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腿姐姐
電影小說
胡成堯推門進來時,亭亭從鋼琴邊站起來,迎上去接過父親脫下來的長衫,掛在衣架上。
「哎,裡邊的短衫都濕了,也脫下來吧!」
亭亭看見父親汗流浹背的樣子,從沙發上抓起一把蒲扇遞過去,成堯接過來搧着,說:
「不用了,都是擠巴士擠出來的汗,所以我老想買一輛舊車,你媽還說用不着。」
「我希望趕快買呢!」亭亭又斟了一杯冷水給父親,然後坐下來說:
「要是錢不夠,我還可以凑一份。」
成堯對這個大女兒是最心愛的,今年廿四歲了,長得似花如玉,身材雖然高一點,更顯得淸秀脱俗。亭亭在胡成堯有錢的時候,被送往意大利學音樂,現在闔家南遷,亭亭就憑這些音樂基礎在一家中學裡敎書,每月收入貼補家用外,自己知慳識儉,有小小的積蓄,爲人又穩重,家道中落後,從未聽到她有半句抱怨的話。成堯看看客鹿的酒櫃,問:
「你媽他們呢?」
「老媽子又請假,媽出去買菜,想想還沒有囘來。」
旣然太太不在家,成堯要過一下酒癮了,亭亭帮着他找到酒,成堯自己小心地斟了一杯,舐唇砸舌地剛要喝一口。說時遲,那時快,洋台外面飛進一隻書包,「拍」地一聲,正打在酒杯上,酒杯失手墜地,胡成堯祇聞到一陣酒香,半滴酒都沒沾唇。
洋台下面胡彬彬騎在單車上,得意洋洋地對一羣同學說:
「你們看我這一手怎麼樣?丟上去不稀奇,要剛剛穿過欄杆,丟在客鹿中間:」
「沒有話說,我們的校花文武雙全。」
有一個同學捧了彬彬一句,彬彬大樂,慷慨地說:
「明天下午五點鐘在老地方集合,我要請客!」
一羣同學離去,彬彬把單車寄在樓下,吹着口哨一步一跳上樓去,直衝進門。
亭亭在掃地下碎片,父親的臉色實在難看,把個彬彬嚇得倒退三步。成堯罵道:
「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老不肯改,你今天闖了禍了,把杯子打碎了,你知道嗎
彬彬可沒想到客廳中間有杯子,她訥納地說:「我看準了丢上來的,怎麼會打到杯子?」
成堯知道彬彬是他太太心愛的,不能對她說出自已偸酒吃的事,他口裡罵彬彬,火氣巳消了大半,亭亭趁勢做一個調解人說:
「彬彬,把書包拾起來,進去洗手!」
彬彬連忙拾起書包,進去洗手了。她是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帶點粗獷的性情,父親有錢的時候彬彬年幼,長大後家裡已經大不如前,所以她一直嚮往着有一天會再有錢,讓她也享受享受,彬彬有點虛榮心的。
她洗乾淨了手,就先找點東西吃,一邊吃,一邊涎着臉對父親說:
「爸爸,您沒有生我的氣吧?眞不巧,剛有事求您,又碰上您發脾氣。」
「什麼事?」成堯沒有好聲氣地問。
「今天我們學校裡選校花,我以一百二十八票當選,我答應明天請助選同學吃雪糕,要十塊錢。」
「荒唐,荒唐,我不希罕你什麽校花,我們一家都是,你姊姊讀書時還不是校花?你媽媽從前也是。」
彬彬知道沒有希望,𠴂起了嘴,亭亭在皮包裡取出五塊錢遞給彬彬說:
「不要煩了,拿去!」
成堯的太太陳靜芳那時以校花資格下嫁號稱胡百萬的胡成堯時,大家都稱他們,郎「財」女貌,天生佳偶,實實的風光過一時,如今,她挽了菜籃自己上菜塲買菜。
「静芳,靜芳!」
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在喚胡太太,她不由得囘頭去找,聲音在一輛華麗的大房車中發出,一個胖胖的圓圓的頭伸出車窻外,胡太太一瞧,驚訝地叫:
「王珍珍?」
王珍珍笑容滿面從車上下來,抓住靜芳的手說:
「我說是你嘛,愈看愈像,十多年來,你的樣子倒還沒有變,你們幾時來香港的,住在那裡?我來看你們。」
她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靜芳,靜芳手中的籃中,僅是些靑菜之類,顯得十分寒酸,王珍珍一瞧心裡明白,更加上勁地說:
「我送你囘去,明天上午你上我家來,好好兒談談天,我住在天孫路三十三號。」
靜芳知道自己今不如昔,王珍珍渾身打扮,豪華非凡,一定發了財,她心裡很喜歡見到這老同學,可不敢讓她送囘家,忙推辭說:
「我住在離這兒很近,幾步路就到,你上車,請吧,準定明天下午我來看你。」
二人在菜場分手,陳靜芳就急急囘家,去吿訴胡成堯。
「你們猜,我在菜場遇到什麼人?」
靜芳一進家門就直嚷,成堯却淡定地答:
「猜不着。」
「遇上了中學裡的同學王珍珍,她在學校裡是有名的哈叭狗,後來畢了業嫁了一個跑街的,姓蘇,挺機伶的,常常到我們家來兜生意……」
靜芳興高采烈,放下菜籃,用手比了王珍珍的樣子出來,亭亭有點記得了,說:
「我想起來了,小時候見過,媽要我呌蘇阿姨的,胖得像皮球,腰圍有爸爸現在這麼大。」
彬彬對蘇阿姨毫無印象,她儘在媽媽携囘來的菜籃中找:看看有沒有現成可吃的東西。
「是啊,胖的有發大達!」靜芳說。
「怪不得我的景况愈來愈懷。」成堯幽默地說:「又怪不得我們亭亭嫁不出去。」
靜芳和二個女兒都是瘦怯怯的身材。亭亭嗔道:
「爸爸又瞎說了。」
靜芳可不在乎丈夫怎樣說,一路直講王珍珍的氣派,又决定明天去探望她,希望由王珍珍的丈夫蘇槐卿那裡,拉到幾個有錢的保險戶頭,因爲成堯現在任職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
第二天下午,陳静芳打扮得整整齊齊,到蘇家去拜訪王珍珍,王珍珍從門口停着的最新汽車說起,一路引領靜芳參觀她的一切,無論客席臥室,都呈現了一付暴發戶的氣象,新式的東西無不應有盡有,可是它們都像開展覽會一樣地陳列着,顯得屋主人的俗不可耐。
最後,王珍珍介紹她的寶貝女兒玉筠和靜芳相見。玉筠有一個和母親很相似的身材,胖胖的臉,胖胖的手足,却裝出一付和身材不相配的姿態和聲音,她嬌滴滴地向靜芳行一個西洋蹲身禮,叫:
「胡阿姨!」
靜芳少不得賛美幾句,珍珍越發高興說:
「囘頭我跟你一塊兒拜訪府上,順便看看兩位千金。」
「不敢勞動,我們家地方小。」
珍珍聽見說地方小,更想去,立刻叫女僕令司機開車出來,一定要去看看,靜芳拗不過她,祇好一同囘去。時間巳在下午五時以後,亭亭和彬彬都已放學,成堯也在家了,正和着女兒的琴聲在唱歌,十分安樂的模樣。
王珍珍一進門,先招呼成堯,帶着過份做作的聲調說:「哎呀!胡先生,你好嗎?多少年不見了。」
成堯不驚不忙答:
「蘇太太,您好。」
「這位是大小姐吧?長得這麼高了?」王珍珍把亭亭從頭至脚打量一通,似乎有點奇怪的口吻說。
「蘇阿姨!」亭亭淡漠的招呼一聲,退囘琴畔坐下,她打扮得一派敎員模樣,還戴上一付眼鏡,老氣横秋。
靜芳見他們父女倆都很冷淡,趕緊拖過彬彬來,彬彬乖巧伶俐,不待母親開口,自動叫:
「蘇阿姨!」
爲了彬彬满面笑容,爲了表示自己濶綽,王珍珍打開手袋,摸了二十塊牋給彬形作見面禮,彬彬喜欣得趕緊去倒茶來。王珍珍坐定後和靜芳亂扯一通,她看看亭亭老實,彬彬還小,於是約胡成堯一家去參加下個星期五她女兒玉筠的生日宴會,答應介紹二個男友給亭亭和彬彬,靜芳滿心喜歡,亭亭則大不以爲然。
王珍珍走後,陳靜芳下命令,下星期五全體参加玉筠的生日派對,不准不去。她答應亭亭做一件新衣。
亭亭因爲身材高和性情恬淡,一向交不到她認爲可以交遊的男伴,做了敎師後,爲增加莊嚴起見,她老愛戴上一付眼鏡,越發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態,靜芳防患未然,在星期五那天,趁亭亭出去拿蛋糕時,叫彬彬把她的眼鏡蔵起,可是她沒辦法禁止女兒穿高踭鞋,於是私下叮囑彬彬,留心有無高身材的青年人,和亭亭介紹。王珍珍果然不食言,介紹了二個形容猥瑣的男孩子給亭亭與彬彬,他們的身高不及亭亭,自然知難而退,靜芳在許多男孩子中,屬意一個叫却利金的,因爲王珍珍曾經對她介紹過說:
「却利是玉筠的朋友,他是肥皂大王金瑞庭的獨子,家裡有一千多萬身價。」
却利金對胡家姊妹也一見鍾情,他用計調開玉筠,不理王珍珍的注視,跑過來招呼胡家姊妹,靜芳大喜,暗中推推亭亭,亭亭哼了一聲,在皮包中拿出一付眼鏡帶上,咳嗽一聲說:
「新買的,好看嗎?」
靜芳恨極,轉推彬彬,彬彬一聳肩,用一付美國阿飛的姿態向却利兜搭,看得胡成堯一陣陣肉麻上來,站起來拖了彬彬說:
「走,我們到小客廳吃東西。」
小客廳中有食物,也有酒吧,一羣小孩子在一張方桌子上吃東西,彬彬飄了一眼說:
「唉,都是小孩子。」胡成堯向酒吧中要了雙份白蘭地,彬彬放胆要了雙份葡萄酒,當葡萄酒遞過來時,却被一隻男人的手接了去,並且說:
「不到十八歲的孩子不准喝酒,換桔子水,」
彬彬囘身一看,哎呀,剛才看見的小孩子羣中的一個,他有六呎身材,氣槪軒昂,有蓬勃生氣,不禁吹了一聲口哨,那個六呎高的小金,囘報她一笑。
彬彬吃飽了東西,仍然囘到母親身畔,祇見亭亭皺起眉頭在聽却利金講笑話,却利自己講得笑不可仰,亭亭對乏味無聊的笑話實在不敢領敎,眉頭皺得更緊。
音樂聲起,却利邀亭亭同舞,亭亭乾脆拒絕,王珍珍一直注意着却利的動靜,她見到亭亭拒舞,就推一下玉筠,誰知靜芳同樣地推一下彬彬,彬彬輕快敏捷,一個箭步上前說:
「金先生,我陪你跳。」
氣得王珍珍儘在玉筠頭上打。
在跳舞中,却利和彬彬約定明天下午四點鐘到胡家去喝茶,却利還說要送玫瑰花給彬彬,二人談得很投機。
在小客廳中,小金和胡成堯也很投機,小金自報姓名呌金怡昌,和蘇家是街坊鄰居,在隆昌汽車行做事,主要業務是修理汽車,賣買舊汽車,成堯就和小金談汽車,談得高興時,彬彬跑來把小金拉出客廳,介紹給亭亭。
小金和亭亭一見鍾情,雙雙起舞,談起音樂,二人都有同樣愛好,小金的寵辱不驚,斯文有禮的態度,合了亭亭的意,所以她吿訴了自己的地址給她,邀他小坐。
陳靜芳在王珍珍口中知道小金是汽車行的學徒,又看見他打扮不整齊,很生氣埋怨成堯,皆坦然說:
「人家是個很好的孩子。規規矩矩,不像却利……」
靜芳可不喜歡窮人,却利有一千萬財產呢!
第二天,靜芳决定不顧一切,要找到却利金來,她冒險打電話去找蘇玉筠,蘇玉筠是個老實的女孩子,她正想把却利的電話號碼吿訴陳靜芳,她的媽媽王珍珍可沒有那末儍,靈機一動,就把小金的電話吿訴了靜芳。
靜芳喜出望外,把電話接通了,不問對方的倒底是誰一口氣就請對方來飲下午茶,小金正想接近亭亭,自然一口應允。
四點鐘,門鈴响了,靜芳連忙去開門,附外站着一個衣着模素的小金,靜芳愕然說:
「咦,怎麼是你?」
「噯。伯母,你不是請我嗎?」
小金手捧一束劍蘭,奇怪地問,靜芳正想發作,忽然聽見樓下汽車喇叭聲大作,她不理小金,匆匆趕到洋台上往下看,可不是却利金來了,手中捧了一大綑玫瑰。
原來却利也沒有忘記彬彬的約會。
靜芳自作聰明,心要亭亭嫁却利,她對彬彬使一個眼色,機伶的彬彬立刻把小金拖到臥室中。靜芳一道命令,令成堯守在門口,沒有她批准,不准放小金出來。然後她又忙忙碌碌去開門,讓心目中的乘龍快婿却利金入來。
却利一進門,一對眼睛骨碌碌四處找彬彬,亭亭坐在沙發上,看着她母親的奇怪措施,心裡正忿忿不平,所以對却利理也不理,靜芳會錯意,認爲他們在她面前不便講話,藉口煑咖啡,避了開去,偸偸躱在厨房門內聽二人說話,却利無話可說,一開口就提起他家裡的狗,和他那最淺見無聊的笑話,亭亭連假笑也笑不出,却利金自顧自大笑,逗得在厨房內偸聽的靜芳得意萬分,認爲亭亭有辦法。
小金悶在彬彬房中,又不知爲了什麽緣故,偸偸地走出去,把母親爲却利預備下的疍糕偸了三分之二來,交給父親一部份,其餘的她和小金在房裡大嚼,二個人談談卡通,倒也津津有味。
却利正講到他的臘腸狗時,忽然發覺盤中的疍糕少了一大半,心裡有些疑惑,再一轉眼,他帶來的一綑玫瑰,變成一朿劍蘭,心中更嚇,他一面在說話,一面竪起耳朶,用眼梢向四周探索,他聴見了,在門,背後有响動,却利緩緩站起,輕輕走到門邊,猛地一開門,在裡面偸聴的陳靜芳連人帶咖啡壺一齊滾出來,砰砰碰碰的聲響,把胡成堯,彬彬,小金都往房裡跑出來,恰巧,王珍珍又帶了玉筠來看看靜芳家的動靜,大家凑在一起,咦,咦聲四起。首先却利對小金說:
「咦?怎麽你也在這兒?」
却利的話是對小金說,眼睛可瞧着彬彬,一付又氣又妒的樣子。小金也說:
「咦,怎麽你也在這兒?」
他的話是對却利而發,眼看着亭亭。王珍珍望着却利,忙形地問:
「咦,怎麼你也在這兒?」
她的問話引起靜芳奇怪,靜芳坐在地下問:
「咦,不是你吿訴我的電話號碼嗎?」
這幾句話造成了一屋子的糊塗氣氛,王珍珍不想再耽下去,一把拉去却利,靜芳又攆了小金,哼哼唧唧躺在椅上休息,彬彬和亭亭收拾妥當後,亭亭就找父親下象棋,靜芳休息了一陣,越想越不對,口裡禁不住嚕叨:
「什麽事都順順當當的,又是給小金撞來一搗亂,什麼都亂了,全是那倒霉兒找上門。」
「這也不能怪他。」成堯說:「他說是你請他來的嘛。」
「我幾時請過他?」
「媽。」彬彬也挿嘴說:「他說是你打電話請他來飮下午茶的。」
靜芳細細一想,恍然大悟,她受了王珍珍的作弄,心裡忿忿不平,要找她倫理。靜芳忍着痛起身,打了個電話給王珍珍,直截痛快說出要却利的電話,珍珍說:
「有什麼事嗎,却利在這兒陪玉筠,我叫他來聽電話,你自己對他說。」
靜芳辨明對方的確是却利時,就說:
「下個星期六下午四點鐘,我們請你到靑山野餐,彬彬和亭亭都去,你要是有空就原在三點半鐘先到我家來,蘇太太要是有興趣,也請一起來。」
却利高興地答應,掛上電話後就轉約蘇玉筠,那邊的陳靜芳正要借此機會和王珍珍比養誰的女兒有辦法。
亭亭對母親的選婿方法,心裡很不贊成,她又不敢反對。星期一下了課,她從學校轉至街角時,一輛汽車倏然在她身畔煞車,嚇了亭亭一大跳,停睛一看,是小金。
「我送你囘去。」小金打開車門請亭亭上車,說:「以後我每天可以來接你囘家。」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
「你不是說過在這兒敎書嗎?」
亭亭很喜歡,這樣不是証明小金在愛自己嗎?她嫣然一笑說:
「星期六下午我們家到靑山去野餐,你來不來?」
「好啊!」小金欣然答應,想了一想後又說:「就怕你母親不高興。」
「沒有關係。下午三時半在我們家門口見。」
亭亭立定主意,她要爲自己的婚姻奮鬥。小金送亭亭到家,胡成堯在洋台上看見,向小金招招手,他是很喜歡這個誠懇模實的少年的,陳靜芳在客處裡看見,問:
「你跟誰打招呼?」
「金先生送亭亭囘來。」
「那個金先生?」靜芳巳有了戒心。
成堯囘答得妙:「當然是有車子的金先生。」
靜芳大喜,所以在亭亭進來的時候,她用異樣的眼光注視她,亭亭向父親用眼色詢問,成堯微微一笑。
第二天下午,小金駕着一輛簇新的汽車,穿了筆挺的西裝來接亭亭,他約亭亭去吃咖啡。
「你父親人眞好,你母親好像不大好商量,是嗎?」小金望着亭亭爽快的脱。
「也不是的。」亭亭說:「這幾年來我們家景况不如從前,媽心情不好,其實她的心地很好的。」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亭亭非常原諒她的母親,她認爲母親雖然舉動過火,但出發點總爲了愛女兒。
他們兩人談得高興,小金一不留神,打碎了亭亭放在桌上的眼鏡,亭亭笑着說:
「不要緊,其實我的眼睛根本沒病,以後不戴了。」
「不管你戴不戴,都是一樣美。」亭亭羞得抬不起頭,半响,柔聲說:
「你穿新衣也好,工装也好,我看來都是一樣。」
小金默然,二人心事盡在不言中。
小金把亭亭送到家門口,静芳在洋台上望下來,祇見到這辆簇新的汽車,狂喜不巳,她不知道裡面的是小金。
到了約定野餐的一天,靜芳早巳預備一切,在門口等候却利,第一輛駛過來的是一輛很難看的舊車,小金在車內揚手,靜芳一見小金,又感到心驚肉跳。跟踪而來的是却利的新車,車內已有王珍珍和玉筠,打扮得花枝招展。彬彬等車子停下,就把食物提到却利的車後行李箱中放下,行李箱中巳有了一個食物籃了,王珍珍早巳看到小金的車子,胸有成竹說:
「靜芳,我們不下車了,你們坐小金的車,各走各的,在山頂會面。」
胡成堯本來不願和他們同車,欣然上了小金的車,亭亭毫不遲緩,跟着上去,靜芳一肚子氣,也爬上小金的車,却利在新車中瞧着彬彬一貶眼,彬彬會意,就坐上却利的司機位旁邊的位置,靜芳噓了一口氣。
新車駛得快,瞬眼間,把小金的車抛到幾里外,連影踪也不見,蘇玉筠和她的母親坐在車後,看見彬彬和却利很親熱的樣子,王珍珍忍不住嘲笑小金和亭亭,特意要使彬彬難堪,彬彬不動聲色,暗中叫却利把車子駛到半山時停下,推說汽油不夠,祇好步行到山頂去了。
却利以爲彬彬對他有情,立刻照辦,二人下車後提了食籃,飛也似的跑上山,蘇家母女蹣跚地在後走。
小金的舊車雖然慢,行駛得很平穏,胡成堯心中想買的就是這種舊車,他坐在小金旁邊,越看越技癢,叫小金讓他駕駛一會,不想被一隻黃牛當車路一攔,成堯心一慌,車子撞向大樹,不能開動了。
於是,亭亭和小金先行,成堯和靜芳隨後,到山頂去會合却利和彬彬等。
却利和彬彬先到山頂,兩人打開食籃,準備大嚼一頓,却利趁無人在旁,竟向彬彬求婚。彬彬大嚇一跳說:
「不對,不對,你要向我姊姊求婚。」
却利也大叫:
「不對,我要向你求婚。」
他一邊說,一邊向彬彬挨過身來,彬彬這一次可眞嚇了,她連忙站起來,拔足就奔,却利在後追,她不顧一切涉水而逃,一身衣裙盡濕,一口氣奔到一家巨宅前面,彬彬向正在裡面洗掃的工人求救,說有個壞人追她。那個僕人立即讓彬彬入內,一面放出三雙狼犬,阻止却利,却利無法,知難而退。
「謝謝你。」彬彬鬆下一口氣,說:「還要麻煩你,能不能找個地方給我烘乾鞋子和衣裙。」
「好,我帶你去見我們太太,她最歡喜女孩子。」
再說蘇家母女氣喘喘地上了山頂,不見却利和彬彬,野餐又便宜了幾個鄕下孩子,怏怏地折囘汽車去,半途中遇到亭亭和小金,王珍珍沒好氣說・
「不見了却利和彬彬,到處找他們都不見人影。」
亭亭吃驚,和小金二人飛奔而上,到處叫喚,亭亭在附近樹梢,見到彬彬的絲巾,心裡更害怕,就無目的地奔走叫喚,天下起雨來了,小金脫下上衣,遮掩亭亭,拉住她的手往山後跑。
王珍珍怨聲連天中,又遇到胡成堯夫婦,她就說彬彬失踪,叫他們去報警。成堯夫婦聽說慌了主意,雨越下越大,夫婦倆便折囘舊車中避雨,靜芳口口聲聲埋怨小金,隔了不多久,忽然看見却利駛車而來,車後有蘇氏母女,他們就下車招手,却利遠遠停下,刁惡地說:
「你們的女兒失踪了,我才不管,我馬上和蘇玉筠去訂婚。」
說罷,疾駛而去,留下傷心痛哭的陳靜芳和懊喪的胡成堯。最後,他們靠了一位貨車司機的帮忙,把舊車拖了囘家。
小金看見亭亭已跑得筋疲力盡,安慰說:「我家就在背後,去坐一會兒吧。」
他引領亭亭到巨宅前,掀了電鈴,僕人出來應門,垂着手含笑招呼少爺,亭亭詫異地瞧小金,小金一笑。
原來小金的父親是美國幾家汽車公司的總代理,自己還開了兩家運輸公司,他爲了訓練自己的兒子從頭學起,叫小金先修理汽車,脚踏實地的做。
小金遵守父親的敎訓,眞正地從學徒做起,他把遇見亭亭和一切經過對母親說出來,他母親很高興有亭亭這樣一個不慕虛榮的媳婦,所以,竭誠地招待亭亭,留她吃了晚飯走。亭亭說:
「晚飯我想不吃了,彬彬還沒有找到,也不知道爸媽他們怎麼樣了。金母聽說她迷失了妹妹,就叫女僕把收留的女孩子請出來,原來就是彬彬,彬彬見到姊姊,狂喜地摟住她,亭亭介紹她相識小金的父母,彬彬立刻對小金刮目相看。
小金笑嘻嘻說:
「我再吿訴你一件事,我就要跟你姊姊訂婚了,你媽媽面前還要你帮忙解釋,以後我們就是親戚了,我們家沒有姊妹,我叫我弟弟陪你。」
小金一聲胡哨,一腦兒跑出五個男孩子,彬彬大喜,亭亭望着妹妹那一份天眞的神情好笑。
吃過晚飯,金母叮囑小金送亭亭姊妹囘家,小金就駕了那輛新車送她們囘珠,家裡的母親,連眼睛都哭腫了。
汽車喇叭一響,胡成堯和陳靜芳趕緊出洋台看,他們看見一輛新車,小金,亭亭和彬彬。靜芳又高興又氣說:
「好,總算他們囘來了,小金這小子,你看我好好敎訓他。」
當他們才進門,靜芳就指住小金的鼻子大駡,彬彬一見情勢不佳,大叫肚子痛,靜芳會意,立刻跟踪彬彬入房,房門一關上,彬彬放下捧着肚子的雙手,對母親和父親說:
「你不要再怪小金,他家裡的錢多得不得了,比却利還要多,是他家裡救我的,姊姊要跟小金訂婚了。」
「眞的?」靜芳半信半疑問。
「眞的,他爸爸開了好幾家汽車公司,家裡的房子大得不得了,汽車有好幾輛呢!」
這一下可滿足了陳靜芳的虛榮心,她不知如何是好,趕緊跑出廳去招呼小金,亭亭會心的微笑。
小金和亭亭的婚姻解决了,小金把那輛舊車當作禮物送給胡成堯,更親親熱熱叫了他一聲爸爸,滿足了成堯「車子和兒子」的願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