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文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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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王府在京城裡是有名的府第,住在天子脚下的人們,把桂王府所在的那條大街,就喚做桂王府街。桂王府佔着這條街的大半地方,桂王爺桂明又是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單看那些守着大門的僕人,分着二排坐在門前,十來個都是峨冠華服,氣派非凡,普通的人不敢在這府前經過。所以大門外時常冷冷清淸。隔着圍牆,約畧可以窺見庭內的廳殿樓閣,後街上還能見到花園中的樹木山石,葱蔚湮潤,一派富貴氣象。
這一天,守着大門的人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直奔府前,遠遠又有喝道之聲,心裡知道有人來拜會桂王爺了,懶洋洋站起來,那急奔而來的頂馬已到跟前,馬上人飛身下馬,含着笑迎上一步,和門上人彼此打千問好,隨即取出大紅拜帖,雙手高遞,道:
「勞駕通報一聲,文府内眷來給福晉請安。」
門上人接了拜帖,不敢怠慢,囑咐其餘的人好生款待頂馬,自己捧着拜帖,進去稟報桂王爺,他進了大門,在角門口對小么兒們說:
「快到上房回一聲,說新任九門提督文大人的内眷來跟福晉請安,叫丫頭,老媽子們準備二門接轎。」
小么兒們飛奔進去。
九門提督文欣受桂王爺保舉,到京上任,他朝見皇上後,立刻打發人送禮到桂王府,自己又帶了夫人與女兒婷玉,來桂府拜謝。
桂明在書房裡玩鳥,門上人上前稟道:
「禀王爺,新任九門提督文大人到。」
「請!」桂明道:「去告訴少爺來見文大人。」
桂明就除下便服,換上官服,到大廳來接見文欣。
文欣在大門外下轎,桂王爺的當差揚帖引路。文欣昂然而入。
文夫人和文小姐的二乘轎,由大門入轉向二門,轎伕們在二門口歇下,裡面自有老媽子們上來接轎,打起轎簾,文府跟轎來的二個婦人,連忙上前扶文夫人與文小姐下轎。
桂府的丫頭和老媽子們紛紛上前請安,引見她們進了垂花門,向南的大廳裡,桂福晉迎了出來,彼此請安問好,寒喧一番。
文婷玉坐定後,仔細打量着桂王府的内院,果然是雕樑畫棟,金壁輝煌,桂福晋生得白白胖胖,相貌庸俗,倒是身邊的丫頭們,個個俏麗伶俐。
文婷玉在打量内院,想不到桂王府的護院張士雄,却在外面偷偷打量婷玉,他躡手躡脚在二門外經過時,恰巧婷玉在二門下轎,他見到一個側影,已經驚爲天人,又從丫頭們口中,知道婷玉天姿國色,於是三步改作二步行,到内書房去報告給桂明之子桂恩知道。
桂恩是桂明的獨子,自幼嬌縱慣的,頑劣異常,不喜讀書,每日隨着府中的護院和教頭,舞槍弄棍,跟着他的人,一味奉承,於是把桂恩哄得自驕自大,目空一切,仗着父親的勢力,在外面無所不爲,桂明偶有所聞,盤問幾句,就有他母親桂福晋護衛着,桂恩越發大胆了。
當時滿清入關未久,旗人子弟個個高官厚爵,視漢人如奴隸,桂明認爲祇要桂恩肯守着滿人最注重的禮儀,學一點武藝,闖點禍算得了甚麼。
張士雄到內書房的時候,桂恩正在逼一個窮老頭兒還債,他用眼睛瞟着老頭兒的女兒蓮花,陰險地道:
「今天不還也就算了,我也不要了,把你女兒留下,你給我滾吧。」
一聲吆喝,手下的護院們立即上前,將蓮花父女强行拖開,
一個拖向桂恩的内院去,一個就由角門推出府外,桂恩站起身來,拍拍衣服,正想往院内去,桂明差遣人來叫他去會文欣,桂恩懶怠地道:
「九門提督不關我事,我不見,去說我病了。」
張士雄迎上一步,道:
「少公爺,你去一次吧,王爺有意要和您撮合一件親事,就是這位文大人的千金了。剛才文夫人携了千金到來跟福晉請安,二門下轎時我可先看見了文小姐的模樣兒,哎呀!可沒有辦法說得出是誰才比得上她的了。」
桂恩聽得心花怒放,斥隨人們道:「呆站着做什麽?還不快拿衣服來換?」
桂恩匆匆換上衣服,走出到大廳去,在廳門外一探頭,見桂明正坐着,文欣斜簽着坐在下首桂恩進去,先向桂明行禮,道:
「跟爸爸請安。」
「恩哥兒,見見文大人,叫老伯。」
桂恩瀟洒地移身向下首,恭敬地請安,覺得文欣連連作揖,搶一步扶起桂恩,口裡不斷說不敢當,桂明攔着文欣道:
「小孩子家,文大人和他客氣甚麼。」
文欣扶住桂恩,免不得稱贊幾句,桂明因爲剛才和文欣提過親事,想叫桂恩在文欣面前露幾手,又怕桂恩在文學上出醜,於是叫桂恩去換了短衣,邀文欣入正内院
會同福晉及文夫人等,看桂恩舞劍。
桂恩洋洋得意,回到内書房,立刻更換短衣,又把藏在夾壁中的鴛鴦劍取出,拂拭一番,手捧寶劍,雄糾糾,氣昂昂,走到正内院去。
内院的廊下擠滿了丫頭和老媽子,唧唧喳喳在送茶遞水侍候文夫人和福晋,文欣和桂王爺在耳房內坐着,自有當差們服侍,桂恩抱着鴛鴦劍和張士雄入來,眼睛颯地往廊下一瞟,就看見文婷玉,端的如花似玉,美艷絕倫。
文婷玉也看見了桂恩,她不感興趣,低下頭來,侍立在婷玉身後的孫媽,輕輕一推婷玉,凑前去說道:
「他拿的是鴛鴦劍。」
「鴛鴦劍?」
婷玉聚精會神一看,可不是鴛鴦寶劍,她開始注意桂恩。桂恩在庭心一站,從劍鞘中拔出一劍,還有一把劍連劍鞘一起抛給張士雄。也不行禮,單劍起舞,文婷玉咭地一笑,孫媽會意,笑道:
「明明是雙劍。」
桂恩要在婷玉面前賣弄本領,把單劍舞一個風雨不透,在耳房裡的文欣不斷在桂王爺面前誇贊桂恩的劍法,張士雄凑趣,從耳房的桌上,拿了一個燭台,走到庭中,桂恩一劍削來,腊燭中斷,但不墮下,護院們看慣這一手玩意兒,知道這是桂恩自認的絕技,大家連聲叫好,桂明掀髯微笑,文欣借機會又讚了幾句。廊下的福晉和文夫人也認爲桂恩武藝超羣,唯有婷玉低眸窃笑,孫媽用手輕拍婷玉之肘,婷玉强忍笑意,仰面視天。
桂恩舞劍已經舞得精疲力盡,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收場,信手一揮,劍尖向空一指,忽然一隻白鴿應手落地,護院們大聲喝采,桂恩倒被鴿子嚇得一跳,趁勢收塲。
舞劍已畢,各人紛紛散去,桂恩回到書房,心意茫然,張士雄以爲他對婷玉傾心,上前說道:
「你的劍術越發進步了。」
「可是這鴿子打那兒來的呀?」
「不是你的劍風掃下來的嗎?」
「你再看看清楚!」
桂恩把拾來的鴿子往張士雄處抛去,張士雄一張手接過來一看,大驚失色。
鴿子身上有一支袖箭。
桂王府的內院平日閒雜人等都不能進内,今日在内院的人,無一人能有此神技,分明有高手混在内院,張士雄不由得不心驚肉跳了。
張士雄默然不答,桂恩想起了剛才强留下的蓮花,匆匆入房,不再提及袖箭。
文夫人與婷玉在上房吃了飯,賞了桂府的丫頭和老媽子,到上燈後才回到自己家中。文夫人素來體弱,累得氣喘吁吁,婷玉侍候母親換衣後,與孫媽回房去。
婷玉一走,文欣從書房裡回到房中,笑容可掬道:
「王爺有意跟我們攀親呢,就是那個在上房院内演武的恩哥兒,你看怎麽樣?」
文夫人一怔,正色道:
「婷兒在我面前發下誓,非龍天流不嫁。」
「唉!」文欣面呈慍色道:「龍家犯了欺君大罪,老早滿門抄斬,龍天流雖說被護衛救走,可是下落不明。爲婷兒想,也不能等一輩子,再說,嫁給桂恩,王爺是世襲的,現成的福晋不做,去做欽犯的妻子?」
文夫人不作聲,手按着胸,後面站着的丫頭趕緊上前,斟熱茶,揉心口,文欣一見,知道妻子的舊病又發,不嚕囌,退出房去。
文欣以爲下落不明的龍天流,事實上和婷玉有聯絡,半年前,文欣奉命進京,在途中,也因文夫人病發,錯過了宿處,就在古廟暫宿一夜,文夫人正在病中,婷玉爲路上方便起見,改扮男裝,小心侍候母親。當夜,婷玉剛服侍文夫人睡下,聽見廟外喧嘩連天,婷玉不顧孫媽阻攔,搶步到前面去探看。
原來是一羣强盗劫財,他們還想擄文欣上山,勒索五萬兩銀子婷玉怕父親受不起驚嚇,挺身而出,願隨羣盜上山。
文婷玉自幼因文夫人體弱,不能照料,由孫媽負責看顧。孫媽係一江湖大盜之女,本名六娘,身懷絕技,其父犯案累累,終於死在圍勦的亂箭下,孫媽負傷逃出,改裝平民,在文府中避過官兵追踪。她愛婷玉資質良好,私授武藝,千叮萬囑,即使生身父母,也不能洩漏半句,婷玉果然守口如瓶,知道她武藝高強的祇有龍天流一人,因爲龍天流的師父是孫媽的師兄,龍家被滿門抄斬時,龍天流由師父保護,闖出重圍,師父力敵官兵,傷重而死,天流則落荒而逃,幸免於難。
婷玉知道消息後,求孫媽探訪天流下落,孫媽不方便自己去找,暗中託了同門兄弟,四出探查,也不知天流去處。
且說婷玉自練武以來,孫媽督促甚嚴,但尚未與入正式交手,今日被强盗擄她上山,婷玉想借此機會,試一試自己的身手。她跟着强盜一路上山,爲首的那個叫做趙金樑,親自押管婷玉,在半山上,婷玉假裝回頭看山景,趙金樑怕她溜走,伸手扯婷玉,婷玉借勢一推,趙金樑直跌出去,婷玉「呀」然一聲,假作好意扶他起身,扶了一半,裝成氣力不夠,一鬆手,把個趙金樑摔在碎石堆上,叫苦不迭
婷玉上了山寨的聚義廳前,趙金樑的妻子歡天喜地出來向當家的討一條紅裙,婷玉見那婦人妖嬈,一把扯過來摟在懷裡,趙金樑瞧在眼裡,不由得火冒萬丈,伸手向婷玉的手腕抓去,婷玉咭地一笑,一反腕,扣住趙金樑的脉門,順手反轉,把他的手臂折向背後,痛得趙金樑呱呱大叫,婷玉道:
「好,我放你。」
一鬆手,趙金樑向前一撲,婷玉舉起足來,踏在他背上,趙金樑登時動彈不得,一衆強盜見自己寨主被辱,紛紛舉起兵器,一哄而上,婷玉不慌不忙,撇開趙妻,雙掌一分,就在嘍囉手中奪下一把刀。趙金樑從地下爬起,怒氣冲冲拿了一把佩刀向婷玉當頭劈去,婷玉側身躲過劈來的刀,一抬腿,踢向趙金樑的腕間,趙金樑祗覺得手臂酸麻,佩刀脫手飛去,直插聚義廳的樑間,搖搖晃晃,衆人大驚,上前維護趙金樑。
此時突有一靑年漢子,一躍上前,與婷玉格鬥,刀法純熟,縱跳騰躍,武藝高出趙金樑何止十倍,婷玉一邊小心應付,一邊仔細辨認,戰了二個回合,不由口中喊道:
「龍大哥!」
天流急忙停手,喝問道:「你到底何人,如此放肆?」
文婷玉將帽子脫去,露出髮辮,天流才認出她是婷玉。
不由大喜,執手細問,方知是被趙金樑綁上來的,當即令衆人住手,並向趙金樑介紹,婷玉爲顯一顯自己的絕技,看了樑間趙金樑那把刀,即探囊取鏢,仰面發鏢,鏢打到樑上插着的刀上,刀隨鏢墮下,婷玉且不接鏢,一手接住佩刀,向落地的金鏢輕輕一嗑,鏢從地下飛去,揷向趙金樑的耳畔,婷玉這一手,叫趙金樑死心塌地認輸,龍天流又向趙金樑解釋一番,親自送婷玉下山,並把自己使喚的小嘍囉名小猴子的送給婷玉做書僮,維繫二人間的消息,婷玉行前對天流再三申述自己心意,取出三支袖箭給天流道:
「這算作我們的暗號,以後有什麽事就用這袖箭。」
婷玉回到古廟,祇說是自己說服强盜,非但釋放自己,並歸還箱籠,對遇見龍天流之事,絕口不提,唯有對孫媽說過。
文婷玉那天自桂王府回家,入房時見一支袖箭,插在柱上,心一驚,拔出袖箭,箭上附有書信,天流約婷玉在城外破廟相見。婷玉把信給孫媽讀過,嬌羞地說:
「打算一個人去。」
入夜,婷玉穿上夜行衣,從後園躍出,到破廟見到龍天流,龍天流告訴婷玉已查明當年陷害他父親的就是桂明,連家傳的那對鴛鴦劍也落入桂明之手。
「是不是有一把鑲金和翡翠的鞘子的雙劍?」
婷玉問天流,天流奇怪的問:「你怎麼知道?」
婷玉一笑。天流怕她闖禍,囑咐她不可輕舉妄動,婷玉不聽,决意要去桂王府一探究竟。
龍天流要阻攔她不及,祇好望着婷玉遠去。
婷玉在月光下施展輕功,連縱帶跳,直奔桂王府。她雖然跟孫媽習藝日久,但未有正式作戰經驗,竟然沒有注意到後面有一個人跟踪着她。
桂王府的街上白日間行人不多,入夜更是靜寂,婷玉在門外打量一周,借屋邊大樹着脚,躍上屋面,等待巡更的過去後,她約摸白天經過的路徑沿廊頂而入内院,見内書房有燈光射出,她從百寶袋中摸出一塊小石,向下面擲去,投石問路,下面毫無動靜,婷玉飄身下地,從支起的窗架向裡面望,書房中寂然無人,婷玉就大胆入内,四面搜尋,不見有鴛鴦劍的踪跡,不免焦急起來。
遠遠有人聲傅來,靴聲██,語音模糊,分明有人醉酒模樸。婷玉急忙躲入内房。
來的是桂恩和張士雄,桂恩頗有酒意,吚咿啊啊,張士雄一手掌燈,一手扶持桂恩,進了書房的臥室,服侍桂恩睡下,桂恩吩咐道:
「你叫蓮花來陪我!」
張士雄應了聲就提燈出外,桂恩和衣睡在床上,矇矓間聽見有人叩門聲,他惱道:
「進來!」
沒有人進來。
一會兒,又有叩門聲,桂恩細細一聽,又不似叩門聲,酒意嚇去大半,霍地從床上坐起,壯胆喝道:
「誰?」
沒有人回答。
歇了半响,屋角有怪聲起,非嘯非吟,似泣似訴,聽得桂恩汗毛直豎,翻身下床,下意識地去摸夾壁機關,預備取鴛鴦劍辟邪,誰知他還未摸到機關時,夾壁自動打開,這一驚,叫桂恩魂飛魄散,屁滾尿流,他大叫大嚷,往外面逃去。
原來這些都是婷玉調虎離山之計,不料無意中獲得鴛鴦劍收藏之所,她大喜過望,立刻把劍背在身後,伺機而行。
桂恩的叫聲使張士雄披衣不及,匆匆趕來,二人發現寶劍失窃,四處搜索,婷玉正在爲難當中,張士雄突然看見對面屋脊上,有夜行人直立,他立刻大叫護院們,注意屋上有人,話聲未了,一隻飛鏢飛來,在他咽喉邊擦過,冰冷的感覺,使張士雄大驚。
院落中一陣混亂,大家的注意力集中那夜行人身上,婷玉悄然從内房脫身,從花壇的假山石上着脚,躍出牆去,消失在黑暗中。
桂王府內外一陣騷動後。屋脊上的夜行人在幾伏幾起下,逃出桂王府去。桂明聞聲起來,到内書房時,張士雄趕緊上前請罪,桂明看過他呈上的飛鏢後,道:
「明天到九門提督衙門去報案,就說咱們王府失落了大批寶物,限期破案,追回寶物。」
桂恩訝然望一下桂明,張士雄不自覺的抬頭看了桂明一眼,桂明抬頭向天,撚鬚而笑。張士雄心裡明白,諾聲連連,打千退下。
且說婷玉回到家中,除去夜行衣,正待上床,忽然床後有人發話,要她繳出鴛鴦劍,婷玉一個箭步,用劍指住床後,喝道:
「出來!」
出來的是孫媽,她也是一身夜行裝束,文婷玉至此才明白方才調開張士雄的原來是師父。
第二天,張士雄奉命去九門提督衙門報案,文欣命人好生欵待,又送了點錢給張士雄,張士雄滿意地踏出門口時,看見孫媽捧了一只長長的包袱出來,她一見張士雄,畧畧躊躇,張士雄是吃公事飯出身的,一看就知道孫媽的行動舉止不比尋常老媽子,何況對她有點面熟,他放慢脚步,留心孫媽行動。
「小猴兒!」
孫媽不再望張士雄,揚聲叫小猴兒,小猴兒一溜烟從内廊出來,應道:
「孫奶奶,我在這兒,有什麼吩咐?」
「把這包香燭放到小姐轎子裡去,待會小姐燒香許願要用的,「不要弄髒了!」
小猴兒答應着接過包袱,文婷玉從内堂出來,等孫媽扶了她入轎,小猴兒才放了包袱進去。
正在這時候,衙門前跑來了一個老頭子,攔在轎前叩頭如搗蒜,大聲叫冤。當差的上前扯他。老頭子賴在地下,高聲道:
「九門提督大老爺,小老兒一直聽說你爲官清正,求求你替我伸冤,救小女一命!」
張士雄一聽不是路,連忙喝住他。文婷玉從轎子裡掀開轎帘出來,問:
「你女兒怎麼啦?」
老頭子看清楚當前的是一位小姐,哀求道:
「我女兒給桂王府扣啦!」
「你別胡說!」張士雄喝道:「你欠錢不還,拿閨女送到王府來,王府還不收呢!」
衙前當差也帮着張士雄阻止老頭子,文婷玉因爲自己急於去會龍天流,就令孫媽傳言,叫老頭子遲幾日來找她。張士雄乘機拉了那老頭子便走。
老頭子到了桂王府,桂明先問明報案情形後,然後埋怨張士雄做事拖泥帶水,放着一個老頭兒都沒有辦法,張士雄明白桂王明用,趕忙答應道:
「小的立刻就辦!」
桂明點頭,咳嗽一聲吩咐道:
「給我預備轎子,過一會兒我還要出門。」
桂明說罷返入内室更衣。蓮花從裡面冲出來,對桂恩哀求道:「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現在求求你,我什麽都肯答應,只要你們能保全我爸爸一條命。」
桂恩假意允諾,蓮花在救父的條件下,順從了他,却不料她的父親早已遭了張士雄的毒手,被秘密處死。
文婷玉借燒香的名義,和孫媽,小猴兒到破廟去會龍天流,龍天流看到了婷玉爲他盜來的家傳寶劍,心中感激萬分,覩物思親,咬牙切齒,誓報血仇,孫媽怕龍天流獨去有失,摸出繪就的桂王府地圖,與龍天流商量報仇大計,婷玉勸阻天流勿單獨冒險,並以鴛鴦劍劈去神前枱角,誓言决不變心,龍天流笑道:
「你不肯,桂恩可有心,倒要事先想存一條脫身之計……」
他低低說出了一個計劃,婷玉含笑點頭。
談妥後,婷玉叮囑再三,和天流分手,回到家中,見前廳停着桂王爺的大轎,婷玉的轎自側門而入,先回房換衣,畧事休息,文夫人打發丫頭來叫她了。
原來桂明以失物爲題,要挾文欣把婷玉許配桂恩,文欣在他勢力下,祇得接受了桂明遞下來的八字,恭送桂明後,囘上房和文夫人商量,文夫人大驚,飲泣道:
「桂家的兒子是出名的花花太歲,你拿女兒許配給他,不是往火坑裡送嗎?」
文欣嘆氣道:
「誰說不是,但又推不掉,我祇好拿你身體不好去對付住,拖得幾時是幾時。」
說着,婷玉來請安,文欣瞧着這個似花朶般的女兒,心裡說不出難過,欲言又止,轉身出外,婷玉訝然,問:
「爸爸好像有很重心事似的?」
文夫人就對婷玉說出桂王爺强行攀親之事,婷玉眼珠一轉,打發開身邊的丫頭,就把會見龍天流之事,稟告文夫人,文夫人知愛婿無恙,心中畧寬,再聽了婷玉的計劃,不禁微笑頜首。
龍天流自婷玉走後,想了半天,决定親自去探訪一下桂王府内院途徑,他寫了一封信命人送去給婷玉,婷玉接到信後,趕緊和孫媽商量,二人換上夜行衣,蒙上面紗,一齊往桂王府去接應龍天流。
果然桂王府中戒備森嚴,龍天流闖入内書房中,立即受到包圍,幸虧他身持寶劍,護院們無法近身,但以寡敵衆,勢難殺出重圍,隱隱又見屋四周都伏下弓箭手,眞是插翅難逃。桂恩在書房階前,大聲喊道:
「誰捉到毛賊,賞銀一百両。」
護院們聽到喊聲,個個奮勇上前,龍天流陷入危境中,牆上躍下一人,接應天流,天流打量來人是孫媽,精神一振,力揮寶劍,削掉四個護院的兵刃,孫媽乘機而入,二人以背相對,威力大增,無奈敵人越來越多,無法踰牆而出。婷玉在牆上見桂恩一人站在階前,她飛身而下,一劍削去,桂恩眼快,側身躲避,被婷玉剌中左肩,桂恩受創跳出欄杆,以庭柱蔽身,婷玉再一劍,不愼插入柱中,張士雄從後趕到,口中大呼:
「毋傷吾主!」
婷玉逼得放棄武器,躍出走廊,反手一袖箭,射中桂恩之腿,張士雄刀隨聲至,劈頭砍下,婷玉「脫袍讓位」,躲過一刀,迎面的一個護院,舉槍剌下,婷玉側身搶步上前,握住槍桿,順勢一拖,已奪得長槍,飛脚踢開護院,那邊正在與天流酣戰的護院們,見桂恩負傷,一齊轉來戰婷玉,天流怕婷玉有失,大叫道:
「快接寶劍!」
他把鴛鴦劍往婷玉處擲去,婷玉一手把長槍擲向來圍的人們,脚尖輕點躍高數尺,接住天流送來之劍,順手一揮,擋住砍來的刀,護院們的佩刀全被削斷,一時情勢混亂,婷玉趁各人手無兵器時,會合了孫媽和天流,竄上屋脊,天流殿後,不慎被弩箭射中,負傷回破廟而去。
桂恩負傷倒地,張士雄急忙扶入内房,爲他敷傷包紮,桂明和桂福晉把張士雄罵得狗血噴頸,張士雄等他們怒氣畧平,凑前一步,禀道:
「王爺,小人看這回鬧賊有點古怪。」
說着,把上次的飛鏢和這次的袖箭都交給桂明看,並提及桂恩舞劍時的鴿子身上袖箭,他這一說,桂恩可有點明白,哼了一聲道:
「這樣說起來,這個飛賊說不定跟文家姑娘有點關係的!」
桂福晉聞聲慌了手脚,逼着要桂明去退親,桂明胸有成竹,不但不想退親,還叫桂福晉去整理行聘物件,叫張士雄偕同媒婆周六嫂到文府下聘。
張士雄手捧一個錦盒,押了一百枱聘物,浩浩蕩蕩,前往文府,文欣上朝去了,文夫人接見了周六嫂,還想推托,文婷玉大大方方自内而出,道:
「媽,聘禮照單全收,答應他們好了。」
張士雄見婷玉露臉,上前對婷玉道:
「這是我們少公爺的隨身寶物,請小姐過目。」
婷玉就在張士雄手中打開錦盒一看,裡面有袖箭和飛鏢,心内明
白,臉上特意怯怯地道:
「孫媽,給我收了。」
孫媽就上前去取盒,張士雄有意探測孫媽,把捧着的錦盒,暗中運力,往前送去,孫媽往後一側,避開來勢,雙手搭住錦盒,往後一挪,張士雄收勢不住,不由得雙膝跪下,孫媽笑吟吟道:
「不敢當,不敢當。」
婷玉只當沒見,返身往内房去。
孫媽旣露了行藏,張士雄暗中加以監視,婷玉因龍天流在破廟棲身,明知張士雄動了疑心,但爲了天流受傷,不能不去探視,她仍藉口進香,孫媽和小猴子同去。
張士雄一見婷玉出城,就偕同捕快跟踪而下。直搜索到破廟。天流久闖江湖,聽覺聰明,就和婷玉等在神壇下躲藏,瞞過了捕快,婷玉設計脫身,然不慎遺留下一塊白紗巾,被張士雄拾得。
張士雄不敢立刻拘捕文婷玉,他匆匆趕回桂王府,直奔內書房,桂恩在書房内養傷。
桂恩把蓮花科進來服侍,蓮花在衆人口中,已得知老父被害心中已有尋短見的念頭,今日見桂恩遭人砍傷,動彈不得,於是大着胆子,在屋内找到一把利刃,遣開了服侍的丫頭們,把床上帳子放下,口裡假意說些親熱的說話,好叫丫頭們不敢進內,於是,把心一狠,用刀插入桂恩心中,桂恩極力掙扎,口中大叫救命。
桂明聞聲入內,見蓮花手持利刃,面色有異,情知不妙,蓮花見桂明人來,想一不做二不休,直向桂明刺去,桂明用手擋去,大嚷「拿剌客!」張士雄在外聽得,率衆衛士一擁而入,蓮花知道無法逃走,拿起利刃,當場自殺。
桂明急忙走到床上,發現桂恩躺在床上,正在痛苦呻吟,桂明急步出書房,叫護院們速請醫生來救治。
文婷玉回到家中,因怕桂王爺逼婚,與母親議定計策。辭了父母,帶同捕快和護衛,藉口母病沉重,决往妙峯山捨身崖前,祈禱上蒼保佑母親。
桂王府知道消息,特派張士雄跟隨文婷玉,明爲保護,實則監視,婷玉明知他們緊緊監視,也裝作不知,到了捨身崖前,即讓孫媽擺好供品,點上香燭,就在山前跪拜,然後轉過身來,向衆人道:
「我在這兒已許過願,跳下百丈深淵,代母求壽,今天就是我還願的日子。」
說罷,移步向崖邊,孫媽見狀,假意大吃一驚,走前一步,泣道:
「小姐,你可別尋短見。」
婷玉因思及今日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能得見母親,不禁悲從中來,嗚咽道:
「你們全回去吧,太太的病會好的。」
孫媽怕護衛的人要上前攔阻,使眼色示意婷玉,婷玉急奔幾步,縱身投下懸崖,孫媽哀叫小姐,護衛文婷玉來燒香的捕快們奔救不及,也都凄然下淚,搖頭嘆息,唯有勸孫媽回去報告文夫人。
文婷玉跳下捨身崖慘死張士雄全看在眼裡,急忙率衆囘桂王府報告。這時桂恩經醫生診治,因傷勢嚴重危在旦夕,桂明夫婦主張速將文婷玉娶來,爲兒子冲喜,或有痊癒希望,豈知張士雄帶來不幸消息,說文婷玉跳崖慘死,桂恩在床上一聽,傷口發作,一病身亡。
桂明痛悼愛子的死,想到了張士雄過去的不良行爲,用女色迷惑他的兒子,以致桂恩遭到今日的結果,他不假思索,立命手下將張士雄拿下,以「勾結外賊,謀害主人」的罪,送九門提督衙門嚴辦。
其實婷玉墮下懸崖之時,龍天流早在岩下石洞接應,利用繩子搖盪之力,把婷玉抱入石穴,然後推出假人,代替婷玉墮下崖去,因衣飾一般無異,崖上人無法分辨眞假。
當文府家人收拾一切,回去報告小姐投崖的事時,小猴兒悄悄離隊,在山脚下等候,一會兒,文婷玉偕龍天流在山徑出現,婷玉把一個壓髮金簪及書信一封,交給小猴兒,囑咐他小心交給夫人,千萬不能洩漏出半點消息,並約翌日在山麓等候回音。
小猴兒趕回府中時,滿屋中人都在垂淚,他不敢往裡面闖,孫媽眼快,出内堂來接過小猴兒手中物件,返身入室,上前扶持文夫人道:
「夫人不可過份傷心,辜負了小姐一片孝心,夫人千萬保重菩薩有靈,但願夫人從此身體健康。」
文夫人抹拭眼淚,向對面垂淚的文欣道:
「老爺回書房去罷,我病又發,想休息了。」
文欣退出後,文夫人又打發下人們走出,就在孫媽手中看過婷玉的來信和飾物,不禁凄然而笑。
翌日,小猴兒一早趕往約定地點,見天流和婷玉一樣輕裝結束,各騎了一匹駿馬,背上鴛鴦劍,他喜孜孜道:
「告訴你們一個消息,桂王府大辦喪事,桂恩已經死了,張士雄的罪名是勾結強盜,暗算主人。」
天流和婷玉微笑點頭,叫小猴兒問候文夫人後,即並轡向山谷疾馳而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