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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
這美麗的香格里拉,這可愛的香格里拉,我深深地愛上了它,
我愛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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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靑山碧水,你看這紅牆綠瓦,彷彿是粧點着神話,
粧點着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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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天邊晚霞,還有那陌上鮮花,分明是彩色的圖畫,
彩色的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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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家鄕,就在這香格里拉!香格里拉!香格里拉!
眼看着我們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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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美麗的香格里拉,這可愛的香格里拉,我深深地愛上了它,
我愛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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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西南部的一處山村,地名「香格里拉」,那是苗族同胞聚族而居的地方。
這里,不但有山有水,而且到處長滿了稻粱,開放着鮮艷的花朶,鶯囀似的歌聲,也不時在四野響起,一切的一切都助長了這一個山區的美麗,就彷彿世外桃源一樣。
苗族同胞一年一度,有祭祀他們的先祖槃瓠氏的傳統習俗,典禮照例是在七月半的晚上舉行。
就在這天的黃昏時分,許許多多村中的少女,都圍繞在「天河」之畔,忙着臨水濯足,同時唱出了「香格里拉」歌聲。
她們的瞭亮的歌聲,引來了一個過境的靑年旅客,他背負着行囊獵槍,牽着馬,緩緩向「天河」而來,出神地聽着這一羣山村女兒的歌唱,尤其是:領導着歌唱的一個少女,她的天眞而姣好的神情,把青年旅客的視線吸引住了!她,是村中長者羅老老的女兒鳳娃。
當山村女兒們發現來了一個陌生人之後,她們都吃了一驚,立刻,她們都紛紛上了岸,一雙一雙跣露着的脚,踏進了躺在草地上的鞋子裏,然後,像驚雀辭枝似的,向村路奔去。
其中,一個頑皮的女孩子,大家習慣叫她傻丫頭的,拾起一塊小石塊,向靑年的那匹馬擲去,正好中在馬屁股上,馬一驚,飛也似的跑了,靑年連忙舉歩,追趕那一匹馬。另一方面,山村女兒們也跑囘到了村子裏。
羅老老和長工老薩,正在門口忙着掛燈結綵,迎接祭祀典禮的到來,忽然聽到了一片吱喳聲,鳳娃當先奔到,又笑又喘,羅老老不由奇怪起來,連忙喊住:
「怎麽啦?鳳娃,你們賽跑呀?」
鳳娃還沒有來得及囘答,傻丫頭搶先說:
「嗨……一……一匹馬,來了一匹馬!」她的聲音,帶着一些顫抖。
羅老老向他們的來路看着,詫異地問:
「馬?……那兒呀?」
「在天河那一邊。」鳳娃說着,仍不住喘着氣。
羅老老不禁笑了起來,轉向傻丫頭:
「噯!馬又不會吃人,怕什麽吶?怪不得人家要叫你傻丫頭。」
鳳娃立刻把發現陌生人的情形,對老老說了,老老纔明白衆女所以急奔而囘的原因。
就在談論着的時候,忽然傳來了一陣鑼聲,大家不由一驚,村人們都奔向屋子裏去,有的拿了撓鈎繩索,有的掮着棍棒標槍,紛紛出發,向村外奔去。
原來,聚居在這一帶的苗族同胞,一方面以耕種爲生,另一方面,還在近山的地方設置陷阱,獵取野獸。剛纔響起的鑼聲,正是守望者發見有野獸落入陷阱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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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大夥兒一面奔跑,一面猜測着。
「我猜呀,一定是野猪。」甲說。
「最好能够逮住一隻老虎。」乙說。
「咄!爲什麼不說獅子吶?不是更好嗯?」鳳娃幽黙地插口。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來。
「不管是什麽,待會兒上祭的時候,一定可以添上一樣祭菜了。」甲說着。
終於,他們奔到工一個陷坑邊,坑上插着一個稻草人,那是陷坑的標誌。原來蓋在坑上的稻草,已經陷落到坑裏去,坑裏正響着呻吟的聲息。
大家俯首向坑裏一看,羅老老首先嚷了起來:
「不好了!有人摔到坑裏去了!」
這是出乎衆人意外的一個發現,誰都沒有想到,掉在陷坑裏的並不是什麽野獸,却是一個人。
於是,大家迅卽採取行動,把掉在坑裏的人拖上來。
鳳娃發現掉在坑裏的人就是剛纔那個出神地看自己的陌生人,立刻告訴她父親:「就是他,……騎馬的那個傢伙。」
「他一定沒有留心到那個稻草人,不知道這兒有陷坑。」老薩說。
陌生人給拖了上來,他的肩部,臂部,都已經受了傷,流着血。而且,已經摔得他昏迷了過去。
在羅老老的指揮下,把陌生人放上了繩牀,抬囘村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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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村子裏已經傳遍了這椿新聞,聽說捉到一個人,村人齊集羅家,趕來看看熱鬧。
漢中躺在藤椅上,鳳娃捲起兩袖,忙着爲他「拭血」「裹創」,老薩及傻丫頭在旁協助。鳳娃一面裹傷,一面注視漢中;而漢中也正注視着鳳娃,兩人目光相遇,漢光感到不好意思,連忙側過臉去。於是,他看到羅老老正握着漢中的獵槍,端詳着,然後迴身,對站在一旁的阿甲說:「看起來,是走長路的。」
「呵呵!我還以爲今兒晚上,可以多一樣『祭菜』了,誰知道呀,野猪沒有捉到,倒捉住了一個野人!」阿甲笑着說。
「囘頭就把他送上祭壇去吧!」阿乙插嘴說。
漢中怒視衆人冷冷地說道:「嘿!你們這兒招待客人,可眞客氣呀!」
這時羅老老走近漢中:「噯,小夥子,你是從那兒來的?」
漢中沒好氣地說:「哼!我呀!我是從『野人國』來的!」
「我猜,你是從城裏來的,是不是?」鳳娃親切的說。
「呀!你怎麽知道的?」
「你的那一個大口袋裏,有幾樣古怪東西,是它們告訴了我。」
「呀!我的口袋,你檢査過了?」
「你要到那兒去呀?」鳳娃追問。
「說實話,我是從『湘潭』來的,要到『武陵』縣去……。」
「『武陵』縣?在那兒呀?」鳳娃囘顧老老。
「誰知道吶?反正,總有那麽一個地方吧?」老老也不知道。
「不管你要去那兒,至少得養上三兩天,等傷好了,才可以動身吶!」鳳娃勸告漢中。
「您貴姓哪?」羅老老問漢中。
「我姓劉,劉漢中!」
「好!劉大哥,你來得正好,今天晚上,我們這兒恰巧有一塲熱鬧,你算是趕上了,囘頭瞧瞧我們的排塲,你一定從來沒有見過!」羅老老說罷,衆人大笑。
夜幕垂了下來,整個山村的人,都換上了傳統的衣飾,準備參加一個盛大的祭典。
廣塲上設着祭壇,火把在四週照耀着,壇上供着「盤古」的木雕像,鼓樂聲中,羅老老率族人行「七獻」禮;繼之是鄰村的靑年獵戶馬涼,率獵戶數人獻爵上祭。一時香烟繚繞,燈火齊明。
漢中傷口不重,也參加了這一晚的祭典,他正倚樹而立,袖手旁觀,老薩傍着他,悄悄地指着涼哥說:「那一個小夥子,叫馬涼,大夥兒叫他『涼哥』。」
這時,鳳娃行近對老薩說:「老薩!你不去管着籮担,儘在這兒『聊天』呀?」
老薩笑着:「我……我陪陪客人,你來了就用不着我陪了。」他笑着離去了。
「不怎麽痛了嗎?」鳳娃關懐的問。
「哼!最好呀,你別問!不問,我倒忘了!一問呀,我就痛!」漢中打趣的說。
「呵呵!眞的嗎?要是痛得厲害,就別站在這兒,還是囘屋裏去,我再給你上一點兒藥。」
漢中看看鳳娃,搖搖頭:「一上藥,痛得就更属害,我還是躭在這兒,瞧瞧熱鬧吧!」
惹得鳳娃脈脈含情,盈盈微笑。
緊接祭禮之後,鼓樂大作,樂隊興奮地吹奏着,歌舞塲面展開,靑年男女手挽手地踊舞着,唱着,歌聲發自歡欣的內心,心聲鎔化在淸脆的歌聲中。
鳳娃强曳漢中參加共舞,漢中不諳歩法,歩子凌亂。老老與老薩,鄰婦等,站在一起旁觀,相顧而笑,但涼哥却是個有心的人,看到這情景,不免有憤懣之色。
一間狹小的臥室,室中只有一榻和一張破木桌,老薩的木板臥榻讓給了漢中,老薩自己躺在地下稻草舖上,月光從窗隙射入,兩人夜談起來。漢中問起苗族的來歷。
「我們這一族,是『花苗』。」老薩說。
「呀!對了!怪不得那些女孩子,都穿得花花綠綠旳。」漢中恍然大悟,「噢,你們這兒叫什麽地名呀?」
「我們這一帶,祖傳下來,一直叫做『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
「那就是『世外桃源』的意思。」
「哈!巧極了!我正要找一個地方,叫『桃花源』,噯!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山洞?」
「山洞?有呀!我們這兒有『天河』,也有『仙人洞』。」
「在那兒呀?」
「在南山脚下,」老薩不明其意,順口答岀。
第二天漢中要求鳳娃帶他到石洞去,鳳娃答應了,沒有多遠,在南山脚下,他倆找到了石洞的所在。
石洞上,掛著許多石鐘乳,有一股泉水自上瀉入,匯成一個小池,一角略有天光透入,鳳娃引漢中自洞外入,鳳娃的手中整着火把。她倆在那兒玩了很久,然後兩人才厮趁着囘到村中。
囘到羅家,鳳娃重爲漢中洗滌臂傷,然後敷藥。這時涼哥突至,推門而入。
「鳳娃!」涼哥帶着幾分不高興的神氣。
鳳娃一面敷藥,一面應着:「唔!」
「我接你來了!」
「接我?」
「你昨兒不是答應我的嗎?上我們家喫『茄子餅』去!」
「噢!」
「等了你半天,你不來,只好接你來了!
「你沒有瞧見,我忙着嗎?」
「唔!是的,我知道你很忙,一會兒逛山洞,一會兒唱山歌,現在,又忙着做傷科郎中!」
鳳娃盛怒:「怎麽着?你……你存心來找岔兒呀?」
「我不是找你岔兒,我是存心來請你,請你賞臉!」
「吿訴你,涼哥!逛山洞也好,唱山歌也好,姑娘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你呀,管不着!」
「呵呵!那麽說,今兒你不見得肯賞臉了吧?」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忙着,改一天再叨擾你的『茄子餅』吧!好嗎?」鳳娃繼續爲漢中包紮。
涼哥自覺沒趣,一怒而去。
在郊外淸溪邊,漢中和鳳娃並坐着,漢中順手檢起一塊石子投入溪中,水波盪漾,波平,水中見鳳娃、漢中兩人的倒影,鳳娃唱了一首「送花巾」以寄情懷。同時,她以花巾一條贈給漢中。
歌畢,漢中以花手巾交還鳳娃:
「謝謝你,……這一個是女人用的,我不配要。」
「嗨!眞是傻瓜!你把它藏起來,帶在身邊,不可以嗎?」鳳娃用責備的口吻說。
「鳳姑娘!說老實話,我不是不領你的情,一來,我要走遠路,領了你的情,我沒有什麽可以囘你的情,二來,我不想搶人家喜歡的東西!」
鳳娃以漢中不解温存,慍怒,一手奪過花手巾,然後使勁把漢中一推;漢中幌了一幌,身子後仆,就跌在溪中了。
漢中掙扎而起,爬上岸,衣袴盡濕,狼狽萬狀,急忙的趕囘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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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中受了這塲委屈,决心逃走,以免牽入人家的戀愛漩渦。他在月夜,收拾了行囊槍枝,悄悄的掩出羅家,踏上原野的路。
漢中走到溪邊岸上,觸景生情,一縷深情纏繞着他。他放下槍及行囊,坐到溪邊石塊上,出神地凝思。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把槍取去。漢中聞聲,直立起來,囘頭一看,鳳娃在岸上擎槍相向,得意地笑着。她退後二三歩,舉槍,描準了漢中。漢中一楞:
「這……這算什麽意思?」
「舉手!」
漢中遵言舉手,宛如投降了的俘虜。
「走!」鳳娃逼着他依原路囘去。漢中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只得依照鳳娃的命令囘到羅家。
從此之後漢中和鳳娃又鬧了許多小蹩扭,鳳娃轉愛爲恨,用計激涼骨與漢中演出了一塲打鬥,結果,涼哥敗於漢中之手。因此,涼哥懷恨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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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塲打鬥之後,還是由羅老老出面備酒,爲他們兩個打圓塲。酒至半酣,羅老老對漢中說:
「噯!小夥子!過了八月半你再走,不好嗎?」
漢中聞語,莫明其妙。就向老薩詢問原委。
老薩說:「八月半就是中秋節呀!」
「這一個我知道,噯!中秋節又怎麽樣吶?」
「呵呵!大槪,他老人家要留着你,在這兒賞月吧!」老薩接着說:「我們苗族,到了八月中秋,有一種特別的風俗,叫『跳月』。」
「跳月?」漢中若有所悟:「噢!我明白了,要是『哥有情,姐有意』,就在跳月的時候……」
漢中在「香格里拉」無心戀棧,「走」已成了他的必然趨勢。就在羅老老慶壽的那天晚上,漢中潛入鳳娃臥室,搜得他的獵槍,背上行襄,踏出山村。
漢中走入林中,突然,一隻獵狗吠叫着竄來,漢中大駭,漢中正要拔槍,兩邊伏兵齊出,標槍像麻林似的,圍住漢中。漢中不及拔槍只得舉起雙手,聽從繳械。原來這枝伏兵,正是涼哥所率領。漢中又被解囘山村。
本來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涼哥懷恨在心,原想打他一頓,以圖報復。但見漢中單槍獨手,志在遠行,並無奪愛之意,也就心軟下來。這時涼弟飛報涼哥,說小牙兒(涼弟)患驚風症,已不省人事。涼哥把漢中解下綁縛,一同跑到涼家,衆人束手無策之際,漢中却用了一種蒸氣療法,把小牙兒的生命挽囘。
涼母感激地看看漢中,然後蹲向牀邊,激動地對着孩子:
「小……小牙兒,我……我的寶貝你,……你活了!活了!」
於是,漢中成了涼家的救命恩人。但,此時鳳娃也尋踪趕到,雙手執槍,又逼漢中返囘樹林。一路上漢中從容不迫老薩却心有不忍。
三人走到樹林外,鳳娃突然改變了主意,把槍及行囊交還漢中,說道:「我不勉强你了,你去吧,找你的桃花源去吧!」
鳳娃雖然是個倔强的女孩,但在此情此景之下,也忍不住潤紅了眼圈。在歸途中,經過溪岸,鳳娃更是傷心。
漢中在分手之後,悵惘良久,也發出幾聲惜別的嘆息。
這一晚,鳳娃的心事重重,無處申訴。思前想後,不禁悲從中來。於是,她在月光中唱了一曲「鳳娃嘆月」,用以自憐。但當她唱到末一二句時,窗外可以看到劉漢中已循聲走來。鳳娃歌畢,欹歔着廻身,却不理會窗外的漢中。
「鳳娃!……鳳娃!」漢中在窗外呼喚。
鳳娃勉强走到窗前。
「鳳娃!」漢中再叫着。
「你怎麽又囘來啦?」鳳娃冷冷地說。
「我……我囘來了!」
「『桃花源』找到了嗎?」
「是的,找到了!」
「呀!在那兒呀?」
「不遠,近在眼前。」
「呀!近在眼前?」鳳娃還是不信。
「桃花源其實就在這兒,我……我發現了再沒有比『香格里拉』更美麗,更可愛的地方了!」漢中鄭重地說:「本來,『香格里拉』不過是郷村地方,跟別的鄕法沒有什麽兩様,……可是,『香格里拉』有一個女孩子,別的鄕村是缺少的,她長得又美麗,又可愛,『香格里拉』就因爲有了她,也變得特別美麗,特別可愛了!」
鳳娃黙然無語,低下頭去。
「鳳娃!你……你准許我囘來嗎?不惱我嗎?」
鳳娃緩緩走近窗,將窗門推得更開些,對漢中點點頭微笑着。
漢中大喜,伸手入窗,鳳娃伸手相接,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等到中秋跳月之夜,鳳娃將花巾搭在漢中的肩上,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