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夜驚魂』電影小說
(一)
瀰漫的霧夜,低沉沉的氣壓,暗淡的街燈,一片迷濛的景象。
一所花園別墅,有一個愁容滿面的少女敲門,開門的是這屋主人的使女小英(華玲飾),在開了半扇的時候,小英驚異地叫了一聲:「哦;陳小姐……」陳小姐喘息未定,就舉步進門,直奔大廳,逕自登樓,小英連忙攔阻她:「陳小姐,你不能上去!不能上去!」
「爲什麽?」
「因爲有女客在樓上,老爺說,什麽人都不准上去?」
「女客!誰?」
「是,是許小姐。陳小姐請你過一天再來吧。」
這位名叫陳麗珠的陳小姐,(伊蘭飾)始則一楞,繼而不聽小英的阻止,直趨樓梯:「我今天一定要看到他,有話跟他説。」
小英來不及阻止她「正自焦急,忽然聽見身後有步履聲,囘顧之下,原來是屋主人的棄婦楊惠君(利靑雲飾)。小英方待上前招呼,惠君對她搖手示意,她們仰視樓梯,看麗珠登樓如何動靜。
樓上的臥房裡,屋主人金耀庭(洪波飾),正倚翠偎紅,擁抱着交際花許曼娜(裴琳飾)他們緊閉雙扉,可是歡聲達於戶外。麗珠雙手擂門:「耀庭!耀庭!開門呀,我是麗珠。」當麗珠叫門的時候,惠君和小英悄悄地輕步登樓,藏在暗處窺察動靜。
金耀庭在室內聽得麗珠變色。曼娜說:「外面是誰呀?」
耀庭推開曼娜:「是個不要險的女人;」
曼娜扔了烟蒂站起身來:「問你這女人到底是誰?」
「是我從前認識的。」
「她跟你有什麼關係?」
「沒有,」耀庭笑着說:「我怎會跟這種女人有關係呢!」
「那末她來找你等什麼?」
「那還不是想敲詐!」
「你開了門叫她走好啦!」
「哦!」耀庭不得已開了門,指著麗珠:「你深更半夜到這兒幹什麽?你別再死纏着我,我不認識你這個下賤的女人!」
「什麽?」使麗珠出乎意料:「我下賤?難道你跟我說的話都忘記了?」
「我跟你説過什麽來着?我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答應跟我結婚,現在……」麗珠低下頭:「我已經有孕,你就這麽狠心不要我了嗎?」
耀庭兇惡的把麗珠一推:「你胡說!我幾時跟你有過來往?我吿訴你,以後不許你再進我的門,滾!」他從身邊取出一曡鈔票,擲向麗珠。
麗妹被推倒在地,眼看着耀庭關上房門,她悲憤交集,勉强從地上起來,把鈔票擲棄於地,指着房門說:「好;金耀庭,到今天我才認識你是這樣卑鄙下流的東西,你騙了我又不要我,你的心眞狼毒,我……我就是做了鬼也要來找你……」她忿然疾步下樓,逕出門去。
惠君與小英眼看着這一幕,不禁對麗珠生了同情心,惠君尾隨麗珠,見她彷徨無主,東奔西突,當她走到海岸,凝視海水滔滔,惠君知道這個女人將要投海自殺了。
(二)
金耀庭與許曼娜對酒當歌,耀庭盛讚曼娜的歌喉:「曼娜,你的歌聲太迷人了,聽得我混身都軟了,來,我敬你一杯!」
「不,不喝了!我已經有點醉了!」曼娜媚笑地推開了耀庭舉着的酒杯。
「不要緊,不要緊,喝酒非得喝醉才痛快,來,人生難得幾囘醉!」耀庭再度舉起了酒杯,曼娜只得半推半就,對乾了一杯酒。
「曼娜:有你這樣的美人,這樣甜蜜的歌聲,我不醉也得醉了!」耀庭藉勢摟着曼娜,正待親吻,却不料惠君推扉而入。耀庭怒形於色:「你來幹什麼?」
「我來吿訴你,剛才來找你的那位小姐,巳經跳海自殺啦!」惠君喘息着說。
曼娜一怔,小英更爲吃驚,但耀庭不爲所動:「你怎麼知道?」
「是我親眼看見的,還會錯?」
「你也認識她?」耀庭斜着眼瞅着惠君。
「不認識,她被你攆走,我跟着她出去的。」
「你剛才也來過?哦……這事與你有什麼相干呢」
「我同情她;」
「那你爲什麽不救她?」
「我……我來不及拉住她,她已經跳下去了!」
「這種小事情,値不得這麼大驚小怪!」
「小事?人死了還是小事?」
「她死她的,關我什麼事?」
「是你害死她的,是你的罪惡;」
「笑話你有什麼証據?你想藉着她的死來敲詐我?老實說,她眞就是死了,那還不就算死了!有什麽了不起!」耀庭毫不在意的坐下來。
惠君怒火平添:「你的心太狼毒啦,她死就是兩條命,難道你不知她有了孕嗎?」
「誰知道她跟誰有的?怎麼要上在我的賬上?」
惠君義憤塡胸,聲色俱厲:「你也算個人嗎?多少女人上了你的當,給你糟蹋,白白的害在你手裡,人家懷了孕,你一點責任也不負?你作了多少孽,犯了多少罪,我看你以後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放屁!你少囉囌!你給我出去,走;」
「你用不着趕,我自己會走,現在你是此地的主人啦,你又別忘了這屋子到底是誰的!」説完了話,慧君毅然下樓,疾步而出。小英追着呼喚:「太太!太太!」但慧君頭也不囘。小英似乎有口難言之隱,想告訴慧君,這時她茫然若失。
金耀庭的餘怒未息,對着曼娜說:「這真太笑話了,人家跳海自殺,不知要她忙些什麼!」
「是呀!你那位離了婚的太太也是多管閑事,她們既然不認識,那她怎麽會跟着那個女人到海邊呢?」曼娜懶洋洋的倚在沙發上。
「誰知道她在搗什麼鬼!」
「耀庭!你說那個女人眞會自殺嗎?」
「誰相信,要真的死了,也省得再來麻煩。」
曼娜迷縫着眼睛:「喲!你就那麽狠心哪!我不信你沒有跟她好過。」
「那是從前的事,我老早忘了,女人又不是她一個。」
「照你這麼說,你對女人都不負責任?」
「要我對每一個女人負責任?我怎麼受得了?」
曼娜瞟了他一眼:「那我以後也不敢跟你在一塊兒了。」
「你?」耀庭嘻皮笑臉的說:「你怎麼能跟她們比,我對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來,我們不提這些,咱們還是喝一杯吧!」
「不,耀庭,我再問你,你們既然離了婚,怎麽她還常常來這兒而找你?」
「還不是要錢!」耀庭裂嘴,自飲了一杯。
「難道你們手續還沒有辦淸嗎?」
「辦得乾乾净净,她要的數目,我沒有少她一個子兒。」耀庭理直氣壯地說。
「除了錢以外,就沒有其他的事?」
「根本就沒有!」他說得斬釘截鐵。
「不過我覺得你好像有點怕她。」
「我怎麽會怕她?她還不是靠了女兒的名義來跟我搞不清。」
「你親生的女兒,難道不喜歡?」
「我最討厭小孩子!」
「連你自己的女兒都討厭,你的性格倒是挺特別的!」
耀庭猥屑地一把抱住曼娜:「我的性格是特別,你喜歡不喜歡這個特別……」曼娜狡猾的一笑,避開了耀庭,但耀庭又怎肯放過呢。
(三)
楊惠君離開了金耀庭的家中,一直奔囘她自己住的簡陋的臥室,她的女兒玲玲病了,她安慰着孩子,孩子見母親滿面愁容,知道又受了爸爸的氣了,她也安慰着母親。玲玲說:「爸爸眞是個壞人,害得我們這樣苦,他老是欺侮你,我長大了,一定替你報仇;」
「報仇!報仇!」惠君仰視着窻外的天空,愁雲掩月,她想着從前的丈夫孫康元,想着金耀庭的誣良爲盜,使他丈夫入獄十年,自已又被耀庭强逼成姦,姦後遣棄,復霸佔了自己的房屋,趕出家門,這一幕幕的舊事,重上心頭,使她燃起了復仇的怒火。
在一個濃霧陰沉的夜裡,她又到耀庭家中。家中除了小英以外,沒有別的人,她就獨坐在樓上的房間等候着。
耀庭囘來了,他和曼娜剛從舞塲裡驅車而返。當車子經過別墅外門時,突然有一個披着長髮的鬼影,在曼娜的眼前一掠,曼娜吓得叫出聲來,耀庭忙問:「什麼事?」可是當他一扭頭的時候,他也看到了這個鬼影,陰森可怖的臉上,嵌着兩顆光燄的逼人的眼珠,耀庭倉惶地啓了車門,擁着曼娜下車,匆促登樓,推門一看,有個黑衣而蒼白面色的女人,那是楊惠君,端坐在房裡。耀庭大怒趨前:「你又來這兒幹什麼?」
「等你囘來!」惠君冷靜的囘答。
「有叫什麼?耀庭兩眼露出兇光。
「玲玲病了!」
「病了請醫生,找我幹嗎?」
「找你給錢!」
「我現在跟你沒有關係,你憑什麼跟我要錢?」
「玲玲病了,我不跟你要錢,跟誰要錢?」
「她就不是你的女兒嗎?」
「女兒歸你撫養,別賴在我的身上。」
「這麼說,你是存心不給了?」
「錢,我已經跟你辦完了離婚手續,你還想什麼?」
「好!」惠君悲凉地立起來:「你這個不要臉的流氓,我受了你的騙,你吞了我的錢,又把我們拋棄了,連孩子的病都不管,你這個狠心狗肺的畜生,你現在……」
「住口!」金耀庭厲聲地叱止她:「你少廢話,當初你是心甘情願,死命的跟着我,現在我和你一刀兩斷,還有什麽可說的!」
「就這麼容易一刀兩斷,我跟你的事情還多着呢!」惠君的雙淚直流。
「你給我滾出去!滾!滾!」耀庭揮着手,惠君也决然的跑下樓來。
耀庭怒不可遏地自斟自飮,曼娜在勸慰他,他們把剛才看見的鬼影的印象已經忘了。
可是當耀庭在窗前看到對面的一所危樓中,一燈如豆,黑影幢幢,他又想起剛才下車了,他心內驚恐,表面還故作鎭靜。他拉着曼娜:「你看,那個房子裡,怎麼會有燈亮呢?」
「那是誰的房子?」
「是從前一個做官的别墅,打仗的時候給炸壞了,一直就沒有入住,怎麽今天會……」
「怎麽?」曼娜不解他的意思。
「我是說怎麽會有燈呢?」耀庭驚異不已。
「是呀!這眞奇怪,裡面還有黑影在動呢!」
郊野傳索了大吠聲,這聲音簡直是哀嘷,兩人不覺毛骨悚然。偏在這時,樓下的琴聲大作,這更使兩人相顧失色,曼娜問:是誰在彈琴?
耀庭自壯其胆:「我們下去看看!」
他們一面下樓,一面叫小英,小英惺鬆着雙眼,剛從床上起身,耀庭問她:「誰在樓下彈琴?」
「沒有人彈琴呀!」
「你剛中沒有聽見?」
「沒有呀!更深夜半琴呢!」
這可把耀庭怔住了,他和曼娜面面相覷,他又問對面的危樓有沒有人住?小英說:「一直沒有人住過呀」
這時耀庭益感惶惑,他想起了門口突然看到的鬼影,對面危樓中的燈光和黑影幢幢,樓下鏘鏘的琴聲,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惘然囘到樓上,野犬的吠聲更悽厲了,耀庭和曼娜,都不自察的心驚胆戰。
(四)
金耀庭自從昨夜的事故發生後,心神一直不寧。他到大達貿易公司來辦公,整日的神魂顚倒,該脫手的貨不脫手,不該收進的貨又收進,來客不見,來電話不接,職員們紛紛議論,都認爲這位金總經理失了常態了。
當晚耀庭驅車囘寓,路經危樓,他下了車,緩步而入,只見塵封珠網,陰森怕人,他仗着胆子上樓,見室中兀榻獨存,不覺觸目驚心,他想起了往事:那是在一個風輕月白的晚上,他和麗珠併肩依偎,對麗珠柔情萬限縷縷,傾訴愛慕之忱,麗珠也半推半就,她要耀庭和她結婚,耀庭立卽答應她:「那是富然的事情,我們能早點生活在一起,不是更快樂了嗎?」
他們山盟海誓,度過一個良宵。可是清風過後,月亮被烏雲蔽住了,耀庭一陣戰慄,惶悚囘望,似乎耳邊聽到麗珠的聲音:「你好封堵的心腸!我定是做了鬼也不饒你……」
耀庭如夢方醒,急忙下了危樓,囘到自己家中,他的心仍舊跳個不停。他唤小英斟酒,他想以酒驅除內心的恐怖,但他看到了小英,又頓萌不良之心,他拉住小英的手:「過來!」
小英胆怯地閃避着:「什麽事?」
「幹嗎躱着我?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耀庭近前擁抱她,小英掙脫了,小英吓得奔出門去,耀庭追着拉緊她:「別那末假惺惺,這有什麽不起的。」
「不!不!你不能再欺侮我!你不能再欺侮我!」小英急得兩淚交流。
「我喜歡你!」耀庭逼近了小英,小英避至門側,不料室門自啓,耀庭突然又看到那個亂髮披肩的鬼臉,這一下他看眞了,她不是別人,正是楊惠君所說,投海自殺的麗珠。
耀庭大驚,鬆了攫住小英的手,小英乘機逃脫,耀庭不信有鬼,壯着胆子追出室外,正待下樓,麗珠的影子不見了,樓下琴聲復起,耀庭連呼小英開亮了全部電燈。燈光大明之後,琴聲倏忽寂然。這使耀庭更加惴惴不安,繞室而走,他心裡想:「難道麗珠真的死了還要找上門來嗎?」
他正爲這個問題彷徨焦慮之際,驀然見到一個黑影佇立在大廳。等這黑影囘轉身來,看到他蓬頭垢面,鬍鬚滿頰,敝衣襤褸,這個人用冷峻的眼光,逼視耀庭他半天才開口:「金先生:我們多年不見,很抱歉,我沒有通知,就凱勒你的門進來了。
耀庭驚駭地看着他:「你是……」
「怎麼你不記得我了?我可沒有一天忘了你,我的名叫孫康元,(黃河飾)你沒有想到我還能囘來吧?」
「哦!孫先生,怎麼你期滿了出來啦?呃!請坐!請坐!」耀庭不知所措的對着康元。
康元坐在廳裡,望了望四週,小英在遠處看着,但她不敢走了出來。
耀庭手慌脚亂的斟了一杯酒,遞與康元:「你先喝杯酒吧!」
「我不會!」
耀庭從烟匣內取出一支烟來:「你抽根烟吧!」
「我自己有!」康元在衣袋摸出一包粗劣的烟捲,取出一支,耀庭急忙取打火機替他燃烟,康元已經取火柴燃着了。
康元吐了一口烟:「我們十年沒見面,想必金先生很得意吧?」
「那里!那里!」耀庭侷促不安的囘答。
「十年來我看不見天地,這一次看然還能活着回來,總算幸運!」
「是的!是的!」
「今天見到金先生,我更高興!」
「當然!當然!我們是老朋友了!」
「所以我對金先生的恩典,怎麼能忘得了!」
耀庭變了色,連忙解釋,「過去我對孫先生是誤會了,誤會了!」
「誤會?」康元冷笑一聲:「你這一誤會,我就坐了十年監牢,實在受不了!」
「可能是我錯了!」耀庭畏怯地,不敢正視康元:「希望你能原諒!」
『金先生沒有錯,錯的是我,我看錯了人!』
『這……這……』耀庭幾乎想逃出這個屋子,可是康元接着說:『這所房子金先生住得還舒服嗎
『呃!很好!很好!』耀庭呐呐地説不上話來:『假使孫先生現在需要什麽,我一定能辦到。』
『謝謝你的好意,我現在還不需要。』
『哦!哦……』
『你的太太呢?』
『你說的是……』耀庭惶惑地看着康元。
『是惠君,也就是我的太太!』
『她,她,她已經不在這兒啦!』
『她不在這兒?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已跟我離婚!因爲我們意見不合,後來就分開了。』
『那她住在什麽地方?』
『我,我不大淸楚!』
『好吧!那我走了!』康元立起身來,耀庭巴不得康元立刻離開這裡,但他仍然勉强地說:『你不再坐一會兒嗎?』
『深更半夜的打擾你,真是太抱歉!』
『那兒的話!孫先生住在那兒,改天我來拜候你。』
『不敢當,我沒有一定的地方,住在那兒就算那兒。反正日子長得很,我們見面的機會多的是,過一天還是我來拜訪你,再見!』
目送康元走出大門,他的心雖然鬆快了一些!可是立刻又想到未來,康元是不會放過他的。於是他在極度緊張刺激下,神經更加失常,一時無法控制,扯下了枱布圍在身上,頹然倒在沙發裡
(五)
昨夜康元囘來的事情,完全看在小英的眼裡,英藉故到惠君家中,吿知惠君。
當小英未來之前,惠君家曾有一個不速之客來拜訪,那人是耀庭現在的愛人許曼娜。起初惠君頗對曼娜憤恨,冷言熱語,盡諷刺之能事,後來才知道曼娜也發覺了耀庭的醜惡,想來問個底細,慧君便將前因後果,吿訴了曼娜,曼娜無限同情,鄭重道別。
現在小英來吿知康元出獄,惠君喜愧交集,她凝視看康元的照片哭泣,小英加以勸慰。可是小英也同樣的上過耀庭的當,她含羞帶愧,半吞半吐,把經過也告訴了惠君。
惠君:『想不到這蓄生這樣的無恥下流:小英你不要難過,這個仇我們遲早總要報的。』她們正在說話時,門外有人敲門,想不到金耀庭抱了一大把禮物來看惠君。惠君忙叫小英躱在間壁的房裡,她開了門讓耀庭進來,耀庭滿面含笑;『怎麼你一個人在家?玲玲呢?』
『她跟王媽上街去啦!』惠君冷冷地說。
『她的病好啦?』
『早好啦!怎麼樣?』
『這是送給你跟玲玲的!』耀庭卑躬屈節的陪笑。
『謝謝你的好意,我用不着!』
『你!你還沒有忘記他?』耀庭一眼看到桌上放着康元的照片。
『我沒有忘記他,我也不會忘記你……』惠君狠狠地瞪了耀庭一眼。
耀庭拿出了當年用的一套方法,先承認錯誤,再請求原諒,最後,他要惠君和他囘去,生活在一起。惠君不知他按的什麽鬼計,毅然拒絶,耀庭不得要領,悻悻然而去。
耀庭出了惠君門,踽踽獨行,茫然若失,他在馬路的行人道上,一不小心,被迎面而來的汽車撞倒,昏迷不醒,凑巧許曼娜的車子經過,把他救了起來,送往醫院。
醫生診視的結果,認為他並無重傷,只是心臓特別擴大,血壓過髙,說他昏迷不醒,並不是爲了撞倒的影響,是平時受了刺激的關係。
曼娜問醫生:『那麼病况嚴重不嚴重?』
醫生說:『暫時還不要緊,就怕以後再遇什麽意外,那就很難說了,目前讓他精神恢復之後再基本治療,!』
曼娜把耀庭安置在醫院裡,驅車到耀庭家中取衣物,她看見小英正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在說話,這個人看見曼娜,也就匆匆離去。曼娜問小英:『這人是了誰呀?』
『姓孫的是金先生的,老朋友!』
『金先生見過他嗎?』
『見過的,前幾天晚上他還在這兒和金先生談話。』
曼娜吩咐小英快把耀庭的衣物取出來,送到醫院去。小英連忙的收拾好一個衣箱,匆匆地交與曼娜,但她心理在想着:『活該!這個魔鬼怎麼不被撞死了呢!』
(六)
康元從小英口中獲悉惠君的住址,他按了址找到了惠君,夫妻相見之下,說不出的悔恨,羞慚。惠君熱淚盈眶,扯着康元的手:『什麼時候出來的?』
康元替她擦去淚水:『是十五號那天,我一出監牢就去看金耀庭,他說不知道你住在那兒,剛才我又去了,那個女傭人吿訴我,我才找到你。』
他們說不盡的離情別緖,他原諒了惠君被耀庭引誘的事情,他祇關心他們的孩子,可是孩子已經被耀庭虐待死了,康元怒火高張,問惠君:『是怎麼死的呢?』
惠君委曲地說明:『他把孩子虐待病了,又不許請醫生,活活的被耽誤了!』她又流下淚來。
康元目訾俱裂,五內如焚,他看到玲玲說:『這個孩子是誰?』
『她是耀庭的孽種!』惠君突然緊扼玲玲的双肩,搖撼着:『我恨不得扼死她!』
玲玲吓得瑰不附體,狂呼;『媽;媽;』
康元連忙阻止;『不要這樣,孩子沒有錯,這是金耀庭一手造成的,這個仇恨,應該向金耀庭去報。』
惠君注視着康元,康元也撫慰着慧君,玲玲緊偎着母親,連王媽也不禁流下淚來。
當康元惠君夫婦重逢的當兒,也正時耀庭在醫院裡胡言亂語的時候。因爲曼娜取了衣物到醫院時,耀庭已經甦醒,他神智旣已淸明,便拉着曼娜的手;『你眞够累的了,又使你忙囘家去取衣服。』
『沒有關係,你好好的養息着吧!』
『家裡不知怎麽樣?你囘去看到小英嗎?』
『衣服就是小英替你收拾的,家裡有個人找你,說是姓孫的,你的朋友?』
『姓孫的?是是是!我的朋友;他跟你說什麼沒有?』耀庭立刻緊張起來。
『我也不認識他,他有什麼跟我說,我一進門的時候,他就走了。』
『哦!』耀庭似乎鬆了一口氣。這這情形在曼娜的眼裡,知道其中大有文章,果然在耀庭朦朧之際,口中喃喃囈語:『我……我錯了……你……你饒了我吧……孫先生……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我不應該對你……饒了我吧……」
這些囈語就聽在曼娜的耳中,她知道耀庭做了虧心事,可是等耀庭病癒出院時,曼娜問他,他又堅决不承認。
那是耀庭囘家休養後的第七天,他精神已逐漸康復。曼娜唱着歌來安慰他。
耀庭說:『我只要聽到你的歌聲,我心裡就有說不出的高興。這一次的病,如果不是你來照顧我,是不會好得這樣快的。只要你常常在我身邊,我什麼痛苦都沒有了。』
『我眞有你說的那麼好嗎?』曼娜媚笑着。
『那當然,我老是在想,假使我們永遠在一起,那多幸福啊!』
『也許我對你是假情假意呢?』曼娜打趣着。
『可是我相信你。』
『不見得吧?也敢你還沒有看淸楚我是什麽人呢!』
『沒有的事,要不就是你還不大相信我,難道我們之間,還有不可告人的事嗎?』
『說不定!』
『這麽說,你覺得我還不够坦白?』
『這我怎麼能有權利過問呢!』
『我是那一點令你懷疑?』
曼娜扭着頭一笑,不說話。
耀庭急得亂搖曼娜的肩:『說;那一點使你對我懷疑?』
曼娜想了想:『哦;我想起來了,那天有個姓孫的找你,他到底是誰呀?』
「這個人!」耀庭楞了一下子;還不是從前的窮朋友,這有什麼值得懷疑呢?」
「不過,那天晚上我吿訴了這人來找你,你睡夢中說什麼:我錯了,你饒了我吧,孫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說過這樣的話?」耀庭連忙掩飾着:「大槪是你聽錯了;」
「那末你……」曼娜正待說下去,電話鈴響了,耀庭接聽電話時,臉一陣子靑,一陣子白,祇聽他:「哦!哦!」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耀庭放下電話後,就笑容可掬的對曼娜說:「我先吿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事?」曼娜燃上一枝烟。
「我那筆生意,又賺了不少呀!」
「那你發財了!」
「所以我不能忘了你,要發我們兩個人一同發!」耀庭眼珠一轉,「曼娜:你眞儍!幹麼把錢存在銀行裡?利息又不大,存一輩子又生不出幾個錢來。」他又凑近了曼娜說「我看哪!你不如提出來跟我合作,包你賺錢,不賺你拿我是問。」
「笑話!我那兒來的錢存銀行!」曼娜漫不經心的說。
「你又來了,這又不是我跟你借,我是替你打算,我現在計劃到南洋開個分公司,那邊生意路子比這兒寬,賺錢更容易,假如我們結了婚,就在那邊渡密月,這樣一舉兩得,豈不更好嗎?」
曼娜斜視著耀庭,未答腔,耀庭接着說:「我想把這邊的資金,大部份調到南洋去,曼娜:假如你願意投資的話,可了不得,那希望可又大着哪;」
可是曼娜毫不動心:「我不懂做生意!」
「那不要緊,你可以完全交給我辦,沒有錯,我還會給虧你吃嗎?」
「我不是怕吃虧,我是眞正沒有錢!」
「我知道你們女人,錢存在銀行是捨不得提出來的。那也不要緊;你的首飾可以變賣,就憑你一身的珠寶鑽石,也能算一筆資本,到了南洋,首飾便宜着吶!犯不上帶到那邊去。」
「我對做生意沒有興趣,你還是一個人獨資去做吧!哦!我來了很久哦:你剛剛好,也應該多休息休息,我不打擾你啦;我過一天再來吧!」她拾起了皮包、移步就走出去了。
這是耀庭生平沒有受過的一個打擊,他沒料到許曼娜是這樣不上當的女人,他恨極了,他必須要從曼娜的身上取得報復,不管她是怎樣的狡滑。
(七)
這天耀庭又到惠君家去尋訪惠君,他沒有見到他要訪的人,他想憑着玲玲的喜歡,藉此討好慧君,誰知玲玲並不要這個爸爸獻慇懃,耀庭老羞成怒,打了玲玲一把掌,出門而去,這一夜他竟未囘家。許曼娜曾到耀庭的家裡,撲了一個空,她以爲那天使耀庭掃興,現在來打個圓塲,旣然耀庭不在家,她也就囘轉去了。
第二天耀庭囘到家中,知道曼娜來找過,思得一計,當時就打了個電話給她,約她當晚九點鐘到夜總會參加聯歡會,可是耀庭別有所圖,他叫小英把一盞久不使用的煤油提燈,裝滿了煤油。小英不知是什麼用意,只得聽命辦理,他又叫黑色西裝燙一熨,囘頭他要穿。他等小英去熨西裝,點燃了煤油燈,提着燈由側門而出。但小英雖在熨西裝,耀庭的行動,她都看出眼裡。她看耀庭去遠了,就連忙跑到惠君家中,把耀庭打電話給曼娜,和點煤油燈的事情,全盤相吿。
孫康元也在家裡,聽完了小英的話,一語不發。惠君躭心着今晚曼娜一定有危險,她對康元看了一眼,康元默然半响,低首沉思。
(八)
這時候,金耀庭與曼娜正在夜總會盡興狂歡,他們在舞池裡旋轉着,紅男綠女們,一對對的相擁相抱,耀庭與曼娜臉貼險,興奮的樂聲,誘惑人的旋律,耀庭舞錯了一步,幾乎踩在曼娜的脚上,耀庭說:「我醉了;」他不俟曲終,就偕同曼娜囘到座上。
「今晚眞痛快!曼娜;你再喝一杯;」耀庭又和曼娜對乾了一盅酒。「難得有這樣的痛快,來,喝!」他東搖西擺的直打愰。
曼娜說:「怎麽你眞醉啦?」
「唔!」耀庭看了看錶,巳經十一點五十分了,他會扶着曼娜的肩:「你送我囘去好嗎?」
曼娜義不容辭,答應了耀庭,兩人駕着車子一同囘來。小英開了門,兩人跟蹌登樓。耀庭到了樓上,脫去外皮,打開窻子透透風,曼娜忽然看見對面危樓裡燈光明亮,她詫異地說:「地方的燈光比上次更亮了?」耀庭也看了看,點點頭。
「眞奇怪!那到底是什麼呢?」
「誰知道!」耀庭無力地。
「難道眞有鬼?』
「鬼?你別胡說,我就不相信,不過那地方常常有燈亮,倒是很奇怪,曼娜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我不去,我害怕!」
「怕什麼喝了酒什麽都不怕了,走!」耀耀拉着曼娜的手,逕下樓來,在樓梯口,耀庭忘了取手電筒,他要曼娜等一等,他囘到房内,取了電筒,又順帶了一柄尖刀,他和曼娜開啓了側門向對面的危樓走去。
月黑風凄,夜霧低迷,四郊虫聲唧唧,野犬哀號,曼娜内心忐忑,屏息環顧,天色如漆,危樓柱木歪斜,登梯柝柝之聲如裂,樓上斷壁殘垣,磚瓦堆集滿地,而破桌之上,置有煤油燈,光亮即此燈透出。曼娜說:「這個燈那兒是鬼火呢,一定是人點的!」
「是的!」耀庭面目驟變:「這個燈是爲你點,這個地方也就是你葬身之地;」
曼娜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我吿訴你,我一輩子頑過多少女人,那個不在我手掌心裡,想不到你這個女人,我倒受你啲頑弄!」耀庭一步步逼上前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曼娜後退着。
「你心裡明白就是啦!」
「我那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放我走!」
「走?哼!你來得就去不得!」耀庭滿面殺氣拔出利刃,「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週年祭!」
「想不到你這人是…好,我明白了,我都給你好了!」曼娜連忙除去佩戴的首飾。
「哈哈哈哈!現在已經太晚了,我用不着了!」耀庭舉起鋼刀,直奔曼娜。曼娜奪門圖逸,耀庭已趕到了門口。正要舉刀下剌時,忽聞一陣巨響,側門頓開,麗珠站立在側門處。不獨耀庭大驚,連曼娜吓得也叫了起來。耀庭以爲麗珠的寃魂不散,前來索命,他在恐懼之下,一聲狂吼,舉刀猛撲麗珠。詎意他的手腕已被人托住,耀庭注目凝視,乃是康元。康元喝住了耀庭;「住手!你還想殺人哪?」耀庭見是康元,心內一慌,但强自鎭定,可是刀已被康元奪去了,惠君這時趕了來,指着耀庭鼻子:「你這喪盡天良的東西,今天你可逃不掉了!」
耀庭眼看寃家路狹,四面楚歌,急得混身流汗。康元惠君分兩翼包抄,逼使耀庭退到牆角,可是麗珠已在牆角邊等待,耀庭喘息地問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麗珠切齒地說;「我是人,你才是鬼!」
「你沒有死?」耀庭張大兩眼看着她。
「是的;我還活着,本來自殺的,虧得惠君姐姐救了我,我活下去,我要死了,那太便宜你,留着我的命,來跟你算賬。」
「啊!」耀庭看着惠君:「原來是你們做的鬼圏套?這麼說,前兩囘這兒的燈亮,就是你搞的了?」
惠君到耀庭的面前:「是的;怎麼樣?」
「還有大廳裡的鋼琴聲……」
「也是我們…」
「我跟你拼了!」未得慧君言畢,耀庭就猛撲惠君。惠君也不示弱,一把揪住了耀庭的衣領,二人掙扎着扭打,康元,麗珠從旁圍攻,連曼娜也加入戰團。小英這時聞聲趕到,面對耀庭,怒目相向。惠君指着耀庭說:「你這個無惡不作的畜生,你害了多少人,連小英你都放不過,你的罪惡還數得清嗎?」
曼娜挺身上前;「金耀庭!我到今天才看淸楚你,我雖然知道你不是一個好人,可沒想到你壞到這種地步,我有什麼對不起你,你對我下這毒手,要不是楊小姐來救我,我今天還不就死在你手裡了嗎?」
「姓金的,你自己做的事,總不會忘了吧?你害我坐了十年牢,你毀了我惠君,殺了我孩子,佔了我房屋,我們怎麼算法?」康元兩眼發光。
耀庭戰慄不已,面無人色,自知末日將臨,想排衆逃出,爲康元扭住,二人衝擊,戰至梯頭,耀庭心慌意亂,一足踏空,滾下樓梯,。這個魔鬼未遭法律制裁,氣絕身死,太便宜他了。康元,惠君夫婦重圓。麗珠與曼娜,小英也算大仇已報。從此這個危樓裡不再有火光了。露冷霜寒,惟存荒園一角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