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白
距離繁華都市十多哩的某一角落,有一古寺。上懸一匾額,寫着「太虛古刹」四個大字。寺門前,有一個中年男子,穿着一套陳舊的西裝,滿面垢汚,頭髪蓬亂,精神頹喪。他雖是這個模樣兒,但尙不掩其淸秀之貌。
他慌慌張張地步進古寺,找了方丈,便雙脚跪下,口裏說道:「大師,請你收留我,我是誠心的,請大師替我削去三千煩惱絲吧!」
方丈說:「你爲何要這樣?吿訴我!」
那男子說:「我是囚犯,現在剛逃出獄,我需要懺悔,我需要懺悔!」
「你能懺悔。不要緊!」方丈說:「只耍你囘去好好地重新做人。出家容易,歸家難。你爲一時情感所衝動,願做和尙。可是你凡塵未脫,若再還俗,未免辱了佛門。你要知道:人生遭遇,並非能盡如人意,所作但求無愧于心,便算是做人之道了!」
「大師!」男子沮喪地說:「我所作所爲,就是有愧於己,我一生違背良心,爲了慾的滿足,什麽也幹,我對不起社會,更對不起自己。請大師方便,爲我削去三千煩惱絲吧!」
「阿爾陀佛!」方丈說:「你是誰?何故耍出家?詳細吿訴我!」
那人接續說:
「我姓蕭,名叫月白,三十五歲。十五年前,我的父親蕭正庭臨死之前,我的大哥蕭月明,迫着父親簽下一份不公平的遺囑。我們在廣州西關蕭丞蔭堂。原有家產數十萬,但分給我只有一千塊。因爲我是妾侍的兒子,沒有權力與他爭,由是便另行租一間小房子,我和母親,二嫂住在那裏。我去找了未婚妻的父親張伯樂岳父安慰我,未婚妻張露淸也勉勵我說:遺產不足付恃,只要我有志氣。我受了岳父和未婚妻慰勉的感動,便在岳父的成和堂藥材舖裏做事。豈知戰事爆發,敵機來炸,炸死了母親,二嫂和成和堂。而岳父和未婚妻已經一齊囘去肇慶。投奔大哥,大嫂不肯收留,且給她駡了一囘。由此孑然一身,伶仃徬惶。幸喜碰到同學于立凡,我們兩人,便赴肇慶,在窮窘中。『窮則變,變則通。』」
(畫面上跟着月日的話,映出人物和情景。)
X X X
月白又說:「我們在熱鬧的市街中分設二個鬻字攤,那一天……
一個花枝招展的女郞經鬻字攤而過,臨行頻頻注目而視,月白只好低下頭來。女郞過後不久,又有一個操鳳城口音的女子,行近攤前說:
「先生,你是接寫書信的嗎?」
「是的,你為甚麼信,請坐下來。」月白答說:
「不是我,是我的主人要寫。你可以到我們家裏來嗎?」
月白想了一囘,這是第一個顧客,豈可錯過,便答應她:
「好!我跟你來。」
抵達一所華麗洋房,室內陳設得十分講究,有若富貴人家。那女子恭敬地說:
「先生,請坐!」頓一頓再說:「請候片刻!」
等一囘,女主人出來了,那便是剛才在鬻字攤駐足的女郞,穿一件黑緞旗袍。脚下一雙高踭皮鞋,姗姗而至。姿容冶艶,神態妖媚。
「姑娘你不是耍寫信嗎?寫什麼信?」
女郞婀娜走近沙發,妖嬈地坐下,並不作答。
「寫家信嗎?」月白忙取出紙筆來再問說:
「急甚麽?」女郞嬌嗔地說:又喊着:「亞明,取我的信箋來!」仝時輕蔑地把月白的信紙扯碎,去掉在地下。
月白俯身收拾地上巳批斷的信箋後,抬起頭來,猛不妨碰着女郞的粉臉,很覺跼促不安。那女郞却毫不在意地從棹上一個精美的煙盒裹抽出一支香烟送過來:
「先生,請吸支烟。」
「對不起,我不會吸烟的。」
女郞順手將香烟裝在自己嘴裏:「有火柴嗎?」
月白呆了一囘,在衣袋裏取出一匣火柴,勉强爲她點上。
「先生貴庚?」女郞吸上一口烟突然地一問:
「二十一歲。」
「貴姓名?」
「姓蕭名月白。」
「啊!多年靑,而且不會吸烟。」女郞說着對正月白的臉,噴用滿滿一口烟。月白沒有提防這一着,手足無措,連連咳了數聲。
「蕭先生,你是個大好靑年,英俊聰明,爲甚麼不上學校念書?」
「唉!一言難盡。」月白淡淡地囘答她一句,繼而想起寫信來。又說:
「姑娘,你要為甚麽信?請快點!」
「啊!亞明,還不取出信箋來,累蕭先生久候了。」
女傭從房裏取出一叠精緻的箋紙來,女郞亦取出十多封信來。
「蕭先生,這些都是向我求婚的信。」女郞說:「請你替我作覆吧!不用着急,且讓我把我的身世吿訴你,好使你容易作覆。我姓花,名飄零,今年廿二歲。當我十五歲時,曾經和一個靑年結過婚,過了甜蜜的生活。但是不久,兩人意見不合,就此仳離。我受了不少的經驗和敎訓,巳是一個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女人。所以對這些求婚者,有的是富商,有的是王孫貴介,靑年的,老成的,我都無意再婚。求你替我婉言謝絕他們吧!」
「蕭先生,先覆這一封吧。」花飄零從中抽出一封信來說:「他是一個年老的富商。」
月白接着一看,提起筆來,霎時寫好覆信。
花飄零閱讀後,稱讚道:「蕭先生文學修養眞好,措詞又得當!」
月白趕快接看寫覆另外的信,迅速寫妥。花飄零經過閱後讚道:「蕭先生,眞有才幹,靑年的,你寫白話,老年的,你寫文言……數語,巳完全達我之意!」
「花小姐,我耍返家了。」
「還家嗎?尊夫人在等候你罷?」
「不!我還未完婚。」
「哦!你還未結婚?」花飄零似有所得興奮地笑咪咪媚他一眼說:
「花小姐,我眞要還家了,我還有個朋友等我。」
「朋友?」花飄零媚眼一瞬嬌嗔地說「女朋友吧?」
「不!是我的男同學,同在一塊兒。」
「且慢!大槪你肚子也餓了。」接着喊了一聲:「亞明!」亞明從傍走出來聽命。
「亞明,你拿了兩杯咖啡牛乳,一盤三文治來!」
亞明應聲而出,一囘兒,端出咖啡和三文治來,放在餐檯上。
「蕭先生,不耍客氣,請用吧!」二人走近餐檯,花飄零行近他的身側,伸一隻纖纖玉手,輕輕地傍在他的肩上,將整個身軀斜倚着他。月白感覺得一股香氣直透進他的心房,頓卽起立說:「花小姐,請你尊重些,男女有別,孤男寡女,這樣兒是不妥的。」
「蕭先生,你太傻了,這屋子是我的,有甚麽關碍呢?」當飄零撥開她的手後,她又說:
「這杯是你的,喝吧!怎樣呆呆地坐,不要客氣!」
月白無可奈何喝了咖啡,便要吿辭:「花小姐,我耍走了!」。
「蕭先生,你說話文雅,才學淵博你能敎導我嗎?我願請你爲師!」花飄零斜纏着不放他走:
「豈敢!我那有此才幹,再見!」月白起身便想走:
「呵!我還未送給你一點酬報。」
「不用了,巳經請我吃,寫幾封信算甚麽。」
「亞明,拿我的手提包來!」
亞明拿出她的手提包遞給她,花飄零從皮包中取出一叠鈔票,送到月白前面。月白看來有百餘元,不禁一怔說:
「花小姐,我不敢領受這樣巨款,還給你!」
「拿去吧!這是你應得的。錢呢,有何所謂!」
月白意外地得到這許多鈔票,奔囘小旅舍,于立凡巳經不在那邊。
翌早,他到一家咖啡座找到于立凡。
「你猜我昨天獲得多少?」月白得意地問着:
「兩塊錢吧。」立凡答:
「不!」隨手將昨天花飄零給他的鈔票拿出來道:「這欵便是。」
于立凡亦爲他瞠目。正在喝咖啡,室外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穿着衣裙,似女學生模樣走過去,月白似有所覺觸地說:
「呵!她好像張露淸。」他要起身追她,立凡却止住了他說:「你還是孩子氣,那裏有個張露淸,你想痴了吧!」
話還未了,花飄零巳亭亭玉立地在檯前,滿臉笑容向月白道:
「哦!原來你們在這裏喝茶,我找了半天,找不到你。」
「花小姐,請坐!這位是我的同學于立凡先生。」
「于先生。」花飄零應口招呼並道:「我有許多請柬要寫,請蕭先生和于先生幫忙,到我屋子裏來,于先生也賜光麽?」
月白憶起昨天應介的將,有點躊躇,于立凡却一口應承,並催促月白:
「我們就去吧!」
X X X
在花飄零的屋裏,月白和立凡埋頭寫請柬,一個又一個。花飄零却從旁殷勤勸酒,一杯又一杯。
「不要喝了,還有這麼多未曾寫好。」
「沒有關係,再來一杯,賸下這幾張,就是寫不完,我可以用電話約他們,因爲都是熟朋友。」
月白和立凡經不起酒性發作,醉了。躺在沙發上,倒下去。
花飄零趕快扶着月白入她的閨房去。
X X X
一條商店林立的街衢中,立凡和月白兩人,躑躅街頭。立凡正想買件衣服,月白却注意找一個房子。突然看到一家寫着瑞豐米舖,櫃前立着一個老年人,正像張伯,月白走近前,果然是張伯。
「張伯,你在這裏做生意嗎?」
張伯抬頑一看,見是月白,喜說:
「月白你從那裏來?戰事爆發後我們寫過許多信給你,都沒有囘音。」
「張伯,你好吧,因爲戰事一發,我的母親和二嫂都給敵機炸死了,成和堂亦炸平了,我和同學逃難到此。你們的信並未收到。」月白羞慚地說不出代接書信的事。又詢着張伯道:「你們住在那裏?」
「就住在附近呢,我帶你一同去和露淸會面吧。」
「好!」月白應了一聲:又轉頭找着立凡叫說:「立凡不要買了,改天再來吧,快來見見張伯!」
立凡應聲放下一條正想買得的西裝外衣,跑近月白,月白介紹道:
「這便是我的岳父張世伯。」又指立凡道:「這是我的同學于立凡。」
「哦!于先生,我們一齊去。」張世說:
X X X
張伯帶了立凡和月白走進他的屋裏,上了樓,三人坐下。
這個樓上,佈置得整整有條。淸潔雅靜,顯示是一個小康之家。
「露清呢?」月白急急地問:
「露淸就出來了。」張伯才道過,一個嫻淑美麗的女子,巳從裏面走出來:
「呵!月白哥,你幾時來的?我們非常想念你!寫了幾封信去,亦沒消息。」
「露淸,自從那天敵機炸死了我的母親和二嫂,成和堂也給它炸毁了之後。我找不到你,知道你們已囘來肇慶,但因爲地址遺失了,所以沒有寫信來,請你原諒我吧!」
「現在好了!你可以在這裏一齊住下。」
「是的,我正希望張伯指導我。」
「爸爸,你不是買兩張戲要要同我去看電影嗎?」張露淸提起來說:
「我幾乎忘記了,你就仝月白去看吧。」張伯道完,一面又拉着立凡的手說:「立凡,我們那邊坐,他倆久別重逢,讓他們談談。」
於是立凡跟張伯走開。
「露淸你瘦點了!」
「月白哥,你亦瘦點!你必定是時時念着我吧?」
「我時時想念着你,你當然也是懷念着我!」
「時間到了,我們看電影去!」
「我這裏有錢。」月白的手插進衣袋裏,但拿不出來。
「你的錢沒有了嗎?我有,我們去!」露淸說:
X X X
月白與露淸看完電影,走出戲院。兩人手挽手進入一個咖啡座,找了一隻空檯子坐下。
「月白哥,這部電影情節很好,可是那女子爲環境所迫,才會這樣,那男子實在不應該報復她。你說對嗎?」
「做戲呢,並不是眞的!」月白道:「你要喝什麽?」
「一杯茶。」
「伙計,兩杯荼!」月白喊:伙計拿茶來,却見花飄等也來了,並且走近他們道:
「蕭先生:你在這裏喝茶嗎?」她說完;隨手移動一隻櫈子,便自坐下,加入這隻檯來。
「她是誰?」露淸滿腹狐疑,急急地一問:
「……這位是花飄零小姐。」月白窘迫着替她介紹:「她是張韻小姐。」
「蕭先生,你多好吧?那天你喝醉了酒,令我十分麻煩,幸而你不曾因此生病,但我很掛念着你呢!」
「……」月白無辭以對。
露淸妬火難遏,不待喝口茶,便自先走,月白隨後跟出。留着花飄零獨自得意而笑。
X X X
市中心,瑞豐米舖裏,生意很是熱鬧。立凡在櫃檯上,打着算盤,埋頭計算進支,月白立在中間招呼顧客。此時: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進來,走到月白前面。月白一見她,好似着了魔,立時將剛才興奮活潑的神情消失,感覺全身不能自然,勉强說:
「花小姐,要光顧嗎?」
「是的,有上好白米嗎?給我五十斤,你替我拿點貨樣來看看!」
「有,有的!亞和,你替花小姐挑選上好的貨辦來!」
「爲什麽範別人?我偏要你!」
「……」月白現出了更爲尷介的表情,正想走開。
「我有話吿訴你,不要走!我們到那邊吃點東西,一塊兒談談吧。」花飄零再紏纏他說:
「不成!我受張伯委托,要好好地看顧這店舖。不能隨意離開這裡。」
「我有句秘密話對你講。」
「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這裏人多,不便談的。」
「不妨事,你盡管說,快講吧!」
「你願意嗎?我講。那個張露淸小姐,不是你的未婚妻嗎?爲甚麽却和另外一個俊俏,靑年拍拖?而且有一天的晚上,我親眼看到她和一個靑年,很親蜜地坐在一塊兒看電影。黑暗中他們擁抱着,接了一個吻!」
「我不相信,不會有此等事!」月白嘴上雖然這樣說,臉上却泛上一層紅色。
「我當時也以爲是看錯,但是後來細詳一瞧果然是她!」
「還有甚麽事嗎?花小姐。」
「沒有了,你不相信,是最好的。
等一囘你送五十斤米來。」
花飄零看到月白不能掩沒他內心的妬氣,自謂計售,說完後便施施然而去。
花飄零轉身到張家,見了露淸。
「張小姐,你對蕭先生的行動,要時加注意才好,約束他些兒,不然會出岔子的!」露淸見飄零來,正在不悅,她却劈頭便道:
「甚麼事兒?」
「自從也那天在我家裏喝醉酒,在我房裏鬧過一宵之後,我以爲他會就此規規矩矩。那知道,那天他又到我那里向我紏纏,我是一個靑年寡婦啊!」
「有這樣的事?」
「當然不會假的,而且向我求婚,說他並不是眞心愛你,爲着你的父親有錢,將來他如果錢到了手,便不會愛你。」
「……」露淸聽過後,引起了她的怒火了。說不出甚麽。
「他跪着向我說甚麽:『如果我不肯嫁地,他便要自殺!』……」
「你愛他嗎?」露淸不等她說完,截斷了她的話,突然一問:
「我不會愛他的,我愛他的才學。我不愛他的品格。」花飄零說:
露淸究竟還是一個未經世故的女孩子,不察是計。悲從中來,兩行眼淚竟奪眶而出,悲傷地哭了起來。
飄零正要添點柴油,却聽到有人上梯的脚步聲,便說聲:「再見!」閃身而出。走到門外,果看到月白上樓,好在門後一避,並未碰着。
月白步進客廳,看到露淸似受了委屈,汪汪地哭着,摸不着頭腦。
「甚麽事情?」月白偶而看到地上剛才露清打跌的爛杯子,轉口又說「哦!跌爛杯嗎?跌爛了再買,何必哭?」
「滾!滾!我不需要你,快滾,你這沒良心的!」
「好了,不要氣!甚麽事體,你動起這麽大的火?」
「甚麽事體,你跟她去吧何必來我這裡。你追求地,你滾!快滾!」
「嘿!你和人家拍拖,你和男人看電影,你和他接吻,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我還未開口,你却裝腔罵着我,你這女子!」月白給她一駡再駡,也動起火來了。
「我和誰拍拖;我和誰看電影;我和誰接吻?快說!」露淸從坐椅上立起身來指向月白迫他答覆道:
此時兩人吵鬧之聲,驚動了張伯,老人家便從裏面走出來。驚問道:
「好好的,吵鬧甚麽?」
「爸爸,他說我和男人拍拖,看電影呢!」露淸道:
「月白,她耍出街,會和你去,她要看電影,會和你去。她還要和誰去?」
「爸爸,他眞沒廉恥!我不需耍他!他向花飄零求婚呢!」露清哭着訴說:
「誰說?」月白究問他:復向張伯說:「世伯,她誣我跟飄零求婚呢!」
「爸爸,誰跟他說,我和誰拍拖;看電影;接吻?你叫他說!」
「是啊!月白誰告訴你?」
「世伯,我幾時向花飄零求婚?誰吿訴她?」
「是!露清誰吿訴你?快說!月白,你也快說!」
「花飄零親眼見過,他吿訴我。」月白道:
「花飄零剛才親自對我說的。」露淸道:
「原來都是花飄零!」張伯一手拉着露淸,一手拉着月白道「不是我知道,你們便上當。咳!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爲甚麼你們會輕便相信她的挑撥,佈弄?」
「是啊!我幾乎上了她的當。」月白深覺剛才孟浪,悔悟地自言自語:
張伯止住了他們的吵鬧,冰解了他們的妬氣,進一步地替他們想了一條重復和好的路:「不要吵了,你們倆還是看電影消遣去吧!」
月白乘機便要露淸跟他去看電影,她才囘嗔作喜。張伯看愛女和月白復好,撚着鬚兒,快慰地微微一笑。
X X X
——幕上移囘到蕭月白向太虛寺方丈求懺悔,詳吿身世的鏡頭。
「那麽,你們巳復歡好,生活安定,何必灰心?」方丈問:
月白答:「大師,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幅。那時戰爭迫近,糧價日漲,岳父便令我和立凡蓄意囤積,以謀居奇,爲政府偵知,岳父被捕,我將囤米獻出,才釋放了他,但他出獄後,一怒而病,倒在床上,爬不起來……
(畫面映出月日說的人物和情景。)
X X X
「嘿!月白,立凡,你們對得起我嗎?我賺了錢,亦是爲你們將來着想啊,養着你們兩個人,却來害我,豈有此理!滾!你們快滾!」張伯怒不可遏氣喘喘地咆哮着:
「世伯,這並不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們!」月白在床前哀哀地解釋:
「爸爸,你不要生氣了。就原諒了他們這一遭吧!」露淸在傍彎着苦苦哀求:
「露淸,不許你說!」張伯越喊越氣越氣越喊:「我厚待你們:你們却恩將仇報,累了我破產,好!從前婚約,我此時一言扯毁,從今天起,不准你和他在一起!」
露淸傷心地哭。
「你們快滾!」張伯再迫着月白和立凡走。
「月白,我們走,走!」立凡經不起張伯的辱駡,拉着月白要走:
「滾!快替我滾!這裏不容你們駐足!」張伯又喊:「立凡,你是和他同謀來害我的,我永遠不能原宥你!」
「月白,走!大丈夫何患無容身之地。」月白尙有點戀戀不捨,立凡却憤憤地堅决要他同走。他迫於情勢,只好跟立凡走出。才步出房外,露清巳跟出來叫說:
「月白哥,你不要走!」
「露清,你要父親?還是耍月白?要他,你便跟也走!」張伯在房內叫着:
露清伸出兩臂抛上月白的肩上,緊緊地抱着,粉臉偎着他的頰腮,眼淚籟籟地悲泣着,立凡却先自走前幾步。
「露淸,你還愛我嗎?」
「月白哥,我永遠愛你的!你放心!」
「露清,你愛他,就不耍爸爸!愛爸爸,就要捨棄他!任你選擇。滾!快滾!」張伯又在喊:
「走吧!」立凡不能忍受,囘轉身來拍着月白的背:
月白無可如何,只好和立凡走。露淸痛苦萬分,悽惻大哭。眼看着月白捨她和立凡走。
X X X
一家小餐室裏,月白吃完了一餐,伙計迫他付賬,他却付不出錢來。因爲剛才餓了坐下來,却記不起袋裏的錢完了。正在哭笑不得之際,猝然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子,從鄰檯走近伙計來問說:
「何事計較?」
「先生,他吃霸王菜!」伙計抓着月白,似乎要動起拳頭了。
「他吃了多少?」
「二十塊。」
「拿去!這裏二十塊。」那男子慷慨地掏出錢替他付了。
「先生,貴姓名?承了你的惠,我眞感激!請坐!」
「我姓謝名天賜。」那男子道:「四海之內賈弟無所謂的,先生貴姓?我看你年靑英俊,不是無賴之流,爲何遭遇至此?」
「我姓蕭名月白,和一個同學逃難至此,不意同學病在客棧裏,我又找不到一個職業,身上的一點錢,竟然亦沒有了!」月白答道:
「哦,你耍就業嗎?小事,小事!這一點錢,你拿去給你的同學醫治,同時買件衣服穿,然後你到這裏來,我替你設法。我的住址就在這卡片上。」那男子取出一叠鈔票和一張卡片給他說道。
月白意外地受此施予,慌忙接受。心裏不知是喜是驚,只得道謝而別。
X X X
翌日,月白依卡片上的地址往找謝天賜,果在駱駝公司裏,謝天賜見也穿了一身筆挺的新西裝,巳非昨天着一身寒酸唐裝之相,判若兩人了。月白吿訴他一切之後,他便邀了他到俱樂部去。
抵達俱樂部,巳有多人先在,謝天賜對衆介紹:
「這是我的秘書蕭月白先生。」
衆人應聲點頭示敬後,天賜才拉了月白走向左邊一張沙發坐下。
「你明白嗎?我並不知道做甚麼生意,只是有利便圖,甚麼都幹,這裏都是同志。你也加入駱駝公司的組織吧。」當謝天賜講到這裏,一個女郞扣門而入,却是花飄零。
「我來介紹,這位是蕭……」
「蕭月白先生。」花飄零不待天賜說完接下去道?
「你們巳曾相識?」
「相識!大哥。」飄零答着天賜道:
「好!大家坐下來談談。」
電話鈴響了,天賜去接,吩咐飄零道:「你陪蕭先生談談。」
一囘兒,天賜轉身囘來對衆說:
「梁老板要來,並且帶了她的女兒梁美媚呢。」又對月白說:「蕭先生,等囘梁老板來,我就介紹你是南洋富商之子,你要裝得像。梁老板是本地一個數千萬的富翁。」
月白聆聽之下,才怳然領悟,不禁戰慄起來。當他沉思片刻,梁老板和他的女兒來了。
天賜忙即起迎,月白見他巳是一個半百以上的老翁,他的女兒却生得嬌美活潑
「請坐!」天賜說後等衆人入位,便續再分別介紹,指到月白時道:
「他是南洋一位富商的公子蕭先生,他的父親是我的老友,這囘他歸國,所以叫我替他說法介紹生意,照應着他。」
「蕭先生,令尊在南洋的生意,大概很發達吧。」梁老板問:
「還……還不錯!」月白支吾應了梁老板:
「蕭兄,令尊在南洋不是有許多貨物要寄來嗎?將來可和梁老板合作啊。」天賜凑上一句:
「唯,……唯。」月白答不出話來:
「爸爸我們明天開的跳舞會,不如請謝先生,花小姐,和蕭先生都到我們家裏來玩吧。」美媚天眞地向她的爸爸建議道:
「不錯,明天諸位賞光吧!」
「蕭先生,大槪也很喜歡跳舞吧?」美媚突然地問着月白說:
「……是的,也喜歡。」月白受飄零喑地示意,給她拉了一拉才答出來:
「爸爸,時候不早了,我們明天玩吧。」
「也好,我們囘去休息休息。」梁老板順着愛女之意起身要走。
「蕭先生,明天不要忘記吧。」美媚臨別又再叮寧(口旁)一句:
X X X
越晚:月白履約赴會,音樂悠揚時,他陪了美媚,一跳又一跳,她一顆芳心巳印上月白的影子,月日還不知道,傍邊的天賜和飄零却看得清淸楚楚。舞着,舞着,他們盡興地舞到深宵始散。
月白早晨起來,想念着露淸,走到學校找她,校裏的人,囘說她巳停學,到張家找,司閣又不肯讓他進去。他沮喪地轉身進一家餐室。剛坐下,一仰首,便見到露淸和一個靑年男子對坐喝茶。那男子去付賬時,露淸才看到月白,立卽奔過來叫說:
「月白哥。」
月白正在思潮澎湃,萬感俱集,兩隻手互拉着,呆呆不語。那男子一看到,也走上來,露淸介紹說:
「這位是周錦成先生,這位是蕭月白先生。」
月白見說便伸出一隻手,正想和也互握爲禮。豈料錦成擧起手來,却向自巳的領帶扭正一下,並不理睬他。月白不好意思,只得將手慢慢地縮囘去。露淸見他受此一辱,不禁怒火中燒,索性坐下。
「我們走吧,看電影去!」錦成催露淸走:
「我不去!你去!」露淸憤憤拒之:錦成怒目一視便走。
「月白哥,我很想念你!」露淸說:
「嘿!你想念我便不會給我吃閉門羹了!」
「這是爸爸的意思,他亦是爸爸迫我和他出街的。」
「我都明白了!花飄零全告訴我。」
「月白哥,你不要誤曾,如果你還愛我,我會私自逃到你的地方。你住那里?」
「你爸爸不會容你的。」
「爸爸不容我,我只有死!」
月白驟聆她有此决心,立時妬氣全消,拉着地的手撫慰地說:「如果你爸爸不應允,我們再想辦法,不能死,我就在廣咸西街駱駝公司裏。」
正說到這里,兩個老年男人和周錦成趕至。那老年人一個是露清的爸爸——張伯樂,一個便是周錦成的父親。
「露清,跟我走!」伯樂不由分說拖他的女兒,一邊又對月白說:「你還有面目見我!」
露淸迫於父命,悲憤地跟他們走。錦成却輕挑地擁她的臂,臨走又故意點醒月白,叫他看看他們的親熱。
他們走後,月白呆若木雞,雙手頻向太陽邊亂抓,突然閃進一人,原來是謝天賜。
「黃金能買愛情,愛情也能換黃金。周錦成有錢有勢,你那能和他鬥?」天賜乘機挑撥說:
「她明天要來找我。」
「明天找你?無此事吧!」
X X X
在張伯樂家中。
「露淸,周家這樣精美的首飾,送給你做訂婚禮物,你看看!」伯樂和露淸對坐,從一個精緻匣裹取出了許多雪亮的金鑽首節,舖在几上,對着露清講:
「我不嫁他,我不能嫁他!」
「你不嫁他!你不嫁他,那裏有錢贖囘這間屋,那裏有錢還債!你爸爸不是完了嗎!」伯樂苦着臉道:
「爸爸,請你原諒我,這是我終身的寄托,不能隨便。」
「露淸:我就是爲了你,同時亦是爲了我,你不答應,我只有一死了!」伯樂垂頭喪氣悲哀地收拾首飾,再說:「我將你許配周錦成,爲的是你一生的幸福,你媽媽死後,我不肯續娶,爲的也是你,你不能同情我,我這老命又耍何用?」
「爸爸,就……聽……,你……的話吧。」露淸被迫不過,看到她的爸爸悲憤難抑,自巳忍淚答應了。
X X X
露清答應了婚事後,自巳內疚,便沒有去找月白。數天後,月白晨起,展開報紙,觸入眼簾一則啓事,幾個大字,刊着周錦成張露清訂婚。月白不看猶可,讀過啟事,憤恨之火便從心坎裏沖上來。擲下報紙,提起臺上一罇酒,倒了一杯,滿滿地向嘴裡便傾。
一罇飲罄,又要找酒,痴痴癲癲地找:找到榻前儿上,却是一枝空罇。一陣陣的酒氣增加了他失戀的悲憤,他轉一個身,正和一張立着的大鏡子對照,鏡裡映現了他一付可憐而難堪的影子。他大怒說:
「蕭月白,你受大哥欺,受大嫂欺,受岳父欺,受周錦成欺,現在又受未婚妻,張露淸欺!你眞不中用!眞是不中用的東西!」
驀地裏轟然一聲巨響,影子消失,鏡子的碎片,紛紛散落,原來是月白把手中的空罇子,對正玻璃鏡中自已的影子猛力一擲之故。
「黃金能買愛情,愛情亦能換黃金。」謝天賜從外而入,見月白如此,料到是受了刺激,便重覆唸着這兩句:
「謝兄,你堪爲我師表,怎樣愛情換黃金;你肯敎導我嗎?」月白失愛而生恨,見愛人投進他人懷抱。便起愱世之念,而向天賜求敎:
「可以!只要你肯聽我的話。」
「我此後願聽你指揮,我要報復!」
「你能聽我的話,包你成功。報復是要有相當的時間的。」天賜繼續說:「梁美媚不是對你很好感嗎?只耍你肯下功夫,她的父親又是一個巨富,我可以從旁幫助你。等些美媚必會來找你,你要留心!」
果然不久美媚來了,月白殷勤陪侍,他們情感更加上一層。天賜從旁指手畫脚,他亦聰明受敎,要求美媚勸她的父親出資,和他做生意。
「我爸爸是痛愛我的,只耍我向他一說,二十萬是不成問題的。」美媚臨走答應了他。
月白正想和天賜出街,侍役進來報說:有位男客要會他。月白忙卽出見,原來是于立凡。
「立凡,你身子好了嗎?我因爲忙,這幾天沒有去看你,很對不起你!」月白看到立凡喜說:
「好點!行動也自然了。不過,今天來找你,是爲了張露淸和你的婚約,並沒有正式解約,爲甚麼現在又要和周錦成訂婚,你看過報紙嗎?」立凡說:
「看過了。」月白淡淡一答。
「不想報復嗎?」立凡又一問:
「報復?找大哥夫!」月白說完就拉立凡跑進客廳,見過天賜諸人。
「謝兄,你幫我的忙罷,張露淸要結婚時,我要報復她!」月白側身傍偎天賜所坐沙發的靠手上,對天賜說:
「你過來,這樣……」天賜向月白耳語了數句,月白喜形於色。
X X X
燈燭輝煌,花團錦簇,人聲嘈雜,衣香繽影,一群人堆滿了酒家的一層樓,入門處立着張伯樂,周伯和張露淸在歡迎來賓,那便是周張聯婚請客的讌會。此時賓客巳來了很多,月白挽了美媚,立凡挽了花飄零,成雙成對地走進來,見到張伯便一齊道:
「張世伯,恭喜,恭喜!怎樣也不早點兒給個通知,不是看到報紙,幾令我們缺禮了!」
張伯只是唯唯。
月白取出一個銀盾遞給露淸說:「因爲時間短促,不及採購禮物,這個小意思,請你紀念吧。」
露清細看之下,這銀盾是兩個心形聯在一起的,中間正穿上一枝箭,箭頭恰恰射在蕭月白賀的名字間,露淸十分難過,勉强接受。看了月白很親蜜地挽緊緊着一個年靑貌美的女子手臂,一股酸氣幾欲迫出兩行淚兒來。月白視若無睹,很大方地道:
「我來介紹:這位是梁美媚小姐,這位是今晚的新嫁娘,張露淸小姐。」
月白說完,就和周伯樂打招呼。立凡又送上一個鏡屛來,呈在露淸眼簾的,是一圖兩個男女小孩,各騎着一隻竹竿。有靑梅竹馬之意。
「周小姐,聊具微物,請爲笑納!」立凡道:
錦成睹狀跑來,心中雖然不悅,却又惱鬧不得。月白假裝不認識他,强耍露淸正式介紹。
「周錦成先生。」露淸抑住悲痛介紹道:
月白又伸手要他互握,錦成却機敏地連連催着他們入席。避開握手。
當新郞新婦走來對衆獻酒,輪到月白一席,他們怎肯放過機曾,月白丟了一個眼色,立凡豎起身子,雙手奉着滿滿一杯酒,對着錦成道:
「新郞和新娘很嘗面,我們很覺慟愧!我們是個不速之客。幸而張小姐是稔熟得很的,不會怪我們吧。周先生旣英凌,又有錢,而且有許多女人愛你!周先生眞好福氣,請乾一杯!」
錦成喝後,繼而立凡又轉向露淸說:
「恭祝你術舉案齊眉,請飮一杯!」露淸沒法,只得飮下。正欲離去之際,月白起身止住。
「讓我也敬你一杯,祝你倆百年和好,永無二心。大家飮一杯!」月白提高嗓子說着:
錦成和露清不得不呷下一口。露淸不勝酒力,又受譏誚的刺激,頭暈眼花,搖搖欲墜,幸喜有錦成在旁扶着她,才不致仆下去。張伯樂跑去,看此情景,心裏萬分難堪。
月白見周伯囘轉身來,便向他說:
「世伯,今天是你做新翁最快樂的日子,得到一個東床快婿。我應當祝賀你,敬你一杯。」張伯樂不曾提防月白會來向他斜纏,只是唯唯,不肯飲下,月白却强拉着他要他喝。
「好!我和你飲,便算了。」
「不!在未歡以前,我先說幾句話:昔日我受你提拔,在瑞豐米舖任司理,現在才能夠在駱駝公司任總後理,不過以前我害了你,令你虧本,現在張世伯不用虧本了,有此快婿周錦成先生,這次可以彌補你的損失。正是不重生男重生女,而且此更有快婿替世伯幫忙。恭喜!」月白帶着幾分酒意發出牢騷來:
張伯樂苦笑着,飮下一杯,便走開。
之後:月白又提議「玩新娘」,衆賓客不約而同地贊成了。
月白說:「我先提,我們念四句,請新郞新娘跟着念:靑梅竹馬兩無猜,只恨月老錯女排,春色滿園關不住,琴心別向瑟和諧!」
錦成唸後,露淸接到第二句巳如萬刀穿心,支持不住,跌倒在地。立刻有幾個人扶了她進入洞房。衆賓客祗得不歡而散。
她進洞房,暗自下淚!偶然看到月白贈賀的銀盾,益發傷心,晶瑩的淚珠籟籟而下。
「媳婦,你如果還念蕭月白,你說吧!好在還未成婚,就此可以取消和錦成的婚約,你不要悲哀!」周伯跑來關心地詢問她:錦成却很是不樂地立在一邊。
露淸搖搖頭,表示沒有這意思。
「那就好了,你旣然願意跟錦成白頭偕老,我亦歡慰了許多,你們早些安眠吧!」
露淸理智的接受了殘酷的現實,停止啜泣,點了頭。
錦成轉悲爲喜,滿臉笑容,走近她的身傍。周伯亦摸着幾根髯鬚,逕自走入。
X X X
俱樂部的一角。
梁美媚嬌嗔地埋怨月白道:「蕭先生,你太不忠實了,今日你們利用了我,做了你們的傀儡!」
「美媚,這是你幫助我的。而且也是表示我專心愛你的原故。」月白說:
「真的!你眞愛我嗎?」美媚驚喜說:
「我眞愛你!如果你肯接受我的愛,就請梁老伯允許,我們也早點結婚。」
「我爸爸一定答應。」美媚道:
「什麼時候請喝喜酒?」飄零打趣地問:
「我不和你說!月白哥,我要走了,明天見!」美媚嬌羞地說:說完便走,當她跑近門首,却碰了一個人,那便是于立凡。他讓她走去後,却聽到謝天賜在責怪月白,並吩咐月白此後對她耍小心,耍騙色騙財上了手。說話要謹愼,才不致撞板,月白答應,天賜才和飄零出術去。
「月白,剛才我聽到你們的話,原來是在組織騙局!你不要再在這裏,這是黑暗的路,你不要墜落下去!我們走吧!」立凡劈頭便勸他同走:
「不,我不走,我耍報復!」月白道:
「報復?寃寃相報何時了!大丈夫,要走上光明正大的大道,不要後悔莫及。這里你留不得!快和我走!」立凡說:
「我不走,我志已决,你要走你走!」月白堅拒:
「我走?我走!你不要誤入歧途,你要後悔啊!」立凡看他已執迷不悟,掉頭而去。
月白亦不追問。他感覺萬分痛苦,拿起酒來,喝着,喝着,直喝下去。
X X X
不久梁美媚便和月白結婚,花飄零亦配了梁老伯做塡房,以收雙管齊下之效。謝天賜從旁指揮。佈置得使梁伯十分相信,大部份家產都放在駱駝公司裏。天賜一面命花飄零給梁伯吃麥冬湯,一面又替他買燕疏。梁伯年高體弱,經不起麥冬湯的冷寒,和飄零的淫蕩。沒幾時,他便病重,繼而竟然一命嗚呼。梁伯死後,天賜迫月白分肥。
在一個華麗的大廈客廳中,內中三個人,蕭月白,謝天賜和花飄零。
「月白,梁伯的財產,我們應該來分派。」天賜道:
「大哥,怎樣分法?」
「產業按八百萬元,你有現金就開給我!」
「好!開給你。」月白略略思索便說:隨手開了一張支票送給天賜,飄零問說:「大哥,你想到那裏去?」
「四海爲家,後會有期。」天賜接到支票,並不留戀,說完竟自走了。
天賜走後,花飄零走近月白問着他:月白,現在老頭子死了,我將怎樣?」
「你也要分財產嗎?」月白說:
財產並不値得我的重視,究竟你愛我不愛我?」
「愛你?我已經和美媚結婚,她是我的妻子,我怎能再愛你?」
「愛美媚,你就愛她去吧!我爲了你,才犧牲了我,伴着老頭子。你旣不愛我,我便將你的秘密向社會揭穿,看你得了?」
「也吧!我愛你怎麼樣?」月白不禁一怔,繼而道:
「你愛我,你要將她結果了,我們遠走高飛。」飄零毒辣地說出:
「將她結果?我不能埋沒天良!」
「天良?我將這內幕吿訴美媚,看看你的天良!」
「你要原諒我,我不能這樣做,我還要報復,美媚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我愛你就好了!」月白無法,只能委屈求全地說:花飄零又說:
「月白,你旣爲了報復,我且讓你。我遷出這里,你和我秘密同居。你卽速計劃報復,限你八個月內結果了她,然後我們雙棲雙飛。」
當他們講到這裏,美媚還家。
「你們說什麽」美媚坐下急急便問:
「沒有說什麼。細姐說:『她在這裏看到梁伯遺像,觸景生情,就感不快。她想遷出,另外居住。要等你來,徵求你的同意。』月白慌忙答着她:
「哦!細姐要遷出,找房子,我一個朋友,他有許多產業,包你三天內便有好房子。」美媚不知是計,心中私自暗喜地說道:
「那就好了,就費你的心吧!」花飄零謹謹囘她一句:
X X X
花飄零遷出後,月白每晚都很晚才歸。一個深夜,美媚巳經睡熟。月白才昏昏沉沉顚來斜去地踱進房裏。亦不及解衣脫鞋,向着牀上便躺上去,立時驚醒了美媚。她看一下手錶,已是深夜二時。看他的模樣兒,像喝得很醉,酒氣薰人,便不去擾他。輕輕地爲也脫去西裝,突然「卜」的一聲,一物從衣袋裏跌下來。美媚拾起,原來是一張像片。影中兩人,正是月白和飄電並肩而立,相偎相倚。有如夫婦。她雖感覺悲憤,却一聲不響,將像片藏下。
翌日,美媚待月白起身出門,自己奔到花飄零處,取出像片,指責她不應該和月白如此,但飄零久經世故,他雖作僞心虛,却花言巧語地支掩過去。她只好將信將疑地悻悻而歸。美媚走後,月白却從門後閃出來,他們知道醜事敗露,恐生意外,再商一計,假設飄零出洋。月白還邀了美媚親自送她上船。
美媚不疑是計,以爲飄零出了洋,丈夫從此可以安份,心裏自覺快慰了許多。
二人返家後,謝天賜來誰,月日趕忙迎他:
「大哥,許久不見,好嗎?」
「我知道你近來很好,我却在窮,此時特來向你借錢。」謝天賜說:
「借錢?大哥開玩笑吧,那會向我借錢?」月白德到借錢,知道他必然不懷好意,但裝着鎭定地說:
「你知道,我是花慣的,實在正在拮据。你現在擁有嬌妻,事業又蒸蒸日上,你真福氣!」
「都是大哥提拔:大哥需耍多少?」
「二百萬元,我正在急用。」
「大哥,你知道啊,我手裏那有這麽多的現欵,你會諒情我的。」月白一驚,好像對天賜央求地說;瞬了一瞬轉頭又對美媚說:「美媚你那邊有嗎?拿二十萬塊給大哥先使吧。」
美媚從手提袋中取出一叠鈔票交給天賜。天𧶽臉不悅之巴,接了鈔票攢進袋裏。立時又換上一副狡滑的笑容道:
「亦好!我走了。」天賜說後,起身便去。月白却忐忑不安。
X X X
某日:天賜又來訪,月日巳出街,美媚招呼他,他卽刻吿訴美媚:花飄零並沒有眞出洋。他看到她和月白兩人時時在一塊玩。美媚聽後很覺氣憤。天賜更挑撥地勸她要將遺產向月白討囘自已管理。臨行又約美媚說如有所見,就耍吿她。
X X X
一個星期六的晚上,天賜突來電話約美媚到某餐室。美媚急驅車前往,在餐室中一囘兒,餐室對面的一家電影院,散完戲,人羣中挾着一男一女走出來,有說有笑,臂挽着臂狀極親匿(目旁),正是月白和飄零。美媚妬憤巳極,就要追上。天賜却止住了她,叫了一瓶威士忌慢慢地勸她且坐下來喝,酒入愁腸自易醉。美媚經不起三數杯,便醉倒了。天賜看她巳醉得不省人事,陰險地一笑,叫架的土。抱她上車,吩咐司機的駛向豪華酒店而去。
X X X
晨曦方張,美媚帶了一顆驚慌,羞恨的心囘來,一進門,便問女僕:
「少爺囘家了嗎?」
「沒有。」女僕答:美媚稍爲安心點,等到月白囘來,她却在哭。
「美媚,你爲什麽這樣傷心?」月白問。
「你將爸爸的遺產交給我,你愛花飄零,儘管愛她,不要多說!」美媚帶怒含悲地說。
月白突聞此語,猜到必有人挑撥她,機敏地漫應着她:「將岳父的遺產交還給你,那是應該的,可是多半的錢在產業上,其餘的又在生意上,等幾天吧。」說後轉身下樓。悄悄地問了女僕:
「昨夜少奶奶返家嗎?」女僕只點了頭,並未囘覆他,月白隨取了幾十元給她,並道:「你說!」
「沒有還家。」女僕接了錢就說:
「昨晚有沒有人打電話給少奶奶?」
「有,聽說他是姓謝的。」
月白猛悟是天賜在暗算他,卽刻吩咐女僕說:「以後如有信件給少奶奶,你要收下給我先看!」
「知道了。」女僕答應:
數天後來了一信,赫然是天賜給美媚的,月白拆開一看,竟稱:「美媚愛鑒……現近年關,我需數百萬,假如你不借給我,我便把那晚我倆的情愛向人宣佈,你曾記憶我們那晚的歡愛嗎?,難道你不會掛念嗎……」月白只看上面幾句,他的臉色巳由红而靑,由靑而紅,他思索一囘,把信燒掉,重又表現得若無其事。
X X X
這是一個年初正,在喜悅歡樂的氣氛中,蕭月白,花飄零,謝天賜三個人聚飮在花飄零的家裏。
「我恭祝大哥,有新的發展,我們乾一杯!」月白擧杯對天賜說:
「現在你成家立業,已是富紳,以後你和飄零,我祝你們百年偕老!」天賜亦一飮而盡地說:
「大哥,不要這樣說,你是我們的領袖,我應該請你指敎。來,再乾一杯!」月白又進滿滿一杯。
「好!大家乾一杯!」飄零說:於是三人各罄其杯,繼而連連喝了幾杯。
「大哥眞好酒量,今晚不醉無歸。」月白道:
「此話你可說,你有花飄零又有梁美媚。但我喝醉了有誰照應。」天𧶽帶點酒意了;
「美媚我並不愛她,大哥,我讓給你好嗎?」
「你說什麽?幸而是對我說,不然,豈不給人家笑話。」
「不耍緊,假如大哥高興,就讓給你,因爲我有妻子,也是大哥的賜予,讓給你並不要緊。」
「我無福消受!你喝醉了嗎?」
「沒有,我們自己人不過隨便談談吧了。」
「我們再來一杯,大哥吃點菜!」飄零間斷了他們的話,於是一杯又一杯。
「大哥,我不見你好久,我要請你訓示。譬如我們同道中有一個人對我們不忠實,要怎樣對付他。」月白又提起這問題說:
「自然是幹掉他。」天賜並不思索地囘答:
「來!我們大家乾杯。」飄零又在勸酒:三人又再擧杯互飮。天賜漸有不支之勢。
「大哥你做事以來,可說很順利!」
「當然順利,我十數年未逢敵手。」
「大哥,不過你要小心,在你的週圍也許會有人暗算你,須防人上人才好!」月白一邊說一邊要斟酒,酒瓶裏已空空沒有酒了,才又喊說:「沒有酒了,亞娟,你去市上買罇仁洒和一盒呂宋烟,這錢你拿去!」亞娟見到這許多錢,喜得連忙接住便去。
當謝天賜正要囘覆他,飄零却在說話:「櫃面不是有五加皮嗎?」
「屋裏有酒,何必再買。」天賜說:
「讓她買去,我再找酒來先喝。」月白答後自走進櫃傍取酒。花飄零却又談到剛才的話題:
「大哥,假如有人向你報復,你沒有先準備,不是糟糕嗎?」
「誰敢?……」天賜話還未了,月白遶至他的背後,將手中所持的一瓶酒,猛力向他的後腦擊去,憤怒地道:
「我敢!」
但天賜經此一擊,已是腦破血流,一命嗚呼,再也不能答話了。
月白看他已經死去,便叫飄零幫着他扶上汽車上,飄零見他一顆明亮亮的大鑽戒,順手將它卸下來,套入自己的手指,才放也到汽車的後廂。月白立卽將汽車開走。到一個僻靜處,見有一窿窟,好似深坑,自先跳下車來,將汽車放快,使汽車連屍身狂駛入坑。
月白步返飄零處,已是另一個早晨。正在洗手整衣,打算囘家,美媚突至。
「原來你在這里向細姐拜年,但是女婿拜年的法子直新穎,衣服却掛在岳母的房裡!」,美媚有到月白只穿襯衣,向飄零房裡一窺,月白的外衣掛在那裏的衣架上。隨謔駡他說:
「美媚,你來拜年呢?還是來搗蛋?」花飄零等她說完,漠然地深深吸了一口烟又噴出來,才道:
「細姐,我知道你並沒出洋,特地來拜年,不敢來搗蛋,不過他的拜年,未免越過禮敎了,細姐,你亦對得起良心;對得起爸爸嗎?」
「啊!你來敎訓我嗎?」
「細姐,夫死再嫁,社會所容許,但是勾引女婿,勾引我的丈夫,那就有乖倫理了!」
「我和月白是真誠相愛的,你爸爸已死去,我並不是你的細姐,我有我的自由,容不得你管,請你滾去!」
「月白,你究竟愛我不愛我?」美媚轉向月白究問:
「我不愛你,怎會和你結婚。」
「那麽,跟我囘家。」
「且慢,月白,不許你走!」飄零說:
什麽?也是我的丈夫,你怎能夠不給他和我走?」
「呀!……你們不要鬧了吧!」
「是你的丈夫?你不能控制他,不能管朿他,偏偏和我相愛,難道是我迫他嗎?」飄零說:
「你厚着臉皮,做出這種醜事!還敢和我爭丈夫?」美媚怒說:
「你做的才不是醜事!你不耍假猩猩,你和謝天賜在豪華酒店裡那一晚,眞對得起你的丈夫。旣然你做出此事,丈夫也不會愛你。」飄零說完又向月白說:「她旣對不起你,你就是對不起她的已死去的爸爸,有何關係?」
美媚此時有如晴天霹靂,秘密被將發,又悲痛,又憤怒,舉起玉掌上前向飄零便是一個耳光,月白在旁急得手足無措,飄零却不示弱,抓緊拳頭向她還擊,於是二人扭做一團,打起架來,月白縐着眉頭,半籌莫展,不知道幫誰好。一刹那間,飄零頭上給她一擊,昏倒下去。忽然閃爍出一道光亮,美媚眼快,認得這是天賜的鑽戒,卽刻停手,將鑽戒脫下,入手便走。
月白見美媚走了,才鬆了一口氣,心情比較安靜點。
飄零慢慢地豎起身,疲憊地踱至一張椅上坐下,喘過一口氣,定一下神,才發覺了指上的鑽戒給美媚帶跑。
「糟了!」
「什麽事?」月白驚問:
「謝天賜的鑽戒給地盜去了,要是她吿發,你我便逃不了!」飄零說:
「那可怎麼辦?」月白着慌地問:
「幹掉她!我們再遠走高飛。」
「不成;我還沒有報復,她名義上是我的妻子。」
「還是這樣吧……你快囘去……」飄零對月白附耳說道:
X X X
蕭公舘裏,餐廳的檯上,排了兩杯鮮奶,一邊坐着蕭月白正拿起一杯在喝,另一杯却在等待女主人。一囘兒,美媚下樓,月白接應她對坐。
「今晨的報上,刊了謝天賜給人謀殺的新聞,你看到了嗎?」美媚問:
「……沒有看到。」
「一定是花飄零殺死他的,不然;他的戒子怎會落在她的手上?」美媚邊說邊喝鮮奶。
「不會吧。」
「月白,你還是不要和她來往好。」
「我不會再到她那裏,我們喝杯鮮奶,祝我們的愛情像這杯永遠明亮!」月白說着眼看她喝完那杯鮮奶,神態很不自然。
「我上樓換件衣服,和你出街。」美媚說:「好吧!」月白答:
美媚上樓後,過了一段時間。
「少爺,有探員耍來訪你。」女僕來報:
「探員?請他進來!」月白戰慄了,但霎時歛住驚慌的神色,換上很鎮定的表情。三個探員走進來。
「請坐,抽支烟吧。」三探員隨聲坐下。
「不,我們不抽烟,蕭先生,我們有件事要麻煩你。」
「什麽事?請說!」
「謝天賜被人謀殺的新聞,蕭先生看過了吧?」
「我正在披閱。」
「據調杳所得,蕭先生和謝天賜是好朋友。」
「不過是一個朋友吧了,近來很少接近。」
「他不是和你合生意嗎?」
「他從前是駱駝公司的一份股東,但拆開去好久了。」
「有沒有其他的關係?」
「沒有。」說到這裏,突然地樓上有喧嘩的聲響。女僕慌忙地走下來喊:
「少爺,少奶頭暈腹痛呢!」
「知道了。」
「什麼事情?」探員問:
「沒有什麽,我家裏有人病。」
「打擾了,蕭先生,你有事,我們走!」三個探員找不到線頭。索然囘去。
隨後,一架病牀畀了美媚從樓梯上下來,美媚瘋狂地掙扎,幾個人按住了她,趕快舁出蕭公舘。
梁美媚送上瘋人院,蕭公舘女主人便換進花飄零。
X X X
——電影鏡頭轉移到太虛古寺中,蕭月白跪在方丈膝前。
「阿彌陀佛,以後又如何呢?」方丈又問:
「以後;我便向周錦成報復,我先和他們父子做生意,和他們合股,又設法和他們做烟土走私的生意,我利用財勢,投進一部份資本,却不出名。有一次,我知道了這是資本最大的貨物,我知道了起貨的時間和地點,便私自走到警察局報吿,因爲這是犯法的走私,警察局立刻派出大批警察和偵探,截住了貨物可是逃脫了物主周錦成父子。我再思得一計,走到周家找張露淸我,我騙她說:耍替他們設法,必要會見錦成父子,但她不肯道出他們躱藏之處。我叫她先去和他們商量,而後來會我,並約她我晚上八時在AB餐室等她,她應允了。我隨卽轉身到警察局,請局長派人在周宅附近守候。跟着露淸去緝拿物主周錦成父子。警方依法往緝,果然將他們兩人拿到,判了他們入獄。……
(銀幕上跟月白的話映出人物和情景)
X X X
那晚八時,露淸依約而至AB餐室,月白巳先至,兩人坐下。
「露淸,周先生沒有一同來嗎?」月白問:
「我的丈夫和家翁已給警局拿了去!」露淸答:
「他們不是已經躱好了嗎?」月白又假作關心而像不知道他們入獄的事地問:
「都是我不好,那天我剛到爸爸的屋裏,警察和偵探便進來了,似乎是他們跟在後邊來的!」露淸自怨自艾地說:
「那也不要緊,我會設法營救他們,錢局長和我很相得,他的住處我知道的,等囘兒,我們去見他。」
「那就很好了,我們去見見他吧!」
「也好!或者你懇求了他,錢局長會就放出來,也說不定。」月白說:隨後便帶露清出餐室。
到了一座高樓,汽車停下。這是一間大酒店。月白扶露淸上電梯。抵達三層樓,月白扣開一間房間,他們進去。隨手將門闔上。
「錢局長在這裏嗎?怎麽沒見一個人?」露淸看定一間旅店的房間,寂無一人,驚疑地問:
「他們出街還未囘來,我們隨便坐下來,等些兒吧。」月白答:兩人各自坐下。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露淸不時在瞧着腕上的手錶,焦急萬分。
「蕭先生,我先囘去吧。孤男寡女,處此一室。很不好的!」露清不耐煩想要走,立起身來耍去啓開房門。却被月白止住。
「且慢,我們商量一下。」
「什麽事情?」
「露淸,譬如我營救他們,有義務當然也耍有權利,你要怎樣報答我?」
「蕭先生,如果你營救他們出獄,我自然很感激你!」
「我問你,你現在還愛我嗎?」
「我愛你?現在的愛是友誼的愛。」
「我願你和我未了情緣今宵竣」。月白說出他的目的來:又迫近露淸身傍坐着並擧起手伸進她的肩上,預備要攬她的粉頸。
「蕭先生,請你尊重些!」露淸撥開他的手說:「我已是有夫之婦,與前不同!」她意識到月白不懷好意,已知受詒。說着連忙起身,狂奔出了房間而去。
房間裏留下一個失望的蕭月白。臉上現出陰險的沉默,拔出嘴上一支吸剩的香烟屁股,猛力擲在地上。
X X X
露淸未上月白圈套。那夜他不能遂其所慾,他却並不就此收塲。隔了幾天,又自走到周伯樂的家裏,找了周伯樂,迫他還給借貸他的四千元,伯樂無法償付。他便說要和露淸磋商。伯樂吿他:
「露淸正病倒在樓上。」
「我看她去。」月白說後便自奔上樓。露淸果然已病倒在榻上,滿臉愁容,秀髮蓬亂。她一見月白進房來,驚慌而又悲憤地眼淚便奪眶而出。
「露淸,你病了嗎?你的爸爸正在窮,拿不出錢還我,你又在病,他當然也不會有錢來醫治。你如肯答應我,我不獨不迫你爸爸還債,而且可以送錢給你,你答應我續了以前的愛吧!」月白一邊說着,一邊取出一叠鈔票要給她。露淸只是哭泣着。並不接他的錢,也不答話。
「你答應了吧,我的時間到了,不能再等待了。」月白催促她,又瞧瞧手錶。露淸却哭得更利害並沒說用話來。
「我也不再來迫你,你再考慮考慮,我是眞愛你的!」月白見所好似帶雨梨花,哭得很傷心,並不說話,就將那朿鈔票丟下,說完自己便走。
露淸經過幾天後,病好了。月白便約她出街,在一間酒店中,露淸和他喝了幾杯酒。就覺得支持不住,眼迷頭暈,樣兒好像就要跌倒。月日急急扶他上汽車後,汽車直駛到一間大酒店前停下來,他扶她上樓,進一間預定的房間,讓她在牀上休息。替她脫下高跟鞋,她只翻一個身,遂卽起牀到一張沙發椅上坐下來說道:
「蕭月白,你以我爲何如人?」
「我們是世交,同時你也是我的未婚妻。」
「我愛你是以前的事,現在我絕不愛你。我是有夫之婦,並不是你的未婚妻。」
「但是我還是愛你,不會忘情的!」
「剛才我並不是完全醉了,酒醉也有三分醒,我們不用再互相欺騙了,我肯犧牲自己,完全是爲了爸爸。」
「但是我一片痴情,我不會始終得了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肉體。我要求你和我未了情緣一宵竣。」
「蕭月白,我就答應你的要求,可是你要顧到道德,不耍洩露此事。」
「露淸,不會洩露的,你放心吧!」
「那末,爸爸四千元的欠單取還我!」
「可以的!不過還未到其時。」
「什麼?你不相信我嗎?」露淸道:「不相信我,我就走!她帆說後,穿上高跟鞋,提起手袋就要走。豈料酒後身不由主,行不數步,却跌了一交,軟棉棉地仆下去,月白急卽搶前,抱起她送囘牀上。
「露淸,你安靜些,我卽刻燒掉它。」月白隨說隨燒一張從衣袋一蕭出來的字據。
一刹那後,電燈息滅,房間裹漆黑而又靜寂,終使露淸擺不脫月白的魔掌。
X X X
東方現出魚肚色的曙光,月白起身,露淸却在傷心地哭泣。
「露淸,昨晚燒掉的借據是假的,我是預防你沒有履行條件。不過現在這張眞的,我也燒掉它。」月白說:又從衣袋裏取出一張借據在手上。
「蕭月白,你竟是一個陰險狡滑的……」露淸睜開杏眼說着,急即向月日搶到那張字據,她瞧瞧下,果蓋有她的爸爸的圖章。隨手用力扯碎了一片片。蕭月白却裝着得意的狂笑說:
「張露淸,我坦白對你說,這是我有意的報復,你不愛我,我亦不愛你了。你曾說過,你不會嫁給別人,你却獻身給周錦成這小子,他欺辱我,你背棄我,你爸爸又輦走我,給我受了難堪的剌激,嘗盡人間的辛酸。我不報復,那能洩此胸中之恨,周錦成的入獄,完全是我的計謀,販運私貨,是我主使,洩露物主,是我報吿的,說給你知道了吧。」月白揚揚得意地道出他的詭謀。露淸聽他這樣一說,一股熾烈的怒火,從心坎裏直冒上來。
「蕭月白,原來你是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露淸駡後卽刻從牀上扒起,俯身拾取一對高跟鞋在手上,帶着一顆破碎的心狂奔衝出房門,但門開處却正面碰着一個女人,她便是花飄零。她擋住她走出。
「張小姐,衣襟的鈕還沒扣好,半露酥胸,就要出街,不是太難看嗎?」露淸經她這樣一句譏笑,才覺得衣襟鬆放一部份,倒垂下來,扣好它就要走出,可是花飄零却仍舊擋住去路,不放她走。
「張小姐,我們許久不見了,我們坐下來談談吧!」花飄零叫她且坐下,她沒有主意,隨聲坐下。
「張小姐,以前月白沒有錢,你不愛他,現在他有錢有地位,你却來勾引他了!但是他已是我的丈夫呵!」
「月白,你成晚不歸,我遍處找不到你,原來你却在此和張小姐做露水夫妻。怪不得,你近來好似魂不守舍似的!」飄零又對月白責鬧。露淸聽她的一譏一駡,凄愴欲絕,伏在几上只顧悲泣!月白却很漠然地打他的領帶。
「張小姐,月白已是有婦之夫,並不是你的未婚夫,從前你以我是勾引他,可是現在你却勾引了我的丈夫,原來你這閨秀,竟會幹出這無恥之事。我吿訴你,以後不准你再和月白偷來暗去!」飄零追完又對月白說:「月白,我亦不容你舊情復熾!」露淸受此委屈,受此奇辱,愈覺悲楚,仰起自來瞧個隙兒,乘機走脫。
露淸走出酒店,首也不囘地狂奔返家,入門,女婢迎着她叫道:「小姐。」但她並不理采她。直奔上樓,跑盡樓梯,一上樓,已覺心神俱瘁。自己悲憫着自己,倚着粧台,照照自己悲慘可憐的臉容。然而鏡子裡映現的她,却是一副悲憤的臉兒。露着烱烱的目光,正迫視着她,彷彿在責罵她說:
「張露清,你竟做對不起丈夫的事來,你也曾受過敎育,你應明白做女子的婦道。在兩年前,你還是一個少女,你只有一個相愛的未婚夫,却聽受你爸爸的壓迫,嫁給別人,你爲何不替自己着想?旣然嫁了周錦成,就耍格守婦道,然而你又經不起小小的磨折,經不起壓刀,却做了出牆的紅杏。這是人類所耻的,你不要以爲丈夫不知道,不要以爲無人會知道,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有何顏面,有何興趣生存在人間?你應該死!你應該死了!不死無以謝你的丈夫。」
她聽到鏡中人這樣的責駡她似的,就伸手在屧中取出一小瓶安眠藥片,自言自語地說:「我應該死!」轉過身來,又看見璧上懸着的一張周錦成肖像,這肖像亦似乎活動起來,對也這樣道:
「露淸,你不要以爲我在牢裏,並不知道,你做出這樣沒廉耻的事情,對得起我嗎?對得住你的良心嗎?你活着並沒有意義,你死,還可表明你的心跡!」
露淸掩面大哭,哭了一囘,又一囘,不敢再仰起臉來正視。
X X X
越晨;月白跑進監獄裏,吿訴獄卒雙探周錦成。獄卒放他進去,他走到錦成的囚所,見他形容憔悴,衣衫垢膩,和前此的氣槪完全兩樣。
「蕭兄。」錦成見他來,高興地叫:
「周兄,我特地來探望你。」
「現在外面情形如何?」
「不用說了,我也派了損失!」
「內子和我的岳父都好嗎?」
「我已照顧了他們。」
「你眞是我患難中一個知己,我真是感激!」
「不耍說這話,這是應該的。露淸以前是我的未婚妻,你也許是知道的。」
「如果我早知道,就不會娶了她。」
「不,她願做你的妻,是你的福氣!」
「蕭兄,你眞大量!此時又幫助他們,眞是古人云寄妻托子的知己。」
「不祇是寄妻托子,而且是寄妻生子呢!」
錦成驟聞此語,大爲驚愕地急問道:
「什麼?寄妻生子。」
「周兄,你也許明白我和露淸的關係吧。」月白却很鎭定地說下去:「以前她是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靑梅竹馬,我們很相愛。後來經不起張伯的壓迫,才嫁了你,我受了失戀的刺激,失戀的痛苦,我會就此磨滅嗎?我被你奚落,我能無恨於中嗎?但因此亦激勵我的努力而成功,遂有今日的財勢,可是那些恨,我時刻想耍洩它,所以便要報復。販運私貨是我設法和你們打交情,你們却中了我的計。向警局吿密,給你們坐牢,全出于我的手段。你不娶露淸,不會有此苦吃。你入牢之後,尊夫人便由我照顧她,她生病,我請醫生替她醫治。她出街,我陪她走。那天我同她看電影,看電影後又去吃點凍西,並且喝點酒。於是微醉之時,我們便開房間,來個真正銷魂,未了情緣一宵竣。你出獄後,她大槪也不會愛你了,但是我此後也不會糾纏她,因爲人盡可夫的女人,不値得我去愛她!」
「蕭月白,你竟做出這種事,我以爲你是知己,是一個正人君子。原來你却連禽獸也不如!」錦成憤怒地駡着,兩隻手伸出鐵柵外想要打他,但給鐵柵格住,近而得月白的身。月白毫不在意地吸了一口雪茄,手杖在地上托,托兩下,神氣活現地又說:
「周兄,你安靜點吧,我旣報復了,前事一筆勾銷。」
「你這禽獸!你這東西!滾!滾!」
「當然我要走了,難道我來替你坐牢不成!你放心啊!」
「滾……,滾……,滾!」錦成大怒,叫喊着:
「我也沒有時間了,少陪,你好好地坐牢吧!」月白說完就大踏方步地而去。
X X X
月白返抵蕭公舘,花飄零正坐在客廳中等他。他才坐下來,飄零便問…
「今早你又到那裏去來?」
「到監獄喪去探周錦成。」
「我以爲你又是去會張露淸呢,她自殺了!」
「她自殺?」
「難道今晨的報上新聞,你沒有看到嗎?你不要着急!她不會死,有人救了她!」花飄零手中正取着一份報紙,含有妬意地說:
「報紙給我看!」
「當然會給你看,拿去!」飄零撈嘴說道:遂將報紙丟到他跟前。
正在此時,外面傳入一陣暄嘩聲,月白愕然,留神一聽,却是很熟的聲音在問:
「這裏是月白的屋嗎?」
「是的,這裏是蕭公舘。什麽事?」
「我們耍找他。」隨這一語,進來了兩個人,鄉下打扮原來是月白的大哥蕭月明和他的妻子。兩人手中提了點行李什物,一進門,月明就帶着鄕下人村模村樣地道:
「幾乎走錯了,幸喜問一下鄰舍。」
「怎麼樣?大哥。大嫂。」月白迎上去道:
「信上的門牌不是七號嗎?這裏却是十七號。」月明指着一張月白寄給他的信說:
「沒有錯,你捻掉一個十字呢。」月白瞧過那張信說:
「請坐下來吧!」花飄零客氣地招呼:
「這位是大嫂,他是大哥。」月白替花飄零介紹:
「大哥,大嫂。」飄零隨口稱呼。
「這位是弟婦了?」月明向飄零點點頭地道:
「三嫂,」蕭大嫂隨迎上一稱:
一個女僕上他們的行李,大家坐好,另一個女婢隨端上四杯茶來。
「大哥,大嫂,大槪餓了,我們到外面吃餐去!」月白說:
「你這裏沒有開飯嗎?何必多花錢。」月明答:
「有的,今天大哥初到,理應上酒樓,替大哥大嫂洗塵。」月白說:
「我們去!」飄零說:
於是他們一齊上酒樓,大嚼一會。吃完飯,月白帶着將逛遊全市後,又邀着他們到俱樂部玩。
有一次月明和他們打了四圈麻雀,却贏了不少錢,從此激起了他的徼倖心,每天都常時到俱樂部來。月白更和他兩份合股,經營這俱樂部,並使他做俱樂部總經理,自己做副經理。
某日:月白又叫朋友麥林介紹一個妙齡女郞給月明。這女郞在月明眼中,眞是嬌美冶艶,她的姿色,勝過他的牀頭人多多,她的名字叫胡翠蓮。翠蓮碰了月明,便施展她的手段,不斷地灌他的迷湯,讓月明顚顚倒倒。
一個晚上,月明正在翠蓮家中,胡天胡帝,嬉樂自得,這時:冷不防一個中年女子進來,却是蕭大嫂,後邊跟着花飄零。月明一見是她,驚慌得無地容身,不知如何才好。
「哼!你眞快樂,連我也敢瞞騙了!原來你在此着了狐狸精的迷。怪不得你近來很晚才歸!」蕭大嫂惡狠狠地說:看到美蓮着一身桃紅色的睡衣側個半身倒在牀上,兩指夾支香烟,很自然地吸着,更覺憤惱,便對她說:
「他是我的丈天,不許你紏纏他!」
「是你的丈夫?他却跑到我家裏來,你耍怎樣?你不會管束丈夫,却要來管束我嗎?你要知道他爲何要來找我,因爲你年紀老了,而且不美麗!」
「你很年輕!你很美麗!不要臉的賤貨!」
「是!我比你年輕!比你美麗!他才會愛我。你不要出口便駡人,這是我的閨房。」
「狐狸精!你要奪我的丈夫嗎?我决不讓他在這里混!」蕭大嫂說着又伸手拉住月明道:「走!跟我走!」
「我…和…你走好了!不耍鬧了!」月明惶恐地答應:
「他不能走!你自己滾!我不許他走!」美蓮要截留他:
「我偏要他跟我走!」但蕭大嫂終拉了月明走:
這屋子留下來的花飄零,胡美蓮却在冷笑。
X X X
從那晚起,蕭大嫂對月明便存有介心,他每次要出街,她總要跟他。月明雖一心戀着翠蓮,却無法可施。他們之間,便因此時起詬誶,各存猜忌之心。
那是一個秋天的早晨,月明耍去俱樂部,蕭大嫂却强要跟着他。月明不肯,於是兩人又互相吵駡。女僕拿着蕭大嫂的一件外衣進來,蕭大嫂接在手裏。衣袋口却露出一角粉紅色的箋角,月明一見,頓起疑心,急卽抽來一看。竟是一封情書,約蕭大嫂出外幽叙的,時間地點都寫明在信上。月明不禁生出一陳醋氣,暴跳起來,不分皂白,大怒地擧手向蕭大嫂便是一個耳光,她受此一巴掌,突如其來,不知道是什麽一囘事。
「你變了心了,竟敢打起我來,爲了什麽事?我不放過你!」說着大哭,扭了月明,要和他拼。
「你哭,哭也無用!打你便打你!你暗地裏和別人偷情,還在假正經。信上寫到明明白白,給你賴不得。快說!這個小子,你幾時和他搭上?」月明說完,又是一掌打去。
「你看了我!那來這囘事?……」蕭大嫂受不了這一擊,扭得更緊,一隻手扭着他,一隻手揑緊拳頭,正要還擊,月明却掙脫了身,隨手抓上一隻櫈子,高高擧起,正常他打算抛去擊她,却進來了月白和飄零將櫈子接了去,同時二人將月明連拖帶勸地拖至客廳裏。
三人在客廳坐下,月明還大土中咕哩咕嚕,餘怒未息,月白和飄零却勸了他不要吵鬧。月明倒了一杯酒傾進口裏,一杯喝完,又傾滿一杯。一囘兒女僕慌急跑來報說:蕭大嫂懸樑自殺,吊頸了。月明正想多喝幾杯解悶,驟聞此語,丟下酒杯,便狂奔囘房。果然見他的妻子吊在樑上,急急將她解繩抱下,放在牀上。但是蕭大嫂已魂髀軀売,氣絶了。月明想到夫妻恩情,不覺悲痛起來,嗥啕地伏尸而哭。此時月白和飄零也施施然而至,兩人裝着悲憫的樣子,一邊又勸月明不耍太過傷心。
X X X
蕭大嫂死後,月明更肆行無忌。終日在俱樂部中,不是玩牌,便是和胡翠蓮混。花天酒地,以爲這是安樂窩。可是氣運不好,賭一囘牌,便輸一囘錢,於是將蕭丞蔭堂產業,全部賣掉,得到數十萬。便越賭越大,越大越輸。結果將手中所有的錢,都花光了。那一天:翠蓮對月明說:
「你的錢沒有了,我還和你做什麼夫妻!」她自走她的路去了。月白更對他說:
「俱樂部中的賑,你還欠我十多萬元。」繼後又對他說:「這里你住不得!你沒有份!」
「我沒有份?」月明疑訝地問:
「你要有份,拿十數萬塊還給我!」
「我們是同胞兄弟呀!」月明說:
「哼!是同胞兄弟,你記得數年前,你迫我走,終至我的母親和二嫂都被炸死,我無家可歸,你也不肯收留我嗎?後來給我受盡人間苦痛,我恨你,我恨大嫂,大嫂的死,是我的計謀,你今日的破產,亦是我的計謀。你明白了吧,我爲了報復,才這樣做,你可以走了!」
「月白,我會控吿你的,你竟是這樣陰險的人!」
「你控吿我!有何佐証?」
「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不走!我走到那裏岀?」
「你耍走到那裏去,你就到那裏去。數年前,我走到那里去,你曾替我着想過嗎?你快滾!」
「好,我走!我看你威嚇到幾時?有一天,我會和你算數!」月明說後,大踏歩憤恨地奔出。
「哈,哈,哈哈!」月白在俱樂部裏的經理棹上坐着大笑。
X X X
——電影鏡頭,又移到太虛古寺裏——
「大師,光陰荏苒,又過了幾年,我和飄零也混了過去。地位是一天一天地增進,事業亦蒸蒸日上。可是我時時受良心的譴責,神思不寧,寢食難安。」月白正跪在方丈膝前禱吿:
「阿彌陀佛!你後來又怎樣呢?」方丈續問:
「我以爲我全都報復了,應該安定了,便發心洗手不幹惡事。但是我毎夜一閉上眼,便似見謝天賜滿身血汚,來向我索命,似見周錦成囚在牢中,目露兇光,咄咄迫人;似見露淸痛苦凄楚;似見大嫂頸上懸繩兇很地追我;似見大哥在街頭行乞,襯褸不堪;似見瘋癲的美媚,伸出兩隻手,張開手爪正向我攫來。由此我每夜都沒有好好地睡過覺,翻來又覆去。我自己知道自己做的多是罪惡,我便設立善堂,開了義學,社會上任何一個慈善的團體,我都捐助了他們。用盡方法要找囘哥哥,看看露清,却不能達到願望。我時常到義學和善堂去巡視,那一天,我又到了善堂群孩子正在嬉玩,石櫈上却另坐着一個年紀約在七八歲的小孩,留神讀書,並不參入地們的遊戲群中,我注意到這孩子,便走近他。……
(銀幕上跟月白的話映出人物和情景)
X X X
月白看到這個孩子眉淸目秀,很是可愛,便問:「小孩子,你爲何不和他們一樣玩?」
「董事長。媽媽吿訴我:『我們是窮苦的人,應該要勤勤地讀書。』我不敢玩。那孩子很有禮貌地隨口答了他:
「你叫什麽名字?」
「姓蕭名日明。」月白聽他這樣一答,不覺一怔。私自忖度自已姓蕭名月白,他也姓蕭,又是名日明。便又接著問:
「你的爸爸呢?」
「我沒有爸爸。」
「你的媽媽呢?」
「媽媽做工去了。」
「你們住在那里?」
「就住在南北巷。」日明說到這里,上課鐘響了幾下。那幾個孩子已跳躍而去。月白便也命日明去。他點了頭,收拾書本,也自進去。月白望着他的背影。臉上露着快慰的表情,自言自語地說:「這孩子眞伶俐!眞可愛!」便慢慢地步出義學。
當他要跨上自已的汽車的一刹那。突然地迎面衝來一個人,彷彿是他的哥哥蕭月明。手裏握着一柄利刃,對他的咽喉刺來。他一個戰慄,身子略斜,刀尖却刺歪在他的右臂,他一驚暈便仆下去。司機一邊喊救,一邊扶他起來,上了汽車。那個刺客也當塲被警察捕去。
X X X
月白雖受了刺傷,但並不利害,經過醫生止血和包紮後,已能行動,他便到警察局來。
「局長,這個兇手是誰?讓我看看他,可以嗎?」月白對局長道:
「蕭先生,他自已說姓吳名廣。你耍看他,可以的!」局長答後,命局員帶他到拘留所裏。
局員帶他到一間放了鐵柵的獄房,指給也說:「兇手便在這裏。」局員說後,便自退去。月白一瞧,裏邊拘禁了一個人,正是他的哥哥蕭月明。
「原來是你!」
「蕭月白是我!我恨未曾殺死你!」
「我已經知道,我很對不起你!」
「對不起我,此時太遲了!」
「我時時掛念你,時時要找你。」
「找我幹嗎?你弄得我家破人亡,數年來給我流浪,窮困,挨饑挨寒,我一見你,恨不能立即吃你的肉,寢你的皮。你還有面目見我。這次殺不死你,未必此生殺不掉你!」
「我現在覺悟了,我知道了我以前的不是,請你宥恕我!」
「哼!宥恕你,你並不是姓蕭的什麽人,姓蕭的也不會有你這個敗類!你滾!」
「請你原諒我!給我懺悔!我願向局長消案,担保你出去,和我回家。我有錢,可以分給你。」月明聽過他這樣說却狂笑說:
「哈哈!有錢就可以買了命嗎?就可以買名譽嗎?幾年來,我巳把金錢置於度外,我只希望將我的生命來換取你的狗命,所以我才變姓換名,滾你的!」這時局員已進來道:
「蕭先生,時間到了。請你明天再來吧!」月白只好步出禁所,至警察局廳中,向局長道:
「局長,這個犯人是我的親戚,他並非存心行刺我可以保証他,撤消這件案。」
「是你的親戚嗎?你要消案……還需要考慮一下。」
「請局長相信我,他是一個好人!」月白又再央求地說:
「蕭先生眞是一個仁善的長者!他刺傷你,你還要保釋他。」局長說着又檢出案情的紀錄簿,俯首在翻閱着。月白還沒有答他,突然地一個槍聲,「砰!」從裏邊隨風傳送出來。
「那裹來的槍聲?趕快去査看!」局長驚訝地提起頭來向一個局員說:局員應聲而去。不久轉身返來報吿說:
「局長,是吳廣自殺!」
「那裏來的槍?」局長問:
「監守人行近他,他搶了監守人的槍去,就向自己的太陽穴開去。監守人和他爭搶,打斜了,才打在右肩上。」局員說:
「快叫警察局紅十字車,送他進醫院。」局長發下命令:
「是!」局員應道便去。
X X X
醫院裡的某一間病房,裡面病牀上,正躺着一個受了鎗傷的人。醫生已替也施過手術,將那顆子彈取出了,右肩上裹了藥布,那便是蕭月明。牀沿上坐着他的弟弟月白。
「哥哥,你爲什麼要自殺?」月白問
「我不能殺你,只有我死。也許你正鴻運當頭,命不該絕。本來,古語說得好:『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是你旣不仁,我亦不義。我旣然刺不死你,只有死我!」月明說:
「哥哥,數年來我時刻想念你,時常要找你,但是不能够找到。我是覺悟了,以前對不住哥哥,請你原諒我,至於大嫂的死,是應該的!她迫死了我媽和二嫂。」
「我的妻並不賢淑,我不該聽她的話,以致佔沒了你的家產。她的死,我沒有痛恨。你這狼心狗肺,對我報復,害了我顛沛流離,我才恨你!你不死,我却只想死!」月明愀然地說:
「哥哥,你不要想死,你死不得!你的錢,現尙存在。我有許多產業,我有許多生意,原是手足,你也有一份。待你痊癒後,我便担保你出去,和我囘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年已四十,不會再上你的當!不要欺騙我,我不相信!縱使我會死,也不會在你的手上!」
「哥哥,你不耍再懷疑。你相信我,我向你發誓,現在我已請將全部的財產分給你一半。你也說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難道你不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嗎?蕭門只存了我們兄弟兩個並不多人,你讓我自新,死在泉下的爸爸也會含笑欣慰。我們再度携手重新掛起蕭丞蔭堂的匾額吧!』月白說到這裏,不覺悲感地滴下淚來。月明聽他這樣悔悟,也自覺傷心,兩人便抱下一哭。
月明斷斷續續地道:「月白,我就…聽你的話。你放心!且囘去!」
X X X
一個晚上,市中最繁華的一角。一家大酒樓,門外懸着一塊花牌,織着四個大字『蕭府讌客』。酒樓中排滿了喜筵,每一席上坐滿了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又喧嘩,又熱鬧。男主人是蕭月白,女主人是花飄零。她手中抱着一個才彌月的女孩,這女孩無疑地是她和月白所生的。她這一天,眞是喜得眉開眼笑,抱着女孩立在一旁,給來賓祝賀。月白就在中間一席坐着陪客。
誦祝語,喝起酒,喜氣滿樓,席席歡樂。大家恭恭敬敬地吃,恭恭敬敬地喝,勸杯勸菜。這時:一個小孩子,走近月白跟前,手中拿着一杯酒,向月白說:
「董事長,媽媽叫我今晚到此,要敬你一杯,並且說:『恭祝你的女兒爸爸警百年高壽將來培養她成器,不要像我沒有爸爸。』」
「好!我喝一杯。不會的,我不會像你的爸爸!」蕭月白聽他一說,口上雖然這樣地答他:心裡却起了一種莫名的難堪。看看這個孩子,原來是義學的學生。但一時間記不起他是誰,便又問他說:
「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蕭,名日明。董事長,你忘記了嗎?」
「眞伶俐!我願意收你做誼子好嗎?」
「好的!等我請媽媽答應你。」
「哦!明仔,你住在那里?」
「南北巷。」
「我有空兒來探你。」
X X X
南北巷裏,一間矮屋。門外立着月日,,他叫着門,可是那扇門並沒關好,應手而開。也踱進去,見庭中安着一隻四方棹子,日明坐在棹傍,俯首習字。
「日明:你任用功嗎?」
「董事長。請坐。」日明提起頭來,見是月白,便答道:
「日明:你的媽媽呢?」
「媽媽還沒有放工。」日明一邊答應他,一邊在習字。
「你眞伶俐!眞勤奮!」月白稱贊他:
「媽媽叫我要勤謹。媽媽說:『我們窮,我又沒有爸爸。』」
「真難得,你這樣……」月白還未說完,忽聽叫門之聲,日明走去開門:
「媽媽囘來了。」當月白隨聲轉頭一
看,大吃一驚,原來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張露淸。露淸見他在此亦覺一怔。月白卽奔上去道:
「露清,原來是你!」
「……董事長,請坐,我要給明仔睡一覺。」她怕他再說下去,立刻抱上日明到裏邊去。一囘兒,她獨自己走出來。
「董事長,來此有何貴幹?」露淸問
「露清,我和你談談。」
「董事長,你不要叫我露淸,幾年來,已沒有人這樣叫我!」
「我們坐下來,談一囘兒。」
「我不配和你談話,我是一個工人,你是一個善長仁翁,有名譽,有地位,有金錢的董事長!」
「不要這樣說,幾年來,我已覺悟,我知道我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
「對不起我,笑話!」
「露淸,我問問你,明仔是我的嗎?」
「哼!八年前,你向我報復了,你夠稱心,你夠滿意了。可是留下這個孽種,八年間,我嘗盡許多痛苦。本來,我早想了此殘生,爲了他,我忍辱呑饑,希望他長成起來。將來吿訴他,你有這樣一個仁善的爸爸!董事長,我感激你,你創善堂,開義學,明仔才不致失學。」
「露清,我眞對不起你!世伯呢?」
「你不要當我做張露淸,張露淸巳經死去了!我是明仔的媽媽。你不要提起我的爸爸……」露淸說到此處不覺傷心起來,淚珠直滾下來。
「露淸,不耍哭!究竟世伯怎樣呢?」
「我哭?幾年來我的淚也流乾了。……爸爸憂鬱成疾,僅有的一間舊屋賣掉了,病亦增重而死了!」
「那麼:周錦成和周伯呢?」
「你還好提起他?……我不和你談!」露淸說後便自走到她爸爸的遺像前,焚起三支香插上神檯的富中一個香爐裏。月日却趕跟上去。
「露清,我知道對你不起,對他不起!我此時心中非常痛苦,我希望能夠贖罪。」
「贖罪?什麼未了情緣一宵竣,你還到監獄裏,將我們的關係,吿訴他,奚落他。你太狠毒了,他恨死你呢。他出獄後,知道你侮辱我,我是受壓迫的,受威脅的,他雖然諒解我,我却於心有愧!我那天自殺遇救之後,我不時想死,可是爲了明仔,我才忍辱偷生,直至現在,我設法找工做,維持生活,我不願在明仔小腦裏留下一個劣印象,另外自己租下這間小屋住,他們父子做小生意度活。」
「你做什麼工?」
「董爭長:不必你管!」
「在我未見到你以前,我並不曉得明仔的媽媽是你。我膝下無兒,所以願明仔做我的義子,現在旣然曉得明仔是我的,我來負教養之責。」
「哈哈!哈哈!你來敎養,笑話!明仔是我的。」露淸狂笑地說:
「露淸,這是我贖罪的方法,過去仇怨不要再提了,而且我很喜歡明仔,我决心培養他,成全他。」
「我的幸福,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我决不會給你帶去。董事長,尊夫人會替你傳枝生葉・請你走吧!」
「露淸,我數年來己覺悟前非,我對不起了別人,更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讓我懺悔,讓我贖罪!」
「董事長,我是一個工人,我沒有資格原諒人。你去吧!」露淸邊說邊走,到前廳來。月白亦跟下來。
「露淸,以前我因愛你,太愛你,後來你別嫁了我因此才反而恨你,以至我做出罪惡的事來。我後來很懊悔,深夜裏,良心向我譴責,數年來心情不得安靜,夜夜難得安寢,我便决心痛改前非,不敢胡爲。時時想贖罪。今日旣知明仔是我和你的,又是我贖罪的一個機會,我那可放過。求你答應我!你不要再去做工,好好地過生活,一切家用,由我來負責。」
「蕭月白,你要負責,可是你的錢,並不淸淨。我還會做工,我還可養育明仔,你不要再說了!你走!」
「雖然如此,可是永久不能紿我贖罪嗎?」
「我不答應你!」
「露淸,你不原諒我嗎?你不答應我的要求嗎?你不答應,我永遠坐在此處决不走!」月日說後自己坐在門後的一雙破舊藤椅上。
經過一個時間,屋子裏寂然無聲,露淸在腦海中盤算着。
露清沉思一囘,看他不去,憂着臉兒,她的心軟了一半,便說;「明仔巳給你做義子,你何苦定耍他。」
「我巳說過,我承認了對不起你,只要由我來負責此後的責任,我絕對不會向你作其他的要求。」
「好吧,就答應了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快說!」
「你不要給明仔知道你是他的爸爸。」
「好的,你明天不要去做工了。我沒有時間了,我耍走了。」月白見她巳容應,便欣慰地說完自去。
X X X
蕭月白自從重會露淸之後,心坎要時覺不能安靜,尤其是一想起謝天賜花飄零,更使他神思怳怫,忐忑不安。有一次他自巳駕了汽車,竟輾傷了露清,他送她入醫院醫治。返家後,花飄零見他神色有異,很覺驚訝。便不時注意他的行動。明仔因其母入院,亦自生病,月白只好也送他入醫院,不多幾天,母子俱巳出院。花飄零偵知月白重逢露清,又愛明仔,爲恐他們重拾舊歡,就帶了幾個人要去搶明仔來,可是一到南北巷,小屋依舊,裏邊巳搬遷一空,並沒有人,使她失望而歸。
月白知道此事,聽到他的母子遷居。終日悒悒,時出偵察。有一天,無意中經過一條市衢,却見到露淸似在趕路,他眞像喜從天降,急急地叫道:
「露淸,你到那裏去?」
「蕭先生。」露淸見有人叫她囘頭一看,却是月日。
「你搬到那裏去?」
「我的家翁和錦成接我去住。」
「明仔呢?」
「也在那邊・」
「你此時到那裏?」
「我請醫生來看錦成。」
「錦成怎的?」
「他前天坐單車,給汽車衝傷了頭腦。」
「我跟你去看他。」
「不成,他恨你人骨。」
「我去求他原諒我,我以前對不起他們」,現在我要幫助他。
「他不會接受你的,他恨你,前次你給我的一千塊,他們父子知道了還駡了我半天。」
「錦成正在病,又在窮困之時,我眞心地幫助他,是我的懺悔。讓我和你見見他們,或許容納我的要求也說不定。」
「也好,試試看,我帶你去。」露淸躊躇一囘,也就答應了他,於是他跟她而去。
兩人走到一列破舊的屋子的前面,露淸帶他從中間一屋進去。月白一看週圍黝黑,傢具什亂,滿積塵垢,靜悄悄,肅寞寞。
「他們在那里?」月白問:
「就在裏邊房子裏。」
兩人出走前幾步,跨進房裡。錦成躺在一張榻上,頭額封紮細帶,兩眼下垂,神態疲敝,臉容憔悴。周伯却坐在一張搖椅上,臉上也添了幾條縐紋,似久經風霜,益顯得蒼老了。
「家翁,錦成,蕭先生來探候你們,」露清說:
錦成略略瞬一囘眼?見是月白,卽刻翻個身,臉朝榻后,不發一語。
「探我?」周伯睜大了眼睛看月白一瞬,咬咬吞道:
日明聞聲而入,叫着:「媽媽。」投在露清膝下。
「是!世伯,我來探你和周兄。」月白說:
「明仔,你過來爺爺這裏!」周伯不理采月白,叫日明過去,日明如命走過去。周伯伸手撫日明的頭髮。
「周兄,我此來是要求你們原諒我,我以前太對不起你們,希望你們給我贖罪!」月白走近錦成榻前對他說,
「哼,蕭月白,你還有臉見我!你還有人性!」錦成轉個身狠狠地說。
「你又來報復哪!」周伯道:
「不!周伯,周兄,請你們相信我,我早就時常想見你們,但不知道你們的蹤跡。前天我見到露淸,才知道你們近來家道中落,我很覺不安於心,此來是爲幫助你們。這一點錢,先給周兄醫好身子吧。」月白隨說隨在袋要掏出一朿鈔銀來。
蕭无生,你不用再說了,我幾十年在社會上混,到現在髮也白了。錢,我是見慣的。我雖窮,絕不會接受你的!」周伯說:
「明仔,你過來!」錦成叫了日明;他也應聲走來,立在榻前。
「明仔,你叫我一聲爸爸!」錦成對日明說:日明却不出聲。露淸在旁自覺難堪,凄然地向前拉了日明走出。
「世伯,請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要用金錢來收買你們,我已覺悟,我是誠意來帮助你們,同時也是特來贖罪的。」
「蕭月白,我周錦成不會受你之惠,你所謂覺悟,贖罪,無非是耍了明仔,我卽窮窘,不會讓明仔受你養育。以前露淸受辱,是在你壓力之下,我原諒她。你現在是慈善家,是大富商,但却不在我的眼裡,你滾,我不和你說話,你快滾!爸爸,你逐他出去!」
「蕭先生,我的兒子厭惡你,痛恨你,我更不願和你說話,你滾出去!」周伯逐他走。
「周兄,何必生氣。我是來向你們悔過。請你們原諒我。此後你們的生活費,讓我來承担。明仔的敎養亦由我來負責。將來長大,可爲周家後嗣,也可為蕭家後嗣……」
「我不許你再說:不許你立在我的房裏,你快滾!⋯⋯」錦成不待他說完,截住了他的話。伸起半截身子,擧起兩隻手來要推他走。說到這裡一個喘起,體力不支,猝由榻上跌下地來。
周伯見錦成跌下,立刻起身來扶他。又逐月白走說:「快滾!我的孫兒絕對不會給你的。」
露清聞錦成跌仆聲,狂奔而入,隨時幫着周伯扶他上榻。「錦成,你怎樣了?」她瞧了月白還是呆呆地立着?便對他說:
「蕭先生,你還是先走好,你再逗留,他曾氣恨而加重了病的。」月白無可如何,只有聽他的話沮喪而歸。
X X X
月白囘到家裡,花飄零又對他發脾氣:「你天天忙着找明仔,我們亦有個女兒啊!」
「但是男的總較好點。」
「你以我不會再生一個男的來嗎?」
「知道要到何時?」
「你近來總是沒精沒神!不知道爲了怎的?現在你有名譽,有地位而且有一個這樣好的妻子。你還不滿足嗎?」
月白沒有答復她。此時,一個女僕進來報說:
「少爺。門外有個男人要見你。」
「誰?」
「精神病院院長。」
月白一怔慢慢地才說:「精神病院院長?……請他進來!」女僕應聲而去,片刻她帶進一個男客來。
「請坐。」月白迎着他招呼說:
三人入座之後:
「院長光臨,有何見敎?」月白問:
「沒甚要事,蕭先生,你還記得八年前送一個女子到敝院料治嗎?」
「記得,記得!那是我的妻子梁美媚。」月白裝起鎭定的樣子答:
「爲甚麽你沒有去看過他?」
月白呆窘一囘,兩唇微動吶吶答不出所以然,最後才道:「……因爲很忙。」
「她的病現在是痊癒了,但是口還啞着,不能說出話來。她很希望你去看看她。」院長道:
「好!我就去⋯⋯」月白本想說我就和你有她去,可是,見花飄零兩目烱烱兇狠可怕,才又改口道:「我一有空兒就去看她。」
「蕭先生,沒有別的事了,我不再擾你了,我走了!」院長目睹此狀,亦覺納罕,不好再說,便吿辭自去。
X X X
越日;月白私自跑到精神病院探美媚。他見她仰臥在病牀上。他帶了一顆不安的心,走近牀前問道:
「美媚,你好了嗎?」
美媚一見他走近,遽然從病牀上立起來,一張可怕的靑白色的臉,兩眼圓睜,兩道目光直射。很快地又展開變手。伸張手爪,顫抖抖地向他攫來。月白受此一嚇,恐怖的幾乎立不住脚跟,馬上拔足便跑。轉頭囘家。到家裡,一顆心還在一上一下,也不敢吿訴花飄零。花飄零却幾哩咕嚕地責怪他一早便出街,對她女兒的病漠不關心。他只好忍受,或者他並沒有聽進耳朶(耳旁)裏,並不和她答辯。
又一天:花飄零正在計算收支,月白呆呆地坐在她身傍陪她。正在此時,女僕報說梁媚的姑母來訪。
月白忙按住緊張的內心和花飄零勉强起身迎着,陪她到客廳上坐下。
「姑媽,不見久矣,你不是到南洋去嗎?」月白佯作鎮定,笑着問:
「是的,我此時才囘來。你沒去看美媚嗎?」
「哦……我幾天前看過了她。」
「月白,讓我問問你,二娘和你的關係怎樣?」
月白給他一問,自覺慚頳,久久不能出一語。花飄零却忘記羞恥很慨然地說:
「姑媽,你還問這個嗎?自然;我和月白年紀差不多,我愛她,她愛我,我們便結合了,也許你也是明白的。」
「我知道。我的頭髮也斑白了,甚麼也淸楚,可是我最不明白的,美媚爲何會發狂;爲何會啞?據醫生說,是給人毒啞的。」
「不會的。」月白說不出甚麽,只答了一句:
「月白,美媚已經出了精神病院。她想和我出洋醫治啞疾。她請你將地爸爸的遺產撥還給她。」
「姑媽,這個不成問題,我會有今日,也是梁老伯的提拔,我照給她。」月白答應她:
「倒不如請美媚囘來,我這個地位也是她的,我情願退讓給她。我年老了,她還年少,不要再誤她的靑春。」美媚却不以月白爲然,提議道:
「你旣有這樣良心,待我囘去吿訴她,不過她曾表示要跟隨我的。」姑媽現出不自然的笑說:
「請你勸勸她吧!」飄零說:
「我在這里逗留的時間很短,不久便要出洋。我走了,再見!」姑媽吿別而去。
「飄零,姑媽的眼光非常銳利,你騙不了她的。」月日待美媚的姑母走後對飄零說:
「哼!你將財產分還她,她出洋治好啞疾囘來,你還要命不。」飄零警吿他…
「我們不是要洗心做好事嗎?」
「別的好事可做,美媚却做不得!」
「那麼又如何?」
「照我的意思,不給她錢,叫她回來,將她幹掉,剷草除根!」
「幹掉?未免太沒有良心。」月白吃驚說:
「你旣有良心,爲何毒害她?你此時不幹掉她,她將來便揭發你!」
「我已悔悟,我不能做。」
「你不做我可要幹。」飄奪發怒道:
月白見她尙難勸誘,亦不再說下去。
一天:美媚和她的姑媽到月白的寫字樓來。月白讓她們坐好,走開寫字檯,到美媚坐的椅手上坐下去表示親蜜地問道:
「美媚,你好了嗎?」
「你不記得她啞了嗎?」姑媽代美媚答他,美媚却不理采他,自己跑到寫字檯,拿起一張白紙,提桿水筆在寫。月白跟上去,美媚寫好幾個字,憤怒地擲給月白看。他瞧着上面寫道:「月白:八年來未見你一面,想不到你竟做出禽獸之事,良心何在?」
「我知道,我很對不起你。不過……」月白慌忙說:美媚不待他說完,將那張紙語搶過去扯碎。另外又抽上一張白紙寫着:「不耍說了,前事等若過眼煙雲」。我肉眼無珠,所配非人。假如你良心尙未泯滅。便將爸爸的遺產分還給我。」月白看後卽刻說:「可以的!」隨手拿出銀行的支票,開上一張交給美媚。
這時,跑進一個花飄零來。她見到美媚手中的支票,潑辣地馬上奪過去,將支票撕得粉碎,丟進字紙簏裡去。美媚並不反抗,只憤憤地看她一眼,拖了她的姑母疾步而出。美媚走後,飄零怒着月白說:
「你敢瞞着我給了她錢,看你活到幾時!」又伸出手扭他說道「女兒的病很重咧,你還不跟我囘家嗎?」
月白畏她潑野,跟她返家。一進家裡,樓下正立着一個醫生和一個女護士,他們正在收拾診器放進醫藥篋裡。
「醫生,我的女兒怎麽樣了?她有得救嗎?」飄零急急地問:
「沒有救了!」醫生搖搖頭答:
「請你努力吧!」飄零央求他悽然地說:
「沒有法子,大槪她就要完了!」醫生又搖搖着頭也替她覺得可憐地說:飄零聽他一說,馬上跑上樓去。
醫生收拾好東西,女護士提上藥篋,兩人自去。
月白見廳裏沒有人,拿起電話機就要搭線,可是心慌意亂,連連幾次,都搭不通。想到明仔,趁個隙兒,又去找張露淸,但是一到該地,已是屋空人渺,不知道他們搬遷到那裏去了。使他在懊喪中,又增加一件失意的事來,他感到悲哀,彷徨!
X X X
光陰像急流般逝去,時近淸明,月明已傷癒,出院了好久,月白亦履行他的諾言,照分給他一部份財產。有一天月明叫他和他返鄕掃墓,月白應允。兄弟二人卽上省城。到達廣州,月白在閒逛中,竟有奇遇,他車會到于立凡,故友重逢,自然很覺欣快。立凡巳做了律師,並且說:不久亦要到肇慶來。他們才歡悅地分別。繼後:他又在公園外遇到一個傴僂老翁和一個年紀還小的男孩子。正是周伯和日明。
月白看周伯正在俯首包花生,日明立在花生檐側。他們在佇候顧客,做做小販的生意,並沒有發現月白到這裏來。月白此時意外地碰到他們,內心的歡喜,眞好像獲得寶藏一樣,馬上跑近他們。
「周伯,你們在這兒嗎?」月白喜顏悅色地問:
「啊!是你!」周伯抬頭一看,驚訝道:
「明仔,你們幾時來的?」
「董事長,……」
「明仔,不耍對他說話。」周伯不待日明答下去,截住道:
「周伯,我找你們好久,却找不到,原來你們遷到這必來,你們何時來的?」
「我希望你不要找我們了,我們是爲了避開你,才來此地的!」
「周伯,我是忠就找你們的!」
「不耍說了!我沒有空,我要做生意。」
「明仔,你們住在那里?」月白轉向日明問:
「明仔,不要吿訴他!他不是好人!」
「周伯,錦成哥呢?」
「你問他怎的?他在病。」
「還未痊癒嗎?」
「那有這樣快!」
「這點錢,請你收下去,替錦成哥醫病。請你原諒了我;明白我是誠摯的』月白從衣襟裏摸出一朿鈔票給周伯說:
「甚麼誠摯我不要聽,我不耍你的錢!」周伯將手撑開鈔票,不受地說:
「明仔,我給你買東西吃!」月白縮囘拿鈔票的手,改個向要給日明。
「明仔不要這臭錢!」周伯命令日明道:又發怒地將手朝着鈔票擊去道:「你好!你有錢!你還有良心?害了我這半百以上的老年人,在街邊抛頭露臉,害了這個小孩子也在街邊流浪!」
月白手中的鈔票,經此一擊,隨卽紛紛飛散地上。他忍氣吞聲自個兒俯下身子,拾取地上的鈔票。當他在想着如何對周伯再說,突然從不遠的地方傳來一個女子的喊叫聲。他豎起身子凝神一看原來是張露淸,氣喘喘地迎面跑來,神色慌張地叫喊着道:
「老爺,不好了…快…快…些…囘去!」
「媽媽,甚麼事?」日明問:
「家嫂,甚麽事情?」周伯一怔地問:
「錦成,…不…行…了!」露淸還沒有喘定,斷斷續續地說:
「露淸,錦成哥怎麽樣?」
「哦!又是你!」露淸見月白也在此,詫異地却說不出甚麽來。隨後又催周伯說:「老爺,錦成不行了!快些收拾擔子囘去吧!」
於是他們一齊動手收拾,幫着周伯挑起擔子,奔馳而去,月日緊緊跟在後面,直跑到周伯的住所。
他們的住所,是一間小房子。陽光稀少,淺窄靜寂。四個人推進一間小房裏,錦成仰臥在裏邊一張榻上。面色脫白,雙眼無神,奄奄一息,似乎已近彌留了。
「錦成,你覺得怎樣了?」周伯見他的兒子如此流下淚來,淒然地問:
「爸爸,我不成了,不能侍奉你……露淸,我負了你。……明仔…,」錦成感覺悲哀而又聲嘶地道:
「錦成兄,你不要傷心,你怎麽樣?我今天特地來探你。」月白走進榻前慰問他說;
「嘿!又是你!露淸,你帶了他進來的嗎?」錦成見是月日,很吃力地說出二句來:
「不是家嫂帶他來的。是在途中碰到他,他跟進來的。」周白替露淸對錦成解釋說:
「錦成?你休養些時吧!」露淸說:
「爸爸,我不是怕死,只是我不能使你晚年享福,且耍你年老勞碌,你只有我一個兒子我並不想死,但是我自己知道不行了!……露淸我對不起你,以前的錯,並不是出自你的本心,我是知道的。蕭月白,你却害得我夠慘。」
「錦成兄,你不耍悲哀,你不耍發怒,靜養些兒吧!無論甚麽事情,我决定幫助你們。」月白很誠懇地說:
「你這東西!我不願見你!」錦成喘出一口氣,伏極痛苦,說了這一句:
「月白你且走吧,不要增加他的悲傷了。」露淸愀然地說:並且拖着月白出房門去。
二人走到晒台上,月白取出剛才的鈔票遞給露淸說:
「你先拿去請個醫生來,萬一有甚麼不測,我來負責。」
「不,我不能受你的錢。他們知道,要怪我的。」
「你不要說也我的,快去請個醫生來!」月白說完,將那束鈔票强她收下,露淸無可奈何,只好收進袋裏,但當此時,房裏周伯已哭喊着:
「家嫂快來!」
露淸囘身進房,月白也輕步跟進去。一瞧錦成,業已氣絶了。露淸奔上,伏在屍傍痛哭。月白向前幾步,走近榻前對着錦成的屍旁道:
「錦成兄,你放心好了。我和露淸,以後不會再有甚麽暧昧的事情。供養令尊,敎養明仔,和担承露淸的生活費,我願負全責。」
X X X
——電影鏡頭移囘到太虛古寺裏。
「善哉,善哉?阿彌陀佛!周錦成死後,你又怎樣呢?」方丈續問:
「大師,錦成死後,周伯許了我的要求,他和露淸都原諒了我。接受我的幫助。繼後:我又做了一件很快慰的事,那便是翠蓮和麥林離婚,在于立凡律師處,辦理離婚手續。我知道了,便同翠蓮和大哥商量,叫大哥續娶翠蓮做塡房。雙方說妥,就結了婚。我又得到立凡的幫忙,贖囘祖居蕭丞蔭堂。我親手將金漆匾額,高高掛上這祖居的門傍,打掃乾净,將周伯,露淸和明仔搬進去。此時:我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間。遄返肇慶我並不曾吿知花飄零。此後:每個月便假藉有生意的事情,往囘一兩次。每次到那裏,或帶他們母子出外逛逛,或在家裏和明仔玩。我在一生中,這囘才眞正地享受到家庭的樂趣。」
月白續吿方丈說:
(畫面跟月日的話,映上了人物和情景。)
「那麽;你已有樂趣,爲何又要出家?」方丈問:
月白聽到方丈這樣一問,嘆了一口氣,又說:
「大師,花不常好,月不常圓!這事竟給花飄零知道了,又起風波……。
X X X
那是一個夏天,酷熱的氣流,陣陣侵襲人體。蕭丞蔭堂屋裏,一片融洽怡樂的氣氛,減少了屋裏的人有熱的感覺,露淸在縫一件衣,日明俯在長桌上學習寫字,月白立在也的背側指導。
「你寫這三個字;張,露,淸。」月白對日明說:
「幹嗎?你總是叫他寫我的名字。」露淸道:
「寫熟了,容易記憶。」月白答她:
就在這時,一個傭人來報說:
「少爺外面來了一個女人,耍找你呢。」女傭進來報道:
「女人?你回說我不在這裏。」月白沉思片刻,令傭人謝絶她;
「月白,是甚麽人?」露淸問:
「我不知道。」月白話猶未了,那女人已閃進來了,却是花飄零。
哦!不願見我嗎?你眞不在此地?」飄零滿臉怒容地說:
「你幾時來的?我不知道是你啊。」月白陪笑說:
「我剛剛到,要同你生意做到怎樣?」
「坐下來!慢慢談吧。」
「張小姐住這裏嗎:明仔也在這裏嗎?」
「蕭太,」,露淸道:「明仔,快叫誼母?」
「張小姐,我對你可說盡義盡德,你反恩將仇報,將我的丈夫收藏!」飄零裝模作勢責問露淸說:
「蕭太,原長月白疼愛明仔,帶了我們來住的,我和他並沒有其他關係,請你不要誤會!」
「孤男寡女,還說得夠乾乾淨净!」飄零說着:臉上露出狡滑而輕蔑的笑。
「我帶他們來住這裏,還有周老伯。如果我們有點暧昧的行爲,她的家翁會容許嗎?不幸的,是周老伯最近逝世了!」月白分辯說:
「就是周伯看你們不過眼,他才瞑目呢!」飄零惡毒地謔駡着:
「蕭太,你不要隨意侮辱人!」露淸哭說:
「你來這裏,原來爲着一個狐狸精,一個野孩子,和他們結不解緣好了,何必瞞騙我!我看你也太賤了,蕭家的正堂偏偏高懸周家的神像!成何體統?我問你究竟你愛我,還是愛她?愛她,我就不管,我立刻走。」飄零越說越潑野地迫問月白:
「我愛你,不要吵了!」月白急要止住她的吵鬧急急地囘她一句:
「愛我,就輩(才旁)她走!」飄零一手指露淸兇狠地說:
「我走,我走好了!月白。」露淸停泣,牽日明就要走。
「你走,他却不能給你帶去,難道給你帶去嫁別人不成!他是蕭家的後裔,可能住在蕭丞蔭堂,你却沒有資格!」飄零將身軀擋住她的去路說:
「蕭太,我是尊重你才這樣,你不耍欺人太甚!」露清忍無可忍地反抗了:
「賤貨,狐狸精!你敢對我怎的?明仔留下來,我不給叫走!」飄零拉着日明不放,怒說:
「明仔是我生的,怎麼樣也不會給你!」露淸牽住口明,不肯放鬆地說:
「媽媽!」日明哭叫着:
「飄零,不要這樣,會嚇壞孩子的!」月白進退兩難急出一身汗。喊着說:
「月白,你既愛我,應該卽刻叫她走!」飄零說着稍鬆日明的手,日明掙脫,急投露淸的懷中。
「飄零,我坦白對你們說,我不愛她,也不愛你!十數年來我和你形式上雖如夫妻,但我對你並無眞愛,你是我的外母,我愛的是我的妻子梁美媚。旣然我不愛你也不愛她,你們又何必爭吵呢?」月日爲恐她們再鬧下去,吐出眞情來:
「什麽?她是你的外母!那末:她夠有資格住蕭丞蔭堂了!」露淸聽月白一說記起飄零剛才的譏笑便說:
「什麽,你不是直愛我?」飄零說:
「不過,過去的已是過去了,這都是我自己的錯誤!此後,我們的愛應該寄托在明仔身上。」月白說:
「但是:明仔可以住在這裏,我却不容許這狐狸精住在這裏!」飄零狠狠地說:
「月白,我很明白你,我和你根本沒有愛!明仔是我生的,我不能離開他,我帶他別處住吧!」露淸說完,抱起明仔就要走」花飄零却不肯放她過去,立刻拉下日明,搶了過去。露淸想要奪囘,便卽向前一手拖日明,一手用力向飄零胸前一推,飄零沒有提防,被她推到一隻儿子。高脚的儿子受她背脊一衝,震動得搖搖擺擺。
露淸旣得日明:想耍走脫,飄零略一定神,飛奔追至,她怒氣冲冲潑辣地說:
「你打我,這樣大胆,你要死不!」隨時全身樣向露淸來,手爪齊動,露淸不敵,咽喉給她扼住。兩人扭作一團,飄零壓在上面露淸的腰背靠在檯傍。他雙手扯她的掌爪,想掙脫它。可是飄零更猛力扼緊,使他漸漸不支,臉色慘白。月日晴此情景,恐怕鬧出人命,馬上跑近飄零背側,兩手用力扯起她的雙肩,乘勢推她一推。飄零給他扯起一推,倒顚退去了十多步。背脊恰又對高物的儿子一衝,儿子上原放着一大盆花。儿子震動,儿上花盆不穩,「砰」的一聲,整盆跌落。不偏不斜,竟擊中她的腦袋。她立時暈倒地上。鮮血淋漓,不省人事。
女傭聞聲走入,睹狀大驚,立刻轉身奔出,大呼:
「打死了人,打死了人!警察,警察快來!」
露淸喘氣略定,聽傭人喊叫,急說:
「月白你快逃,你快逃!」
「我不逃,我幹的事我當!」
「月白,你快啊!等囘兒警察來了便不得了,你帶明仔走!一切由我負責。」
「不,我不走!你跟明仔走!」
「你快走,我要你走!明仔,你跟爸爸,我承罪,你還可以保釋我。不走,對不起我。快點!快點!」
「媽媽,你也一同走。」日明哭說:
「明仔,你跟爸爸先走,我不能走。」露淸說後,將日明推到月白懷裏。月白受她眞誠的感動,抱上日明,正走到大門」首,警察來了。
「還未死,傷勢很嚴重,快送入醫院,警長瞧飄零奄奄一息,命警員說:
「誰是兇手?」警長問:
「是我!」露淸向前承認:
「不是她,是我!」月白也說:
「一齊帶到警察局再說!」警長命令局員道:
露淸和月白給警察拘捕而去。花飄零也由紅十車儎去。
X X X
數天後:于立凡律師抱着日明進監獄,先到女監看露淸。
「張小姐,我帶明仔來看你。」
「明仔!」露淸一見日明,眼淚便奪眶而出,叫着:
立凡將日明送到她懷裏,給她撫慰一番。日明也涕泣地哭叫一聲:「媽媽!」
「張小姐,不耍悲傷!我吿訴你,法官的判詞巳經頒下,你沒有罪,幾天後便可以出獄。」立凡說:
「月白呢?」露淸急急地一問:
「月白就很難了。我雖盡最大努力替他辯護,可是案中有案。花飄零臨死前的口供,月白一生罪惡全部揭露。是控方何力的口証,加上梁美媚到庭指証,便無法脫罪了,法官已判他絞刑。今天報紙也都刊出這件案情,怎樣害死謝天賜,怎樣串通花飄零毒害梁美媚……呢!」立凡愀然地說:
「判絞刑?……」露淸的眼裏又不斷地流下淚來。
「于律師,時間到了,請你囘去。」守監的人進來向立凡說:
「明仔我們再到那邊看你的爸爸去。」立凡要拉日明同去,可是日明却拖住露淸不放地叫:
「媽媽,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處!」
「明仔,我和你先去,媽媽幾天後便出來。」立凡再拉日明道:
「媽媽,你和我去!」明仔拖住露淸不放地哭着叫着:
「明仔,你和于叔叔走,我還不能走!」
守監的走來扯開日明,將露淸再送入牢。立凡抱上日明轉身走到男監,至囚月白處,見梁美媚已先在。月白雙手扳住鐵柵,垂頭喪氣。
「月白,我帶明仔來探你。」立凡走近鐵柵前說:
「明仔!」月白聞聲,抬頭才見到他們來,驚叫:
「明仔,叫聲爸爸!」
「爸爸。」
「美媚,這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月白對美媚說後又對日明說:「明仔,叫媽媽。」
「明,叫聲媽媽!」立凡也命他叫她:
「媽媽。」
「明仔,你以後沒有爸爸,只有兩個媽媽敎養你!」月白凄然地說:
「幸喜我治好啞疾,我看到報紙上的新聞,才能夠趕來指証你。但是你要明白,並非我不義,你所作所爲,對得起我嗎?你應該死!如果你不死,對不起你的良心,明仔旣然是蕭家後裔,我和張小姐會培養他。你放心死好了!」美媚對月白說:
立凡呆呆地立在一邊,不發一語,默默地沉思着。却聽到月白對他道:
「立凡你不必上訴了,我已向法官承認一切,以後我也不會反口供。我知道,我應該死來抵償我的罪惡!」
「是的!你靜候死吧了!」美媚說:
X X X
——電影鏡頭又轉到太虛古刹裏——
「大師,美媚和立凡,明仔走後,隔了幾天我又覺得死的可怕,我懊悔了,我要活,於是我越獄逃到這裏,請大師收留我,容我懺悔吧!」月白跪在方丈膝前說:
「阿彌陀佛!」方丈說:「蕭月日:你所說十五年來的罪行,你全對不起良心,對不起世人,你應該接受法律的判决!假如我收容你,豈不是作奸犯法的人嗎?你走吧!」方丈說:
「大師,的確不能收留我嗎?」
「不能,你快走!」方丈雙掌緊分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他唸完閉上眼睛。
月白沒法,只得離開太虛寺。自己重進獄中。(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