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會牛郎

電影小說

１

　　何志英有一個哥哥叫志達，在香港某大公司裏任總經理。他倆的父母早死了，自小就相依爲命。第二次世界大戰，將他兩個分開了，到最近，志達千辛萬苦才得到弟弟的消息。他馬上寫信叫他囘來見面。

　　志英也很想見見大哥，他一接到信就馬上從老遠的地方趕來香港。他走到大哥所任職的大公司，一走進一個像辦公室模樣的大堂，裏面的職員都愕然地望住他，有些還露出輕衊的目光。他想找一個職員問問哥哥的辦公室在什麽地方，可是當他的目光一接觸到誰的時候，誰就馬上低下頭，看也不看他一眼。

　　志英耐住性子慢慢地走着，裏面的人看見他越走越入，就互相交頭接耳，在後面指手劃脚。終於，一個職員站起來攔住他的去路。「你想找誰？」

「請問總經理在這裏嗎？」

　　那個職員並不馬上答話，他只是細細打量着志英，很久很久，才冷冷地說：「他出了街。」

　　「請問他什麼時候囘來？」

　　「不知道，」職員不耐煩地說，他看見志英一身樸素的服裝，還以爲他來向總經理借錢，「你請出去！」

　　志英看見他這個樣子，心裏也有點明白。他連忙說出自己的來意，告訴那個職員，他是總經理的弟弟，這囘是總經理寫信把他從老遠的地方叫囘來見面的。

　　一聽到是總經理的弟弟，全個辦公廳的職員都馬上停止了工作。有幾個並且離開座位，走過來招呼招呼。他們馬上將志英請進總經理室，立刻爲他打電話去找志達；還有些職員更是送茶遞煙，眞可謂逢迎備至。

　　總經理在電話中請志英馬上到他的公舘見面，他在那裏等他。

　　志達一聽到志英囘了來的消息之後，大概由於興奮過度，總是坐立不安。妻子坐在他的旁邊，看見他這副緊張的表情，很生氣。對於志英的囘來，她一向就不贊同；她認爲雖然財產是先人遺下的，可是總是自己享比較和志英同享上算。坐在一邊的女兒艷珠，也鼓起了腮子，不高興。因爲他們一早就準備赴佐治的宴會，而現在爸爸却一定要見了志英才去，誤了時間。

　　志英終於來了，志達喜歡到了不得，拉住志英談了半天話，才想起爲他介紹妻子和女兒認識。

　　何太冷冷地招待志英；艷珠對他雖然不至於憎惡，但也找不出一點親切的情感。

　　只談了一會，妻子和女兒就催促志達赴宴。志達只得對志英說：

　　「我們現在去參加一個宴會，今天很晚的時候才囘得來，你的行李在什麽地方，就叫工人去和你搬囘來，在這裏找一個你喜歡的房間，叫他們爲你搬進去——」

　　「不用啦，」何太搶着說，「如果阿叔喜歡，就由他在外面住好啦。」

　　這時候，佐治已經駛着車子到來催促他們。

　　志英難堪地對大哥說：「我一會就走了，明天上午十時我去公司找您。」

２

　　第二天，志英准時去找志達。志達高高興興地將公司的情况略略告訴他，最後還問他喜歡到那個機構工作。

　　志英對於工廠的工作最感興趣，他要求大哥介紹他到公司轄下的一間織造廠裏去工作。志達答應了，還想和他一同去找織造廠的梁經理。而太太忽然來了。她扭扭擰地拿出一只鑽石戒指，跌了一顆鑽石，要志達馬上和她一同去配買。

　　志達說工作正忙，拒絕了她。

　　她又說某地公司開投賣，她想自己買一點兒地皮在那裏，要志達和她一同去。

　　志達被她纏得不耐煩了，他直截截地告訴她，他馬上要和志英去找梁經理。

　　「找我的哥哥嗎，」何太太說，「用得着你親自去？侍我替你接通電話，有什麽事你打電話裏告訴他好了。」說完，她竟自走開去，拿起話筒，打起電話來。

　　一會，她走囘來，她說梁經理剛剛出了街。她建議留下一張卡片給志英，由志英一會拿志達的名片自己去找他。

　　志達只好答應。

３

　　志英拿着名片，在織造廠的經理室裏見到梁經理。梁經理是何太太的哥哥，對志英還很客氣。起先，他說和志英到各部門去參觀一遍，然後由志英的喜歡找一件自己適當的工作。正在和志英說話的候時，忽然一個電話打來和他談了很久，梁經理對於對方好像有些難於從命，不斷說：「這恐怕辦不到。」可是後來，越說越細聲，當聲音細到志英半點也聽不到的時候。梁經理放下聽筒。他馬上對志英說：「好，我馬上派你去工作。」對於剛才的說話，好像忘得一乾二淨，態度和語氣，也沒有剛才那麽客氣了。

　　梁經理跟住對話機發出命令，叫陳管工馬上上來。只一會，陳管工進來了，他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他走到梁經理的旁邊，梁經理附在他的耳邊細聲地說了大半天話。他頻頻點頭。

4

　　織造廠女宿舍的一角，六個結拜的姊妹正在那裏談笑。忽然，不知誰說到今天那個新男工來，連在燈下寫着字的二姊也行了過來，大家將話題從散亂集中到新男工上面。

　　六妹年紀最小，却最頑皮，她模倣着那個新男工毛手毛脚的工作情態，引得大家大笑起來。

「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他姓何叫志英，是何總經理的親戚。」

　　六妹說着，好像以知道得這樣清楚爲榮。「總經理的親戚也會做包裝工夫？」

「眞的是親戚，肥九哥親口告訴我的。」

「噢，你有肥九哥，消息還不靈通！」五妹打趣着。六妹嗔叫着，要打她。

5

　　陳管工有一個將近二十歲的女兒，很美麗。那天她到工廠去找爸爸。爸爸正在寫着請帖，是何總經理生日酒的請帖。其中有一張，名字很特別，和總經理的差不多相同，只差一個字。陳麗嫦問爸爸這人是誰，陳管工指着那邊正在工作的青年男子告訴她：「就是他，總經理的弟弟。」

　　麗嫦依着父親的指示看去：丑生般的青年工人；那就是志英給她的第一個印象。

6

　　總經理請壽酒，全廠只發數張請帖，而志英就一人佔了一張，大家都感對驚奇，甚至有些人對他贊出了無名的敬仰。而六姊妹之中，不但是六妹，就是其他的五姊妹，也覺得他是總經理之弟大有可能。

　　在志英眼目中，做總經理的貴賓兼弟弟並非樂事。就拿今晚說吧：雖然賓客滿堂，人頭湧湧，可是他還是孤零零的，找不到一個可以談話的人。哥哥和嫂嫂忙着招呼上司，名流；而其他的客人，也各有各的朋友，高談闊論，也不會理會到他。

　　喝了一會，吃了一會，忽然主人高聲一呼，大家又跟着他走到内廳，大跳其舞了。

　　大廳中只剩下志英一個人。他獨自走到大哥的書房，企圖找點書看。桌上滿堆書本，他逐本翻着，雖然心裏明知看書到可以驅除一下心中的煩悶，可是腦子總不聽話，沒法吸收進一點東西。他翻着，翻着，只知道字呀字呀的一大堆，却沒法了解其中一個的意義。他放下書本，抬起頭來。窗外是花園，有點不很明亮的月光，和裏面的俗氣一比較，倒覺非常清爽，脫俗，於是他走出書房，到花園去。

　　一陣幽怨的琴音發自鄰近，是誰在那裏撥弄琵琶？他慢慢地踱着，不覺哼出一段哀怨的南音。

　　他一邊唱一邊走，走到一個假石山的旁邊發覺那邊有一個人影。他愣住了，定睛一看，是一個女子，面熟的女子。

　　那女子很大方，她叫他的名字，她說很欣賞他的歌聲。

　　志英奇怪她爲什麽知道自己的姓名。那女子主動地告訴他，她叫麗嫦，就是陳管工的女兒。他們說了些客氣話，忽然志達找進來了，他一見到麗嫦就說：

　　「我還以爲你去了那裏，佐治到處找你呢！」

　　「由得他吧，他自己找麻煩。」麗嫦說。

　　「老弟，」志達轉過來對志英說，「爲什麽那麽久不來找我？」

　　「是梁經理告訴我的，你吩咐我不要多找你。」志英說。

　　「不要多找我？」志達摸了摸頭，「我那裏有說過這句話。」

　　「總經理，」麗嫦說，「不要說我說你，堂堂一個總經理却要自己的弟弟當雜工！」

　　「當雜工？」志達更加莫明其妙，「梁經理告訴我你在當總管哩！」他望住志英，弄不明白。

　　「雜工也不一樣是工作。」志英說。

　　「這明明是梁經理在攪鬼。」麗嫦對志達說，「明天你親自到工廠去，將志英調升不就可以嗎？」

　　「眞豈有此理！」志達憤憤地罵了一句，然後對志英說：「明天我馬上調升你找一份適當的工作，以前委屈了你，就算我照顧不到好了。」

　　「那裏的話。」

　　志達又要出去招呼客人，他看了，已經是深夜十二時多了，他吩咐志英，叫他駕自己的車子送麗嫦囘去。

7

　　麗嫦由志英以志達的車子親送囘家，敲門進去，心中很興快。

　　她的爸陳管工躺在床上，正在看晚報；母親坐在燈下做針線，外表是這樣的安詳，但也好像頗爲心急。直到現在麗嫦囘來了，她才放下一件心事。

　　他倆責問麗嫦，才知道她獨個兒溜了去花園和志英談後，而剛才也是志英送她囘來的。母親根本不知道志英是什麽樣的人物，經丈夫解釋，才知道所謂何志英也者，只不過是一個雜工。雖然實際上志英是總經理的弟弟，但和董事長的公子來此，就黯然失色。她有點不高興。

　　董事長的公子佐治一向傾心於麗嫦，麗嫦的爸爸最近以高陞爲管工也全靠佐治的幫忙。「有恩必須報」，所以麗嫦的媽和爸都勸她不要和志英來往，免得佐治不高興。

　　可是麗嫦却說：「我喜歡誰就和誰往來，我認爲一個雜工比一個阿飛不知好上幾多倍。」

8

　　第二天，志達親自去找梁經理，詢問關於志英這事件，梁經理非常尷尬，賠了罪之後，馬上將志英調升爲總務主任。肥九，也在志英的保荐之下當了庶務主任。

　　志英升了職，態度並不因此而驕傲，反而更加謙虛，處處都徵求工人的意見，所以頗得工人的好感。

　　麗嫦時常來找志英，她告訴志英，她希望找到一份工作，請志英爲她介紹。志英介紹她到總務部當會計員。

　　那天，發給薪金，志英一邊核對薪津數目，麗嫦一邊發薪。當工人得到薪金的時候，都覺得奇怪。他們的薪金突然增多了。

　　麗嫦向他們解釋：「你們應該感謝何總務主任，這些薪金是他建議加給你們的。」志英上任後，覺得工廠收益頗爲不錯，可以多加一點給他們，因此他就擬起草一個調整薪金計劃，呈上上級，果然得到上級的批准。

　　這樣一來，工人們對於志英更加愛戴。而麗嫦，由於態度和善可親，也得到工人們的好感。

9

　　梁經理在志英升任的幾天之後，到姊夫家去找姊姊。他對志英升任的事完全告訴她，她很着急。

　　「大權操在他的手裏，那怎麽辦？」她說。

　　梁經理在旁邊皺着眉頭，也想不出對付的辦法。

　　就在這時，佐治來了，他來催促何太到他的家去打牌。

　　何太看見佐治好像悶悶不樂，她明白他爲的是什麽。忽然靈機一觸，想到了一條妙計。她對佐治說：

　　「佐治，爲什麽悶悶不樂，是麗嫦激怒了你？」

　　「不要說她？」佐治憤憤地說。

　　「實在難怪麗嫦無情，她年紀輕，耳朵軟，一有人在旁邊撥弄引誘，她當然很容易就變心？」何太太慢吞吞地逐個字地說。

　　「你是說有人在擺弄她？是誰——」

　　「還不是她丈夫的好弟弟！」梁經理搶著說。

　　「哦，原來如此！」佐治頭筋也暴露了出來，低下頭去；一會，他抬起頭來說：「無毒不丈夫，給點利害他看！」

10

　　一個早晨，工廠所有的工人已經開始了工作，六姊妹其中的五個也已動手，只有大姊那個位置空着。五個妹妹都爲她着急。

　　原來大姊今天突然病了，一起床就發早熱，沒法上工。五個妹妹囘到工廠之後用盡法子想請一個替工，也找不到。大姊躺在宿舍裏，既沒錢醫裏，又沒人看守，她們不知怎樣才好。

　　管工走過，看見大姊的位置空着，查問起來，知道大姊因病不能上工之後，他罵她們爲什麽不預早找替工。

　　「預早，她自己也知道會病！」六妹不服氣，駁了管工一句。

　　管工更加火上加油，大罵起來，却給辦公廳裏面的麗嫦和志英聽到了。

　　麗嫦走出來，將管工勸開；好好安慰那五姊妹，答應爲她們找替工，並且馬上借錢給她們，叫她們馬上去找醫生看大姊。

　　五個女工都很感激。拿了錢，囘去了。她們囘到宿舍，馬上分工合作，一些去請醫生，一些買菜，一些留在屋裏服侍大姊。一會，醫生來了，她患的是感冒，大家又忙着爲大姊煲茶。

　　想不到，正當她們忙着的時候，麗嫦來了。她携滿了食物，送給大姊。她坐到大姊的旁邊，懇切地問候大姊。

　　對於麗嫦，不單大姊，就是其他五個妹妹，也非常感激。

　　看見她們這樣爲大姊忙着，麗嫦被感動了。可是她想：她們感情雖然很好，但看相貌和年齡都好像並不是同胞姊妹，她不禁對大姊說：「看你們好像不是同胞的姊妹？」

　　「是啊，」大姊說，「我們只是結拜的。」

　　「是依年齡來排行嗎？」

　　「並不，」二姊說，「只是依照結拜的先後。」

　　「那末，如果我加入你們的集團，我就是七妹了。」麗嫦笑着說。

　　「眞的！」二姊喜歡得跳了起來，「如果你肯加進來，我們就叫你七姊，因爲你太得我們敬愛了，將姊易妹，就表示我們對你的尊敬。」

　　大家聽到二姊這樣說，都走過來拉住麗嫦叫七姊。麗嫦實在也太高興了，她答應了做她們的七姊。

11

　　麗嫦生日那天，佐治一早就送來一盆名貴的禮物，以爲可以博得麗嫦的歡心。誰知麗嫦看也不看一眼，就走出門去。媽媽把她拖住，問她到那裏去。她說到宿舍去，結拜姊妹們今晚聯合慶祝她的生辰。母親被氣得睜大眼睛，說不出話。而佐治，也感到沒趣，可是當他聽到今晚她們在女工宿舍歡聚的時候，他想：「大概找報服藉口的時候到了！」

　　那晚，七姊妹一早就在那裏面高高興興地談笑着，佈置着，雖然地方不多，却也佈置得頗具規模。

　　志英和肥九也來了，而且還送來兩份豐富的禮物。

　　他們興高采烈地玩著，笑着，忽然肥九驚叫起來：「佐治和梁經理在那裏鬼鬼祟祟地幹什麽！」

　　大家馬上依着肥九的指示看去，可是已經看不見了。肥九說，他倆飛快地溜走了。

12

　　第二天，董事長偕同總經理、佐治一早就來到工廠，和梁經理坐在經理室裏面，談了一會，將志英和肥九、麗嫦和陳管工叫進去，董事長滿臉莊客地站起來說：「何志英、肥九兩人深夜擅入女工宿舍，實屬有心破壞廠規，爲整肅廠人，維持廠規起見，特將之革職。」志達想說些什麼，但既然證據確鑿，也就不做聲，難過地低下頭。

　　麗嫦和志英都起立反駁，說明這只是正當的交際。可是董事他們塞耳不聽。

　　梁經理又對陳管工說：「你的女兒輕視廠規，居然敢胆招引男子進入女工宿舍，你應該把她帶囘去，好好教養。」

　　佐治心裏痛快。而肥九，志英和麗嫦，就從此失了業。

　　失業後的肥九和志英，整天在街頭浪蕩，想找點工作。麗嫦却被爸爸媽媽禁錮在家中，不准出門半步。

　　肥九和志英終於找到了工作，就是在牛房裏擠牛奶。肥九時常取笑志英，說他這個牛郎終有一天會和七姐相會。

　　一說到七姐，志英就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難過。他時常都想見七姊一面，但又總找不到一個機會。

　　今天，肥九在街上碰見六妹，囘來告訴志英，說六妹她們去看過麗嫦，她被禁在家裏，出不得來。她想志英去找她。

　　志英不顧一切地，馬上和肥九去找麗嫦。麗嫦的家，志英曾經來過一次。他熟練地走到門口，敲了數下，門開了，裏面站着一個佣人模樣的女子。

　　一個主婦模樣的女人走出來，她看見這兩個是陌生的男人，愣了一下，恨着說：「找誰？」很有禮貌地囘答。

　　「找麗嫦的，我們是她的舊同事。」志英很有禮貌地囘答。

　　「同事？我不認得你，不要引我的女兒。」她退了一步，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不管志英在外面怎樣解釋。

　　他們第一次的探訪失敗了，第二次是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那晚是七夕佳節。麗嫦的爸媽都在家裏慶節。

　　叩門聲突然响起來，女傭走去開門，一女子走進來，說來找麗嫦。其中大部份麗嫦的媽都見過，她們曾經來找過麗嫦；而麗嫦的爸，更加熟悉，她們就是他所管轄下的六姊妹，只是其中還有兩個怪模怪樣的，連他也未見過。那兩個一肥一瘦，相映皮趣。

　　麗嫦的媽看見那兩個傢伙，鬼鬼崇崇的、態度好像很不自然，她不禁細細打量一番。瘦的給她看得幾看，更加扭擰，連臉也紅了起來、。肥的却很勇敢地站在那裏，而且還裝腔作勢。

　　麗嫦的爸也覺得奇怪，爲什麽這兩個傢伙連聲音也是怪聲怪氣的使人作嘔？他走近前去細心打量他們，秘密說他發覺了，他將這兩個傢伙的偽裝部份截穿，原來她兩個就是志英和肥九。

　　老婆子大怒起來，她破口大罵，將她們趕出門外。

　　志英他們祕密被拆穿了，也抱頭急遁。

　　麗嫦開聲從樓上跑下來，只看見她們的背影！

　　志英他們慌慌張張地跑了一段路，就彼此分手，各行各路。志英和肥九仍然走到他們的牛房宿舍；六姊妹返囘女工宿舍。

　　這晚，志英輾轉反側，總是目不成眠。麗嫦的影子老是在她的腦子中打轉。

　　夜漸深，他想拚除一切想念，想睡覺；腦子不聽他的話，儘管他拚命想睡覺，可是總睡不着。麗嫦……七姊……牛郎…

　　麗嫦……七姊……牛郎……

　　他終於合上了眼。

　　今晚好像證實是他和麗嫦的夜晚，在夢中他也夢見麗嫦。他夢見見她穿了一件七彩的衣裳，站在遙遠的那邊，含情默默地望住自己。自己也作牧人的打扮。他快活得了不得，連忙向麗嫦招手。麗嫦很想走過來和他相會，可是他們中間就是缺乏一座橋。

　　逐漸，四面浮起了絢爛的清朵，一大彩鵲飛過來，在他們中間搭桃起一度橋。他們歡喜極了，給着彩鵲搭成的橋對面走着。他們很快的就相會在橋的中央……

　　突然，肥九的一聲呼叫，驚醒了志英的幻夢。他睜大眼一看，看見肥九給他用力攔抱着，正在呼喊。他無精打彩地放鬆手，肥九才鬆一口氣。

13

　　麗嫦也不能入睡，她躺着，腦子裏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志英、六姊妹和肥九他們。

　　突然，窗門「卜」的一聲，麗嫦跳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見下面站着一小堆人，再看清楚一點，那就是六姊妹。

　　她歡喜極了，但不敢做聲。她向她們打手勢，叫她們自己想辦法。

　　六姊妹的行動很有計劃，她們一聲不響地各人做預先分配好的工作：搬出一把預先預備好的長梯，放在麗嫦的房間的牆邊，直伸向窗口；然後分工合作，有些把風，有些扶着梯脚。

　　麗嫦不顧一切地冒險爬上窗口，途着長梯逐步逐步爬下來。

　　六姊妹一見到麗嫦，好像發了狂似的，不由分說，將她擁到女工宿舍。

　　桌上擺滿香案，祭品等等的東西，大家都很高興，只有麗嫦，仍然默默地坐在一角，好像懷念着什麽東西。大姊究竟見識够，經驗多，懂得人情事故。她走過去，撫了撫麗嫦的頭髮說：「是不是想着他？」

　　麗嫦的臉上立刻浮起了一陣薄薄的紅暈，一會才說：「可是他眞薄情，總不想辦法見我一面！」

　　「你不要錯怪好人，」大姊微笑着說，跟着就將志英怎樣給她的媽拒絕和她見面，怎樣扮女人又給她的爸截穿，完全告訴麗嫦。麗嫦才破顔一笑。

　　可是今晚有辦法見他一面嗎？麗嫦這樣想着，並請教大姊。

　　「她欲會牛郎，請步到牛房。」六妹挑皮地套用着香港的語法，說得大家都大笑起來。

　　「牛郎？」麗嫦弄不明白。

　　「他進了牛房工作。」四姊解釋說：「如果你想去會他一會，乃可請我們的六小姐帶引。

　　「眞的嗎！六妹？」麗嫦又驚又喜。

　　「誰騙你，」四妹說：「有她的肥九哥在那裏，她還有不是識途老馬嗎？」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六妹嗔叫着要打四妹

14

　　當志英幻夢剛完，正在想到煩惱的時候，七姊在六姊妹的帶引之下來到了。志英和麗嫦那時候的喜樂，超過六姊妹導演之齣真實得無可再眞實的喜劇：七姊會牛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