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狂想曲
電影小說
金氏企業有限公司是星加坡一家極有規模的大商家,它不但在星洲各處有各項事業,在香港,也有酒店、藥行、酒廠等的機構設立,由金氏企業有限公司香港總管理處的魏季陶經理統轄,他是一個營私舞弊的能手,實實的撈了一筆錢,起居豪華,揮霍無度,竟然比起他的老闆還濶三分。
香港的腐敗事跡漸漸傳到星加坡總行,金總裁爲鄭重起見,派了他的獨子金西坤帶了黃秘書到港查察。
消息傳到魏季陶的耳朵中,立刻慌成一團。召開巨頭會議,商量應付方法。
屬於金氏企業公司麾下的金龍啤酒廠趙經理、金華大酒店的錢經理、金蘭大酒家的孫經理以及金山大藥行的李經理都應魏季陶之召,到總管理處開緊急會議,他們四個人各懷鬼胎,猜測這次會議的自的。
魏季陶剛召集了高級職員訓話一頓,見到四個經理同時抵達,就把在會議室中的衆人趕出去,偌大的會議室中,留下五個人密談。
「現在發生了一個嚴重問題!」魏季陶從座位上站起來,豎起一隻手指,面色鐵靑地說:「可能是我們的生死關頭!」
他用手指逐個的指向四個經理,那四個人臉上笑容在魏季陶的手指下消失。
「總公司認爲我們有舞弊的嫌疑,要派人到香港來調查了呀!」魏季陶鄭重地說。
四個人嚇了一跳,臉色轉靑。
「我並不反對你們的做法,可是總不能太明目張膽!」
一提到明目張膽,金山藥行的李經理立刻接咀說:
「是太明目張膽了!前門是堂堂的酒店,後門却是掛着公寓的招牌!」
這句話顯然是針對着錢經理說的。錢經理還未發作,啤酒廠的趙經理先開口了。
「總比你拿樹根當人參賣好。」
「你不說他!」金蘭酒家的孫經理說:「你利用公司出品的龍頭牌啤酒,貼上你的狗頭牌商標去賣。」
「他還沒有你狠心。」錢經理說:「你賺了客人,還賺公司。」
「我不是獨吞,我跟總經理三、七分賬!」孫經理一急,口不擇言直說出來。
「我也是三、七分賬!」錢經理說。
「總經理,這你就不應該了。」李經理回頭埋怨魏季陶說:「你要我四、六分賬呢!」
他話聲未了,趙經理苦口苦面說:
「我跟總經理是五、五分賬的!」
魏季陶想不到四個人會當面談及分賬問題,一時倒也不好責備誰。他索性板起臉來,大喝一聲:「不要吵!」
焦雷轟頂般把四個人的話題打斷。
「現在到了什麽時候了?你們還要吵,眼看就要大禍臨頭了,我們應該團結起來,想個辦法來應付。」魏季陶說。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們用錢!」
「不行,派來的是總裁的公子金西坤。」
「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們用色!」
這一句話打動在場所有人的心,他們都是好色之徒,認爲這是絕妙上策。既然有了應付辦法,於是發動調查金西坤的下落,各自吩咐屬下,調查從星加坡的來客。因爲金西坤奉命查賬,事前不發電報接機,這更表明了此次事態嚴重。
金西坤的行踪如此神秘,魏季陶不敢怠慢,讓四位經理各囘辦事處發動偵查工作,爲鄭重起見,大家還請李經理回家去找一張多平前的照片。李經理的兒子曾與金西坤同學,拍攝過團體照。有了照片,不怕認錯人。
從總經理處出來,錢經理巡回金華大酒店,賬檯上的人告訴他,剛才有兩個來自星加坡的客人,用假名登記開房,這兩個假名是借用當日報紙上的啓事所有。錢經理想了想,問道:
「他們穿著怎麽樣?」
「很普通。」職員答道:「經理,越有錢的人,越不講究衣裳!」
錢經理還不放心,她打電話到亞西旅行社去問飛利浦楊,經飛利浦場的証實,金西坤與黃秘書確已抵達香港。
錢經理確定八二五號房中的青年人一定是金西坤時,立刻打電話通知魏季陶。魏季陶還沒有回家,魏太太羅艷萍接到錢經理的報告,趕着梳粧打扮,預備與季陶一齊去接金公子。她希望他是個漂亮的男子。
魏季陶囘家不久,錢經理也趕來,他帶了登記簿與旅客名單給季陶看。
「奇怪,公子爲什麽要用假名字呢?」
魏季陶心中發慌得厲害。錢經理馬上說:
「我的看法,公子這次來一定私查暗訪。」
魏季陶未嘗不是這樣想,錢經理一說出來,更覺事態的嚴重。趕着來的孫經理和趙經理抱着患得患失的心理,希望着酒店中的人不是金西坤,但又怕眞的是金西坤時,不去見他豈不是更誤大事。
大家忐忑不安中,李經理拿了照片,氣喘喘地來。照片放在桌上,大家爭着要看,孫經理胸有成竹的說:
「老李,你先不要指出來,總經理,還是讓錢經理去認,認對了,就証明酒店裡那個眞的是公子,你們說對嗎?」
錢經理戰兢兢拿起照片,全神貫注找了一遍,指着其中一個人頭說:
「啱!就是這個!」
經過李經理証實無誤,金西坤是住在酒店中,用了化名。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呢?」魏季陶問。
趙、錢、孫、李四個人面面相覷。羅艷萍不慌不忙笑着說:「那還不容易,把他接到我們這裡來住,讓我來對付他。」
住在金華酒店八二五號房中的二個青年人,一個是小陳,一個是小原,他們都是飛利浦楊的旅行社中的帶街,私用了公欸兩千元,一時無法償還,找個酒店暫避。不料小陳的體態與金西坤長得十分相似,加上他們的行動詭秘,使錢經理認他們就是金西坤和黃秘書。
小陳與小原困居酒店,小陳是愁眉不展,小原却毫無心事,呼呼入睡。小陳踱步房中,忽然發覺房門口有聲响,他輕輕拉開房門向外窺看。
酒店的司理和二個侍者在門口守着,一見到他,笑容滿面打招呼。小陳尷尬地一點頭,連忙關上房門,奔向床前。
「小原,小原!」
「什麼事?」小原睡眼惺忪說。
「他們在門口把上了。」
小原絲毫不驚,翻身又睡,嘴裡咕嚕說:
「不會的,別瞎緊張。」
小陳不放他睡,把他抓起,惱着說:
「你不信,自己去看!」
小原見他說得蹊蹺,披了衣服,到房口去探視,他畧畧望一眼,已經見到侍役列隊守候的情形。小原詫異地自言自語道:
「奇怪,還沒到結賬的時候。」
原來他們兩人爲避債而開房躲起來,身邊僅有的幾十元付了房租,已經沒有錢吃飯,小原靈機一動,叫侍役叫了餐到房中吃,吩咐掛賬。如今,房外有人守候,說不定是被人看破機關,迫他們付賬。
小陳急得團團轉,絕望地說:
「時候一到,我們該進警察局去了。」
小原却不是這樣想,他安慰小陳說:
「別急,我們先沉住氣,出去看看情形,一有機會,咱們就溜。」
兩人穿妥衣服,打開房門,昂首濶步,向走廊行去。在外面伺候着的侍役,連忙亦步亦趨,緊隨其後,小陳和小原步過鄰房,鄰房的門輕輕打開,魏季陶、趙經理、錢經理、孫經理、李經理以及羅艷萍一齊探首偷看。
艷萍僅僅看到一個背影,就嘖嘖稱讚:
「眞瀟洒!」
小陳與小原走到盡頭,發覺此路不通,折回轉身,沿原路行间,後面的侍役恭恭敬敬仍然追隨於後,還不斷指點各處給他們看。
小原無計可旋,一拉小陳說:
「回房間再說。」
兩人又回進房間。鄰室中六個人見到金公子的相貌與照片上一般無二,加上他瀟洒儀表,認眞的巡查態度,越發確定是金西坤。
「啊喲,他們要溜走了。」
魏季陶正在和四個經理商量見面辦法,艷萍在露台上聯見鄰室的談話,知道金公子要溜,慌忙招呼各人,說:
「我們現在就過去見見他們,以後他們走到那兒,我們就跟到那兒!」
大夥兒都贊成艷萍的提議,湧出房間後,又湧入八二五室。
一羣人闖入房中,倒把小陳和小原嚇了一大跳。
「你,你們⋯⋯」小陳連話也說不出來。
「你們兩位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
艷萍笑容滿面迎前一步。錢經理不甘落後,跟前一步說:
「昨天兩位一到,我們就知道了。」
小陳心裡突突地跳,儘向小原瞧着。小原壓住心底的慌張,從容地說:
「既然知道了,那你們打算怎麽辦?」
「我們打算接你們兩位到總經理家去住。」孫經理十分恭順地回答。
「金公子!」艷萍媚態十足地叫了一聲,用手挽住小陳,說:「家裡總比酒店方便。」
小陳矢口否認自己是金公子,那批經理拿出旅客名單,迫着他承認,小原冷眼旁觀,畧畧明白點其中緣故,他趁衆人亂哄哄鬧成一片時,朗聲說:
「你們眞聰明,一下就認出來了。」
他說着把小陳扯過旁邊,輕輕說:
「我看他們一定認錯了人,我們不如將錯就錯,跟他們回去,再想辦法溜。」
小陳無可奈何點點頭。魏季陶看在眼中大爲得意,向酒店司理施個眼色,吩咐預備車輛。小原囘轉身軀,派頭十足地對衆人說:
「你們一定要接公子回去住?話要說明白,以後有什麽事情發生,你們自己負責任。」
衆人異口同聲答應,簇擁了小陳下樓,小原提着公事包,以秘書的身份,尾隨而去。
當魏季陶夫婦得意洋洋接了假冒的金公子回家時,眞正的金西坤帶了黃秘書到達總管理處,他們在職員中得悉魏季陶去接金公子的消息,老練的黃秘書拉了金西坤悄然離去。他認爲這是最好的機會,可以明查暗訪,順便查一下誰會冒充金西坤?
小陳心中一百萬分不願意冒充金公子,到了魏家,他還不住口地埋怨小原。小原說:
「剛才酒店的情形,你又不是不明白,怎麽逃呢?到了這兒,你是金公子,我們不是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一言提醒夢中人,小陳恍然大悟,立即整裝,施施然從房中出去。
魏家的大廳中,六個人坐在那裡侍候,他們絕對不放金公子有單獨行動的機會,以免洩漏舞弊實情,小陳與小原在一無辦法之下,祇得隨他們同行。
魏季陶先替金公子與黃秘書添裝,又買手錶,再帶到總管理處召集全體職員談話,小陳傀儡似的由他們擺佈,心中感觸萬端,他面對着金氏企業有限公司的職員,含蓄的說:
「諸位,今天我站在大家面前,心裡很害怕,很恐慌,也很慚愧。說實在的,我根本沒有資格站在這裡跟大家說話,我能夠站在這裡,只是爲了一個字,一個金字。也不管我是眞金還是假金。也許諸位以爲我在說笑話,其實在這個社會裡,的確有許多人不辨眞假,自作聰明,自己出了醜自己還不知道,還要自鳴得意,就是因爲這種人太多了,所以我們要想找一份職業實在太困難了。諸位能在金氏公司做事,眞是非常幸運,我希望各位能夠好好的做下去,最後,我祝各位工作愉快,身體健康!」
小陳一番莫明其妙的訓話,小原實在爲他捏一把汗,雖然小陳是有感而發,但太不像總裁之子的口吻。好在魏季陶一心捧金公子,也不辨滋味,聲聲讚好。他心中正盤算着開一個盛大的舞會,爲金公子接風。
舞會在魏家舉行,季陶夫婦聯名發出很多請帖,遍邀名流參加,使宴會增光,更讓金西坤對他另眼相看,以顯示他的交遊廣濶。
魏家大廳中聚集了紳士淑女,男士們個個衣冠端正,女士們人人奇裝異服。艷萍更扮得花枝招展,在廳上敷衍着來賓,眼睛却不住地往樓梯上瞧。
「金公子怎麽還不下來?」
人人都焦急地等候一見這位金公子丰采,小陳在房中愁眉不展的坐着。
「我,我,我不下來了!」
小陳胆怯地對小原表示。小原聽見樓下陣陣掌聲催促,硬着頭皮說:
「你放心,我們認識的人沒有資格參加這種舞會的。」
小陳窘迫地乾咳一聲,整整衣裳,打開房門,臉上露出笑容,小原趁勢在他背後一推,小陳沒有辦法不直撲樓梯。
小陳一露臉,大廳上掌聲如雷,喇叭聲起,小陳振作精神,效法外國影片中的紳士,非常有氣派地步下樓梯。
魏季陶站在梯畔,把排列成二行的來賓逐個介紹,小陳無暇記姓名,胡亂地點點頭。介紹完畢,一羣女人爭着獻酒時,魏季陶帶了他的女兒淑華來。說:
「公子,這是小女淑華。」
小陳覺得眼前驟然一亮,旁邊無數的美女都給這天眞的少女比了下去。淑華是季陶前妻所生,她長得淸麗脫俗,宛如一朶潔白蓮花,淡粧素抹,越發顯得淑華的與衆不同。她在季陶催促下來見金公子,當小陳伸手出去預備握手時,淑華將雙手放向背後,招呼一聲:
「金公子!」
小陳尷尬地縮回手去,這聲金公子叫得他如芒刺在背,混身不安。他勉强穩定情緒,對淑華微微鞠躬,叫了一聲魏小姐。
音樂聲起,小陳邀請淑華跳第一隻舞。他對這個少女有無限好感,環視四周燈紅酒綠境界,淑華是不屬於這裡面的,她純潔的面容,雅緻的裝束,小陳想起來求學時代。
「魏小姐,你現在還上學嗎?」
「是的。」淑華簡短的回答。
「我眞羨慕你!」小陳由衷的說:「人生黃金時代就是上學,無憂無慮,天眞無邪,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麼就做什麽。可是一走進社會,就完全變了陰險、欺詐,各種各樣的醜惡完完全全都暴露出來了。」
淑華的眼睛閃出異樣的光芒。她想不到自己聽見的不是讚美、不是敷衍、竟是她心裡的話和平時的感慨。
「學校的生活眞值得留戀!」小陳緬念着失去的幸福日子。他看見淑華有詫異的神情,笑着問:「魏小姐,是不是你覺得我的話說得太多了?」
「不,我覺得你很奇怪,你好像跟他們不一樣!」淑華坦率地說。
「我是跟他們不一樣。」小陳暗示式的說:「以後你就會知道。」
兩人談得很投機,魏季陶暗暗慶幸自己的「美人計」成功,艷萍愛慕金公子風度翩翩,心裡禁不住有些酸溜溜。她等着第二支音樂聲起,就搶着和小陳去跳舞。
一曲未完,小原正在興高采烈地跳扭腰舞,廳門前走進一個人來,令他大吃一驚。這人是亞西旅行社的老闆飛利浦楊。
小原情急智生,將腰一扭,躲向另一角,撇下舞伴不理。小陳在聚精會神應付艷萍,沒有注意,等到一曲終了,飛利浦楊已經站在他的面前。
「公子,我來給你介紹,這是亞要旅行社的楊經理。」錢經理替飛利浦楊介紹說。
「金公子,我來晚了,對不起!」飛利浦楊一面道歉,一面鞠躬。當他抬頭看見小陳時,暗暗一驚,衝口說:「公子,我們好像在那兒見過?」
小陳初見飛利浦楊的當兒,幾乎嚇得發抖,爲了顧全大局,他極力鎮定,用淡定的口吻來掩飾心虛。問:
「你說什麽?」
他的臉色不佳,錢經理以爲飛利浦楊衝撞了金公子,連忙說:
「他沒說什麽,沒說什麽!」
小陳偏過臉向魏季陶說:
「我不歡迎遲到的客人。」
他的話無異是下逐客令,飛利浦楊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錢經理送他出魏家。
這一個舞會盡歡而散。
舞會在興奮中過去,小陳和小原回到房中時,小陳像上了心事般站在窗口一言不發。
「噯,到底走不走呀!」小原欣賞著手上的新錶,抬也不抬頭,向小陳說:「奇怪,每次都是你催我走,今天你倒不着急了?」
「我……」
「你怎麽了?你!」小原抬頭向他看時,發覺窗的斜對面燈光未熄,他唔了一聲,笑着說:「捨不得小姐?這叫做窮心未退,色心又起!小陳,不是我說你,別看今天你把楊經理嚇回去了,你在這個時候談戀愛,好像不大合適了吧?」
「我知道。」小陳漫應了一句,揚聲向對窗說:「你還沒有睡嗎?」
淑華在對窗出現,笑容可掬的說:
「金公子!」
「你千萬別叫我金公子。」小陳阻攔着說:「聽了這個稱呼,混身怪不舒服,你隨便叫我什麽好了。
小原在肯後聽了,掩口暗笑。
「既然這樣,那我就叫你隨便先生吧。」淑華柔順的說:「剛才跳舞的時候,你跟我說,你跟他們不一樣,現在可以告訴我嗎?」
「現在……」小陳遲疑一會,說:「我就要離開這兒,我打算跟你通信,在信裡面把我的情形詳細告訴你。」
「好,我等你的信,明兒見!」
淑華嫣然一笑,關上窗戶,熄了燈光。
小陳望着對窗,喃喃說:
「明天,明天也許我走了!」
站在身後聽的小原,接咀說:
「千萬不能走!」
小陳這才記起小原還在他房中,小陳戀上了淑華,自然是不情願走的,小原借此機會,打算捉弄魏季陶等一班人,於是面授密計,來一個人財兩得。
淑華與小陳的親密情形,不單是小原知道,魏季陶也知道,季陶一向明瞭女兒的性格,她不慣趨奉,她不愛熱鬧,舞會開始時還是冷冰冰的淑華,後來居然有說有笑,大概金公子的翩翩風度打動了淑華的心。魏季陶冷眼旁觀,見「美人計」有了成就,不禁暗暗稱幸。他的繼室羅艷萍除了對季陶的財產發生興趣外,她對丈夫一無好感,現在見到金公子有財有貌,和藹可親,她想藉此機會來接近,說不定可以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夜闌人靜,季陶已經很疲倦的躺在床上,艷萍却坐在粧檯前刻意打扮。季陶奇怪的問:
「都要睡覺了,你還打扮什麽?」
「去招待公子!」
季陶嚇得失色。他雖然留戀職位,却不能以太太去掉換,所以立刻反對。艷萍摸到她的心念,把臉一沉:
「不去就不去!」
季陶素來怕妻,又聯想到淑華的事,倒也須要一個人去提起。他迅速盤算一下,認爲金公子既愛少艾,不會再垂靑徐娘。再退一步想,假如他連艷萍也愛上,那末在雙重攻勢下,他的職位就穩如泰山,金公子變成我的掌中物,不怕財源不滾滾而來。
以金錢爲前題的人,什麽也幹得出。季陶利慾薰心,不惜低聲下氣央告艷萍去試探公子的口氣,到底對淑華有沒有意思。
艷萍俯身拾起季陶的一對拖鞋,以送拖鞋爲名,來到小陳的房中。
小原回自己房去睡了,小陳獨個兒倚床默默思忖前途。艷萍笑吟吟把拖鞋放在床前,挨着床邊坐下。陣陣香氣襲入小陳鼻中,禁不住心頭盪漾。小陳立即正襟危坐,以抵抗誘惑。
艷萍挨近去,從香港的天氣談起,一直談到婚姻問題時,小陳已是讓無可讓,退無可退,艷萍還儘把身軀靠上去。
門外傳來一陣咳聲,打斷了艷萍的話頭,小陳借此機會從床上下來,坐到沙發中,指指房門。艷萍眼看好事成空,氣憤地過去開門。
季陶跌進房來,赤着脚,穿着睡衣,一臉的尷尬相。咳咳地乾笑着說:
「我,我剛才忘了告訴公子,明天請你到各機構去視察一下業務!」
他的神情曖昧,小陳幾乎沉不住氣,艷萍負氣,一扭身走出房門,季陶急忙招呼一聲晚安,尾隨着妻子走。
他們的舉動都被小原看在眼裡,他悄悄然溜過來對小陳說:
「視察的時候,你見什麽都搖頭,表示不滿意,然後找個機會發一頓脾氣,我就有辦法能使你和魏小姐成其好事,而且名正言順。」
第二天,四位經理一早就到來侍候,由魏季陶陪同,先到金山藥房視察。
中國的藥材素來的規矩是用蔴包草包等包裹的,小陳靈機一動,斥責李經理不衛生,不懂做生意,做生意該科學化,一定要裝璜美觀,才能獲顧客信心。
小陳一頓脾氣,嚇得李經理混身是汗,他沒辦法中,送了一盒「清宮秘方」給小原,並且加以說明,小原暗中好笑,仍舊接受下來。
出了金山藥行,再到金龍啤酒廠。這一次,小陳倒是眞的看出毛病了。他在經理室中看到銷量的統計,又到廠房看出產的情形,覺得產量不小,銷量太少,那末多餘的到裡去了?他根據這一點,小陳在廠房中對魏季陶訓示說:
「這裡面有問題。」小陳以總裁的身份說:「不是我們的出品不好,就是推銷不得法,你們給我一個詳細的報告。」
魏季陶和趙經理諾諾連聲。
當金西坤與黃秘書發覺人冒充後,他們到眞的借此機會暗中查訪,今天剛好由金龍酒廠的周秘書協助,金西坤進入廠中調查,他聽見小陳的一番話,認爲冒充他的人並沒有辱沒他的身份,就决定讓他繼續冒充,以便自己調查工作順利進行。
小陳等從金龍酒廠出來,就到金蘭大酒家去進午餐。孫經理召集店中所有「酒花」來招待金公子。小陳對孫經理也看出不少缺點,一一指出,竟然瞭如指掌,孫經理一慌,就利用酒與淑華,灌醉了小陳。
小原怕小陳酒後露眞言,就扶了他回魏家,讓淑華去伏侍小陳,自己以快刀斬亂蔴法,解决了目前問題。
淑華在酒家中聽見小陳酒醉語,她倒很願意再聽聽清醒後的話。她不辭勞苦,爲小陳斟茶斟水,小陳畧畧清醒後,坦率的對淑華說:
「魏小姐,如果我眞是一個小職員,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淑華搖搖頭,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她說:「要是你眞是小職員,我更高興跟你做朋友,我雖然生長在富有的家庭裡,可是我不喜歡這種生活,我覺得做人一定要自食其力。」
淑華說得那麽誠懇,小陳不禁稱贊她:
「你說得對!」
「怎麽?你也同意?」淑華覺得意外,用驚異的口吻說:「像你這樣有錢的公子,也會想到自食其力?」
小陳爲了使淑華明白,不惜冒險把自己的身份說明,淑華認爲他還有些酒意,不肯相信,小陳想找點証據來証明自己是帶街身份時,小原闖進來,淑華借機會離開。
小原在樓下借今天早晨金公子發脾氣的藉口,要挾魏季陶與四位經理,將淑華嫁給小陳。李經理打聽淑華在金公子房間,他一心要促成好事,以免魏季陶反悔,就把隨身帶着的「清宮秘方」當作醒酒藥,請小原送上去給金公子。
小原捧了藥茶上樓,一放就走,他沒有想到淑華跟着也歸房,接着進去的是艷萍。
艷萍捧了冰袋進入房中,溫柔體貼的把它放在小陳額頭,小陳怕她像上次般糾纏不清,慌忙下床來,推說要喝茶,艷萍不給他躲,就把小原端來的藥茶遞過去讓小陳喝。她不知道這杯茶裡面有「清宮秘方」,祗覺得小陳飲了茶後,反應比較熱烈。
開始,這個冒牌金公子仍然有點退退縮縮怕羞,不多片刻,他忽然瞪大了眼,一步一步迫向艷萍,艷萍本來媚笑着迎上去,她發覺金公子神態有異,眼睛越睜越大,漸漸地頭髮直竪,簡直像野獸般猙獰可怕。
「噢,不····我怕……我怕!」
艷萍被嚇壞,發出呻吟般的叫聲。
房門外面,魏季陶和四位經理在偷聽,因爲隔着房門,他們辨不出是誰,反而覺得事情有極佳進展,各自發出會心的微笑。
「我要,我要!」金公子在怒吼。
「不,你不要這樣!」
房外的六個人皆大歡喜,打算下樓慶賀成功,剛掉轉身,發現淑華帶着奇怪的眼光站在她房門口看着他們。
魏季陶這一驚非同少可,他知道房裡的是誰。緊接着他聽見一聲慘叫聲,心中妒火盛熾,不顧一切要衝入房的當口,艷萍已經打開房門,飛奔出來,身上衣衫不週,面呈驚惶之色,用手掩蔽破衣,奔向房去。
魏季陶又羞又愧,昏倒地下。
這一場風波,使小原的計謀失敗,小陳心裡遺憾的是淑華對他有誤會,小原唉聲歎氣决定一走了之。
小原催促小陳收拾行裝,離開魏家,小陳看見淑華在花園中看書,决意要對她解釋清楚後才離開。
淑華對昨夜的一幕醜劇耿耿于懷,她眼睛對着書本,心裡想着小陳,希望能聽到他的解釋,這一種愛又恨的想念,是初墮情網的少女微妙心理。
「魏小姐。」小陳匆匆從樓上跑下來,一逕走向花園,忽畧了跟踪他的艷萍。他用祈求的口吻,要求淑華聽他解釋。
淑華維持着少女的自尊心,不屑理小陳,避向另一角,眼梢注意着小陳的動靜。小陳跟了過來,淑華站住了脚,恰巧在艷萍藏身的廳門前邊。
「魏小姐,這完全是誤會!昨天晚上我眞想不到魏太太會到我房裡來。我知道我很難得到你的諒解,我心裡實在不想那樣做,正跟我到這兒來冒充金公子一樣,完全是他們誤會而逼成的!」
在偷聽的艷萍大吃一驚。
「昨天晚上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小陳見到淑華面色緩和,放心你往下說:「我祇是亞西旅行社的一個小職員,我實在姓陳,因爲把公欸借給人輸掉了,所以到酒店裡去避債,你父親他們硬說我是金公子,我否認,他們不相信,我想逃,逃不了,後來沒想到又遇見了你……我的話已經說完,再見!」
小陳把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他不理淑華的反應如何,拔足就走。
「陳先生!」淑華叫住他。她把心裡的誤會冰消瓦解,變成了無限愛憐。「你沒有錯。」
小陳喜極,回身抓住淑華的手。
「你不要難過,既然錯了,現在改還來得及。」
「是的。」小陳感激地說:「謝謝你。」
「我也很謝謝你,你肯把眞心話告訴我,就証明你把我當作朋友。」
「恐怕高攀不上。」
「不要這麽說,做朋友並沒有等級,做小職員也是正當的職業。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我準備馬上離開這兒,然後寫封信給你父親,向他道歉。」
一對情人的談話,聽得魏太太怒氣冲冲,她先一步離開廳門邊,到屋角去打個電話給魏季陶,魏季陶得知詳情,激得跳起來,他囑咐妻子不要衝動,應該沉着地看管那兩個騙子,他立即召集四位經理,一同回家應付。
小陳獲得淑華諒解,匆匆趕同樓上,收拾簡單行裝,準備離去。艷萍奉命上樓阻止,她千方百計,直拖延到魏季陶等到臨。
魏季陶老奸巨猾,他沒有辦法証明面前兩人是冒充前,還照樣的笑臉逢迎。他請金公子與黃秘書稍作休息,因爲他正派人去購買一樣禮物送給總裁。
小陳與小原祗好再忍耐片刻。
魏季陶等一行人退下樓來,艷萍忍不住說:「你爲什麽不把他們抓起來呀?」
季陶告訴她現在正在找尋飛利浦楊來証明他們的身份,坐在廳角的淑華聽見這句話,她乘小原下樓來和父親敷衍的機會,偷偷溜上樓去通知小陳。
「陳先生,你的事我爸爸他們都知道了,現在就等楊經理來証實呢,你趕快逃吧!」
她用床單撕碎成條,協助小陳由窗口逃走,並答應設法救小原。
小陳從窗口吊上來,被奉命監視的僕人瞥見,飛報季陶,季陶對着小原哼一聲,吩咐僕人們說:
「來呀,把他先綁起來,再打電話到警察局。走,我們幾個上樓去!」
一行六人聲勢洶洶往上去,花園裡响起了僕人們的聲音:「總經理,那個騙子給抓到了!」
剛從房裡出來的淑華聞言一驚,又折回去看,小陳還藏身在牆角。
「你在這裡,那個抓着的是誰呢?」
原來他們抓着的是眞正的金西坤!
金西坤走訪魏季陶,想不到才進門就遭兩個惡僕似老鷹捕鷄般抓住,他掙扎着問:
「你們幹什樣?你們講理不講理?」
話聲未了,魏季陶等一羣人湧了過來,指住他破口大罵。
「戴上眼鏡,我也認識你!」趙經理說。
「你燒成灰,我也忘不了你!」李經理說。
「你看你這個窮酸樣!」艷萍撇着咀說。
「來,來,來!」季陶指揮僕人,把金西坤推到小原一起,指着駡:「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裝模作樣。」
金西坤對小原看,小原知道他不是小陳,試探地輕輕叫一聲金公子,金西坤點點頭,也明白了小原的身份。
艷萍想起昨夜的遭遇,大駡特駡,六個人一人一句,罵得小原暗暗好笑,知道他們這一次眞的鑄成大錯了。
廳裡面駡聲一片,淑華正在打發小陳速速離去時,飛利浦楊闖進花園,劈胸抓住小陳。
「好小子,想逃呀?到裡面再說!」
飛利浦楊拉了小陳往裡面走,走到廳上,他見到小原與小陳被剝掉了衣服,祗剩下襯衣內褲站在那裡,他馬上放下抓人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金公子!」
衆人聽見金公子三字,停嘴不駡,又湧過來奉迎。魏季陶指着兩人說:
「公子,您來得正好。」
「有兩個混蛋來冒充您,你一定要讓他們坐幾年牢!」艷萍搶着說。
「不。」小陳面對現實,不得不說眞話:「這件事我很清楚,這不是他們錯,他們並不想冒充,是你們糊塗,是你們認錯了人,同時我還知道,他們糾正過你們很多的錯誤,也查出你們舞弊的情形,而且還不肯接受你們的賄賂……」
小陳這一番話,無非想在金公子面前解釋他與小原陷入窘境的經過。話沒有說完,魏季陶召了警察來,要捉金西坤入獄。
「慢着!」小陳阻止說:「警察先生,請你們不要抓錯了人,他是眞正的金公子,我姓陳,我才是假冒的!」
小陳坦白承認,魏季陶大感意外,幾個人七手八脚抓起地下的衣服幫金西坤穿着,一面不住口的駡小陳,要抓他入獄。這次,金西坤阻止了他們。他把數日來的查訪情形說出來,認爲小陳與小原並無招搖撞騙行爲。
「現在,我代表總公司宣佈。」金西坤說:「委任他們兩位爲香港總管處總稽核。
小陳與淑華對視而笑,昏倒了魏季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