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冲繩島
電影小說
湘子
一九四五年三月廿四日。
冲繩島的海面,有幾艘戰艦着火焚燒,在島上的官民都隱約可以聽見隆隆的炮聲,遠遠望去,在戰艦的四周火花四射有如燒煙花的一般樣,俄而飛機的聲音由弱而强,炸彈一顆一顆的投下來,幾艘戰艦不旋踵都傾沉下去。
守踞冲繩島外圍的日本艦隊在美國强大艦隊的攻擊下,幾乎全被消滅。
冲繩島的守軍聽着海軍被殲的惡耗,個個對戦爭的前途都表示悲觀。
一大羣兵士躱在山洞裏的大防空壕中,雖然他知道末日之將臨;但在軍長的鼓勵下都不敢太過露出他們厭戰象;有的在着收聽外间面的戰報,有的正在和其他部隊聯絡,有的在紀錄戰爭的過程,有幾個參謀官佐則在指劃地圖,計劃撤退。
有兩個參謀處的官佐受着上峰的命令,夾着公事皮包由防空壕冒險走出經過殘垣敗瓦,披荆斬棘,終於到達臨時軍營中的事務室,愴愴慌慌地把所有抽履抽出,把所有櫥櫃打開,很快地將裏面的文件拿出,一個說:
「快!快點!不然來不及!」
另一個說:「想不到美軍眞的會在這裏登陸?」
「若是冲繩島守不住的話,我想日本本土亦甚危險。」
「那當然這裏離開東京沒幾遠,他們儘可利用這裏做基地,大舉轟炸東京……」
「眞想不到有今天。」
「快!快!快把所有文件收拾好,快走,太危險呵!」
他們兩人,一邊收拾文件一邊談話,心猿意馬,狀甚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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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已在冲繩島登陸。
島上守軍早已下令島上所有女子師範學校及女子音樂學校全體女學生參加軍隊服務。
二百餘名無辜少女在師長和軍部的欺騙和鼓舞下,組成一「姫百合部隊」預備開到前線去服務。
她們被軍部歪曲宣傳之戰勝消息所蒙蔽天眞活潑,不知生死結隊受訓。
這一隊未來的娘子軍個個精神飽滿,氣蓋山河,唱着雄壯的進行曲,經過河上的一條小橋。在她們的前頭有一個男性隊長在指揮着她們的行進。
經過一個小村落,忽然有一個中年婦人走過來挽着一個女子的手不放,悽切地說:
「不要跟她們去吧!跟我囘去!」
「不,我要跟她們走。」
「好孩子!你爸爸已經當了護衛隊去,現在生死不明,你如果走了叫我怎末好?我的孩子!聽媽的話不要去,不要去!」
「媽!我一定要去。」她說着撥開地媽的手,擠上隊伍去。
這個中年婦人啼啼哭哭地叫:「孩子!你不能去!你不能去!」
「媽!我走了!」
這一幕母女生離死別的悽慘,給其他的女子們聽了都不禁心酸起來。
那兩個負責去掌文件出來的官佐,大踏着歩在山腰間走,碰了前線囘來的兩個士兵,他們神色慌張地,說:
「前線吿急,你們快走!快點走!」
於是四個人拚命地逃命。
在「姫百合部隊」開赴前線之前,各女生們三五成羣各在一隅談天。其中一個女生似乎不慣這種艱苦的生活,她獨自一人在一邊拭淚,連喊「媽媽」數聲。
衆女生們由女敎師惠子的手巳經分配到他們的行軍袋了。她們都負在肩上,聽候命令。甲女走來向乙女說:
「姊姊!有人來找你。」
惠子在一邊看見她們談得不休,走來向乙女說:「時候到了,快去吧!」
甲乙兩女剛歸隊未久,又最一個老婦由人叢中鑽出來,她找到她的孩子,歡喜若狂,馬上搶上前對她的孩子說:
「你爸爸現在忙於工作,不能來,這糖是你爸叫我拿來給你吃的。」
「不,我不要這末多糖。」
「拿去吧!這是你爸給你的。」
有幾個認識這老婦的女生們,走來向她請安,老婦向她們安慰一番,然後含淚囘去。
老婦去後未久,又有一對父母走上前來和他們的女兒道別,再三的吩咐他們的女兒要小心,希望早日囘家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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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之時,司令官特來向這一支新編成的「姫百合部隊」娘子軍訓話,他站在司令台上,嚴肅地說:
「你們都是帝國的臣民,現在國家正遭遇到空前的苦難,你們個個都抱着大無畏的精神出來爲國効勞,實在是難得,是帝國的榮幸。我現在希望你們更加努力奮鬥,爲國爭光……。」
一聲號令,這支由全女生組織的部隊遂開始行進,踏上她們的征途。
她們的師長們個個都充任小隊長,站在每一小隊的隊外指揮,二百多名的女學生們個個在頭上圍一白布,背着行軍袋,步伐整齊,一隊一隊的向前線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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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個精神煥發,步履整齊,經過荒郊曠野而山巔竣嶺,大家有說有笑,何等快樂,怎料戰神肆虐,那管許多,一刹那間,一陣嗡嗡之聲過後,炸彈如雨由天空落下,登時秩序大亂,個個如鳥獸散,避入穴地求生。
三月廿五日,廿六日,廿七日,廿八日,廿九日,這幾天裏,敵機的轟炸尤烈,正規軍不敢冒死白白犧牲,而被派在軍隊裏充任看護,通訊及燒飯等工作的這一支娘子軍,當然亦無力出而抵抗,結隊成羣終日躱在山谷中,狼狽至極。
漫長的夜裏,她們屈膝斜臥在石壘或土堆之上,及至天明,敵機已不再見,她們才揉揉惆恍之眼,復唱起歌來。
一會兒,有一個參謀部的人員笑嘻嘻地走進來,他先向各人說:
「你們大家好呵!」
「唔!好!」
隊長說:「我來報吿一個好消息。」
衆人齊聲問:「甚麽好消息。」
「敵人增援部隊在冲繩島海面己被我軍擊退敗走,這次我們得到意外的勝利。」
衆人聽了個個眉飛色舞,興奮百倍,她們那裏知道這是一個說謊的話。
這人向衆女生謊報戰訊後,來到一個山丘,正遇着三個兵士聚在一起談話,他復將戰勝的僞造消息吿訴他們。
朝曦初上,山巒空氣格外淸鮮;倘非在戰爭時期,當是多末快樂的呵!
衆女生以爲戰事眞的好轉,個個朝氣勃勃,在山上手舞足蹈的歌舞起來,她們是那末的天眞,那末的活潑。她們邊唱邊走,來到山麓的一個小河邊,綠葉滿枝,水淸如鏡,個個爭先恐後把身子蹲低下去,痛痛快快地洗手洗面,有的且預備着看來這裏汲水,以便囘去炊飯。俄而男兵來向她們借桶取水,她們亦不予拒絕,還幫助男兵把水裝上讓他拿去。
在山谷間,司令長官復召集了殘餘的守軍和這二百多個的女子隨軍服務隊,大放厥詞,大訓其話,說來說去,無非是那一套僞報戰訊和鼓勵士氣向上的話。
司令官訓話之後,衆女生紛紛散去,田中大尉由袋子裏拿出一大包糖菓,走近數個女生的面前,把所有的糖菓分給她們,個個都向大尉稱謝,很快地便把糖菓送進自己的口裏。
在斜坡的曠地,圍聚了一堆一堆的男女。
男的向女的問:「你爲甚末要參加看護隊呢?」
女的說:「大家都參加,自己亦不得不跟住人家去。」
「你的父親?」
「在了。」
「你的母親?」
「在家裏。」
「你家裏就只有你一個孩子嗎?」
「是,我出來的時候,我媽哭得多麽厲害,她不肯給我參加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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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漸漸惡化,守軍士志已失,有一小隊正預備了一輛運輸車,想把他們的小隊移到一個比較安全地的地方去,此時有幾個女看護亦想和他們一起走,剛登上車,隊長走來,不許女子同行,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幾個已登上車的女子推下去,隨而把車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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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安安地過了一個夜裏,第二天,敵機復大舉來襲。
男兵某正有事經過衆女生集聚的地方,一聽見上空轟轟的聲音立卽向站在他臉前的數名女生說:「快走開!敵機來了!」
一時秩序大亂,衆女生個個忙於奔命,其中有一個年紀比較輕的忽然肚痛起來,不能走動,蹲低下去,她們的女敎師惠子馬上走過來把她扶起夾着就走,這個肚痛的女生以手掩肚縐着眉說:
「先生!我不能走,先生!痛死我呵。」
惠子看見敵機還在空中盤旋,不管許多,出盡力量將她夾走,霎時間炸彈如雨而下,她們來到山邊,惠子問:
「好一點沒有?」
「好得多了!」
「走吧!就快到了,我們走吧!」
敵機不斷的空襲,守軍的踞點遂成爲敵機轟炸的目標,臨時營幕,在一日之間,數移其地,當遷到一破屋裏,軍長召集了衆幕僚及女子服務隊訓話,他們還唱着悲壯的歌以壯軍心,在他們的旁邊却有一組一組的救傷隊抬着死屍經過,個個都爲死者掉下眼淚,軍長以沉痛的聲調向衆人說:
「因爲空襲的關係,我們馬上耍搬走……」
軍長的話猶未完,而大隊飛機的音響復在上空吹來,軍長立卽命令衆人逃避。
一羣男女拚命衝出這間破屋,炸彈已經一顆顆的掉下來,爆炸聲,慘叫聲夾在一起,不及逃避者遂被炸死,血流遍地,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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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月中是敵機轟炸最猛烈的時期,守軍死亡甚多,姫百合女子前線服務隊亦有不少可憐的女子犧牲。
此時日軍已由前線步步退却。
四月廿九日,殘餘的日軍到了某一處的山谷間,他們立卽躱避在山裏,靜候增援。
軍醫替受傷的兵士敷藥療治,俄而囘過頭來叫:「芳子小姐!」
芳子是跟女子服務隊來的,現在充當一名看護婦,她走過來,問:「甚麼事呵?」
軍醫問:「你那邊還有藥水嗎?」
芳子搖搖頭答:「沒有了。」
在另一邊一個受傷者,不知道受了甚麼刺激竟發瘋起來,一看見人便揮拳毆打,衆人合力把他扭住,才不致生出亂子;這人剛被制服,那邊復有一個病人發神經了,他高舉雙手,大呼小叫,那些精神較好的,馬上走來把他扶去。
一場吵鬧後,復沉寂下去,幾個女看護坐在一邊打瞌睡,一會兒,躺在木板上的傷兵忽然叫喊起來,他說:「快來呵!痛死我呵!」
惠子聞聲走到他的身邊,把他安慰一番。
又有一傷兵,躺在木板上拿着一壺水大喝特喝,惠子走過來把那水壺搶去說:
「你不能喝這麼多的水。」
傷兵說:「我不管,我要渴死了。」
惠子不理他把水壺拿走,行沒幾步碰着兩個隊員,惠子卽對她們說:
「今晚沒有人來接班的,你們就在這裏吧!」
男兵走進來向衆女看護問:「你們的舖蓋都在這兒嗎?」
惠子說:「是,都在這裏,你們都辛苦呵!」
「不要緊,辛苦是暫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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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日軍臨時建造的防空壕,裏面有已殘廢的兵士,有受傷慘重的病人。女看護抬着一個傷兵進入,把他安頓妥當,復匆匆地把病床抬出去。
衆女看護,各兩人一組抬着傷兵在山間行進,忽然間又遇空襲,衆人忙於躱避,躺在草叢間,待空襲過後,才復將傷兵拾起繼續行程。
是午,女子服務隊三五成羣,各携水桶到河邊去取水,一聞炮聲由遠而近,刹那間如鳥獸散,炮聲過後,衆人復出。一會兒,一羣飛機復出現在她們的頭上,個個愴慌逃避,其不幸者則中彈慘斃。
她們取到河水後,卽燃火炊飯,那知飛機聲復來,迫得她們復要逃命,她們在轟炸中求生其,命眞不如螞蟻也。
不久,司令部派來一個軍曹,召集衆女生訓話,他說:
「你們安靜一點,現在是非常時期,敵人雖大隊進攻謀奪冲繩島;但遭遇到我們的强力抵抗,已經大受挫折。我們都是帝國臣民。我們應當拚命抵抗,最後的勝利,一定是我們的。」
這軍曹的訓詞,完全是受着上峰的指示,他明知這是騙人的話,亦惟有勉强抖携精神高聲吶喊,只可憐的是這一班無辜少女完全被其瞞騙,個個都希望戦爭得到勝利後,光榮的囘家。那裏會知道她們已漸漸接近死的邊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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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卄五日,正是月圓之夜,雖是在戰場,亦一樣受着月娘之賜,四處照耀得如同白晝。可惜月圓人未圓,衆兵士及女子服務人員都有對月懷人之感,或想家中父母兄弟姊妹或想情郞,或想愛人,或痛感自己身世,何等惆悵,何等傷感。
有三個男兵坐在一起說話——
「敵人簡直是沒人道。」
「眞優!有人道亦不會戰爭。」
「我們的飛機不曉得到那兒去?」
「我實在担心着我家裏的人。」
「唉呵!我的父母都已是上了六十歲的人了,這次的戰爭,太給他們苦呵!」
「我恐怕這次沒有機會結婚了。」
「我可以替你介紹。」
「呵!恐怕沒有福氣,打完了戰再說吧!」
又有幾個人集在一處談天,甲說:「上峰所報吿的全是勝利的消息,其實這都不可靠。」乙說:「這不會是事實吧!」丙說:「若果敵人眞的登陸的話,這裏就很危險了。」甲說:「哼!不但這裏危險,就是本土亦危險呵!」
在山洞裏的一中隊,他們正在轟炸下工作,忽有一官佐喘吁吁地走進,他說:
「報吿!司令部有命令到……命令……敵人已節節迫近我們的陣地,明天早上九點預備向南方轉移,能走的要走,不能走的亦要走。」
甲隊長得到這一道退却的命令,遂卽向他的部,下說:
「今天或明天,每人發一個手溜彈,一樽水,這是軍部的命令,如果在最危險的時候,大家須用手溜彈做最後的犠牲,希望大家平安渡過這一晚。」
是夜,敵軍不但大舉來炸,且由先頭部隊放出毒煙彈,日軍個個以防毒手帕掩在口上,有的已經中毒暈去被抬出,有的則中彈負傷被背走。
衆女生忙於執拾應用的東西,預備跟隨正規軍退却,那幾個受傷的通訊員由她們的女伴扶起,但有一個受傷較重的悽切地說:
「你們不要顧住我,你們走呵。」
田中少尉正受命令來帮助衆女生,一看見有那末多的受傷者,有的且不能走動,他搖搖頭走囘隊長的臨時辦事室,報吿:「在姫百合部隊中有許多受到重傷的人,不能走動,怎末辦?」
「這是司令官的命令,我不管。」
在衆女生的集中營,一女生受傷甚重,正在啼哭,俄而有高級官員走來安慰她,這個可憐的女子,觸景傷情,更加放聲大哭,惠子連忙走過來勸慰她,她說:
「先生!你走吧!你不要理我,保重你自己。」
這一幕悲慘的活劇正在開演時,空中又嗡嗡然,霎時間,炸彈一顆一顆的抛下,於是衆人趕快逃避,有幾個不幸的女生,終於犧牲在猛烈的轟炸下,臨死時她們還高喊:「爸爸!媽媽!」其慘叫之聲,賺人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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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大雨傾盆而下,殘餘的部隊和犧牲及半的姫百合女子服務隊冒雨前進,半途屢遭敵機的轟炸,死傷甚多,未受傷的扶着受傷的,未死的抬着已死的拚命逃走,他們把受傷者扶到一邊:「這是軍中醫務處嗎?」
「不是的。」
「那未醫務處的先頭部隊呢?」
「已經開走了。」
這一支敗軍跨山越嶺,但道路崎嘔,正規軍亦視如畏途,而衆女生等在先生們的指揮下狼狽步行,顚沛流離,痛苦萬分,何幸才到達內地一個小村鎭,大家如大旱之望雲霓,其喜可知。
她們旣來到這個離開前線較遠的地方,則得到幾天的休息,有幾個健壯的女生,結隊在山頭哼着軍歌行進,她們來到山麓間的一間茅寮,看見有一個老婦和一個小孩子正在吃東西,一個問:
「老太太!這是你的家嗎?」
「是,是我的家。」
「眞對不住。攪擾你。」
「不要客氣,現在是戰爭時期,有一點東西吃已經算好了…這是山芋,你們亦來吃一吃吧!」
「謝謝。」
老婦向她們個個注視一下,看見有一受傷的女子,她說:
「呵!你受傷了!如果你家裏的人知道,一定多末難過,多末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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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日的跋涉,好容易才來到這個村鎭,他們以爲隱避在此地,或許可以得到戰事好轉的一日;所以他們個個的心情比較以前鬆弛得多。
在她們集衆的地方,有幾個躺在床上的受傷女生,她們是多末的寂寞,惠子嘆了一口氣徐徐地踱到一個女生的旁邊,說:
「好一點沒有?」
「好一點了,先生!你太好了,你們當我好像自己的女孩一樣我很感謝你。」
「傻孩子!大家都在苦難中過活,大家應當互相照顧的,你靜靜地休養幾天就會恢復健康的。」
惠子安慰了這個受傷的女生後,復囘轉身向躺在她後面的另一個受傷者問:
「你怎末啦!要喝點水嗎?」
「不,先生!你太好了。」
「我希望你好,希望我好,大家都好!」
「先生!你不必爲我担心,你去吧!」
「不,我在這裏陪你們,你們不耍太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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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破曉,女生打開窗門,看見晨曦初上,笑着說:「太陽!可愛的太陽!」
她們十幾個人,一早起來就走到菜園的空地運動,有幾個人摘下菜園的包菜充作皮球擲玩,受傷的女生忽然由裏面躑躅地走出來,大家都覺得奇怪,問:
「咦!你怎末會走出來呢?」
「我已經好了,我會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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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個女生們手携手地來到河中玩水,洗澡,她們只穿薄薄的內衣,袒胸露腿,在這戰亂的時期。有此情景,實在令人羡慕。她們在水中載浮載沉,有的擦手擦脚,有的撥水爲戲,大家有說有笑,已把戰爭的恐怖心理置諸度外。
又有一羣女生們由山上走來,一看見河中有那麽多的姊妹在着戲水,她們個個都把外衣脫下,一個一個跳下水去。
她們以爲這裏是世外桃源,個個盡情歡樂,那知忽然聽見有飛機從遠處而來的聲音,大家舉頭一望,嚇得個個神色突變,不約而同地喊叫:「敵機來了,快走!快走!」
衆女生爭先恐後躱避,有的浸水入中,有的跳上岸不及穿外衣,飛也似地走開,有的躺在石邊,有的縮在草叢間,靜寂片刻,果然炸彈如雨下降,有一顆炸彈剛落在草地上,附近的避難者,竟不幸被彈片射中,鮮血淋漓,當塲斃命。
霎時間,鎭中的房屋,有不少着火,亦有不少倒塌。慘叫之聲,隨之而起。
這批飛機過後,衆女生慌慌張張地爬起,未受傷者急扶受傷者囘去,那知第二批的飛機復到,老婦因她的茅屋亦正在着火焚燒,緊抱着小孩子號淘大哭,她因老邁孱弱不良於行,終於壓在木頭之下,窒息而死。
經過這塲的大轟炸後,衆女生在女敎師的指導下,各携帶犂耙在曠野拚命地挖掘防空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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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年,六月十七日。
衆女生在許多的防空壕附近工作,有兩個女生携帶木桶想到河中去取水,一會兒敵機復來,她們馬上躺下去,待到飛機去後才站起身來,那知她們的臉部已印上泥土,模糊可怕,彼此一看,不禁笑了起來,連忙走囘去。
有一夜,敵機再度來襲,一傷兵匍匐到防空壕,想要避入;但立卽被站岡的人趕走,他不得不再爬行,爬到一班女人躱避的地方,向她們哀求帮助及要東西吃,有人看見他怪可憐的,想要拿點東西給他;但被其他的人喊住。
美軍追踪而至,這支殘餘的破爛守軍已被迫得走頭無路。
第二早,有一通訊兵冒冒失失地走到軍長的臉前報吿:「敵人已迫近了……」於是軍長召集全軍男女訓話,他說:
「戰爭雖然於我不利;但希望大家能堅心忍耐忠誠合作,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勝利。」
中午過後,參謀長傳來司令官的命令,說明天早上全軍須卽開到海岸地帶,不然恐有被敵軍包圍全軍覆沒的危險。
翌晨,大家忙於預備出發,衆女生們在山間整裝歌唱。
一個穿着日本服裝的高級官員走進來向衆人說:「我來報吿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們的飛機明天快到了,明天就可以開始反攻……」
大家對這些話已經聽慣了,個個都笑了起來。他復說:「帝國的戰艦已經在冲繩島海面集中,一下就可將敵人擊退,我們一反攻,勝利一定歸我們的。」
大家聽了非常高興,個個手舞足蹈,歡呼狂叫。
敵軍大舉進攻的消息,忽又傳來,各女敎師通知女生等火速逃命,可是已來不及,她們躱避的山洞,已成爲美軍砲火的鵠的。
美軍先驅坦克車隊,在山洞外面利用播音機勸令日軍出外投降,否則將置諸死地。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勸吿,仍無動靜,其中有數名女生欲逃出洞外,卽被軍長開槍擊斃,結果美軍下令轟擊,洞中的敗軍不是自殺便是慘斃,而這支由二百餘名女生編成的「姫百合部隊」亦全數犧牲在這最後的一役,同歸於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