於吐露了這一切。
「我早說過,」天白爲難地說:「這件事我一定幫忙,沒有想到你已經單槍匹馬進攻,現在才來補救—」
「大康急成這樣子,何太抱不平地指責丈夫:「你還埋怨他,他到處找這個女人,脚底都起了泡啦,都是你害的。」
「我?」天白苦笑着。
「可不,如果你不同他介紹,會這樣嗎?我說你介紹的女人都靠不住的,連住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這還像個正派的女人嗎?」何太太毫不留情地批評。
最後何太對大康說:「睡吧,明天天白陪你去找她!」
東京這麽大,哪兒去找呢?天白和大康到每一家餐室去找,又在車站、碼頭、街頭公園張望,仍然芳踪杳然……最後天白獨自覓尋。一日,他在公園的長椅上竟睡着了,醒來的時候鞋子錢包都被扒手偷掉了。
幸得一位中國學生之助,替他打電話給何天白,才解决了走路的問題。就在這個時候,菊子突然在公園出現。大康窮追不捨。縷陳相思之苦。
何天白也從旁勸說,菊子的心不免搖動了。他們走進公園附近的一家咖啡館,澈底地傾談着,菊子似乎改變了初衷,而願接受大康熾熱的愛。
於是,菊子陪大康在京都郊外漫遊,後又談及大康的身世。他陳述他的未婚妻小芳是怎麽被日本飛機炸死的,他又怎樣在中國一個小城中,認識一個日本俘虜,這個日本俘虜逃走時被槍傷了大腿,後得大康的母親拯救,吃飽了饅頭,又得了點錢,便辭謝而去。
「先生,日本兵在中國殺人放火」日俘臨走前說:「是壞人,可是日本人是好人,日本老百姓同你們中國老百姓有什麽不同啊!」
菊子聽了大康的叙述,非常感動,情不自禁地也把她哥哥山田怎樣出征,怎麽從中國戰塲負傷囘來,怎樣仇恨中國人的情形,一一爲大康講叙。
自從山田斷了腿,性情大變,時常發脾氣,家裏的生活環境便一落千丈,她父親憂鬱死了,她嫂嫂也死了。菊子不能不荷負這份重担,到餐室去做女侍了。
大家都有同病相憐之感。於是,彼此的心走得更近了,這一對情侶,雙雙在大佛面前發誓。表露心跡:
「請接受我坦白的訴說吧,我願同菊子結爲夫婦,我愛菊子遠勝于自己,我已經把十年的寂寞,一下子拋棄了,感謝菊子給我生命的活力,我珍貴愛情,但願菩薩能讓我們永遠過着幸福的生活。如果我欺騙我的妻,請大佛給我可怕的處罰,我願化成沙,化成泥!」言畢,眼淚止不住湧流而下。
接着,菊子也跪下發誓:「我,卄三歲的菊子,是遭遇悲慘的一個,我背負着家庭開支的重担,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的婚姻有極大的困難……我懇求我們敬仰的菩薩,給我們合理的安排,讓我卽使離開故鄕,也可以放下心來,我以生命保證丈夫的貞潔,我拿幸福的眼淚餵養下一代,不讓他們再嘗到戰爭的苦難,我們兩家不再有仇恨,只有親愛……」
菊子誓畢,又說:「在大佛面前說過的話,是非做到不可的!」大康說:「卽使沒有大佛,說的話也要非做到不可!」
「如果你囘香港再也不囘來了,」菊子望着他:「如果我一切都絕望了,那我—」她指着岩下:「就跳下去,上面千丈高的山岩,下面海水澎湃。」
「菊子,請你相信我,我在大佛前所發的誓,海枯,石爛,此情不變。」大康說着,脫下戒指,拉起她的手,替她戴上。菊子感動地珍惜地欣賞着戒指。隨又叫大康在項間取下金鏈贈給他。
在愛情的感召下,他倆到富士山,京都古蹟的羅生門、鹿苑、熱海溫泉等處遊玩,留下不少足跡。
忽然大康接到一份電報,電報是母親打來的,他要大康馬上囘港一行,沒有說明原因。
「這一定是大事情,伯母才這樣急。」天白說。
「可是,這裏—」大康不安地望着何氏夫婦。
「菊子這邊我會代你關照的,你放心好了。」天白說:「反正你很快會來接她的。」
當天,大康與菊子在海邊依依惜別,菊子問他此去,什麽時候才能囘來?大康答應她秋風起,楓葉落,山上有了積雪的時候,一定囘來跟她結婚,菊子悲喜交集,泫然淚下,凝望着洶湧的波濤說:
「大康,如果你一去不返,這海浪,就是我的歸宿!」
大康感動的無詞可對!兩人在夕陽餘輝中,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第二天,在橫濱海港,菊子流着辛酸的淚,黯然送走了大康!
不料,大康囘到香港以後,他母親對于菊子的婚事,大加反對,她認爲日本人是咱們的仇人,父親和小芳,也是日本飛機炸死的,怎能娶日本女人做太太呢?任由大康百般解釋,也是枉然。
而菊子更是遭到哥哥山田猛烈的評擊,兼且威逼她下嫁她的表兄河尾先生。菊母左右爲難,祇得規勸菊子要她放棄嫁大康的念頭。等到菊子實在難以兩全的時候,她祇得答應了母親的要求,但她也有一個條件,就是要把婚期延至山上看見了積雪的時候。
日子飛一般過去,大康日夜思念菊子,可是菊子音訊杳然,一日,突然接到天白的來信,問他什麽時候再來東京,並說東京已下初雪了,大康想起了臨別時對菊子的諾言,卽向母親懇切陳詞,請求她答應讓他再去東京,慈詳的母親終被愛子的一片眞所感動,答應明天和他一起飛往東京。
菊子的哥哥發現了妹妹留下的信。
「哥哥: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們窮苦,我們不幸,可是我們爲什麽不多想想,偏要在人與人之間砌下了高高的牆,斷絕了彼此的來往……你憑什麽恨他們?恨大康,恨世界上所有的人呢?你斷了腿,失却了人性,你消極悲觀絕望瘋狂,這責任歸誰呢?你不能怪盡天下人呀!我去了,我會見到我們的父親,我的嫂嫂,還有…請你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把這封信轉給大康,他是你痛恨的人,却是我喜愛的人……如果你們能見面,希1望你們做個朋友,那我在九泉之下,
也會高興……菊子上。」
成婚前夕,菊子乘人不覺,溜了出去,她跑到大佛前—他們曾經山盟海誓的地方流淚,她的心冰凉,她用眼淚代表内心所要說的一切。
當大康一行趕抵菊子家中,山田認出大康母親原來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山田就是在中國一個小城中逃出來的日俘。山田瘋狂地告訴他們,趕快去追菊子囘來。
大康知道菊子將爲自己殉情又急又慌,坐了火車趕到海邊去。
這時菊子正走向危岩,懸崖深不可測。她想,這眞的就是我的歸宿嗎?
千鈎一髮之間,大康趕來了,他發現菊子的背影。大呼着:「菊子,菊子,菊子!」
菊子聽到呼喚了,心靈彷彿突然從絕望中復甦,就四處搜索着聲音的來源。看見大康了,心裏有說不出的欣慰。
大康連爬帶跌地趕到菊子面前,菊子迎上前,倆人擁抱,用盡一切的力氣擁抱。
他倆都在歡愉中淌淚,他倆終於衝破一切的困難與障礙、結爲夫婦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