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
電影小說
郵船在大海上平穩地前進,浪花隨着船,翻翻滾滾,映着落日,十分瑰麗。
丹林凭着欄杆眺望海景,她的心裡也翻翻滾滾,一如浪花,說不出是高興,是忿怒,還是憂愁。
她是來香港和訂婚兩年的董季方結婚的,她愛季方,季方愛她,最近和婚期一起帶來了一個消息,風傳人語,季方愛上了一個舞女叫白錦的,丹林的父親汪卓然還說,他也認識白錦,很漂亮,很討人喜歡。
雖然季方是要和丹林結婚的,結婚可祇能有一個對象,丹林不願意有第三者在裡面,分去了季方對她的愛。
本來這件事可以由丹林的父親汪卓然去斥責季方的,丹林知道父親不會這樣做,因爲季方的家裡太有錢,而自己家裡的境况一落千丈,最近幾年來的家用,還靠着季方寄來的錢才夠用。汪卓然愛充排場,又嗜賭,他正在計劃着叫女婿投資他的那個僅有名字的公司。
丹林想着,想着,突然一個繩圈抛近她足畔,接着林亞芒跑過來,說:
「對不起。」
丹林淡淡一笑,她明白亞芒是借機會接近她。
「明天就到香港了,我能不能來看你?」
亞芒一邊說,一邊挨近丹林,丹林退開一點說:
「我告訴過你,我到香港後即刻要結婚的。」
亞芒表示他不灰心,追着要問地址,丹林堅持不說,翩然返回房艙。
船抵達香港,季方沒有來接船,丹林表面上强作鎮定,實際上心亂如蔴,怏怏地隨父去酒店暫住。
當他們離開船後,季方匆匆趕到,慌忙中撞到林亞芒身上,彼此談話中,季方知道汪家父女已上岸,亞芒知道了季方的地址,約後會而別。
季方的誤時,是受了麥勤的影响。
昨夜,季方依照往日的習慣,上舞塲去會白錦,他的老僕老周,再三叮囑他早歸,以免翌晨遲起,會使汪卓然父女不高興的,季方答應了。
季方和白錦的確有一段不尋常的感情,雙方的瞭解程度,超過丹林與季方的。白錦很奇怪季方還會來找她,同時,她也很高興他會來,白錦向季方預祝他的婚姻,令季方感到難過,他對白錦說:
「我會替你留意,在朋友中找一個合適的人給你,你可以不做這一行了。」
白錦凄然一笑,說:
「算了,你的朋友不是大少爺,就是濶老闆,誰會討一個舞女做老婆?」說畢,白錦轉枱而去。
就在這時候,季方看見一個醉態可掬的人,在舞池中橫衝
直撞地走,舞客們紛紛走避。這個人就是麥勤。
麥勤爲了與愛人梁阿妹達到結婚目的,十九歲就飄洋過海,到美國去出賣勞力,儲蓄十四年,懷了八千美金返來,那裡想到梁阿妹早已琵琶別抱,麥勤傷心萬分,以酒澆愁,到舞塲裡找刺激來。
舞場主持人不能容忍麥勤的搗亂,令侍者們轟走了他,恰好季方出來,見他滿街亂闖,又從懷中取出鈔票對着行路人搖揚,心裡憐惜他的遭遇,怕歹人乘機取去他的錢,麥勤豈非人財兩失?
於是季方挾着他去酒店租房酒店中人不收容酒醉者,季方無奈,把他招待到家中,因爲麥勤的耽擱,使季方錯過了接船的時間。
董季方接不到丹林,懊喪地回家,麥勤已起身,等着向他道謝,並且表示想把身邊的錢寄存在季方處,季方見麥勤是個誠懇的人,就接受下來,當他接過麥勤的錢時,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說:
「麥先生,我給你介紹一個對象如何?你有什麽條件嗎?」
麥勤戇直地一笑,說:
「年紀在五十以下的女人就好!」
季方被這句話逗得大笑,立即撥電話,麥勤上前阻止,老老實實說:
「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正派的女孩子我害怕!」
季方一聽,正中下懷,連忙說:「你放心,你放心!」
他替麥勤找的對象就是白錦。
電話鈴响的時候,白錦正蒙被大睡,矇矓中拿起電話,問了一聲:
「那位?」
「白錦,我是季方,有要緊事和你商量,你能不能馬上到我這裡來?」
「好,就來!」
白錦含糊應一聲,放下電話,翻身又睡熟了。
這裡的麥勤大爲高興,他興奮得要用酒來壓住神經了,他向季方借用浴室,沐浴刮鬚,準備迎接佳人。
麥勤入内,老周在房門口出現,說:
「少爺,汪小姐來了!」
季方一怔,心中暗叫糟糕,脚下却不敢停留,急急迎出去,看見丹林在脫外套,連忙上去接過掛好,然後親熱地抱住丹林,凝視丹林的臉,熱情地叫:
「丹林!」
丹林輕輕推開他,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
「沒想到我現在會來吧?」
季方尷尬地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說:
「眞該死,昨兒睡得太遲。」
「你現在應該很忙啊?」
「沒有,沒有。」季方作賊心虛,連連搖頭,說:「老伯呢?」
「我就是爲了爸爸,才先他一步來。」丹林正容說:「這兩年,你寄給我爸爸多少錢?我可不願意你爲了我的緣故寄給他。還有,爸爸那一家衛華公司,什麽生意都不做,就是頂着一塊空招牌,他叫你投資,千萬不能給,你帮他反而害了他。」
「不給怎麽成?他是我的岳父,你這不是叫我爲難?」
「就是因爲是你岳父,所以你投資就是爲了我囉?等于出錢買我這個人。」
「這是什麼話。」季方急急說:「那我不投資。」
「那末,季方,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到底愛我不愛我?」
「哎!我們戀愛三四年,訂婚兩年,你怎麽還問我愛不愛,這是從何說起?」
「眞的?」丹林慢吞吞說:「那末你跟白錦又怎樣?」
丹林一提出白錦,季方當場打個寒顫,下意識地往門口一看,語無倫次說:
「白錦是誰?你怎麼知道?」
「爸爸告訴我的。他也認識白錦。」
季方漸漸地坐立不安,頭上冒汗。突然,門鈴聲大作,季方不顧丹林,跑往門口,老周搶先一步,把大門打開,季方收脚不住,在地毯上絆了一絆,身體向前衝,自然地跪在來客面前。
「起來,起來,太客氣,太客氣!」來客雙手相扶。
季方滿肚子委屈和怨氣,抬頭看了看汪卓然,自己爬起來,舒一口氣說:
「老伯請裡面坐,丹林已經來了!」
汪卓然一驚,搶先入客廳,季方趁機叮囑老周說:
「白小姐來,你說我不在家。」
「知道了。」老周會意地答應。老周向汪卓然敬過茶後,退下去守住大門。
汪卓然不喝茶,逕自去酒櫃斟酒,喝了一口,清清喉嚨說:
「怎麽,你老太爺他們還沒有到?」
季方歉然說:
「我爸爸他們正在南美洲,趕不及來,他要我向你致意一下。」
「這個沒有問題。」
汪卓然說着又乾咳一聲,在沙發上坐下,季方坐在他對面,丹林乖巧地坐在汪卓然背後沙發扶手上。
汪卓然直接提出要季方投資衛華公司的事,丹林在那裡搖手,季方自然不敢答應,他一面嘴裡敷衍岳父,一面用眼瞧着丹林,引起汪卓然的注意,知道女兒在搗鬼。
「這些事你懂什麽?」汪卓然斥責丹林,一手拖住季方說:「我們到那邊去談。」
丹林不方便跟過去,就坐在外面廳上。
電話鈴响了,丹林順手拿起來「喂」了一聲,對方沒有問她是誰,說:
「你們少爺沒有出去吧!我叫白錦,請你告訴你們少爺,我馬上來!」
白錦說罷就掛上電話。這邊的丹林氣得面色發青,兩眼直瞪,所以當季方和卓然出來時,她還在發楞。
「丹林,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汪卓然說。
「不,我吃不下,你們去罷。」
丹林想在家裡等白錦來,瞧瞧白錦倒底有多少魅力,她扶着頭,不肯走,季方怕她會撞到白錦,連連催促,丹林在父親和未婚夫促駕下,勉强站起來走。
他們還沒到門口,門鈴先响了。季方和老周面面相觀,丹林心裡明白,也跟着緊張起來,祇有汪卓然不明其中原因,見三個人都縮手不開門,他搶前打開大門。
門外站着的是林亞芒。
這一來,丹林更緊張,季方却如逢大赦,汪卓然頭痛了,他知道這小子一路都追求着丹林,現在竟然找上門來。
林亞芒手携樂器,態度輕鬆,問知他們去吃飯,說:
「我吃過了,我在這裡等你們。」丹林立刻接咀說:
我留下來陪林先生,你們去吧,反正我吃不下。」
季方無奈,祇好答應。
丹林的留下來陪亞芒,有二種用意,第一,她要等着看看白錦;第二,因爲已經捉到季方的痛脚,自己的立場更要站穩。亞芒是一塊絆脚石,非要打發他遠遠離開自己不可。
等汪卓然與季方一走,丹林立刻板起臉對亞芒說:
「我和季方彼此相愛,請你不要再加入。」
「彼此相愛?他完全忠實?什麽事也沒有瞞你?你拿得準?」亞芒如發機關槍似一連串的問話。
他的話句句打入丹林心坎,她不禁歇斯的里地叫:
「你給我滾!」
亞芒鞠躬而「滾」。但是從季方的房間出來了麥勤。
麥勤打扮一新,從房裡出來,一看見丹林,以爲她是白錦,他想不到季方介紹一位如花如玉的小姐給他,喜出望外,立刻上前自我介紹,不容丹林開口,說:
「我姓麥,叫麥勤,至於你,董先生都告訴我了,想不到你長得這麽漂亮!」
他一邊說,一邊斟了二杯酒,遞一杯給丹林,丹林在傷心之餘,不顧利害,一口飲下了酒,頭有點昏眩,她靠倒在沙發上,麥勤因爲知道白錦是舞女,所以沒有顧忌地俯身下去,吻了一下丹林,換來了一記耳光。
「好,你打我,有點意思了。」麥勤撫着臉說。
丹林怒氣上升,但不知對方何人,她聽見門鈴响,指着門對麥勤說:
「我爸爸來了!」
「你爸爸?」
麥勤一怔,連忙跑到門口,老周已經開了門在說:
「白小姐,對不起,少爺出去了!」
「白小姐?」麥勤對着門口自言自語,又看一下丹林,開始有點明白自己的魯莽,他奔入房中,取了外套,飛步出去,向丹林說:「對不起,我先走一步!」
丹林啼笑皆非,心中百感交集,她拿起放在面前的酒,一飲而盡,昏沉沉倒向沙發。
她醒來時,她的父親和季方已回來,丹林一言不發,隨父親回旅館休息。
汪卓然再到董季方家時,就對季方說丹林要解除婚約,但是不知道爲什麽。
董季方如聞霹靂,呆了半响,他不知道丹林爲什麽要這樣做。於是和汪卓然二人諸般猜測,麥勤回來知道這件事後,心裡很難過,但又說不出口;亞芒及時闖進來,提醒了汪卓然,他認爲可能是亞芒的挑撥離間,一言不合,季方、亞芒和汪卓然打作一團,正在難解難分時,麥勤受不住良心責備,挺身而出,認是自己闖的禍。
麥勤除了把自己誤以丹林當白錦的事說出來,還加上一句令季方驚怒的話。
「我可愛上了她!」麥勤毫不羞慚的說。
但是事實終須要解决,麥勤自告奮勇,去向丹林解釋,季方不肯讓他去,怕他乘機求婚,亞芒也爭着要去,三人吵個不停,最後以擲骰子方法,麥勤獲得優先權,到百樂酒店去探望丹林。
丹林對季方的愛是不變的,可是對季方的不忠實,心中大起反感,所以决定懲罰他一下,她跟了麥勤到郊外散心,整個下午,遊遍了香港名勝。
在整個下午的談話中,麥勤了解丹林深愛季方,自己絕無指望。盡興玩了一個下午,丹林爲刺激季方起見,不回百樂酒店,叫麥勤送她到女友何小姐處。麥勤別了丹林,就去香海舞廳找白錦。
麥勤一夜不歸,董季方,汪卓然與林亞芒三人急如熱鍋上螞蟻,季方更爲心焦,屢次打電話到百樂酒店時,對方又回說汪小姐未回,季方放心不過,親自去一遭,証實丹林的確一宵未歸,一氣之下,他驅車到白錦家。
白錦好夢正甜,被季方擂門聲驚起,知道他必有急事,便問他爲什麽在結婚的好日子還來找自己?
季方坐了半晌,才說:
「白錦,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了,我一百句話併作一句講,今天下午你跟我結婚!」
「結婚!」白錦驚訝地問。
「是的。汪丹林悔婚,我可坍不起這個台。」
白錦思索再三,答應下來。二人說做就做,立刻去買一件現成的禮服,白錦匆匆作準備,捧了禮服到禮堂的休息室去妝扮。
季方鬆了一口氣,打算去換新郎服飾時,麥勤汗流浹背趕到,氣喘喘地對季方說:
「董季方,你可不要糊塗!丹林對你可眞好啊!我跟她談了五個鐘頭,她一心一意愛的就是你!」
季方心頭一陣酸,站在休息室門口不能舉步,白錦在裡面聽見麥勤的話,又偷窺到季方的情形,不禁惻然。一切的舉動,都証明季方愛丹林,丹林愛季方,白錦輕輕地摘下已披上的白頭紗。
麥勤說完話等董季方的回答,季方掙扎出一句:
「我不信。」
他不能再面對麥勤了,大踏步往禮堂去,等到季方走開,白錦從裡面出來,對發呆的麥勤說:
「汪小姐在那兒?」
「她住在同學家裡。」麥勤答。
「我們馬上去找她來!」
白錦來不及更換禮服,拉了麥勤的手向後門溜出,直奔何小姐家。
禮堂上已響起結婚進行曲。
麥勤和白錦到達何小姐處,何小姐的女僕告訴他們,丹林與何小姐到山頂去了。
二人不敢怠慢,急急攔了一輛街車,趕到山頂,山頂的孩子看見白錦的裝束,大嚷看新娘,引起了丹林的注意,同時,麥勤也看到了丹林,大聲呼喚:「丹林!丹林!」
白錦迎上去,向丹林解釋已往一切,並且對丹林表示,自己爲季方幸福起見,情願犧牲這個機會,請丹林回去行婚禮。
丹林大爲感動,麥勤在旁邊半拖半拉地送她上街車,先去服裝店取禮服,及時趕到和季方行婚禮。
最可憐的是林亞芒,他爲指揮樂隊,已到筋疲力盡之時,才看見丹林扶着汪卓然的手進禮堂。
汪丹林和董季方終成眷屬,最後,白錦也投入了麥勤的懷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