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男綠女
電影小說
殷吟秋愛何雍,她更愛記者工作。她對何雍說。
「我的意思很簡單,結婚歸結婚,結了婚做少奶奶我就不幹,報舘的事是我的事業,別的人不能干涉。」
吟秋所指的「別人」,其實就是何雍的父親何錦帆——何錦記珠寶公司的老闆。他生平最恨記者,認爲記者是管閒事的一羣,所以何錦帆不喜歡有一個「管閒事」的媳婦。何雍抝不過父親的意思,祗得來和吟秋商量,誰知吟秋堅持要「管閒事」到底。
何雍和吟秋在金泉餐室中吃飯,照例提起他們的婚事,又照例的爲工作問題爭執,殷吟秋有些膩煩,她把提議看電影消遣,何雍興冲冲趕去買票,又興冲冲趕囘餐室時,吟秋的同事魯通把他一欄,說:
「吟秋有事走了!」
一定又是發生了什麼重要新聞!何雍恨恨地想撕掉戲票,被魯通一手搶去,送給櫃面的收銀小姐。
吟秋是被報舘召去採訪一件自殺新聞,她到達時,除探長剛從死者的家裏出來,他以冷漠的態度說出死者被騙子以賭騙去儲蓄,服安眠藥自殺等等,吟秋記了下來,看着攝影記者甘金朝照了相,一同坐報舘的汽車回去。
甘朝金對死人面孔實在拍厭了,他一上車,就怨聲載道說:
「這種新聞都跑膩了,每天都是自殺,跳樓,非禮,强姦……」
吟秋瞧了他一眼,不答,甘朝金還在咕,吟秋忽然想起一件事,問:
「𡂿,我問你,你自己的新車爲什麽不用?」
甘朝金可不傻,他的新車是要用來遊車河,上馬塲的,跑新聞他就要用報舘車了。他笑着說:
「你要是結婚,我可以借給你做禮車!」
吟秋最討厭別人提她的婚事,她見車已到報舘門口,就先行下車,到隔壁的小店裏去買一包香烟,店主吳太告訴她何雍已經來過,等一會再來,吟秋應了一聲想走,吳太拉住她,央求說:
「殷小姐,麻煩你跟甘先生講一聲,他一共欠了三十塊錢了,想不賒給他,又不好意思,請他付一付,謝謝你。」
吟秋答應了,看了甘朝金一眼。甘朝金正不惜以衣袖抹拭他的新車,吟秋搖搖頭,進報舘上樓去。甘朝金撫摸了一陣新車,跟着進去,門房告訴他,會客室有位小姐找他。
甘朝金折囘會客室,見到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滿面笑容,從手袋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甘朝金,說:
「我叫羅佩華,朱先生介紹我先來看你。」
「啊!」甘朝金看了介紹人的名片後,招呼說:「請坐,請坐,好極了,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你是今年畢業的啊?」
「是的。」羅佩華坐下來,說:「這裏人事處通知我,叫我月底以前報到,朱先生介紹我先來拜訪你,以後請你多照應。」
甘朝金略略和羅佩華談了幾句,就引領她上樓到編輯室去,首先領她到編輯主任康錫平的座位旁邊去,把羅佩華介紹給康錫平,錫平給羅佩華的工作是暫時先跟殷吟秋見習,從外勤開始。
甘朝金又繼續爲佩華介紹每一個同事後,說:
「你先坐在這兒看報,一會兒我就來帶你下去看機器房去。」
羅佩華依言坐下,取報紙來看,她因爲自己必須跟吟秋見習,所以特別注意吟秋的行動。
吟秋正寫好一段短稿遞給魯通,魯通用紅筆批上題目,交給康錫平看,康錫平皺着眉頭說:
「吟秋,想辦法改一改,太那個了。」
「那個什麼?」吟秋冷冰冰說:「沒有什麽好寫嘛,這種新聞每天都差不多,我看印好了填一填名,字都可以。」
羅佩華注意地聽吟秋和康錫平說話。康錫平說:
「不能光看表面,新聞背後的事你發掘了沒有?」
「那還用問?賭錢,遇上騙子,輸光了,沒法還償,這個人的自殺不值得同情!」
吟秋說來冷淡,康錫平可不同看法,他說:
「一個人就是墮落也不是甘心墮落的,何况自殺?」
羅佩華暗暗點頭,她覺得殷吟秋太沒有正義感了,應該要給康錫平教訓教訓才對,但羅佩華不明白吟秋有什麽給編輯主任看重?要自己跟着她學。
殷吟秋畧事修改稿件,就匆匆偕何雍離去,臨走通知甘朝金還吳太的錢,甘朝金連聲答應,怕她多說了給大家知道。羅佩華越發看不順眼,竟然表示不願跟吟秋學,甘朝金正色說:
「慢點批評人家,你多看看再說。」
何錦帆怕記者,偏偏珠寶公司出了事,何雍一個電話就把吟秋找了來,吟秋到何錦記時,何錦帆正在責罵伙記裘仁榮。
「現在怎麽辦?四樣東西合在一起,照本標都要十幾萬,扣你的薪水扣二十年都扣不清,你自己講吧,怎麽辦呢?」
吟秋掏出記事冊,先向何錦帆打個招呼,然後轉向裘仁榮,請他說出詳情。何錦帆一把搶去吟秋的記事冊說:
「登什麽報?我就討厭你們什麽都要登報,一登出來我還不給同行笑死?騙子一看見就跑掉了,還破什麽案?」
吟秋不肯示弱,一把搶回記事冊,說:
「你妨害新聞自由?你不要登,我偏要登!」
二個人一言不合,爭吵起來,何雍的母親趕快勸止何錦帆,何雍勸住吟秋,吟秋平靜一陣說:
「要是怕騙子知道防備,我可以跟探長商量,過兩天再發表,怎麽一上來就罵人?」
何雍的母親十分愛惜吟秋,她帮着勸了何錦帆上樓,讓吟秋向麥仁榮問一個清楚明白。
裘仁榮詳細說出被騙經過後,吟秋記了下來,她知道騙子一黨三人,兩男一女都是衣飾華麗,舉止濶綽的。同時,她允諾仁榮向何錦帆請求免扣薪水。
被騙去的東西都是翡翠的,一隻翡翠馬和三對翡翠鐲,在何錦帆本身來說,這些東西都不是最上品的,但是十多萬塊錢是值得心痛的。
吟秋記好事後,何雍的母親携吟秋上樓,爲子提親事,她打開首飾箱,拿了一些首飾出來,說:
「我留下了一些比較好的翡翠和鑽石下來,預備你跟阿雍一訂婚就送給你。」
吟秋敷衍式的看了一看,何雍母親見她不在意,知道不能利誘,祗好收拾起來,她一邊把項鍊等放入首飾箱,一邊說:
「我們祇有阿雍一個孩子,當然想早點成家,一等訂婚,他爸爸還有一筆欸子給他,你就不用做事了。」
吟秋一聽,不耐煩說:
「伯母,等我攷慮攷慮再說。」
說罷,出房拾級下樓,在門外偷聽的何雍,長嘆一聲,無法可想。
吟秋滿懷心事的回到報舘去,見報舘門前站了甘朝金和魯通,正在談論朝金的新車,大家交談幾句時,忽然人聲嘈雜,有一樣重物白空而下,接着是小秋的大哭聲,吟秋排衆而入人羣,見吳太伏在地上,遍地鮮血,爲狀可怖。
隣居們電召救傷車,吟秋和小秋隨車同去,在醫院中,小秋告訴她關於吳太跳樓的前因。
原來有一對衣着麗都的男女,以五百元假鈔買一包香烟後,還有一個同黨,假意指點吳太說鈔票是假的,乘吳太追踪那一對男女時,把櫃中所有鈔票全部窃去,這鈔票中有吳太代人收取的會銀,吳太追不到那些騙子,回來又知失窃,一時情急,就跳樓自盡。
吟秋聞言惻然,回到報舘,向大家捐了些錢暫時安定吳太。甘朝金說:
「捐錢不是辦法,騙子造的孽,要我們大家陪着受罪,不是辦法,最好要抓到騙子。」
他這句話引起大家的興趣,連魯通也加入一份討論,他們談了一陣,認爲這兩男一女可能就是騙何錦記翡翠的三人。大家議論紛紛,康錫平却是一言不發,甘朝金和吟秋都要求他出個主意,康錫平沉吟半响,說:
「你們別把事情看得太簡單,把陳探長找來,大家商量一個妥善的辦法。」
陳探長應邀而來,他聽了大家的話,發表說:
「由你們打頭陣,未始不是一個辦法,不過千萬小心,一有事就跟我們聯系,千萬不要把事情弄僵。最近一連串的騙案,多半是同樣的人幹的,何家已經報了案,消息是壓不住的。你們登出來反而好,騙去的東西本地不能脫手,又不能帶走,自然祇好找外來的客人了。」
於是,同事們決議由魯通和殷吟秋成由美國來港遊覽的華僑父女,甘朝金扮作司機駕他的新車爲他們服務,警力負責在報上刋登他們的照片。
最後,吟秋還答應和何雍訂婚,這樣,她從何雍母親手中接受一批名貴首飾,何雍又把得到的錢也轉給吟秋,不過他不知道吟秋是借此來引誘騙子上鈎的。
魯通把頭髮染白,穿上他最好的西裝,挽了珠翠滿身,艷光四射的吟秋,出入豪華的夜總會,甘朝金穿上司機制服,像模似樣地服待他們。
三天以後,他們在夜總會跳舞時,吟秋的鑽石項鍊,引起李自珍和劉尚義的注意。他們還認出這一對父女是自美來港的林積昌父女。
李自珍乘吟秋離座去招呼何雍表姑夫時,先飛了一個媚眼向魯通示意,魯通受寵若驚,笑容滿面頷首答禮,李自珍又舉杯作相邀狀,魯通也連忙還敬,飲了一口酒後,鼓起勇氣,跑過去邀李自珍同舞。
一舞之後,魯通和李自珍很熟悉似的,二張桌子併爲一枱了,殷吟秋和表姑夫跳了一次舞,回到桌子時,先見到李自珍,後來又加入一位認自己是李自珍的英文教師的劉尚義。
劉尚義一開口就說認識他們父女兩人,吟秋心裡突然一跳,接着,劉尚義又說自己陪李自珍每年自吉隆坡來香港一次,吟秋開始注視他們的行動舉止。
李自珍不像大家閨秀,爲因她不斷向魯通灌迷湯,劉尚義不像敎師,因爲他對服侍女人似乎頗有心得。
吟秋回到報舘時,把心裏想的事告訴康錫平,康錫平認爲這一對男女可能與騙子有關,叫吟秋和魯通小心應付,又派羅佩華弟弟第二天携照相機去拍攝他們的像,同時,又打電報請探長調查有否這樣二個人自吉隆坡來。
第二天晚上,四個人仍在夜總會飲酒,跳舞,羅佩華携了照相機在四周找機會拍照,吟秋假意向魯通撒嬌,要買飾物,劉尚義打着哈哈說:
「香港買首飾,應該買點翡翠玉器,還有銀子打的東西,銀器只賣個手工好,銀子不値什麽錢。」
「對了,翡翠!」吟秋恍然大悟地說:「媽咪說到香港買翡翠,我要之外,媽也要。」
魯通笑着答應,劉尚義跟着說:
「事情眞巧,我有一個朋友託過我,他有幾件祖傳的東西要放手,我給你們問問。」
父女倆十分感興趣的拜託了劉尚義。劉尚義說:
「明天上午十一時,我到萬華酒店接你們,然後我請客到香港仔吃海鮮,順便談談,談妥了,下午帶東西給你們看。」
事情决定後,彼此各懷心事地站起來跳舞,殷吟秋和魯通在跳舞時,發覺有燈光一閃,吟秋以爲佩華得了手,誰知却是姑夫念照相人員給秋照了相去給何錦帆看。
秋回到報舘後,把經過情形詳細說出,大家認爲這次定可捉到騙子了。康錫平指派各人職務,佈下天羅地網,祇等騙子鑽入,陳探長含笑不語。
李自珍和劉尚義的確就是騙何錦記翡翠馬的人,他們這一次不但要用那翡翠哄魯通的錢,劉尙義還打算强奪吟秋頂上的鑽石鍊,他估計這條鑽鍊至少值二十萬。
他們回到住的旅舘後,商量妥當如何換包和脫身方法後,第二天一早就叫助手顧家立準備結束事項,李自珍和劉尚義就去百華酒店找魯通和吟秋。
爲了逼眞起見魯通和吟秋在百華酒店開了二個房間,他們剛起來,就看見何雍怒冲冲直撲進來。
何雍幾天找不到吟秋,正在焦急,何錦帆擲給他一張吟秋和魯通跳舞的照片,再加銀行中查明在短短幾天内,吟秋支出了一萬元。何雍滿肚怒氣加上醋意,在報舘得到羅佩華暗示,就到百華找到魯通和吟秋。他一時火遮了眼,不問情由,揮拳相向。
魯通無暇和他辯白,甘朝金在門外通知他們李自珍和劉尚義來了,魯通一拳擊昏何雍,吟秋雖然心痛,但爲顧全大局,幫着把何雍反鎖在浴室中。李劉兩人剛踏入房。
李自珍向魯通恭維幾句後,相偕同往香港仔,以識途老馬的態度,引領魯通和吟秋到太白舫進餐。
劉尙義叫了許多菜,又叫了酒,拚命向魯通敬酒,魯通明知他不懷好意,却杯杯不辭,他飲了幾杯後,摸出美鈔來叫侍者買烟,又向李自珍詐酒巓用手摸她面,諸般做作,令二個人眞的相信他醉了。
但是,魯通在最後離太白舫一剎那,因爲撞着一個閒人,他正容道歉,劉尚義何等精明,立即醒悟魯通裝醉,心裏另有盤算。
他把父女倆送同旅舘,偕李自珍回住所取物,順手帶了二片麻醉藥片,再到百華旅舘。
當魯通和吟秋去香港仔時,何雍被旅舘侍者放出來。他跟踪去香港仔,又被羅佩華和甘朝金攔住,現在,他知道二人又回旅舘,跟着又闖進房去,魯通沒有辦法,一拳擊昏何雍,把他鎖在壁櫃中。
李自珍携物件來了。甘朝金在電梯口跟她們一同入房,垂手站在一邊。劉尚義鄭重地把錦盒安放桌上,以目視甘,甘朝金機伶地說:
「我是想開開眼界,這一輩子沒有看見過好古董,所以想看一看,一看就走。
劉尚義看看吟秋,吟秋點點頭,劉就把錦盒打開,裏面有一隻玲瓏剔透,栩栩如生的翡翠馬,還有三付翡翠鐲。甘朝金眞的看了一眼,回身就走。
魯通仍裝作醉態倒酒來敬劉尚義,劉尚義也假意來扶他,以極快手法在魯通的酒杯中擲下藥片,魯通不虞有此,舉杯飲盡,立刻天昏地旋,醉到在沙發上。
甘朝金是下樓去打電話通知陳探長的,誰知電話有人正用,他心急萬分地等,好容易等人打完,可是撥來撥去又撥不通,祇好急忙駕車到警局去找探長。
他剛踏出門,陳探長已見到他,爲了不驚動附近的騙子同黨,陳探長下令埋伏的警員不要去招呼甘朝金,逕自率領了上樓去。
樓上的殷吟秋見魯通醉倒,自己不由得心慌,先假意兒還價,還到還不動時,又把皮包打開凑錢,希望甘朝金上來解圍,劉尚義看破他的拖延政策,於是不再客氣,用繩索綁起吟秋,李良珍就動手拿吟秋的鑽鍊。
砰地一聲,壁櫃門突然打開,何雍衝出來,不問情由,和劉尚義打作一團,劉尚義見有伏兵,立刻叫李自珍快走,剛到門口,陳探長持鎗把守,二人祗好束手就擒。
陳探長拿了錦盒,把二人押往何錦記認人認物,何錦帆見物大喜,裘仁榮喜歡得掉下淚來。何雍向父親說:
「爸爸,我們錯怪吟秋,她一直在佈置抓騙子,提的欸子是爲了這個。」
何雍的母親也責怪丈夫糊塗,何錦帆一點也不生氣,一味的笑。
吟秋跟了何雍母親上樓,何母對她百般撫慰,又取出最好的翡翠鐲給她,請她早點和何雍結婚,吟秋猶疑不决,何雍乘機進言:
「吟秋,這一次眞辛苦你了,結婚以後,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一個時期。
何母又想叫吟秋辭去報舘職務,但是何錦帆不贊成,他說:
「不是在乎那幾個薪水,我們店裏做生意多一個照應。」
既然結婚不妨害事業,於是吟秋和何雍提早了婚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