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姊妹花電影小說
(一)
艷陽底下,一艘以高速度疾馳的快艇衝破寧謐的海面,在平靜的綠波上拖下一條長長的白帶,快艇撞擊波濤所發出的响聲,震耳欲聲。
全力向前推進的馬達在咆哮,駕駛這艘快艇的少女異常激動,不覺以危險速度企圖儘快離開這令她傷心的地域。
她——余蘭芬,只不過十九歲,靑春活潑,圓圓的臉疍配上一對烏溜溜的眼睛,別具神采,那種儀表風範,處處流露她高貴的氣質。
蘭芬生長在富裕的家庭,是中興礦塲的女少東,她父親發跡不久便撒手塵世,只剩下她一個獨生女承受偌大的產業,母親余太太是個挺慈詳的中年婦人,對蘭芳十分疼愛,因此,蘭芬雖然沒有父親,生活却很幸福,也由於余太太對女兒敎養得好,蘭芬待人很和藹,沒有染上一般富家小姐的壞習慣。
好動是蘭芬的特性,最喜歡旅行、打球、划艇,夏日她常常駕駛快艇在海面兜風,但從來沒開得這麽快,今天她因爲受了特殊剌激,壓抑不住憤怒的情緖,才這般瘋狂。
事情該由她的未婚夫馬嘉祥失約說起⋯⋯⋯⋯
嘉祥無父無母,自幼在余家長大,是個事業心極重的有爲靑年,蘭芬的母親余太太對他期望很大,供他完成大學學業之後,便派他在中興礦塲任職,他學的是土木工程,對地質和礦物學有特殊心得,順理成章便當了礦塲的工程師,他和蘭芬靑梅竹馬,早就訂了婚事。
這天,蘭芬約好嘉祥在沙灘野餐,苦候了兩個多鐘頭,不見他的踪影,又躭心又懊惱,便駕了一艘快艇往礦塲找嘉祥。
她一口氣來到中興礦塲,含嗔闖進工程師室,找不到嘉祥,却發現嘉祥室內有一件女裝外套和一個手袋,疑竇頓生,嫉妬是女兒家的天性,這時的蘭芬怒火如焚,掉頭便走,剛囘轉身,纔知道她的堂兄余國基不知在什麼時候進了嘉祥的辦公室。
「基哥,嘉祥呢?」蘭芬問。
「他好像和一個女人去了工地。」國基漫不經意地答。
「哼!」蘭芬一跥脚憤憤然去了,國基望着她的背影沉思,他策劃一椿可怕的事件。
(二)
寫字樓外是一道拔離海面好幾百呎的危崖,從危崖俯瞰海洋,景色雄渾而壯麗,蘭芬熟悉附近的環境,她猜嘉祥也許會在這裏。一黙不錯,當她走上山坡盡頭,果然看見嘉祥和一個女人親暱地在一起。
蘭芬本已怒不可遏,親眼見到這情景更如火上加油,跌跌撞撞奔到嘉祥身邊,看淸楚那女人,年紀輕輕,長相也不俗,這時嘉祥正捉住她的臂膀,那女人却在嘉祥懷中掙扎,那情况好像是嘉祥要强吻她,她在半推半拒的模樣。
「拍」,蘭芬不由分說,賞了馬嘉祥一個火辣辣的耳光,她這時已喪失了理智,迷迷糊糊聽見嘉祥對她說話,在蘭芬心目中,這件事再沒有解釋的理由,因此她像一只脫疆的馬,悻悻然駕快艇去了。
由於受了剌激,所以蘭芬才把生命作兒戲,把快艇開到最高速度。
(三)
當她在海面飛馳的時候,突然發現嘉祥駕着另一艘快艇啣尾追來。
兩艘快艇一前一後在水面似天際的流星飛滑而過,悲憤的蘭芬料嘉祥是追來向她解釋。頭也不囘只管把快艇直駛。但後面的一艇快艇馬力較大,轉瞬之間便趕及蘭芬。正當兩艘快艇並排前進時,馬嘉詳竟突然躍到蘭芬的艇去。
他,面目呆滯,目露兇光,一言不發在懷中抽出一個「士巴拿」,咬牙切齒向蘭芬後腦打過去,蘭芬頓然失了知覺。嘉祥跨前一步,抽起蘭芬雙脚向艇旁一翻,蘭芬便墜下海裏。這顯然是有計劃的謀殺,但爲什麽他要殺死自己標緻的未婚妻呢?
蘭芬墜海所激起的浪花平伏了,汪洋大海囘復平靜,艇上的嘉祥凝視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淸新的海風,他伸手抓住自己的頭髮向下一拉,脫下了一副面具,原來這殺人兇手不是馬嘉詳,竟是蘭芬的堂兄余國基!謀殺動機明朗了,這不是情殺案,是奪產謀殺,因爲國基是余家的第二位繼承人。
艷陽天色似給予這殺人兇手無窮的希望,他一扳快艇油門,像根火箭般離開謀殺現塲。
沒有痕跡,沒有線索。誰也不敢忖測蘭芬失踪是被謀殺。這位端麗的富家小姐看來被海洋吞噬了,但奇怪的是把一個和蘭芬一模一樣旳姑娘送囘來。這個和蘭芬相似的姑娘叫亞芳,她無端被捲入這件事的漩渦去。
(四)
一艘輪船把亞芳從鄕村載到十里洋塲,入口時V港的景色已令這村女沉醉,她遠道來尋親,都市一切事物付她迷惑、新奇、剌激、紛亂、車水馬龍、目迷五色,她挽着一個小包袱,拿着親人的地址不知何去何從。只好僱了架人力車,得意洋洋穿過煩囂的鬧市。
她找的地方是一家小型士多,掌櫃的埋頭理腦在記賬。
「喂!大叔……借問」亞芳拿着地址上前問那士多店掌櫃,一開口便嚇了那掌櫃一跳,連忙打斷她的話:「你叫人用不着這般响呀!」亞芳有點不好意思,唯有盡量壓低聲浪。
「⋯⋯⋯⋯」這囘她說得實在太低,掌櫃的豎起耳朶,聽不淸她說什麼,好不生氣:「妳說大聲黙好嗎?」
亞芳盯那掌櫃的一眼,心裏想:城市人眞是混疍,大聲說嫌太响,低聲又說聽不見,只好重複再說一遍:「借問這裏有沒有一個叫余東成的!」
「沒有!」這囘掌櫃廳明白了,知道她是來找人的,頭也不抬便囘絕了亞芳。這種冷漠的態度眞使她難受,她下意識地看看手中的地址,又重複核對一下門牌,一點兒也不錯,莫不是掌櫃先生錯了!亞芳在想。
「地址明明是寫這個地方。」她自言自語:「你不信就看淸楚吧!」天眞的亞芳說罷,理直氣壯地把那她址遞到掌櫃的鼻尖,不容那掌櫃的不理。
那掌櫃的扯過地址橫眼一掃便抛下:「地址不錯!可是這兒沒有叫余東成的人。」他的態度好生不耐煩,亞芳失望地走出店外,徬徨街頭。
她漫無目的,迷迷糊糊撞着迎面而來的一個行人,她囘頭一看,這人面目黝黑,兩鬢斑白,年紀已有五六十歲,手裏拿着一根旱烟管。潛意識中,她所找的余東成就是這老人一般模樣,茫無頭縮的亞芳,不自覺地走上前去問:「老伯,你可認識余東成嗎?」
「妳想找姓余的嗎?」那老人打量亞芳,發覺她脚上的一對破鞋,猜中她是個遠道尋親的鄕村姑娘,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亞芳見這老人慈祥地對着她笑,竟然誤會此就是自己想找的余東成。
從老人口中,亞芳纔知道余東成早就遷居了,人海茫茫,敎這個鄕村姑娘怎樣找呢?
(五)
五光十色的都市景象令亞芳惶惑而紛亂,她躑躅街頭,碰到三個城市特有的可惡人物——亞飛,這三名亞飛看見她長相不俗,又欺她土頭土腦,有意把她戲弄一番。
亞芳這時坐在路邊歇脚,三名亞飛打個眼色,突如其來從背後把她抱起。
「喂!妳懂不懂這裏的規矩,坐在路邊是犯法的!」亞飛聲勢汹汹,亞芳給嚇呆了。
「穿破鞋也是犯法!」第二個亞飛指着亞芳的脚,煞有介事地說,剩下來的一個更荒唐,他揪住亞芳的孖辮,嚇號她說:「梳孖辮更加要拉!」說罷把手一甩,放恣地把辮尾打在亞芳鼻端,亞芳戰戰兢兢,沒有主宰,亞飛一手搶了她的包袱,說要檢查。
「喂!爲什麼妳不帶錢!」亞飛們搜遍包袱,裏便只有兩套短衫褲和幾枚鷄疍,亞芳看穿了這幾名亞飛不是好東西,暗自盤算對付他們的辦法。
「誰說我不帶錢?」亞芳在包袱作取鈔票狀,胡亂翻了一陣,把兩枚鷄疍夾在掌心,出其不意拍在兩名亜飛面上,檢起包袱拔脚飛跑,剩下來的一個亞飛想攔住她,蘭芳突然囘身舉脚踢去,正中足踁上下五吋之處,亞飛抱着足脛亂跳,蘭芳一溜烟似的跑了。
驚魂甫定,亞芳想:城市的法律自己又不懂,恐怕再惹麻煩,毅然進理髮店去剪掉辮子。
梳了時髦的新裝,亞芳十分不習慣,她望着自己的一對破鞋發愕,心想:旣然辮子剪掉,何不把鞋修好呢!索性脫下那雙破鞋,找到了一家補鞋檔,鞋匠要她四毫錢。
「大叔,你認識余東成嗎?」亞芳急於尋親,問那鞋匠。鞋匠抬頭望望蘭芳,無意中發覺這女孩子很面善,記得會在報章的尋人廣吿上見過她的照片。
原來余蘭芬失踪以後,余太太懸紅十萬訪尋她的下落,鞋匠擺了烏龍,竟把亞芳當作富家小姐余蘭芬。
爲了證實這椿事,鞋匠在工作箱中翻舊報紙,釘、鎚、鉗、碎皮和破鞋扔满地,才把報紙找了出來,這情形使亞芳呆了。
「大叔,是否這雙鞋太爛不能補呢?」
「不不,妳安心坐一會兒,我立刻替妳補好!」鞋匠担心給亞芳走脫,得不到那十萬元花紅。他緊張地翻開報紙,把那段懸紅啓事指給他的夥計看,兩人交頭接耳,策劃怎樣挾持亞芳赴余家領賞。尋親不遇的亞芳,從此就捲入這樁謀殺案的漩渦中。
(六)
當蘭芬失踪的次日,余家鬧得亂哄哄。趙探長是余太太丈夫生前的友好,因此親自到余家來調查蘭芬失踪的原因,傳訊每一個當日見過蘭芬的人,證實最後看見蘭芬的是嘉祥,因此,探長對他反覆盤問,嘉祥說出當天的眞相。
⋯⋯⋯⋯⋯⋯
那天,有一個從星嘉坡來的女人找黃副工程師,原來這女人是黃副工程師的新婚太太安妮,不幸得很,黃副工程師恰巧在三天前因公殉職,當時我也十分難過,詎料她知道這消息以後,竟要跳崖自殺,我追出去制止,竟因此引起蘭芬的誤會⋯⋯
當我在崖邊抱着那位安妮小姐的時候,蘭芬怒氣冲冲來找我,要解釋也來不及,他打了我一個耳光後,憤然離去,我狼狽極了,又不能放開那立意跳崖殉夫的安妮小姐,我想:向蘭芬解釋事小,救人事大,權衡輕重,只好仍由她含恨而去,沒想到蘭芬因此失踪。
⋯⋯⋯⋯⋯⋯
嘉祥一口氣說罷當日情形,探長沉吟了好一會,對這件失踪案,依然毫無頭緖,余太太决意懸紅尋女,於是富家小姐失踪消息披露了,因爲懸紅十萬,市民都以此爲茶餘飯後的話題,希望幸運地碰見這位濶小姐。
補鞋匠發現了亞芳,財迷心竅,果然不擇手段把她挾持往余家領賞。
(七)
一個大麻包袋抬到余家大廳,鞋匠吿訴余太太要便就是她的女兒,嚇得她口呆目瞪,她看着鞋匠解開蔴包袋,放出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少女,頭髮蓬鬆,顏容憔悴,細看清楚,果然是她失踪多日的愛女,她想:失踪多日,女兒恐怕吃了不少苦,不禁淚盈於睫。
「乖女⋯⋯」余太張手擁抱亞芳,泣不成聲。亞芳莫名其妙被擄到余家,早就滿肚氣,悻然把余太一推說「我不是妳的女兒!」亞芳說的是實話,余太太聽了好不悲切。
「蘭芬,自妳失踪,我一直設法找妳,就算遲了幾天,也不應連媽媽也不認呀!」
「嘿!妳想女兒想瘋了!我早就說過不是妳的女兒啦!」亞芳聲勢洶洶嚇呆了余太。」
「我現在沒有梳孖辮,也沒有穿破鞋,妳們憑什麽理由拉我!」亞芳的話使余太太越聽越胡塗,問嘉祥懂不懂那話的意思,嘉祥搖搖頭,懷着滿腹疑團走近亞芳身邊,突如其來,亞芳又起飛脚,只聽見嘉祥「哎喲!」一聲,捧着足脛亂跳。一種可怕的念頭閃過余太太腦際,她想:蘭芬一定是神經失常,就在這時,亞芳拔脚往門外逃跑。
兩個鞋匠飛身過去關牢大門,怕被那價値十萬大元的姑娘走脫,亞芳靈活得像一頭猴子,無路可逃,便在廳堂內亂竄,害得追捕她的兩個鞋匠四處兜截,走了兩個圈,亞芳又奪門而出,驀然地有人在外邊囘來,又把她攔住。進來的是余國基——謀殺蘭芬的兇手,他見了亞芳,僵住在門邊。以爲見鬼!
「國基,蘭芬患了神經病,你快攔着她!」余太太這句話像是一服寧神劑,國基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他想:蘭芬如果揭發他謀殺的勾當,大可以咬定她神經失常。
余家的人全部出動,纔把亞芳制伏,余太太愛女情切,命嘉祥電警局銷案,同時叫他立刻聘請最有名的精神病專家診治女兒。
(八)
兩個鼎鼎大名的精神病專家來到余家檢騐一個正常的鄕村姑娘,過程複雜,亞芳坐在矮櫈上呆若木鷄,任由他們擺佈,這時張醫生小心翼翼用個小木槌敲擊亞芳的膝蓋,亞芳覺得有點麻,偏偏硬撐着腿,張醫生不見亞芳反應,越敲越重,亞芳不聲不响,等他再敲下來的時候一脚踢出,張醫生應聲倒在地上,活像只元寶。
「蘭芬,妳爲什麽學得這般刁蠻,連張醫生也亂踢。」
「我沒有生病,用不着看醫生,而且我不是蘭芬,我叫亞芳!」亞芳不厭其煩再說明不是蘭芬。但余太太的人却深信她是自己的女兒,肯定她神經失常以致不認母親。
擾攘了半天,精神病專家發表他們檢騐亞芳的結果。
「這是嚴重的精神病,你們看:令千金秒秒鐘都想打人踢人就可證明。」張醫生吃了亞芳一腿,把亞芳的病說得格外嚴重:「你們千萬不要接近她,防她一旦神經病發,會拉刀砍人呢!」
「啊!」余太太焦慮極了,囘過頭望望林醫生,等待他發表意見。
「據我二十餘年臨症經騐所得,我認爲令千金所患的是『失憶症』。」林醫生語調異常愼重:「但凡一個人突然受了剌激,便會患失憶症,治療這種病主要從心理方面着好,令干金需要安靜休養!」林醫生的話有條有理,余太太點頭不迭。
余太太招呼醫生們下樓去開藥方,千叮萬囑傭人亞貞好好照顧神經失常的小姐。
「小姐,妳吃過飯嗎?」傭人亞貞在余家多年,一向愛護小姐,她關切地問亞芳。
「當然餓啦!」亞芳不加思索地答。
「我去叫厨房造飯,準備幾欵你最喜歡的菜式。」
「妳怎會知道我愛吃什麽?」亞芳好奇地問。
「小姐最喜歡吃梅子蒸排骨……」
「見鬼,我愛吃鹹酸菜炒猪大腸和霉香腐乳。」亞芳的話嚇呆了亞貞,想不到小姐患了神經病,連胃口也改了。
亞貞匆匆下樓去了,亞芳百無聊賴,無意之間扭開了房中的那具電視機,銀幕映出美國西部的牛仔片,一時「砰砰唯噬」槍聲大作。亞芳不知發生什麽事,翻身滾在床下,抓起一對鞋準備打架。
銀幕特寫那些西部英雄槍擊歹徒,亞芳旣未看過電影,更未看過電視機,以爲銀幕的人開槍打她,嚇得渾身冒冷汗,好容易等到亞貞上樓來,彷彿救星從天而降。
「他們向我放鬼槍呀!」亞芳惶恐地指着電視機說:「快……快趕走他們吧!」亞貞看見她這般鄕愚,又好氣又好笑,立刻替她關掉電視機,亞芳才敢爬起來,她拍拍床鋪,又拍拍自己的胸膛,彷照鄕間習俗,把魂魄招囘來。
亞貞放下飯菜便下樓,臨行將房門上鎖,亞芳恐懼那羣洋鬼子再向她放槍,想奪門而去,可惜走遲一步,一怒之下,習慣地起脚向房門便踢,這時她赤着雙足,踢向門上,可苦了自己,痛得冷汗直冒。
(九)
亞芳就是這樣胡裏胡塗被人强迫當了千金小姐,余家的眞小姐却流落在一條小漁村裏。
那天蘭芬被國基推下海以後,幸運地遇到一艘漁船把她救起,船家金水是個慈祥的老頭,和女兒金娣相依爲命,金娣是個十八、九歲的漁村姑娘,熱情、樸實,蘭芬當時受了傷,又昏迷不醒,幸虧她小心調理,數天後蘭芬逐漸痊癒,這時金娣父女從報章發覺她是失踪的富家小姐。
蘭芬記憶當日的情景,認定是嘉祥想謀害她,金娣父女勸她報警,蘭芬說沒有證據,而且想不到嘉祥要謀殺她的動機,她誠懇地向金娣父女表達謝意,還說十萬元的花紅實在太少,金水安份守己,表示救人是水上人家的本份,不貪圖這種意外錢財。
蘭芬懇求金娣往她家中走一遭,暗中通知她母親余太太來見她一面,以免老人家牽掛。金娣一口答應了。
(十)
冒牌小姐亞芳住在余家,覺得上上下下的人對他都沒有惡意,因此比較安靜,在余家的人看來,小姐的神經病已漸漸減輕,可是她的食量驚人,每餐吃六大碗飯,亞貞把這情形吿訴余太太,怎敎這慈祥的母親不躭心呢?
當金娣來到余家的時候,心中總存着有人要謀害蘭芬的暗影,態度慌張,等待引她進來的花王走了以後,才敢和余太太說話。
「余太太,你的女兒有了下落啦!」金娣語調神秘。
「早知道啦!還用妳說。」余太悠閒地答。金娣茫然不解,反問她說:「旣然妳已知道,爲什麽不去見見她?」
「我剛才還見過她!」余太太據實作答。
「妳說謊,這不可能!」金娣毫不客氣,滿面怒容。余太太覺得金娣實在荒謬,懷疑她是個白撞,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吵起上來,金娣心直口快,指斥余太太不是,連女兒也不要,余太太忍無可忍,叫亞貞把金娣逐出門去,亞貞認定這漁家女目的是騙取花紅,奚落她一番,金娣正想發作,他們的吵聲驚動了亞芳,悄悄地下樓來,余太太指着亞芳說:「妳看罷,我的女兒在這裏呢!」金娣愕然望去,發覺樓梯上的少女和住在她家中的余小姐十分相似,囘心一想:別人沒有亂認兒女的理由,不禁滿面通紅,氣憤憤地離開余公舘。
金娣帶怒囘家,踏進門便指責蘭芬的不是;蘭芳莫名其妙,想不透其中理由,她問:「妳見那個余小姐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霎眼看來,妳倒有幾分像她。」金娣幾乎肯定蘭芬是冒牌貨式。蘭芬更覺滿腹疑團,又懷疑這是嘉祥的詭計,金水勸她的囘去揭穿這樁事,爲了求個明白,蘭芬有了主意。她說:「妳們不必瞎猜,總有一天,眞假小姐會碰頭,到時候,自然會水落石出!」
(十一)
閒來無事,亞芳已學懂了看電視,她叫電視作「大鏡」,現在她不但知道鏡中的洋鬼子不會害人,而且覺得所播出歌舞節目有趣極了,偸偸地學那種唱歌跳舞的扭扭揑揑姿態,冷不防余太太撞入來,羞得無地自容。
「芬,爲什麼妳囘來這麼多天,總不見妳叫句『媽咪』呢!」余太太當作沒有看見她剛才那種可笑的神態,親切地問。
「什麽叫作『馬尾』呀!」亞芳把媽咪聽成「馬尾」。
「媽咪就是我呀!」余太太慈祥地爲她解釋。
「哈哈⋯⋯」亞芳突然大笑,指着余太太說:「這麽多好的名字妳不改,竟然改作「馬尾』。」
一個靑春、活潑的女兒患了這種神經怪病,余太太内心悲痛至極,唯有請那兩位大名醫快想辦法。
「凡是患失憶症的人,可能由於一件事物剌激會突然恢復記憶力,因此,從前令千金最喜歡什麽事物,我以爲不妨投其所好,希望藉這種方法使她痊癒。」這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精神病專家林醫生的論調。束手無策的余太太,認爲不妨一試。
嘉祥提議開個舞會,因爲蘭芬過往喜歡熱鬧的塲而,也許這樣能觸發她的記憶力。商議結果,余太太叫國基立刻籌備,把親朋戚友都請來,開晚會慶祝蘭芬無恙囘家。
余家有社會地位,全市報章都報導他們舉行晚會的消息,蘭芬拿着報紙遞給金娣看,金娣指着報上的照片說:「當日我在妳家中所見的就是這個女孩子。」蘭芬沉思不語,决意藉這機會囘家走一遭查究嘉祥謀殺她的動機。
(十二)
華燈初上,余家門外車水馬龍,張醫生和林醫生一早便到了,與探長和嘉祥談論蘭芬的病况。
余太太扶着亞芳下樓,她穿的是一套純白鑲銀線的輕紗晚裝,配上一對閃閃生光的高跟鞋,格外明艷動人,大廳冠蓋雲集,燈色繽紛,亞芳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熱鬧的塲面,不禁多看兩眼,脚下一滑,扭痛了足踝,「看你,活像個大鄕里似的!」余太太低聲怪她不小心,亞芳在心裏答:「我本來是個大鄕里嘛!」
「余小姐,你好嗎!」探長熱情地伸手向亞芳問候。
「他伸出手來向我要什麼!」
「探長和妳握手呀!」余太太喟然嘆息!
「爲什麽讓他摸我的手這般笨呀!」她不理探長,走入賓客叢中。
「芬,妳記得往日開派對的情形嗎!」嘉祥只望能觸發她的記憶。怎料亞芳答非所問:「誰知道什麽『派對』,不過人來人往,好像看走馬燈,陸續有來『驚』!」
那個「驚」字,又尖又响,特別誇張,張醫生和林醫生竟嚇跌手上的鷄尾酒,玻璃杯墜地粉碎。
樂隊演奏瘋狂的音樂,亞芳隨着節拍手舞足蹈,國基別有用心,引她出舞池跳舞,正在這時候,余家來了一對不速之客。
進來的是一對靑年男女,嘉祥以爲是蘭芬的同學,趕上去招待,伸手請益姓名。!
「占美鍾!」這男人神氣極了,一推鼻樑上那副茶晶眼鏡,昂昂然只吐出三個字。嘉祥望望他一身筆挺的西裝,儀態瀟洒而高傲,唇紅齒白,淸秀有餘,壯健不足。轉過頭看他的女伴,占美鍾只好爲她介紹。
「她叫瑪利楊,我們都是蘭芬的同學!」
「失迎,我是馬嘉祥——蘭芬的未婚夫。」嘉祥客客氣氣自我介紹。
「蘭芬好像還沒有看見我們。」占美鍾似是怪責蘭芬待慢了他。
「失踪囘來,蘭芬不幸染上失憶症,請不要見怪。」嘉祥連忙解釋。占美鍾暗瞟瑪利楊,不作表示,嘉祥不滿他們這種倨傲的態度,引領他們進了大廳,便藉故走開。
原來占美鍾就是余蘭芬;他化了男裝,帶着金娣一起囘來偵查嘉詳殺害她的目的。兩人頻頻交頭接耳,盯着舞池中的亞芳。
亞芳和國基越跳越瘋狂,竟一邊跳舞一邊歌唱,一曲旣終,她隨着音樂的尾聲旋轉,無意之間碰着端酒的傭人,一盆鷄尾酒恰巧潑在兩個名醫的身上,亞芳掉頭便走,匆匆忙忙又撞倒一個端點心的男僕,盤中的點心潑上天花板,亞芳失驚往上看,一塊餅正落在她的口中,嘉祥看見情形實在太糟,奔過來指揮傭人淸理;踏中一塊疍糕,摔在舞池,活像個滾地葫蘆,引得賓客們哄堂大笑。
蘭芬暗示金娣設法接近那假小姐探口風,剛巧這時國基追趕過來,纏着亞芳談話,亞芳站在餐桌旁恣意大嚼餅食,國基邀她跳舞,被她一口拒絕了,滿懷詭計的國基眉頭一縐,轉而約她往後院乘凉。
國基走了以後,金娣想去和那假小姐搭訕,蘭芬一把拖住,原來余太迎面過來。
亞芳吃飽了,往後院乘凉去,金娣攔住她問:「妳認識我嗎?」
「這兒沒有一個人是我認識的!」亞芳以爲金娣是余家那羣有錢朋友,愛理不理地答,說罷還呶起小咀藐她一下,金娣碰了釘子,把經過的情形詳細吿訴蘭芬。
「她這人眞的狡滑,不過我有方法對付她!」蘭芬恨得咬牙切齒。
(十三)
余家的後院幽靜而雅緻,一座古色古香的凉亭建在假石山旁,靑石砌成的小徑,石隙長出碧綠的嫩草,間成別緻的圖案,凉亭邊有一個淸冽的水池,幾株芳香撲鼻的蘭樹,入夜虫聲唧唧,氣氛淸逸,國基選中這個地方會她,無非想實現他的殺人毒計。
他在池邊等亞芳,欺亞芳呆笨,說那水池會照出三個人人影,亞芳好奇,探頭開去看的時候,他從背後伸手上去,企圖把她扼殺。
「哎喲!」亞芳突然大叫一聲,國基連忙縮手。「妙極了!果然有三個人影呢!」亞芳的話,嚇呆了國基,她並沒有說謊,因爲探長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後院,她看到的是探長、國基和自己的影子。探長出來是想和亞芳跳隻舞。
「去吧!探長是妳父親生前最好的朋友!」國基勸她。
「我父親的朋友都是老粗,從沒有一個穿得像他這般講究的!」亞芳直率地說。國基看見探長很尷尬,哄着蘭芳說:「去吧!妳去跳舞,我唱枝歌!」國基的話引起亞芳興趣,結果答應了探長。
綠陰深處,蘭芬和金娣探頭出來,原來她們早就潛出院中監視亞芳的行動。
「我們掉換衣服,晚會後妳且先囘去,我要見見那個假小姐。」蘭芬對金娣說,滿有把握似的。
(十四)
國基唱歌,模仿貓王搖動兩腿的動作,怪狀百出,一曲未完,亞芳已推開探長再出後院去了,她獨自倚着葡萄架沉思,驀然有人在她背後按她肩膊,囘頭一看,原來是馬嘉祥,她含嗔地說:「這樣會嚇壞人的!」嘉祥受她責難,堆着笑臉:「妳一個人在這裏冷淸淸想什麼?」
「我喜歡!」亞芳淘氣地答。
夜,柔和得像少女的秀髮,月色滿院,嘉祥壓不住心坎的熱情,低訴往事,試圖令未婚妻囘復記憶,還輕唱情歌一首,可惜亞芳聽不進去,簡直像對牛彈琴。
亂哄哄鬧了半夜,熱鬧的「派對」曲終人散,余太太問亞芳:「蘭芬,今晚妳覺得高興嗎?」
「擾擾攘攘,忙個不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搗什麼鬼把戲!」亞芳絕不是挖苦余太太,她本來就不懂開「派對」這種玩意。
余太太心灰意冷,送她上樓,勸她更衣休息。
(十五)
萬籟俱寂,余家的陽台外傳來細碎步聲。殺人兇手余國基趁着黑夜,爬上蘭芬臥室的陽台,想向亞芳下手。亞芳正在更衣,戴了嘉祥面具的國基伏在陽台等候機會,忽然,他聽見院裏傳來有人走動聲,探頭一望,登時愕住了,他發現房中一個蘭芬,樓下又有蘭芬。而且樓下的一個蘭芬竟學他從水渠爬上陽台,國基失魂落魄,匍伏地上爬出走廊,險些兒留下那副面具在陽台外。
爬上來的才是眞的蘭芬,她攀過欄河,直入自己臥室。
「妳是誰?」床上的亞芳驚惶地問進來的蘭芬。
「這話應該由我問妳,倒底是誰敎妳冒充騙我媽咪的。」蘭芬胸有成竹。亞芳望望頭頂蘭芬的照片,恍然大悟。
「妳囘來便好了,這囘我可以走啦!吿訴妳吧!沒有人敎我,是一個鞋匠拉我來的。」
蘭芬仔細看淸楚亞芳的面孔,發覺她果然與自己一模一樣。亞芳在床下檢出破包袱,好像多一分鐘也不想逗留。
「妳長得眞像我!」難怪他們認錯了。」蘭芬說。
「妳是千金小姐;我是鄕下姑娘,幸虧我不是妳,否則要我做小姐,穿那些古靈精怪的衣服和那些鬼鞋,我才不愛呢!」亞芳的語調認眞,爲自己不是千金而高興。
蘭芬觀祭亞芳不像個壞人,心生一計,想託她約馬嘉祥出外見面,因此决意請她帮助,便將被推下海和失踪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亞芳聽罷,瞠目結舌,半晌才省悟過來問蘭芬:「妳倒底要我怎樣帮助妳呢?」
「由明天起,妳當作囘復記憶,我把自己日常的生活習慣吿訴妳,先瞞着我媽咪和嘉祥。」蘭芬說出她的計劃。
「妳說罷!」亞芳答應助她。
「平日我一起床就叫傭人亞貞倒水洗澡,然後喝一杯朱古力奶。」蘭芬在說,亞芳屈着指頭一件一件記,她把朱古力奶說成「猪糕叻奶」。
「吃罷早餐便下樓,見了媽咪輕輕吻她一下。」蘭芬耐心敎她,可是亞芳不懂什麼叫做吻,蘭芬只好示範給亞芳看,又叫亞芳把她當作媽咪,排練一遍,詎料亞芳力大,衝上前去擁抱蘭芬的時候,雙雙滾倒在地。
「我愛吃梅子蒸排骨!妳記着這幾點,誰都會給妳瞞過。」蘭芬連自己的嗜好也吿訴了亞芳,雖然亞芳把梅子蒸排骨說成梅屎蒸排骨,總算勉强記住了。
最後,蘭芬和她約定,由第二日起,每晚十時正,她在黃梅谷等家祥,請亞芳無論如何設法引嘉祥去。
蘭芬安排好了,躡手躡足從陽台溜走。亞芳躺在床上,點着手指頭强行記住蘭芬所說的那幾件事。
(十六)
蘭芬的錦囊果然有效,亞芳做得很成功,當她叫亞貞倒水洗澡和要喝「猪糕叻奶」的時候,亞貞高興得熱淚盈眶,把要捧給她吃的一盤早餐——白粥鬆糕;扔滿一地,飛奔下樓吿訴余太太,亞芳搖頭惋惜,怕暴殄天物,蹲下來檢起鬆糕便吃。
她有條不紊,依着蘭芬的話去做,叫句「媽咪」,吻罷余太太,就說要吃梅屎蒸排骨。
「乖女兒,你能記憶以前的事嗎?」余太太欣喜若狂。
「我件件都記得:喏!」亞芳又在數手指頭;「我記得叫亞貞倒水洗澡;記得喝猪糕叻奶;記得下樓叫媽咪,輕輕吻她一下;還記得吃梅屎蒸排骨。」這時她的神態表現得很是乖巧似的。
「妳恢復記憶眞是謝天謝地。」余太太抱着她似醉如狂;又關切地問她:「妳失踪幾天誰人收留妳呢!」
「亞芳想了一想說:「妳們收留我呀!」話說完才知露了破綻。亞貞自作聰明,對余太太說:「小姐能記囘以前的事,失踪的情形也許忘掉了。」她無意中替亞芳解了圍。亞芳連忙說:「對!失踪的情形,我現在忘記了!」
「乖女兒,那段日子忘記了更好,妳快囘樓上歇一歇吧!」余太太只求女兒復原,一切不願追究。亞芳如獲大赦,鞋也不穿便跑囘臥室,怕再露出馬脚。
余太太立刻打電話到中興礦塲,吿訴嘉祥和國基,說蘭芬已康復了。嘉祥好不高興,國基却胆戰心驚,恐妨東窗事發,法網難逃。
(十七)
黑夜又再來臨,蘭芬別過金娣起程往黃梅谷去等嘉祥,金娣叮囑她小心。蘭芬去後,金娣和父親金水談論起這事,總覺得不大週詳,恐怕蘭芬有意外,這一對熱心助人的漁村父女,要想盡辦法帮助蘭芬。
在余家的亞芳,推測嘉祥必然要來會她。據蘭芬說他是個殺人兇手,有備無患。早就往厨房偸了些菜刀、利斧、木棍之類,分別藏好在臥室各處;必要時和他拼個死活。
不出亞芳所料,嘉祥滿懷高興進來找她余太太有意製造機會給這對年靑的未婚夫婦叙舊情,笑吟吟地出去了。
嘉祥親熱地坐近亞芳身邊,兩手傍着她的香肩,亞芳心房撲通撲地跳,暗暗伸腿進床底下勾那把藏好了的柴刀,但差一兩吋勾不着,心裏着慌,擺脫嘉祥奔到藏有利斧的一張沙發上,亞芳暗中伸手進沙發底握住斧柄,有恃無恐,她望着嘉祥在想:假如他再對我放恣,利斧對付!
嘉祥追過去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問亞芳說:「芬,爲何妳對我總不像以前一樣呢?」「我以前怎樣對你呢!」亞芳暗地抽斧頭。眞算嘉祥幸運,藏在沙發軟墊底下的利斧,亞芳自己坐住,抽不出來。嘉祥不知大難臨頭,竟想把亞芳擁入懷抱;一個箭步,亞芳竄近床沿,驀地抽出一條木棍,迎頭痛擊嘉祥。一棍打落,頭破血流,嘉祥深覺自討沒趣,訕訕地走了。
打走了嘉祥,亞芳自鳴得意,後來記起蘭芬託她約嘉祥往黃梅谷會面,又後悔剛才太衝動。應忍耐點達成任務。
九時五十分,距離蘭芬所約的時間只有十分鐘,亞芳懊惱萬分,怪自己胡塗誤事,無意之間她在梳粧台的鏡中看見嘉祥又再進來,好不高興,她含羞答答垂低頭說:「剛才我只不過與你開玩笑而已!」她的話還未說完,已感覺嘉祥兩手按在她肩膊,還以爲嘉祥想吻她,把心一橫,任由嘉祥擺佈,詎料嘉祥突然扼住她的頸項,她開始感到呼吸息窒。
企圖扼殺亞芳的不是嘉祥,是戴住面具的余國基,生死關頭,亞芳突發狂力,用手肘撞擊他的胸膛,國基不防她有此一着,竟給亞芳脫了身,亞芳囘頭使出「絕招」,招無虛發,命中國基足踁,她不敢怠慢,慌忙奪門逃命,國基那肯罷休,忍痛啣尾追趕,亞芳想:何不乘機引他到黃梅谷去會見蘭芬?有了主意,亞芳突過後院直奔黃梅谷。
嘉祥那時正在陽台敷傷口,聽見院中雜亂的步聲,憑欄俯視,隱隱約約之間看見一個男人追逐他的未婚妻,疑雲陣陣,立刻趕下樓跟踪。
(十八)
黃梅谷林深叢密,白天勝在幽靜,入夜倍覺荒凉,林邊有個石岩,這石岩有五、六個洞口。亞芳引國基到了黃梅谷,才想起沒有與蘭芬約定準確的地點,一口氣跑了好幾百碼,她已上氣不接下氣,囘頭看見國基追得緊,趕忙竄入岩洞,果然被她瞞過國基。
亞芳等國基走遠,才敢躡足自岩洞出來,突然間被人在背後抓住。
「啊!」亞芳心房幾乎跳了出來。
「是我!」蘭芬依時到了,不謀而合兩人都藏身岩洞。
「小姐,妳的未婚夫好狠心,我幾乎上了他的當,現在已引他來了!」亞芳仍在喘氣。
「妳過那邊避一避,讓我來對付她。」蘭芬不知死活。
「好!不過妳千萬要當心!」亞芳交了差,心安理得。往濃陰密佈的林內去了。
「蘭芬,蘭⋯⋯芬!」遠遠傳來叫聲,蘭芬看見嘉祥向岩洞走來。
「我在這裏!」蘭芬大聲發喊。
嘉祥認得蘭芬的聲音,興高彩烈奔過來,蘭芬退開去,警吿他說:「你不要走近我!」
「芬!妳到底在幹什麼!」蘭芬面對的是真正的嘉祥,根本不明白未婚妻爲什麽對他恐懼。
「你自己心裏明白!」蘭芬越想越恨,憤然質問他說:「你爲什麽要謀殺我?」
嘉祥愕然,不明白蘭芬何以當他是殺人兇手,他要蘭芬解釋,引起爭辯。
樹林內,國基摸索找尋他的謀殺對象——蘭芬,寃家路窄。亞芳給他發現了!
野外蛟蟲多,亞芳這時正受蚊蟲所擾,懵然不覺有人外後面偸襲,國基在懷內抽出一把鋒利的短刀,往亞芳後胸剌去,巧得很,亞芳剛俯身拍小腿的蛟蟲,幸運地避過一刀,國基一剌落空,仆往草叢去。
「救命呀!救命呀!」亞芳發現國基手上有刀,一邊逃一邊喊。
岩內的嘉祥聽見有人呼救,放下蘭芬出來,看看發生什麽事,他和亞芳打個照面,一時呆住了。蘭芬明明在岩洞內,爲什麽會在樹林跑出來。亞芳見了嘉祥,直覺以爲是用刀剌她的一個,一記「絕招」,嘉祥的足踁,無端端又被踢了一脚。亞芳掉頭便跑,嘉祥苦追。洞內的蘭芬等得不耐走出來,碰到國基。
蘭芬剛才和嘉祥雖然談得不愉快,但嘉祥沒有對她行兇,見了戴着面具的國基,以爲是未婚夫,自然沒有戒備;國基舉刀便刺,幸虧蘭芬敏捷,搭着國基手腕掙扎,兩人纏在一起,蘭芬漸漸不支,機警地咬了國基一口,國基手痛,跌了鋒利的短刀,蘭芬乘勢踢刀,國基撲上去拾刀的時候,蘭芬走脫了。
在黃梅谷的樹林,他們四人展開追逐戰,兩個一般模樣的少女,對付一眞一假的未婚夫,亞芳和蘭芬又再碰頭,一個說嘉祥在東,一個說在西,始終攪不淸楚,爭論之間,蘭芬發現國基持着刀鬼鬼祟祟摸過來。
亞芳等待國基走近,出其不意檢起地上一條枯枝掃過來,有了武器,亞芳像生龍活虎,佔盡上風。
蘭芬以爲躱在樹林便天下太平,詎料竟被眞的馬嘉祥捉住,這次嘉祥學乖了,死也不放蘭芬。
亞芳和國基打了一陣,倒底敵不過國基,手中的枯枝被國基搶了,拔脚便跑,竄過山邊,突見蘭芬給嘉祥捉住,她大是驚愕,明明嘉祥和自己打架,爲什麼又會在這裏呢?便問蘭芬:「小姐,妳倒底有多少個未婚夫呢?」
「倒底妳們兩個,那一個才是我的未婚妻呢?」嘉祥望望蘭芬,分不出她們兩人。
綜錯複雜的事還沒有弄淸楚,國基已找到她們躱蔵的地方。兩個蘭芬、兩個嘉祥一起碰頭了,他們小心分辨下,發現其中一固嘉祥戴了面罩,不消說,這個就是兇徒!
嘉祥望見國基所戴面單和自己的相貌一樣,恍然大悟,知道兇手想謀殺蘭芬,嫁禍於他,便與國基展開惡鬥。
國基體魄不及嘉祥壯健,但有刀在手,嘉祥赤手空拳,處於劣勢,兩人由山邊打到叢林,由叢林打出小徑,纏在一起,國基揑着短刀不放,嘉祥扳住他的手腕,兩人在地上翻來滾去,塵土飛揚。
「小姐,我去帮妳的未婚夫。」亞芳見義勇爲。
「他們纏在一起,怎能分得出那一個是兇徒!」
「我分得出,有刀在手的那個是壞蛋!」亞芳這囘眞聰明,她說罷檢起一塊靑石,向着國基頭上拍去。
國基壓住嘉祥在地,就在亞芳舉石打下去的一剎那,嘉祥發力翻身,亞芳竟打中嘉祥的後腦,嘉祥應聲暈倒。
這眞是白白送給國基一個好機會,他目的是殺蘭芬奪產,因此放下嘉祥不管,反身揮刀向蘭芬剌去,亞芳拼命攔住,國基發了狂性,一掌打倒亞芳,手起刀落,刀鋒將觸及,蘭芬的一剎那,「砰!」的一聲,樹林有人發槍打中國基蘭芬絕處逢生。探長率領幹探多名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趕到黃梅谷,原來金娣到警局報了案。
揭開假面具,蘭芬才知道要謀殺她的是堂兄國基,爲他誤入歧途而嘆息!
作惡多端的國基後悔了,他說出因爲沉迷賭博,虧空公欵,才起意殺人奪產。採長檢視他的傷口,情况相當嚴重,立刻叫採員通知救傷車趕快營救這垂死的罪人。
國基在喘氣,他斷斷績續地表示悔改:「倘若我不⋯⋯死,我一定⋯⋯會改過⋯⋯自新」
(十九)
余家大廳喜氣泮洋,謀殺案水落石出,探長功德圓滿,向余太太吿退。
鄕下姑娘亞芳指着那個隨身的小包袱,悄然和她的假「媽咪」道別。余太太實在捨不得她,抱着這個差不多的「女兒」流涙,她關懷地問長問短,要知道這率直、樸實的亞芳底身世,又問她到底來城市找誰。
「我來找余東成,他是我的父親!」亞芳黯然,因爲她羨慕蘭芬有個幸福的家庭。
「啊!」余太太震驚了。緊張地問亞芳:「妳是不是還有一個養父呀!」
亞芳奇怪余太太怎會知道她的家事,眨眨眼,點點頭地答:「是,他叫陳長發。」
「妳……妳不能走!」余太太激動之極,她囘房取出一張照片給亞芳辨認,亞芳認出其中一人是她養父陳長發。
原來亞芳竟是蘭芬的孿生姊妹,一對姊妹花含涙聽她門的母親余太太複述當年分開的原因。
「妳們的爸爸與嘉祥的父親與及陳長發,當年一同在南洋開礦,三個人十分投契,有一次礦山倒坍,嘉祥的父親爲了救妳們的爸爸而喪命,所以嘉祥自幼便來了我們家內,後來因爲環境惡劣,才把亞芳送了給陳長發做養女。從南洋囘來,妳們的爸爸——余東成——創辦中興礦塲,那時才改了余大成的名字,想不到,十多年後,我們一家才團聚⋯⋯⋯⋯」余太太話還未了,已泣不成聲。
「亞媽!」亞芳緊緊抱着余太太,悲喜交集,這是她自懂人性以來第一次依偎在慈祥母親的懷抱。
「妹妹!」蘭芬實在忍不住內心的激動。
「家姐!」亞芳轉過頭來伏在蘭芬姊姊的肩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塲。
「恭喜妳!余太太,妳失去了一個千金現在找囘兩個!」樂天知命的金水爲這積善之家高興。
「亞芳!」嘉祥一直沉默着,他實在高興到說不出話,這時他有意向小姨打趣:「妳以後最好還是鄕下裝扮,千萬不要向姊姊學時髦,否則我認不出那個是妳,那個是妳姊姊⋯⋯」他的話還沒說完,亞芳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輕鬆俏皮地說:「這點姐夫大可放心,如果你把我當作姐姐我便⋯⋯ 」她一邊說,一邊伸腿對準嘉詳足踁上下五吋的地方,嘉祥還不知厲害,竟問:「妳怎樣?」
「我……哼!」連說話帶動作,亞芳又出「絕招」,一脚踢出,嘉祥雪雪呼痛,只怪自己不應討亞芳便宜。
「踢得好!踢得妙!」蘭芬坦護着妹妹。天倫之樂,充滿人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