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愛新歡」電影小說
一
「東方之珠」的香港，這個迷人的含有誘惑性的世界市場，倚山傍海，街市縱橫，川流不息的車輛，高聳雲天的樓房，處處都令人對她迷戀。
有一對服務在鴻運洋行的靑年男女，吳慕之（李淸飾）和王玉淸（江樺飾），他們從朋友、同學、同事，走上了戀愛階級。某一天，他們要在下了班後請朋友們吃一餐晚飯，並舉行訂婚儀式。
玉淸是和她的表姐張薇（裘萍飾）一同住在家裏，張薇在一家豪華百貨公司做售貨員，豪華和鴻運也同在一所大樓，鴻運就在豪華公司的樓上，所以玉淸和張薇都是同時上班。這天玉淸和張薇在上班的分手時，玉淸對張薇說：「表姐，別忘了晚上下了班早點囘來。」因爲當天晚上，就是玉淸訂婚之夕。
玉淸在電梯口碰見了慕之，又碰見了老梁（方大飾）和小余（白戈飾）老梁和小余也是玉淸的鴻運行同事，他們和慕之一同住在鴻運行的宿舍裏。所以每天上班下班，三人都同出同進，他們在感情上相處，和兄弟姊妹一樣，當然慕之和玉淸訂婚，老梁和小余也是非常高興的。他們到了行裏，慕之和玉淸就忙着請半天假，小余替他們寫請假條，老梁說：「說正格的，玉淸跟慕之也早該結婚了，不過經濟上……」
「是呀！」玉淸羞答答的說：「所以想再積蓄一點錢，到年底再說。」
「慕之有了你，他是幸福的。」
「曖，你和我表姐上……也快了吧？」
「到時候還要請你做媒唷！」老梁打趣的說。
「好！我今兒囘去就跟她說。」
「慢點慢點，還沒有到時候吶！」
小余把替他們寫好的請假條送到經理室，這辦公廳裏似乎空氣不比尋常，同事們交頭接耳，有個熱心的同事，低聲地對老梁說：「喂！我吿訴你一個祕密的消息！」
「什麼事呀？」老梁驚異地問。
「經理這幾天沒有上班，你知道嗎？」
「我知道！怎麼樣？」
「聽說是爲了公司兜不轉，看樣子，這個公司……」
「哦！真的嗎？那，那……」老梁好像一瓢涼水，兜頭淋下，把剛才的一團高興都淋走了。
二
豪華百貨公司的經理錢彼得（平凡飾），高視闊步的從舖面上了樓梯，走進他的經理室。因爲他一夜沒有睡覺，睏得兩隻眼睛快要合縫，他强打精神，在翻看一本裸體美人的雜誌。這時候，他的姐姐錢雲娜（劉戀飾）進來了，雲娜一臉的嚴霜，把彼得嚇了一跳，連忙起來，賠着笑說：「請坐請坐，姐姐請坐。」
「這兩天你不囘家裏來，公司裏我也找不着你，你究竟在攪些什麽？」雲娜把手套怒擲在彼得的面前。
彼得很自然的說：「你頑你的，我頑我的，我們有君子協定，各不相干哪！」
「你看！」雲娜從手袋裏取出了一張彼得的借據，揚了揚說：「你怎麼可以拿我的名義跟余四爺借錢呢？話說在前頭，我可不負責任。」
「噯！姐姐！你是一家之主，又是太上經理，你是知道的，我又不會偷，又不會搶，你叫我有什麽辦法呢！」
「亨！我才不管呢！要丟臉你去丢臉好了。」
「我去丟臉？我丟了瞼，你做姐姐的不是更丢了臉了嗎？」
「好！我可以請律師來登報聲明。」
「你請律師？好！我也請律師來分爸爸的遺產。」
「分遺產？哼！爸爸的遺囑上寫得明明白白，五年之內，經濟權由我掌管，你沒有話說。」
「噢！經濟權由你抓，債務當然也由你負責，你也沒有話說。」正說着電話鈴響了，彼得抓起電話筒，一聽是余四爺找雲娜的，忙把話筒安給雲娜，雲娜嗲聲嗲氣的說：「是乾爹呀……你好呀……有什麽事嗎？……俱樂部呀？……好，我就來……囘頭見！」雲娜放下話筒，彼得問：「什麼事呀姐姐？」
「逼債逼債，快把我給逼死啦，你好一個人獨呑遺產啦！你就好啦！」雲娜站起身來，取了手套，提起皮包，邁步就走。
彼得連忙攔着雲娜：「你有辦法，你對付得了，姐姐，公司月底還有兩萬塊錢的賬要付，你見着余四爺，順便跟四爺商量商量。」
「你是經理，你幹什麽的？」
「誰叫你是太上經理呢！」彼得鞠躬如也的把怒氣冲夫的姐姐送出經理室，挺直了腰，緊一緊領帶，大聲叫着：「宋襄理，出來！」
宋襄理（趙宋飾）恭謹地從襄理室中出來，忙問：「經理，有什麼吩咐？」
「曖！女祕書找着了沒有？」
「還沒有吶！」宋襄理惶恐的囘答。
「快點去找呀！」彼得很不高興！
「是，經理。」
「要年輕漂亮，最要緊是沒有結過婚的，你知道不知道？」
「是，經理！」宋襄理退囘襄理室，彼得的女朋友的電話來了，彼得聽完電話，一溜烟下了樓，迎面看到一個女人，使他眼中一亮，這女人在酒櫃前買酒，她身旁還有一個男人。彼得不由自主的站住脚，把招呼顧客的張薇喊過來：「喂！那個女人是誰呀？」
「是我表妹，她來買點兒東西的，經理有什麽事嗎？」
「哦！是你的表妹？很好！很好！沒事！沒事！」彼得一昂頭，含着雪茄走出大門。
三
這天晚上，玉淸和慕之都異常的興奮，沽酒買菜，準備和朋友們熱熱鬧鬧的痛飮一場，玉淸的母親（馬笑儂飾）也忙忙碌碌，整理杯筷。玉淸說：「媽！你令天忙了一天，太辛苦了！」
「再忙一點兒，我也高興呀！」
「伯母你還是歇一會兒吧！」慕之說。
「你們倆個也該歇一會兒，等囘還要招呼客人吶！」
慕之開心得把玉淸的手一拉，「來，我有話跟你講。」
「有話還是到天台上去講吧！」張薇笑着說。
慕之和玉淸跑上天台，慕之從衣袋取出一件禮物送給玉淸，這是慕之對玉淸示愛的一件紀念品，一個纖巧的戒指，慕之替她戴在手上，慕之說：「還有三個月就過年了，那時候公司發了雙薪跟獎金，再加上我們一年來的積蓄，我們就可以快快活活的結婚了。」
「我也這樣想，以後我們可以在一塊兒生活，一塊兒做事，就是苦一點也是快樂的。」玉淸說。
「不，我不願意你吃苦，我希望你將來能夠遇着很舒服的日子。」
「誰不想過舒服日子呢！說真的，其實我們早該結婚了，還不是爲了經濟問題。」
「對呀，玉淸！我就是恨我從來就碰不到一個機會。」
「機會？別這樣想了，再過三個月我你還不是一樣可以快快的結婚嗎？」
「玉淸，你知道我是一個高等專門學校第一名畢業生嗎？你知道我在進出口生意方面有四年多的經驗了嗎？就憑我這學識經驗，等到有機會我一定能飛黃騰達，那時候有了名譽地位、洋房汽車，你就是一位高貴的夫人，就不用再去做打字員了。」
「只要我們彼此相愛，彼此幫助，就是沒有洋房汽車，也一樣會快樂的呀！」
「玉淸，你現在不相信我的話，我希望總有一天你會相信的。」
「慕之，我倒希望總有一天你會不相信你自己的話的。」
張薇因客人到得很多了，就到天台上把慕之、玉淸叫下來，他們周旋在賓客的身邊，其樂融融。可是時間已過了八點，老梁和小余才來，一進門，這兩人就哭喪着臉，慕之說：「怎麼啦？出了什麼事啦？」
「你說呀，小余？」玉淸問。
「公司關了門啦！」小余半天才掙出這一句。
「什麼？公司關門啦？」玉清大驚失色。
「怎麼我們一點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關門的？」慕之也徬徨無主的問。
「今天下午六點鐘，公司宣佈結束了！」老梁說完，就低下頭來。
「慕之這怎麼辦呢？怎麽辦呢？」玉淸搖着慕之的肩膀，慕之又有什麽辦法呢？
這一席歡天喜地的訂婚酒，竟來了個不歡而散。
玉淸和張薇是同一個房間睡眠，兩人對榻，玉淸止不住唉聲嘆氣，張薇說：「別難過了，今年來不及結婚，等到找到了事情，晚一點結婚，我想也沒有多大關係的。」
「要兩個人都找到職業，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噯！」張薇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一件事情，「聽說我們公司的經理，又要找一個女祕書。」
「找着了沒有？」玉淸關心地。
「好像還沒有，不過我們的經理眞討厭，他請女祕書的條件：人要年輕，又要漂亮，還要沒有結過婚的。」
「做事情跟結婚有什麼關係呢？」
「是呀！就是這一點討厭！」張薇說完，翻了個身，就睡了，玉淸再也睡不着。
四
第二天，慕之、老梁、小余、玉淸，商量善後辦法，老梁决定到他舅舅的公平內衣商店去，小余也願意去，祗是慕之對於到公平商店去，覺得很可恥，因爲自己不會而要去學，當個學徒，豈不失去了身份？所以他不願意去。並且鴻運洋行的宿舍也下了逐客令，老梁和小余搬到公平商店去了。慕之無處去，玉清家的騎樓空着沒人住，就叫慕之搬過去。玉淸吿訴慕之，說昨兒晚上表姐跟她說：她的公司裏要請一個女祕書。慕之極力鼓勵玉淸去試試，千萬不要放過機會。玉淸就到豪華公司去找張薇，請她設法介紹這個女祕書的職位。張薇請宋襄理向經理推荐，誰知經理已經找到了他的女祕書，宋襄理據實吿訴張薇，說公司已經有了人了。其對不起你的表妹。玉淸當然很失望，正想囘家，宋襄理又對張薇說：「經理要你上去一次。」張薇不知是什麽事，連忙上樓，原來是經理錢彼得要她設法轉請她的表妹來擔任豪華公司的祕書。這眞使張薇喜出望外，忙將玉淸找上樓來。玉淸自然更加高興。不過彼得聘請女祕書的規矩，怕新任祕書還不大淸楚，張薇解釋地說：「這個我知道，我表妹還沒有結過婚，就連訂婚還沒有訂呢！」
「那好極了，現在一言爲定，明天一早就開始辦公，不過，薪水方面，開始是三百塊錢一個月，王小姐覺得怎麽樣？」彼得笑迷迷的說。
「好的好的！無所謂！」玉淸謙虛的說。
「王小姐，你家裏還有什麼人？」
「還有一個母親。」
「那天陪你一塊兒買東西的那個年靑小夥子是你什麽人？是你的朋友？」
「不是的！」
「是你的愛人？」
「不，不，」張薇很作急，恐怕玉淸露出馬脚。
「不是的唷！」玉淸不知所措的說。
「噢！我知道了，那一定是你哥哥？」
「對！對！對！是她哥哥，經理說得對。」張薇藉此下台，惟恐彼得再有文章。
「你哥哥在那兒得意？」彼得近一步的問。
玉淸無奈地惴惴然的說：「他最近也失業了。」
「哦！可惜敝公司也沒有什麽適當的位置安插他，這樣吧，看在王小姐的份上，暫時做個售貨員，薪水兩百元一月，將來公司有了機會，就把他升上去。」
這個出乎意外的收獲，使玉淸高興得不知怎樣囘答才好，她和張薇連聲「謝謝！」吿辭了出來。
玉淸囘到家，慕之已經搬過來了。老太太關心女兒的事情，忙問怎樣？玉淸滿面春風對着母親：「一說就成功了！薪水是三百塊錢一月，同時，慕之我也已經替他找到事了。」這不僅老太太開心得合不攏嘴來，更使慕之心花怒放，他捧着玉淸的手說：「是什麼事情？在什麽地方？」
「就是在表姐的公司裏，薪水是兩百元一個月，職位是售貨員，和表姐一樣的。」
慕之突然地放下了手，臉色變得很不自然，玉淸奇怪地問：「怎麽啦，慕之？」
「事情越做越小，薪水越賺越少，哼！」
「我就想我們還能在一塊兒做事，大家都有個照應呀！慕之，你來！」玉淸拉了慕之到她房裏，安慰地和他說：「我知道當一個售貨員是委曲了你，經理剛才對我說過，將來公司有了機會就把你升上去！」
「哈哈！這才像話，我應當升上去，我跟你一塊兒升到靑雲裏，玉淸，我去，我願意去！」慕之把玉淸一把抱了起來，打了一個轉，玉淸也高興非凡，她說：「不過，以後你要做我的哥哥啦？」
「做你的哥哥？什麼哥哥呀？」慕之詫異的問。
「喏！就是那個經理，問長問短的，還硬說你是我的哥哥喲！」
「那你承認了？」
「不是我，是表姐替我承認的。」
「噯！妹妹！」慕之打趣的叫着。
「哥哥！」玉淸也禮無往而不答，囘敬一聲。他們忙着推開窗戶，向對門公平內衣商店的天台上，招呼老梁和小余，吿訴他們這件事情。老梁和小余聽說玉淸和慕之都找到了工作，自然很高興，玉淸要他們來吃飯，把詳細的經過，當面吿訴他們。
五
玉淸和慕之第二天一同上班，慕之換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張薇打趣的說：「瞧你這身打扮，眞像個新郞官啦！」
「別開頑笑了，今天是第一天走馬上任，總要穿得像個樣兒，要不然那多寒傖！」慕之興高釆烈的，在他主管的衫襪部門整理貨品。宋襄理把公司裏的規矩吿訴了他，同事們也介紹了給他。玉淸對他說：「有不懂的，問問表姐好了！」
玉淸又關照了表姐，請她隨時照顧，她才緩步登樓，坐到她的打字機的辦公椅上。
慕之在整理絲襪的時候，有一位女太太在他的貨櫥前面仔細的端詳，他笑臉迎了上來：「是要絲襪嗎？」
「好呀！來半打吧！」那個一身華貴服裝的女人，很隨便的對他說。
「半打？你是要幾號，太太？」
「我要幾號你都不知道，你是新來的嗎？」
「是的，我今天剛來！」
「怎麼？你叫我太太？哼！你隨便叫人太太，要賠償名譽損失的噢！」
「對不起小姐，我以爲你是……」
「我是經理的姐姐，以後你叫我大小姐好了。」
「是！大小姐！」慕之被她吓了一跳，這時才心定下來。大小姐指着櫃裏的絲襪：「就是這個顏色，八號半的半打，囘頭送到經理室來。」
「是！大小姐！」慕之唯命是聽的在包裝絲襪。
大小姐上了樓，同事李小姐說：「大小姐是公司的太上經理，什麽事情都要她作主，以後你要小心點兒。」慕之答應着，誠惶誠恐地包好了絲襪，送到樓上。這時大小姐正在誇讚她的弟弟找來了那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祕書，慕之送上了絲襪，正待走出，雲娜大小姐又要他燃煙，又問他姓名，錢經理馬上介紹：「這位王先生，就是王祕書的哥哥。」
「是她哥哥？」雲娜看了看玉淸，又看了慕之，附着彼得的耳朵說了幾句，彼得就轉傳姐姐的命令，請王祕書和她哥哥晚上到公館吃飯。然後他就陪着姐姐到舞廳去跳茶舞去了。
慕之受寵若驚地對玉淸說：「經理跟大小姐真好，請咱們去吃飯。」可是玉淸看到大小姐的那股勁兒，對着慕之眉來眼去，心裏覺得頗爲別扭，所以不高興的對慕之說：「要去你去好了，我不去！」
終於玉淸被慕之强邀了來，彼得和雲娜雙雙的出迎，雲娜接着慕之，彼得挽着玉淸，就在錢家的大花廳裏，攏下了豐盛的酒宴。當音樂幽揚的飄起時，彼得請玉淸跳一隻舞，玉淸婉轉的拒絕了。等到雲娜挾持着慕之跳舞時，玉淸旣妬且憤，她轉而對彼得說：「錢經理，我跟你跳一個吧！」
如奉綸音的錢彼得，立卽和玉淸旋轉到大花廳中間，那一方比較舞池還要光滑的地板上去了。
玉淸看到雲娜把慕之摟得緊緊的，幾乎要化在慕之的懷裏。
慕之看到彼得的一張臉，時時刻刻地想貼在玉淸的面上。
所以，玉清和慕之，都在注視着對方，這使雲娜不由得輕聲說：「看什麼？跳舞的時候看別人是不禮貌的？」
「是！是！」慕之只有放棄了看玉淸的權利，爲雲娜服務。雲娜說：「你看得出嗎？彼得對你妹妹很有點意思，給他們一個機會吧，我們到花園裏去談談去。」
在花園的籐椅上，雲娜盛讚慕之的人材出衆，學識經驗豐富，可以當一位經理。這使慕之聞所未聞的讚頌，有點飄飄然起來。雲娜接着說：「有一天你當了經理，有了名譽地位，一樣可以坐汽車住洋房，討一位漂漂亮亮的太太，過着舒舒服服的日子。」
「大小姐，你真說到我的心窩裏去了！」
「只要有機會，那是很容易的。」
「是呀！就是沒有機會呀！」
「你別着急呀！機會會來的嘛！」
他們在悠閒的談話時，可把玉淸在大廳裏急壞了，她不知道慕之和大小姐在花園裏談些什麼，她一個勁兒要囘去。彼得說：「我姐姐很喜歡你哥哥，你就讓他們在花園裏談談嘛，做妹妹的也應當給哥哥一個機會呀！」這話不說則已，說了更使玉清不安和妬憤。她一定要走，她衝到通入花園的門口，高聲的叫着：「慕之，我要囘去了！」慕之扭不過她，只得辭了雲娜和彼得，送玉淸囘家。這時候，已經過了深夜十二點了。
（六）
老梁和張薇在玉淸家款款深談他們的戀愛經，小余就胭得快要合上眼。玉淸和慕之囘來，兩個人所表現的是兩個不同的反應。張薇說：「一個笑嘻嘻，一個繃着臉，怎麼囘事呀！」
玉淸說：「那個經理眞討厭，老是纏着我，囉裏囉嗦的。」
「那麽慕之在旁邊幹什麼的？」老梁說。
「你還說他呢，他一去就跟那位大小姐談不完，要不是我拉他囘來，還早着呢！」
「他拉着我談，我怎好拒絕呢！」慕之解釋着。
「有多少話談不完，都是談些什麼呀？」
「他問我履歷和經驗，我就吿訴她，她很賞識我，說我有才幹，一定可以做大事。」
「你就說你沒有機會是不是？」小余插嘴問。
「是好！」慕之坦然地說：「我說我沒有機會呀。」
「機會！機會！談機會也用不着談這末老半天哪！」玉淸還是鼓着嘴，一臉的不高興。
「玉淸，你別誤會，這個完全是爲我們將來的前途。」
「跟她有什麼前途好談呀！」
「好了好了！」張薇勸解着：「別酸溜溜的了，讓他講下去吧。」
「她答應給我一個機會，一個眞正的機會，爲了我跟玉淸的將來，機會是不能錯過的，你們等着瞧吧，我要從售貨員升上去，地位一步一步的高起來！」慕之高興得眉飛色舞。
「哎呀，那不是一下子爬上靑雲裏了嗎？」小余風趣的說。
「從靑雲裏摔下來，可受不了啦。」張薇說。
「我是有把握的呀！玉淸，我完全是爲了你，我愛你，希望你將來享福，有汽車坐，有洋房住。」
「我根本就不想這一套。」玉淸依然繃着個臉。
老梁勸慕之要實事求是，不要胡思亂想，一會兒機會長，一會兒機會短的。小余和張薇，也勸慕之要聽聽老梁的話。慕之轉勸玉淸，不要生他的氣，這時玉淸的臉色也好看了些，他們送走了老梁和小余，各自囘到自己的房間去。這一夜，慕之做了一場夢，夢見他升了經理，有了汽車，住了洋房，擁有一大堆的鈔票，並且在富麗堂皇的禮廳中，和玉淸結了婚。這個美麗的夢景，給了慕之無限的甜蜜。次日早晨到了公司，就發現了自己升爲營業主任，遷到襄理室辦公。慕之眞是快活得說不出話來。彼得要慕之擬一個營業計劃，晚上八點鐘就派車子接他到公館裏談心。慕之當然奉命唯謹，連聲稱謝。彼得說：「你不忙謝我，得先謝謝我的姐姐。」
「謝謝大小姐！」慕之春風得意馬蹄疾，營業計劃就擬好了。可是玉淸因爲彼得說慕之升爲主任，是他姐姐的意思。心裏不無有點狐疑，她總放心不下，這個狐狸精一樣的大小姐，花天酒地，要男人好像要猢猻一般，她對慕之這樣的「垂靑」，還能有什麼好事？所以，她並不因慕之的升主任而感到高興。慕之當晚被錢公館的汽車接了去不久，彼得就親自駕了車子來接玉淸了。他藉口談公事，硬行要玉淸和他去一趟。玉淸迫不得已，只好隨了彼得同去，誰知彼得竟將車子駛往郊外，順着靑山道蜿蜒的公路上直奔新界而去。玉淸知道事情不妙，轉眼駛至容龍別墅，彼得藉口車子壞了，要開個房間休息了，玉清等他去開房間時，乘機溜出汽車，躱在草叢中。彼得房間開好，發現玉淸逃走，就駕車直追，玉淸這才從草叢中鑽出來，叫了「的士」囘家。
而慕之在錢公館裏，被雲娜纏着，說長道短，營業計劃根本也不看，慕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沒頭兒亂鑽。但他的名利心切，耐着性子和雲娜周旋。雲娜看得出慕之的手足無措，她微微的笑着說：「急什麽呢，你今天剛剛做了主任，難道明天就要升襄理啦？」
「大小姐，你有意思升我做襄理？那我就先謝謝大小姐啦！」
「你要知道跟我做事，要聽我的吩咐的！」
「那當然，一切都聽大小姐的吩咐！」
「那就好啦！」雲娜輕鬆的吐着煙圈。
「這個計劃書……」慕之又把計劃書取出來。
雲娜一把將它塞在沙發墊子下面，拍着慕之的肩膀說：「你又急啦？」
「不，不，慢慢兒的看！慢慢兒的看！」
（七）
老梁，小余和張薇因玉淸隨彼為去後，好久未囘來，小余在騎樓吹口琴，一眼看到樓下有輛汽車，那是雲娜送慕之囘來，下車時，雲娜還親了慕之的腮幫一下子。
這可把小余的眼睛看得冒了火，憤憤不平的說：「這太不成體統了！真是豈有此理！」
慕之到家，一看玉淸不在，而張薇反問他：「玉淸呢？怎麼她沒有跟你一塊兒囘來？」
「玉淸不是跟你們在一塊，要看電影的嗎？」
張薇這才吿訴他，彼得來接她去到公館談計劃。可是玉淸根本就沒有到錢家去，慕之急了，「我找她去！」他剛開了門，玉淸滿面的怒色，排門而入，大家見她囘來，一致擁上來問她到底到那裏去了？可是玉淸反問慕之：「我先問你，你剛才究竟跟誰在一塊兒討論計劃好？」
小余衝口而出的說：「他是跟那個大小姐在一起的。」
「噢：原來你不是談計劃，是瞞着我跟那個女人鬼混！」玉淸憤不擇口的說。
「大小姐送他囘來，在樓底下跟他親嘴，我在窗口上親眼看見的。」小余氣憤憤的也不隱瞞。
「憑我良心講，我沒有對不起玉淸的事情，你們要寃枉我，我有什麼辦法呢！」慕之委曲的說。
玉淸拉慕之到房裏：「我想淸楚了，我要跟你澈底的談一談。」
「我問你，你跟錢經理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你吿訴我」
「老實說，决沒有像你跟大小姐那麽卑鄙！」
「哼！也難說得很！」
「怎麼？你不信？好！我明天就辭職。」
「辭職？」
「是的，辭職，我希望你也辭職！」玉淸眼睛看着慕之：「怎麽？你不辭？」
慕之委婉的解釋着：「玉淸，你知道我是愛你的嗎？爲了我們將來，我不能辭職呀！」
「那你就是不愛我！」
「不，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呀，你想我由一個售貨員一升就升到主任，說不定就要升襄理啦！你要我辭職，簡直要我前功盡棄，一事無成嘛！」
「好！你不肯辭職？也好！」玉淸除下慕之送她的訂婚戒指還給他，「你就跟那個女人去找你的機會去吧！」
慕之怔怔地說：「難道，我們這樣就完了嗎？」
「唔！就算完了！」玉淸傷心地幾乎落淚。
慕之忽然又轉了一個念頭：「噢！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跟錢經理……」話還沒有說完，在他印有雲娜口紅的面頰上，被玉淸打了一巴掌，玉淸含着兩泡涙水，大聲斥叱：「不准你侮辱我！」
「好！」慕之用手摸看他的面頰，「你不肯吿訴我，我自己去問。」
（八）
慕之急匆匆地趕到了錢經理的家裏，彼得並沒有囘來，而且他經常是不囘來的。倒是錢大小姐從樓上下來，把慕之接上樓去。問明了原委，雲娜認爲彼得如果真能愛上了玉淸，這對做哥哥的是應該高興的。怎麼會吃起妹妹的醋來呢？真是天下奇聞了。」
慕之被雲娜說得不知是說明了真相好，還是繼續隱瞞着好？他的內心的矛盾，真理與虛榮，在作生死的搏鬥。雲娜在說話時發現了慕之腮幫上殘餘的口紅，不由得狂笑起來，她要慕之去照照鏡子。慕之對着鏡子想到了玉淸給他的一個淸脆的巴掌，他擦去了那殘紅說：「就是爲了這個，家裏人跟我鬧翻了。」
「鬧翻就鬧翻，這有什麼大不了，假使你不囘去，我這兒有的是客房，你就在這兒住，陪陪我，不是很好嗎！來，喝杯酒消消氣吧。」
雲娜一連灌了慕之三杯酒，把這個不會喝酒的人灌得雲霧都分辨不出了。慕之說；「大小姐，你說升我做襄理，什麼時候呢？」
「什麼時候都可以，明天也可以，後天也可以，祇要我高興，就可以把你升上去，升上去！」
「把我升上去！」慕之頭重脚輕，飄浮起來。
「一步一步升上去，一直升到靑雲裏！」
「靑雲裏？」慕之取過酒瓶，滿斟一杯酒，「好！大小姐，我敬你一杯！」
當天晚上慕之竟然未囘家，就住在雲娜的家裏。可是玉清已向公司辭了職，然而錢彼得一定要玉淸親自來辦交代，他指着張薇說；「你是介紹人，你得負責的。」
玉淸經老梁的介紹，加入了公平內衣商店學習縫級的手藝。可是慕之還不知道。慕之在雲娜的家裏，像一個軟禁中的囚犯，不得大小姐的同意，他不能出去，大小姐吩咐他在家裏伺候她，拿拿香煙，讀讀報紙，這對慕之簡直是一種侮辱，他乘着雲娜出去，就趕到公司去找彼得，這才知道玉淸辭職。他再囘到雲娜的家裏，而雲娜說他不吿而去，就是不聽她的話，一個不聽話的人，還想做襄理，做經理，住洋房，坐汽車，那不是白日做夢嗎？雲娜又因余四爺的債務，壓得透不出氣，心裏煩，偏偏慕之還不知趣，他認爲靠本事做事情，就能一步一步的爬上去。雲娜覺得這個小子並不像一頭小羔羊，慕之也覺得這位大小姐簡直在拿他開玩笑，三言兩語的衝突起來，慕之夾了皮包就走，雲娜氣憤的說；「好，明天我們到公司再解决。」
（九）
慕之就任了不到幾天的營業主任，又被揭示開除了。慕之趕到公司，正巧碰見玉淸來辦交代。錢雲娜高踞在經理的辦公桌子上。彼得對玉淸說：「王小姐，又何必辭職呢？我又沒有虧待你，假如你能囘心轉意，我還是歡迎你囘來的。」
玉淸連理也不理，把一串鑰匙和文件遞給彼得；「這些文件和鑰匙都在這兒，請你過目一下
「真是，一個要辭職，一個就被開除，眞教人弄不淸是怎麽囘事！」彼得感慨地一揚手。
玉淸和張薇，都驚奇的問：「你說什麼？」
「你還不知道？」彼得對玉淸說；「你哥哥被公司開除啦！」
「他開除關我什麽事，老實說，他根本不是我哥哥！」玉淸扳着臉。
「呀！」出乎意外地，彼得從檯子上跳下來，「那麼我問你，他是你的什麼人？」
「用不着吿訴你！」
「好！」彼得轉臉問慕之：「你說，她是你的什麽人？」
「我也用不着吿訴你！」慕之囘轉身。不理睬，彼得把張薇拉過來，「你說，他們兩個究竟是什麼關係？」
張薇再也耐不住了，「老實吿訴你，一個是未婚夫，一個是未婚妻，他們爲了你們，都給鬧翻了！」
「噢：原來是這麼囘事呀！」彼得走近玉淸前，冷冷的對着她：「怪不得我處處討好你，你處處討厭我，請你看電影你不去，請你兜風，你就把我騙下汽車，一個人逃之天夭，第二天就辭職不幹了，哼！好好的一個金飯碗你不要，偏偏喜歡那個窮光蛋！」
「請你說話放尊重點！」玉淸喝止他。這時錢大小姐眼中冒了火，狠毒毒的給了慕之一個巴掌；「好小子，怪不得那天晚上爲了坐汽車兜風的事，跑到我家大興問罪之師，你想靠我一步一步的爬上去，從售貨員升到主任從主任升到襄理，你這騙子，你這騙子！」錢大小姐的手癢，再給慕之一個饗亮巴掌。
玉淸見慕之被雲娜打了兩個巴掌，心中很痛快，但也很難受，她一拉張薇：「我們走！」
彼得阻止着張薇：「你站住，你是介紹人，你要負責的。」
「對不住，從今天起，我也不幹了！」張薇一扭身子，拉着玉淸走了。
彼得斥叱着慕之說：「你還站着幹什麽？你給我滾！」
「我根本就是要走的！」慕之直追着玉淸和張薇，一路下樓去了。
「宋襄理出來」！彼得大發雷霆。
宋襄理以爲是經理問他已否貼好了開除慕之的佈吿，誰知彼得一翻眼睛，厲聲的叱斥着：「你也是介紹人，你也給我滾！」
「我滾？」宋襄理還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彼得慇懃的向雲娜說：「姐姐，這批渾蛋，我已經都叫他們滾了！」
「你也替我滾，從明天起，公司關門！」雲娜說完之後，就氣冲冲出門，「花啦」一聲，經理室的玻璃門被雲娜打得粉碎。
「完了！完了！什麼都完了！」彼得還以爲是姐姐因慕之的事情在發氣，殊不知余四爺的閻王債，已經逼得雲娜走投無路，她不得不關門，宣吿破產了。
慕之追到了玉淸的家裏，他聲明以後不再胡思亂想，願意脚踏實地，重新做人。
慕之搬出了玉淸家，他也投身到公平貿易商店，他祈求老梁轉請他的舅舅收容。他要從頭學起，一切拿事實證明給大家看。
這不僅使玉淸高興，大家都爲慕之祝賀；老梁說：「今年年底，真的可以吃你們兩個的喜酒了。」老梁把慕之的手和玉淸的手拉在一起，他們緊緊的握着。
小余對老梁和張薇說：「今年年底你們兩個的喜酒，也逃不了𠵔！」
舅舅從後面趕過來說：「好！我來證婚，這就叫雙喜臨門嘛！」
慕之和玉淸，老梁和張薇，四隻手互相的握着，小余高興地吹奏他的口琴，一片洋溢的喜氣，充滿在公平商店中，象徵着實事求是的作風，不但有光明的前途，而且是幸福的。
——完——
搜尋資料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