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奇女子
電影小說
一
慈濟醫院今天顯得特別熱鬧，像個大宅門辦喜事般地人人穿着齊整與喜氣洋溢，大禮堂上坐滿着人，講台上的橫額綴着「慈濟醫院護士練習班第三届畢業典禮」十六個大字。
白衣天使何和諧高吭地唱着：「同學們，大家起來，披上救護的衣裳……」的護士畢業歌。
歌聲完畢後徐院長在講壇上對衆宣佈道：「諸位來賓，諸位同學，現在請本院的創辦人，吳董事長訓話。」他說畢含笑地向着端坐在講壇椅上一位秀麗嫻雅的少婦黑頭，來賓和學生們熱烈地鼓着掌。
吳素行在掌中和靄的站起身來，向着台下的來賓和學生點了頭。「我想趁這個機會吿訴諸位，我個人離奇旳遭遇和創辦這個醫院的經過，我想各位一定很喜歡聽的。」她這幾句話使聽衆都凝神傾聽，她繼續說道：「諸位也許不知道，在好幾年以前，跟諸位差不多年紀的時候，我也進過一家醫院學習過護士。」這幾句話使台下的聽衆們起了非常詫異的反應。
吳素行她囘溯往事，繼說道：「我父親早就故世了，母親是一個清苦的小學教員，在我快要畢業的那年，母親忽然得了重症，因爲沒有錢治她的病，我只能夠半途改行，學會了幾套跳舞，居然在夜總會表演。」舊事如夢幻般地又重映現奪的腦際。
二
一間充滿着旖旎與羅曼蒂克氣氛的夜總會舞廳中，在觀衆一陣熱烈掌聲中吳行素和她的舞伴結束了表演舞蹈，觀衆在興致尙未得獲酬酣暢中連續鼓掌要求來一個，音樂聲再起的時候他們這對出色的舞伴又表演了一個南美的熱舞，座上的舞客們起了一陣近乎瘋狂的掌聲，在他們這對藝人鞠躬答謝時，有如舊時京戲塲中捧角兒般的怪聲叫好喊着：「再來一個」。
這響亮怪聲叫着再來一個的是楊小亭，他那一双色迷迷的眼晴始盯着吳素行，在他鼓掌狂捧後，座側一個交際花型的女人拉了下他的耳朶道：「又在動腦筋了是不是？」楊小亭讓她停手，說給人家看了不好意思。那女人再把手對楊擰了一把道：「我知道你是不懷好意！」
楊小亭的酒內朋友小王帶了位艷裝少婦走進來，楊笑着和他招呼，楊座旁的女人認識那艷裝少婦，吿訴楊這位女人是四川財神爺唐占春的九姨太，最近跟着老頭子走開了。這話使楊盤算着另一番打算。
楊搭訕坐到小王的桌子去，小王和楊小亭咬了一陣耳朶，說是到對門賭場去拿方才九姨太輸去的錢的囘扣，這樣老楊便和九姨太作着挑逗的試探。
在擁腰攬步中老楊向九姨夫笑問道：「我怎麼樣？」九姨太做了個媚眼道：「你眞壞！」楊小享油腔滑調地道：「我的好處你還不知道呢！」九姨意識到這句話中的涵義，向老楊擰了一把，聲氣地說：「你要死了！」
吳素行在表演完舞蹈後，舞場中茶房吿訴她，二房東曾打電話來，說她的母親又昏過去了，叫她馬上囘去。吳素行聽了這話黯然失色，接着淚珠便湧了起來外
她換好了衣服，手中拿着雨衣走入經理室，囁嚅向經理道：「經理先生，我想再支些錢我媽病得很厲害，我因爲沒有錢，已經耽誤了很久。」經理無表情地半响囘答道：「怎麽可以呢，常常借錢，這幾天生意不好，賬房又沒有錢。」
吳素行知道這位舞塲經理的作風，不要與他無切身利害關係的，旣使天坍了下來他也是死人不管。旣然是囘絶了則懇求也無益，便以手帕拭淚走了出來。
這個情形爲楊小亭瞥見，暗對着這是對吳接近與献慇懃的機會，便詢她爲什麽不開心，吳素行道：「我媽病得很厲害，我向經理借錢，他也不肯，叫我囘去怎樣辦呢！」
老楊聽了這話，胸中已有成竹，拍胸脯道：「那有什麼關係，我開車送你去，要錢我幫你忙！」
吳行和老楊雖是舞塲常見的人，但沒有經濟來往過，在她這當前非要解决不可的困難中，聽了這話如獲救星，便收住眼淚，嘴上說了聲：「那怎麼可以呢？」老楊像解危濟急的善士般道：「笑話了，幫這一點兒忙有什麽稀奇，我們趕快去吧。」
當他們趕囘家中，素行的母親已經奄奄一息；素行急奔到母親的床前，提高着啜子喊着媽，她母親僅將眼皮略睜了一睜，微弱地喘着氣，可囘答不出來。素行悲痛地叫着，淚如泉湧。
楊小亭幫忙將素行的母親送入醫院，院外落着滂沱的大雨，楊力邀素行先到她寓所坐一會，然後再送她囘家裡。
他將吳素行帶到康樂公寓，打開二0一號的房門，他囘頭對吳作微笑，裝作體貼的神態向她說：「你衣服穿得太少，我怕你要着凉」」說畢便乘勢摸吳的手，吳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立刻縮囘，他見她手凍得冰凉，便倒了些拔蘭地強嬲她飲下，說是可以發散發散，免着了凉發燒。
吳素行將酒喝下去，沒有多久，便覺得頭有些暈眩。她乏力地坐在沙發上，眼中望出去的各樣東西都是模糊，她昏惘地喊着頭昏，手扶着像塊鉛塊般重的頭，搖搖欲倒。
楊小亭嘴裡說着不要緊，把吳素行從沙發上抱送到床上，走向窗邊煩滅了燈，這時室中洞里，風雨打在玻璃窗上，窗外幻霓虹一明一暗，反光中映到楊小亭得意的笑臉，漸漸走向床前，以老鷹的姿態，撲向孤弱的雛雞。
暴風雨打在陽台上的幾盆含花侍放的盆花上，枝頭花菜隨風雨飄落下來。
三
吳的母親葯石無靈，終于病逝在醫院裡，楊小亭拿出錢來而她將母親遺體收殮，這樣她在無依恃下便和楊同居了。
楊小亭是個遊手好閒尋花問柳之徒，吳素行結了同居之愛復仍不能安靜下來，他打聽小王所結識的九姨太手頭上很有幾個錢，便着意勾引，姣婆遇到了脂粉家，沒有多久便打得火熱了。
他們的第二步行動是爲了避開小王和素行，竟離開了澳門到菲島，双飛双宿起來。
這自然使流氓性格的小王妬火中燒，他氣的是老楊行徑太混疍與不夠朋友，獵艶竟獵到自己的頭上來，他找到吳素行，吳正面對老楊的突然而別也沒留下什麽錢而陷入困難與拮据中，同時眼看着自己的肚皮一天天的澎漲起來也惘然不知所措，小王便極力主張吳素行到菲島去找老楊算賬，並一口担承吳素行到菲島的旅費由他來措籌。
吳素行暗忖除了這條路之外也無其他路可走，便點首應允了，小王如他辦好了入境証和船票，鄭重地交到她手裡，吳素行深深地謝了謝她。
小王道：「不用謝了，可是你到了馬尼拉得一死勁兒釘着他，別再譲他把你給丢了。」小王還教她如何披頭散髮鬧得他下不了台，小王是準備聽到一塲兩女奪夫大打出手的海外桃色糾紛的好戲。
小王向素行道：「我不送你了，咱們囘來見。」他出了房門，又再折同頭說：「你要是再放老楊過門，趕明兒個在馬尼拉要飯，你可別怨我小王！」
四
吳素行隻身到了從未履經的異域，她想覓到了楊小亭後總有個結果，她依了小王所吿訴的幾個地方都撲了空，最後在王彬街的文明書店的老處打聽到他們這一對野鶩是住在馬尼拉公寓二三零號。
這對九娣太當然是件非常不利的消息，她向老楊吵，楊小亭也明白這種局面的，也急剖白道：
「我楊小亭有了你這樣的一位高貴的太太陪着我，還有這種下賤女人嗎？」九姨太圖瞬杏眼竪起了腰對老楊再繼續逼供：「別灌迷湯，我不吃這一套，老實說到底是不是你叫她來的？」老楊也急切賭咒道：「孫子王八旦才叫她來的，得罪了財神爺，叫我吃什麽穿什麽，能天天上囘力球場嗎？」九姨太的怒氣稍減退了些，追問說：「那未她大着肚子，找上門來的時候，你打算怎麽辦？」
楊小亭低聲在九姨太的耳邊說了一陣，九姨太說他眞缺德，將來會不會這樣對付她？老楊乘勢加些做工，表示効忠般跪上來了，說要是將來對不起九姨太時讓手鎗打死，九姨太撇了撇嘴道：「啍！要是有一天你對付我的時候，我就眞要你的命！」說畢熱終地以手臂圍着老楊。
吳素行鼓着快臨盆的大肚子，蹣跚地步到馬尼拉公寓的二零三號房前，把手中的紙條對了門上的號數不差，敲了幾下門，九姨太高聲問誰，素行說找楊先生，九姨太在開門前做了個眼色，楊小亭躱到門背後去，九姨太把門打開五分之一，眞接了當的向吳素行說：「喂！你就是從澳門來姓吳的，對不起，楊先生昨天到星加坡去了，留下這一個給你，叫你早一點兒向澳門去。」說罷將信遞與素行，就將房門秤然一聲關上了。
吳素行含着眼淚封拆開，見是一張由馬尼拉到香港的飛機票，她把情緒稍微冷靜一下，猛意識到楊小亭一定在房中，便用雙拳重重地打着門，邊帶着哀懇的聲調說：「小楊，小楊，你不能這樣狠心，我有話同你說。」
老楊和九姨太靜聽着不理會，九姨太蹲下身從鑰匙洞中往外望，素行打了半天門沒有反應，力竭聲嘶漸漸停下來，手持着機票漸漸離開，九姨太從鑰匙洞中見素行去遠，立起身來，老楊屏息了很久，這時輕輕地向九姨太問：「走了嗎？」「死鬼！」九姨太用力向老楊擰了一把。
五
素行帶着滿腔失望的情緒和拖着疲委的身體，踏入一駕四引擎的華麗客機，機中的乘客有二十多人，在飛機起飛後，他們有的看報，有的閒談，有的睡覺，吳素行却是十分不舒適的樣子，在她座位，左側從美國囘國的一對新婚夫婦王立民和樓玉琼很由音的看着她。
在飛機一高一低的雲層飛行中，素行衷心欲嘔，也懷着身孕的樓玉琼對她油然地生了同情心，趨座旁去看她，摸了素行的手有些冰冷，知道她穿得太少了，便將自己的大衣拿過來披在素行的身上，並扶着她走向機尾的洗手間去。
素行在洗手間稍事休息，感覺好了些，樓玉琼想洗手，一邊放水一邊把手口鑽戒除下請暫可戴着，說：「我時常洗了手忘記戴上的。」並問：「你身子有幾個月了？」素行答「八個月，你呢？」樓玉琼道：「七個月，王先生的家住在番港，我們的公婆還不知道我已經有了小孩呢。」
素行正欲同答，飛機突搖動得很利害，玉琼登時站立不住脚，飛機發生劇烈的震動，顯係機件操縱失靈，座客們驚叫，全機的秩序頓時混亂，一聲轟然劇響，接着是無聲的寂靜。
六
在報紙的新聞版上，刊着這樣一條令人注目的頭條新聞：
「菲港航機失事，倖存五人中之女乘客王立民夫人樓玉琼入醫院後產一男嬰，大小均安，詳情已迭見本報，茲悉樓所受之輕傷已吿痊愈，日內即可挈嬰返家………。」
荆棘滿佈的在人生的途程上，幾乎是踏入絶境的吳素行，在這次的飛機失事中，被人們誤認如樓玉琼了。
她被人誤認的緣由是：身上所穿的是樓玉琼的大衣，手上所戴的戒指也是樓玉琼的，同時也一樣地懷着臨盆的身孕，這樣吳素行她便忽然變成了僑富商王家的媳婦，她的私生下的孩子也變成王家唯一的孩子。
素行她靜躺在醫院裡，一位戴着眼鏡態度和靄的劉醫生向她道：「王太太，你今天覺得好點兒嗎？」素行聽到別人叫她王太太她感覺到很剌耳，劉醫生繼續道：「明兒再給你檢查一次，要是沒有什麽，遇兩天你就可以同家了。」素行怔怔地同答道：「回家？」在床邊上站立了許久的陳太太這時走近素行，親切的道：「啊，你婆婆聽見飛機失事，急得病倒了，她叫我來看看你。」陳太太見素行瞠目結合莫明其妙，忙把自己的身份介紹出來：「二少奶，我是你的姑媽，你跟立民在外國結婚的，不怪你不認識。」
素行聽了詫異道：「我幾時結婚來了？」陳太太聽了這話當得不得了，向劉醫生道：「阿彌陀佛，她連結婚都不記得了。」劉醫生安慰陳太太道：「慢慢兒她也許能夠復原的。」陳太太和劉醫生先復出去了。
行將他們目送出去，向正在餵奶的看護道：「這是怎麽囘事呀？」看護笑道：「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我拿張報紙給你瞧瞧吧。」
她把幾天報紙仔細地看完，詳悉了被人移花接木的情况，她思潮像十五個吊桶打水般的七上八下，她向看護索了紙筆，她想着她不能冒充王立民的太太，她應該將戒指還給王家同澳門去。她脫下戒指和摺好的信紙，一同放入一個信封內，這時睡在小床上的嬰孩大哭，這哭泣的聲音使吳驚覺。
素有注視了一會小孩，是那般肥碩可愛，他仍是宏亮地在哭，素行又想到，我又不能帶着孩子去做工作，要是不做工作，孩子誰來養呀？她無可奈何，只能伸手把信封裡的戒指仍戴在手指上，然後慢慢地將那封信撕成片片。
七
吳素行隨着姑母陳太太由醫院返同王家，王家僕從如雲，是個大富人家，素行這時的心情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有點莫明其妙的感覺，不知如何是好。姑母她說說：「咱們上樓吧，你婆婆在樓上病着，這是老毛病，她的脾氣很壞。」她見素行出神在聽，接着又道：「不過你別怕，囘頭你不用磕頭見禮，犯了忌諱，她最講究這些，你祗要叫一聲，將來再正式見禮好了！」
她們西個進入臥室，老太太正躺在床上，和近身的了環秋菊發着脾氣。她見到素行走進床邊，便瞪着眼睛從上打量到下，姑奶奶忙爲她們介紹：「大嫂這就是二少奶！二少奶，這就是你婆婆！」姑母見老太太的態度非常冷淡，便想用小孩子打開殭局，道：「奶媽！把孫少爺抱到老太太那兒去，讓孫子給奶奶磕頭！」
奶媽將小孫子凑上去，老太太嚴悛地道：「這麽點小孩子就懂磕頭了，那要變精怪了，讓我看看！」奶媽把孩子抱近了點，老太太對小孩道：「你眞註定是苦命，沒出娘胎就沒了爸爸……」
姑奶奶聽了老太太提了這話，怕撩起素行的傷心，忙走過去說：「大嫂，快別這麽說，二少奶今天第一天進門，也得討個吉利。」老太太聽了這話，勃然變色道：「有什麽吉利不吉利：她沒進門就不吉利了，我早就料到這門親事不合適，寫信去教立民把八字寄來合一合「他偏不肯，不信相，好，這一下又就把自己己給尅死了！」後面两句的音調像叫起來一樣，把旁邊的小孩子都嚇得驚哭起來，這一來使老太太更不高興：
「出去！出去！我還沒死，哭些什麽！出去，統統出去！」
大家無趣地走門，姑奶奶安慰吳素行：「二少奶。你婆婆就是這種脾氣，出去吧，我陪你去看看你的房間。」
八
姑奶奶將素行領入一間寬敞華麗的臥室後說：「二少奶，你今天一天也累了，我不陪你了，你休息休息吧，等一囘兒見。」吳素行四面觀着了一陣，奶媽將小孩放入小床在沙發上暗想：「我剛死裡逃生，誰知道又遇見這麼一個婆婆，我還是走吧。」她正要立起身，又聽到孩子的哭聲，續想到「走，走到那兒去呢，爲了孩子：我只能忍耐下來，過一天算一天了。」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覺得很疲倦，正把眼閉上一會，伺候老太太的媽媽忽然急急地推了門進來，吿訴素行，老太太昏過去了。
素行趕到老太太屋中，秋菊和春梅正嚇得沒法子直在啜泣，老太直僵地躺在床上，素行以熟練的姿態摸老太的脈息，翻開她的眼皮來視察，她匆急地說：「快打電話叫醫生來打強心針，遲了恐怕來不及了。」
秋菊從內取出一個皮篋給素行看，「這書天看護丁小姐請假回去留在這兒的，你看看也許有針。」
素行把皮篋打開，檢出一個瓶子，敏捷地把火酒蒸煮器點起來，命媽媽按住老太太的手臂，把蒸煮好的針注滿了藥水，再用皮帶紮着上臂，開始注射。
陳大夫接了電話匆寫趕到王府來，他見素行處理得非常老練，而且桌上的應用器具安排得井井有條，顯然是一個受過訓練的護士。便悄悄問秋菊，她是不是看護丁小姐的替工？秋菊吿訴他這就是在飛機上失事的二少奶奶。
素行見到陳大夫，抱歉地說：「我看她脈息差不多沒有了，恐怕躺誤了時候，所以冒昧地先給她打了一針。」
陳大夫到走到床前診治王太，向素行說：「她的反應相當好，這都是你的功勞。不過還沒有完全脱離危險，得有人通宵看護着哩。」
素行願意担當起這看護的責任，陳大夫問她前在那兒學過看護的？素行猛然想起自己的處境，囁嚅地不知道該怎麽說好，支吾地說：「哦，以前我在上海學的。」
陳醫生將一包藥片遞給素行，並囑咐給老太服用的畤間，再吿訴她：「有什麼變化時打電話，我馬上就來，還有，老太太喜歡自作主張，你得想辦法禁止她胡來。」
深夜，素行坐在椅上磕睡，時鐘沉重地打五點，素行猛然驚醒，向床一看，王老太太已醒了，雙目炯炯地望着吳，片刻的沉默後，王老太瘖啞地聲音問：「秋菊？」吳略一躇躊後然回答道：「是素行，呃，玉琼。」
她把藥包打開：倒了杯開水走近老太，老太懷疑地問她幹什麼，素行說劉大夫叫她伺侯老太吃藥。老太太搖了搖頭「我不要吃這些撈什子的外國藥。」她的聲音弱得像幽靈的低訴，尙未說完就閉上眼，双眉緊蹙，似乎在忍受一陣痛。素行拿着藥的杯水凑到她的唇邊，她睜眼見是藥片，張地閃開，連連搖頭，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素行無奈只能把藥片和開水放下。
老太太突然命素行將靠在牆一端的紅木打開，將一個小玻璃瓶拿出來，素行取到囘到床前，老太從瓶中倒出幾粒黑色藥丸在掌心，令素行拿杯開水給她。
素行說陳大夫沒讓她給老太服這種藥。老太爭辯說這藥比洋藥靈得多。素行也固執地道：「不，除了陳大夫給的藥，我不能給別的給你！」老太怒目向她說，這是她自己吃藥，不關別人的事。素行微笑着但仍搖首說：「爲了媽的身體，我祇好違抗媽的命令了！」老太氣得睡了下去。
老太雖是強忍着，但痛得終感不支，祇好向素行屈服，問：「陳醫生的藥止痛嗎？」素行乘勢坐在床沿上，吿她絶對止痛，拿藥給她服下去。沒有多久果然感到好些。
老太望鐘已六點一刻，知道素行已伴了她一個通宵，促她睡覺去。素行温婉地說：「不要緊，陳大夫讓我陪着你的。」說畢將子爲老太蓋好，這樣老太太漸漸對她有了好感了，她將記錄表填好，二眼望出去接觸到立民的照片，不覺地將紀錄牌從手中滑了下來，老太問她幹什麽，她搖頭說沒什麼，走過來向老太按脈，老太發竟她手有點發抖，還以為她是剛才看到了立民的照片難受，便親切地安慰道：「別難受，人死不能復生，明天我叫人把他的照片帶走，免得你難受，去睡吧。」老太又叫住素行，吿訴她道：「哦，我忘了告訴你，立人今天要同來了！」
素行莫名其妙地問誰！老太提着在壁爐上的照片道：「立人，立民的哥哥！就是他。」
九
素行正在房間中替小孩縫衣服，忽見老太太由兩個丫頭扶待着走進房來，吿訴素行，今天好得多了，說着走近小床，詢問奶媽給小孩吃奶的時間，注視了小孩一會感傷地說道：「這個孩子眞和立民小時候一樣，可惜生下來就沒有了爸爸。」叫奶媽俟孩子醒後，抱過她屋裡去，讓她親近親近。
外面汽車喇叭響，與老太方診完病的劉醫生收拾了醫具後走下樓去，在樓梯上正好與王立人打個照面，便急喊「立人兄！」接着又道：「上去看看老太太吧，她望了你很久了！」立人道：「聽司機說，媽的病最近嚴重過一次。」劉醫生答道：「是啊！已經暈過去了，幸虧二少奶是學過醫的，及時給打了針，才算救過來！」
立人聽了詫異說：「聽說她是學音樂的，怎麼又學過醫呢？」接着向劉醫生說：「我上樓去看看媽媽，同頭再說。」
素行從自己臥室走出來，經過自樓梯口，恰巧立人自樓梯躍奔而上，幾乎撞了個滿懷，她定眼一看，見來者正是照片上的那個王立人，不覺呆了，接着勉強微笑問：「你是——的哥哥嗎，」立人見她穿着素服答道：「你是弟妹嗎？」素行點了點頭說：「我眼睛眞鈍，猛然間認不得了。」
立人囘憶道・：「你跟三弟在紐約結婚，他叫我去參加你們的婚禮，可是那時候我準備畢業考試，不能到紐約去，」說到這裡立人的聲調變得低沉了。「從此不能夠跟他見面了。」他悲哀地把眼向下看，一會兒抬眼向她愕視，發覺她好像沒事人一樣，不覺有點詫異，素行也查覺立人的態度有些驚疑，忙低頭避開他的目光。
立人走進母親屋門，王老太太喊了老大，立人趨前握着她的手，母子久別乍逢，悲喜交集，半嚮相對無言，老太太眼圈一紅，淚湧入眶內說：「我想不到你二弟……」接着咽梗得說不出話來了。
老太太吿訴立人，這次多虧他弟妹看護，要不是她孝順，陪了幾個通宵，也許連他也看不耐了。
立人說向她弟妹提起立民的專，有點模模糊糊地，這令他感到奇怪。老太說：「她起先也覺得奇怪，可是陳大夫說，這是因爲失事的時候，她的腦筋給震壞了，一時還不會復原好。」
十
老太太爲立人歸來特舉行了一個很城大的讌會，席畢大家閒坐在水角落聊天，陳大夫向素行問道：「她以前在美國那個學校學音樂的？」素行頓時感到窘極，答道：「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了。」人在一旁聽見他們的對話，偷眼注規吳素行。
姑媽走向陳大夫，請他彈關鋼琴助興，陳醫生笑道：「放着這樣一位音樂家在旁邊，我怎麽敢献醜？」姑媽猛省起，向吳素行：「唉，我倒忘記了！二少爺奶是鋼琴專家了，快來彈一個。」賓客們聽了這話，一陣熱烈鼓掌。
素行面臨到嚴重地放騐，她窘澁地道：「我記憶力不好，曲譜兒全忘記了，而且我今天頭很痛，很想囘房去歇一會兒。」說完站起向衆吿追囘房。
立人冷笑點頭，心裡非常懷疑。
一天在飯後，老太太，素行和立人都留在客廳裏，佣人用托盤替老太太倒茶過來，素行立刻去把托盤接過來，正要囘身的時候，聽老向立人道：
「立人，你覺得你弟妹怎麽樣？」素行提高警覺站立着呆聽不動，立人答道：「媽，你對她有特別發現？」老太夫說非常特別，擱在心裡好久了，沒時候說出來！素行聽了這話，拿着的托盤搖搖欲墜，茶杯在盤裡像立刻要掉下來。老太續說：「可見有許多車體，雖然是隱藏起來的，可是總有一天要被人發現的。」這句話令素行聽了頓時手足無措，不覺把手中的杯子打碎，她極掩飾道：「對不起，我一時失手。」老太一邊讓佣人收拾，邊叫素行坐過來。
老太續繼說：「她是學音樂的，我先想一個學音樂的女人，一定要驕生慣養，不適合做家庭婦女的，可是後來，我知道她又學過看護，相處幾天以後，我發現她。」素行呆呆地聽着，老太又道：「來絶對不是理想當中所謂音樂家，而是一個十足的家庭婦女！」言語中極表對素行好感，素行聽完這一段話，深深地喘了口氣。
十一
立人已經從素行的態度，談話，舉止中體察出的可疑之點，他斷定素行是冒名頂替，爲了加強他忖測，他向那菲港機的航空公司調查，航空公司供給了他全部乘家名單，和當時的申請書和照片，他証實了他所忖測是不錯，便决定上樓去將眞情吿知母親。
立人向老太道：「我有一件事要吿訴你，是關于弟妹的！」老太道：「我也有一事要吿訴你，你去把她叫來。」老夫太屏退左右，素行隨着立人入室，老太命他們坐下聽她說話，立人搶着說：「媽！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跟她説，這是關于她的。」説畢指着素行，素行大驚驀地站了起來，托言頭痛要走。老太道：「我的事比你還重要，你等一等，趁今天沒什事，我拿我的遺囑跟你們說一說！」
立人注視着素行，素行突然道：「我跟孩子不要遺產。」立人聽了這話，不覺驚視素行，老太極安慰道：「別孩子氣，我是分得很公平的。」堅决道：「我眞不要，祗要我能永久服侍你，我就滿足了。」說聲不禁嗚嗚哭起來了，走了出去。
立人看了這情形，向他母親道：「媽，也許弟妹想到二弟了，我們還是暫時別提吧。」但他心裡却暗暗奇怪，為什麽她平日從未那二弟哭過，今日忽然爲了分遺產反令傷心到這般地步。這時老太太囑他去勸勸素行。
十二
素行回到房中，呆呆地走到床邊坐下，她沉入徘徊在岐路深思中，她想，看起來，她冒名頂替的事，立人已經知道了，不過他好像還不打算說穿！他是不是有什麽計劃呢？爲了無辜的小孩，爲了將來的生活，不能不提心吊胆的呆下去，可是現在實在不能再呆了，還是走吧，但以後生活怎麽樣？祇好不管了，趕怏走還來得及，還不至於丢醜！
她决定走，把幾件孩子的衣服放在箱裡，抱起小孩走，她走到門口開門，立人已立在外邊。
她大驚，想極力掩飾，返囘床邊坐定，立人說再爲她講個故事，這故事有着偵探意味，和她講出來解解悶。素行勉強地點頭。
立人這故事完全是影射着素行的秘密，素行聽了大驚失色，在這故事的結尾立入說：「她這個企圖是爲了她的孩子，這個可憐的女人，爲了她自己的孩子，不惜冒名頂替在人家家裡忍辱偷生！」
素行聽完了這些話，不禁大哭。立人走進前說：「我已經發過誓，我一定要用我的全副精力來幫忙那個女人，因爲那個女人不但可憐，而且有許多地方，實在使人可愛！」
素行体味這些話，破涕而笑了，立人微笑的望着她，她含情脈脈地低下頭去。
老太對素行自從那晚看護終宵印象漸佳後，是覺得她可憐，由可憐而同情，這樣便不由自由地就非常喜歡她。她知道素行會跳舞，同時也怕她鎮日悶在家裡無聊賴，便叫立人陪他弟妹出外去散散悶。
他們在舞塲中依偎着跳舞，多彩多姿的色彩變幻與令人陶醉的音樂，都令他們的情感超速地向上沸熱。
沒料到的是薄倖而陰險的楊小亭竟也在這間舞塲中出現，他原以爲素行已是乘那菲港機遇難，突然見到素行自然大驚。他和人打聽知道立人是此間富戶的大少爺，素行是這家的二少奶奶，她一想這是令他勒索敲詐好機會，便從電話簿中翻檢到王宅的電話號碼和住址，不時從電話和寫信給素行，素行受着他極太的威脅。
十三
在最後楊小亭的一封信給素行的哀的美敦書裹，素行看事情巳如箭在弓弦無法拖延下去，便親白到公寓去會晤楊小亭。
素行和老楊開門見山說：「楊小亭，你害得我太苦了，難道你對於我們母子不能放鬆一步嗎？」老楊滿臉無頼地道：「我也不跟你多說啦，反正我要你帶着孩子跟我走！」
素行忙道：「王家老太太很喜歡那個孩子，你能不能讓孩子歸了王家，讓他也有個前途。」
老楊想了想說：「好，那麽你就給我五萬塊錢，算我把孩子賣給了王家吧。」
素行追問他，是不是給了五萬塊錢就永遠沒有麻煩了呢？老楊點頭稱是，素行便把前幾天老太太給她的一存欵支票簿取出，簽寫了五萬元，給遞給了楊小亭轉身便走。
老楊拿到支票，馬上變了臉，攔住了素行的去路說還有事要談下去，素行訝道，不是你說了給錢不再麻煩嗎？老楊陰險的說，不要把事看得這麽簡單，說王家財產有好幾千萬，就拿這五萬塊錢就能打發嗎，一陣奸笑後向素行道：
「現在有两個辦法，任憑你選擇一個，第一，這兒有一封信，寫給王家老太太的，將你的來歷和冒充的經遇寫得詳詳細細，拿你這張支票附在信內作爲唯一的証據，讓王家知道一切經過，把你趕出來。」素行問他第二個辦法是什麽，老楊續說：「第二個辦法，那是两全其美的辦法，這兒寫好了一張紙，我唸給你聽：「吳素行又名樓玉琼？乃楊小亭之結髮妻子，生有男孩一名，今後素行如有任何財產，自願全部交與丈夫共同享受之。」底下你就簽一個字就得了，反正那個老太婆心臟病早晚就快死了，你不是立刻可以分到很多家財？
素行不肯族這毒辣的契約，楊小亭威脅着她要實行第一個辨法，素行在萬分無奈中站抖地把名字簽在這張紙上。簽畢住門外就跑，楊小亭得意的獰笑，他想龐大的財產在握了。
吳素行離開公寓，坐在的士上，愈想心中愈不忿，車駛到家門後，她叫司機稍候，她跑入立人的房裡，抽開書桌抽斗，將立人的一根自衛手鎗取在手裡，用手帕包好，又匆匆乘原車駛返公寓。
佣人急急跑到樓上，吿訴老太和正在房中講話的立人，說二少奶拿了手鎗匆匆地奔了出去，老太意識到一定有什麽重大事發生，便令立人速去査看。立人從素行倉猝中忘記提去的手袋內找出一個公寓地址電母字條，便急急鴛車追蹤而出。
十四
素行輕輕地推開這公當三一三號房，見房內桌椅零亂不堪，楊小亭一手持紙側臥床上，桌上捲烟仍在燃燒。她凝視全室後，在手帕中取出手鎗，向楊床邊慢慢移近。
她看見楊手中還握着她頃才簽了字的那張紙，便躡足上前猛然搶在手，這時楊身體略動，素行以爲他將反身抵抗，便失火開了一鎗。
鎗聲甫畢，有一隻強有力的手將她的臂膊拉住，是王立人。立人問道：「怎麽你開鎗打死他的嗎？」素行對當前的突變呆若木雞，立人將她手鎗奪下扶她坐下。稍頃素行答道「我並沒有打他，不知道怎麽一下走了火。」立人安慰她道：「事情已經做了，不要驚嚇，要放鎭靜些。」
這時走廊中擁着許多人群，警察首先進了來，在立人手中繳取了手鎗，詰問是誰開的鎗？立人鎭靜而坦然地答是他，素行搶着說是她。警探長也帶了幾個幹探續入，警察報吿說：「這男的說他開鎗的，這女的也說她開鎗的，看見女的先進來，男的後進來。」
警探長吩咐先把他們送到警局，他留在現塲仔細査勘。
十五
吳素行和王立人暫羈在警署裡，不久警察長也趕到，在一間和外邊隔離的小間辨公室詢問吳和王，問他們究竟誰開的鎗？一枝鎗决不會兩個人同時開鎗。素行和立人還爭着承認是自已開的鎗，警探長知道這裡面一定有着蹊，可能這兩個人都不是兇犯，便點頭道：「好吧，等他們調査下來再說罷。」
一小時後，寂靜說斗室電話鈴聲猝起，警探通知探長又發現了新的線索。探長正欲盤問素行和立人，警士進來說：「有一位老太太話要見他們二位。」警探長允准。
走進來的是吳王的姑媽，她以巾掩目哭得很利害，她將一封信遞給了警探長，轉身吿訴素行和立人說老太太半個鐘頭以前去世了，他們聽了傷心不已。
警探長把姑碼遞來的信閱畢，轉遽與立人看，微笑着說道：「這兒兩個人還弄不清楚，又加一個老太太，說是她打死了人，眞是笑話！」原來老太太聽見二少奶拿鎗出去，想必是有不共戴夭之仇，想自己已在垂死，不如索性移花接木自己承當，在臨終前命姑媽媽趕寫了這封信以備萬一・及姑奶奶得悉二少奶果然殺死人被拘警局，老太太又已猝然歸西，便趕忙遞進此信想爲素行洗脫罪名。
素行和立人正淚盈滿眶的讀着信，一名警士像有極重要的事進來輕輕向警探長說了一句，警探長聽了立刻起身用急速的步伐出去，警探長停足的地方距室不遠，素行便和立人靠近門口凝神傾聽。
這件鎗殺案有了柳暗花明的重大發展，眞兇是曾和楊小亭奸戀私奔到菲島棲止的九姨太，在証據確鑿下已無可抵頓。警探長盤詰她爲什麽要打死楊小亭？
九姨太侃侃地供道：「因爲他拿我的錢都騙光了，又想跟另外一個有錢的女人鬼混，我早就跟他說過，任他走到天涯海角，總要給我找到的，幹掉他才痛快！」
真情是這樣的，常吳素行簽好那張老楊寫好分潤家產的字據後，她走出老楊的房門，恰在公寓暗處的九姨太看在眼裏，她以為老楊又勾搭上什麼女人，便推開房門向他理論，老楊見她驀地從菲島不速而至，也暗吃一驚，素行的那張五萬元支票還沒有來得及收起，為九姨瞥在眼裡，向楊搶奪，楊急把那張分潤家書字據從桌上握在手裡九姨太見他這般緊張非常疑心，一定要楊交出來看，老楊是死也命不肯放手，與九姨太扭鬥起來，在氣急中九姨太開鎗擊斃了老楊。
警探長見這件兇案已經水落石出，便回到辦公室向素行他們說：「現在証明楊小亭是另外一個女人打死的，身上的子彈也是這枝手鎗中的，你們的子彈根本打在牆上。」繼温露地向着吳王說：「好了，两位都無罪，囘去吧。」
素行和立人驚喜地相抱並和警長拉手。
他們相偕走出，姑媽歡天喜她的把他們迎了出來。
立人和素行在相互諒解與愛慕下成為伴侶。
把家產捐出了一部份創辦了這有益社會造福人群的慈濟醫院，和舉辦了和院務相輔而行的護士訓練學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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