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情
韓國青年李巨福,於二次世界大戰時,被日本軍閥張徵入伍,轉戰中國及南洋各戰場,他看到日軍的殘暴行爲,以及戰爭的漫無止境,內心痛苦萬狀,發生厭戰心理。
及至日軍向緬甸進攻,巨福又隨部入緬。
當中日兩軍交戰於中、泰、緬三角地帶的時候,巨福乘隙逃亡,遁至泰國境內的一個鄉村附近,精疲力竭,不支倒地。
恰好華僑富商王善之和他的女兒美娜,經過該處,看見巨福倒在那裏,逐將他救回家去,爲之診治保養,巨福才不至於死。
在他被救之後,很快的便恢復健康,但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國度裏,巨福舉目無親,自然無法籌得囘韓的旅費,只好留在王家,襄助王善之經營膠園。
美娜和巨福朝夕見面,日子久了,漸生情愫。王善之覺得巨福爲人誠實勤懇,是自己一個得力的帮手,也有意把女兒配給他。
可是,巨福蒙美娜的垂靑,雖然甚爲感動,但他寄人籬下,一切兢兢業業的幹着,不敢稍存非分之想。而且在他的故鄉,還有舊日的愛人,更不忍得新忘舊。至於離別數年的慈母和兄弟,不知何日再能見面,雲樹相思,夢魂纏繞,因此他對美娜的愛,更是不能接受了。
無如美娜對巨福一往情深,痴戀不已,而巨褔若即若離的持重態度,也使她無法捉摩,一顆多情少女的心,被這情形困擾不堪,美娜不覺憔悴起來了。
王善之看出了女兒内心的苦悶,更看出巨福態度的矜持,他一再考慮,惟有給予她倆以充分的接觸機會,對週遭環境無任何顧慮,然後才能接合這個愛情的結子,於是,他慫恿女兒和巨福到澳門去旅行。
澳門,這一個東方蒙地卡羅,由於葡萄牙未捲人二次大戰漩渦,和日本無敵對行爲,所以能在日閥的侵略矛頭邊緣溜過去,成爲戰時的樂園,任由歐洲、非洲、太平洋以及中國內地均在戰火中顫抖,這裏還是呼盧喝雉,燈紅酒綠地過著太平日子。
美娜和巨福到了澳門,領略了東方蒙地卡羅的風情,可是,他倆內心還是空虛而憂鬱,巨福依然是若即若離,美娜的愛苗如同被暗孵着的韮黃,見不得天日。這樣,就只好結束了這一次不如理想的旅行,快快地回到曼谷去。
此時,王善之也明白了巨福的心情,知道女兒的愛情,戰勝不了巨福的鄉思,與其勉强拉攏、增加雙方痛苦,不如讓巨福離開,使女兒漸漸淡忘了,這點小小的創痕,可以用時間來平復的。
因此,王善之就坦白的把這番意思說與巨福,巨福也認爲這樣處置,最爲得當。於是,他離開了王家,遷到鄰村去,自行經營伐木事業。
美娜舊情難忘,還是不時去看望巨福,不過巨福此刻必須以全副精神,對付他的事業,對於美娜的愛情,更是不敢接納了。
經過數年的努力,總算有志竟成,巨福的伐木業,做得很有成就,有了財富,就可以作歸計了。
他把一切部署好了,即告辭王善之及美娜父女,離開數年棲遲的泰國,卽擬重返故國省親。
香港是一個老千世界,而洋客又是他們最中意的獵取物。巨福囘韓,必須經過香港,他身懷巨金的消息,早已經被老千們得悉,佈下圈套,等候巨福光臨。
巨福一到香港,就有一個素昧生平的人前來迎機,這人自稱周光,說他的公司和巨福的伐木公司素有往來,巨福的木材推銷範很廣,有營業關係的公司太多了,一時也記不清。因此,對周光坦然不疑,而且對這位熱情的「地主」,甚爲感謝。
這個叫周光的人,對巨福招待殷勤,逢迎備至,他代巨福覓定了豪華的旅社,先行休息,晚上又陪他去舞廳裏消遣。
在舞廳裏又邂逅了另一個不相識的人,周光爲他介紹說是某公司總經理吳南瑞先生?彼此一見如故,言談甚歡。
其實,周光和吳南瑞並不是什麽公司的總經理,而是兩個專門施術愚人的大老千。但光是他兩個人,覺得不够籠絡巨福,於是又拉舞女黃露華入夥。
露華雖然生活在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圈子裏,但她心地善良,不願與老千爲伍,而吳南瑞竟憑藉他的黑社會力量,强迫露華參預這一騙局。露華不敢峻拒,只有陽奉陰違,她暗暗在計劃着如何不教這個異國靑年上當。
離開舞塲,吳南瑞叫露華羈絆着巨福,想帶他到佈好圈套的地方入網。吳南瑞和周光在一部的士上領先,巨福跟露華一部尾隨在後。
車子開到半途,露華突然叫司機繞道,開到了她的香閨,把吳南瑞和周光的全部騙局,和盤托出,巨福感激萬分,遂向露華問計,露華要他趕快另遷旅社,避開吳周二人的糾纏。巨福依言,卽時遷地爲良。吳周二個大老千,眞是洋船翻在陰溝裏,眼看一條上了鈎的大魚,竟給露華放了生。
無巧不成書,巨福在韓國故鄉的弟弟大福,也聽到了哥哥在泰國經營致富的消息,就禀告母親,要往泰國尋兄。
大福和巨福是孿生兄弟,從外型看,幾乎有如一個豆莢的兩片,一模一樣,無法分別;只是巨福耳後有一顆痣成爲辨認的特徵。講到智慧,那就大不相同,巨福是聰明幹練,大福則戇頭戇腦。
母親對於大福赴泰尋兄的計劃,當然贊成,不過他那樣莽莽撞撞的傻瓜,那裏能單身遠涉重洋呢,所以就請大福的好朋友小龍陪他起程。
大福和小龍抵曼谷之日,正是巨福離開曼谷返韓之時,機塲相左,未能晤面。他們還以爲巨福在鄉間工塲呢,就一逕來到巨福的伐木公司所在地。打聽之下,巨福已經走了,兩人正在悵然若失的時候,剛好美娜也來了,乍見大福,誤認爲巨福,趨前擁抱,經小龍解釋,美娜看看大福耳後果然沒有那顆黑痣,不覺羞愧無地。
美娜决計要隨大福,小龍去追巨福,小龍就出了個主意,要大福假冒巨福,陪着美娜去見她的父親王善之。小龍誑騙這位老華僑,說是美娜和巨福變變殉情自殺,幸喜由他救回,美娜也哭着要跟巨福到韓國去,老華僑愛女情切,就讓她去找她的終身歸宿。
大福、小龍和美娜,飛到了香港,在大酒店下榻,這個酒店正是巨福剛抵港頭一天的落脚處,茶房誤認大福爲巨福,帶他開了原來那個房間。
這消息又傳到吳南瑞和周光的耳朶裏,以爲大魚回籠了,馬上要周光去探明眞象。
周光趕到大酒店,一看正是巨福,非常高興的趨前敘舊,大福和小龍也就將錯就錯,小龍自稱是巨福之兄,三個人糊裏糊塗的捉了半天迷藏,成了好朋友。
晚上,周光帶他們兩個去跳舞,露華不勝驚異,也以爲大福卽巨福,責他不該再回來與匪人爲伍。而戆頭戇腦的大福,答非所問,祗知嬉戲,露華發覺前後判若兩人,而眼前又分明是大福呀,不禁如墜五里霧中。
這時候周南瑞又出現了,老把戲又演開了,吳周一搭一擋,堅邀大福和小龍到另處去玩,這兩個胡天胡帝的哥兒,只要有玩樂,那有不去之理。興冲冲地跟着他們到了吳家,吳南瑞的本來面目揭開了,掏出手槍,勒逼大福在便條上簽字,叫周光去大酒店取回大福的行李。
而巨福爲了避開吳、周,搬入新旅社後,發現少了一件行李,就打電話到大酒店查問,茶房弄得莫明其妙。美娜則因此知道了巨福的住地,即擬驅車前往。
巨福在電話裏問不清楚,又不敢再到大酒店去露面,只得再往舞廳請露華設法。露華告訴他剛才有一個和他像貌一樣的人,跟另外一個人,被吳南瑞周光誑去了。巨福一想天下沒有這樣像自己的人,那一定是兄弟大福來了。遂要求露華領他冒險到吳南瑞家去營救,露華慨然答應。
巨福和露華完到新遷的旅社彎一下,一進房,美娜正在徘徊相候。
美娜一見巨福,看清耳後黑痣,正要擁抱,突然露華跟著進來了,美娜大驚,巨福馬上爲之解釋,說明露華救他的經過。美娜明白之後,對露華大爲感激,握手言歡。
巨福知道了吳南瑞的家,臨時又改變計劃,要露華陪美娜在旅社裏等着,由他一人前去吳家援救大福。露華不放心,當即打電話報告警署,請求派警援助。
周光拿着大福的簽字便條,到大酒店騙到了大福的行李,竊自心喜地走出了酒店,想不到便衣警探正在如貓捕鼠的候着呢。周光被捕後,警探令其帶路,前往吳南瑞家營救大福和小龍。
吳南瑞計算此時周光已經得手,正命令黨羽把大福和小龍拉去地窖,殺人滅跡,巨福及時闖入。吳南瑞看見兩個巨幅站在面前,驚得張口結舌,「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是有分身法的怪物嗎?」
巨福忘了匪窟的危險,無視吳南瑞的猙獰面目,只顧擁抱濶別數年的兄弟和好友小龍。
然後,巨福向吳南瑞要求,願以巨贖回肉票——大福和小龍。吳南瑞假意應允,等巨福把現欸交出後,突然翻了臉,命令黨羽,把三個進入虎口的羔羊,一併拖去解决。
在這一髮千鈞的時候,周光走進來了,吳南瑞正要問他取來行李的事,周光頹喪地一攤手道:
「事情一切都完蛋了!」
「怎麼一回事?」吳南瑞怔怔地問道。
「完了!」周光氣急敗壞地說,「現在警探已把這房子整個包圍起來了。」
周光把這壤消息一説出,匪徒們亂紛紛地四下逃竄。
吳南瑞到底是正牌老千,在這樣危急的關頭,還沒忘他的目的物,順手提了巨福的現欸皮包,幾個箭步,跳上了太平梯。
這時展開了一幕警匪大決鬥。
樓下四週,佈滿了荷槍實彈的警探,等吳南瑞一登太平梯,樓下的槍聲大作。
吳南瑞竄進了一個死角避着,從腰裏掏出手槍來還擊。
吳南瑞的手槍火力,確是使警探畏懼,不敢冒險衝上太平梯來,可是子彈一會打完了,吳南瑞只好突圍,不防一顆子彈把吳南瑞擊倒了,一個多年行騙的積犯,從太平梯上滾下,結束了他那充滿罪惡的生命。
可是,他從巨福手上得來的皮包,並不能隨着他的生命而去。由於皮包裂開了,把好多銀紙弄得滿天作蝴蝶飛舞。「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吳南瑞重蹈這一古人的語讖。
周光倖免一死,但他已束手就擒,今後他將過的是獄中歲月。
巨福、大福、小龍在「擘怕」不停的槍聲中,呆住了,心想:「香港的警察眞行,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方,他們還是搜索到了。」
槍戰停止之後,巨福向那些營救他們的警察致謝,並說出中心敬佩!警察告訴巨福,是因爲得到露華的報告,才進來援救他們的。巨福、大福、小龍又紛紛向露華道謝。
第二天,這是露華黯然傷神的日子,因爲巨福、大福一行人就要回韓國去了。
露華由於和巨福相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又有兩度患難之交,私心也不免有了情意,但當前站着一個王美娜,竟是情敵。自己茫茫的前途,何處是歸宿呢?這是露華綿綿難盡的悵惘。
機場上的機聲軋軋,開往韓國的飛機,已經放了吊梯,旅客魚貫登機。
巨福、美娜、大福、小龍紛紛和露華揮手道別。露華也愴然爲他們祝福,可是,她的眼眶已經濕潤了。
飛機滑過跑道,凌空起飛,露華茫然地望着天空,忽然有一股空虛落寞的感慨,打進了她的心房。一陣心酸,眼霧迷濛,讓天空的飛機在淚影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