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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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青的男女們常常會迷失傍徨在那些不健全的愛情的網羅之中,自尋煩惱。
在一個大都市裡,衛青和陳靖就是這末一對青牛,他們在一個舞會中偶然地結識了,很自然的彼此發生了感情,於是每天一同上班、下班、飲茶、游水、看電影、遊公園,很快地走上了姻緣路。
是一個明月當空的良夜,他們在郊外一家酒店舞廳的走廊上,憑欄細語,音樂傳出了廻盪的華爾滋舞曲,月色下,花香樹影,晚風習習,他倆陶醉在酒一般的氣氛中了,陳的手悄悄地攀上衞的肩膀,他們相視甜笑,終於相擁而吻了。
「我媽你見過了,你的父母我還沒拜見過哪!」衛掙脫了陳的擁抱,羞答答地提出了話題。
「哦!哦!」陳從沉醉中醒悟過來,有點狼狽。
「我們的事情,你到底怎樣打算?」
「這個!這個!我父母……」陳感到手足無措了。
「倒看不出你還在等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她見陳沒有反應,沉默了一下,又輕輕地添上了一句:「這是終身大事,失徵求父母的同意,也是對的!」
「是的,是的!」陳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漸漸地恢復了鎮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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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囘到家裡,開始煩惱痛苦了。他是那麼地愛着衛青,可是愛愈眞,痛苦就愈深,原來他是已經使君有婦了。三年前,在鄕下,父母爲他作主,娶了黃慕潔,這是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三年來,所給於他們的,不是幸福,只是痛苦。
夜深人靜,陳靖對着衞青的照片痴望着,「衞青,你愛我,我知道……我真需要你做我的終身伴侶……可是……可是……我苦夠了……」他一會兒不安地踱着,一會兒又抱頭苦思,終於他堅决起來,「我不能再聽父母之命,硬把我跟她細在一起苦那末一輩子,我還年輕,我要恢復我的自由!」
他的心裡似乎起了一陣解脱的自慰,矇矇睡去了。
第二天,他在天馬工程公司的辦公室裡,埋頭打樣,心緒很不寧,同事李餘——衛青的表哥——看見了,過來打趣他說:
「老陳,聽說你跟我表妹進展得很順利,是不是?姑媽叫我做個現成媒人呢!」
陳靖聞言愈加不安,支吾着說是要囘大澳家裡去一趟。
「噢,原來要禀吿父母一番,也好,祝你馬到成功!那末你就早去早囘,別叫人望穿秋水囉!」
這一番話,使陳靖的心情更加沸熱而急切了,他打了個電話吿訴衛青,說自己卽刻要主鄕下一行,衞青非常興奮,掛下電話,做了個會心的微笑,高興地工作去了。她是在一家海鷗百貨公司裡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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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靖的父親,封建而固孰,在大澳大街上開了一間前店後居的酒米舖,生意不忙,所以他每天在躺椅上看看報紙,很覺悠閒自得。母親是個唯命是聽的舊式婦女,慕潔自從結婚以後,就和婆婆住在一起,替他們照料店事家務,前後街坊鄰居,都說她是個賢慧能幹的好媳婦,誰知道她和陳靖竟做了三年的掛名夫妻。
一天,她的老同學張宛來看她,張宛是個職業女子,在香港一間洋行裡當電話接線員,獨居都市,每當假期,就囘鄕來看看父母。
「張宛,你就要動身啦?我送送你去!」慕潔對她自由的生活感到响往。
「你有事,不必送了!」
「沒有什麽事了,慕潔,你送送張小姐,你們去談談吧!」公公婆婆倒很同情她。
她們邊說邊行,來到碼頭,張宛關心地問:
「陳靖可常常回來嗎?你們相處得好一點沒有?」
「還不是老樣子,他對我一點兒感情都沒有!」慕潔愀然地說出了實情。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總得想辦法,怎麽不找個機會,跟他好好的談談?」
「一個月難得見到他囘來一次,看到他那冷冰冰的臉孔,我就什麽都說不上了!」
說話間,小輪已駛泊碼頭,旅客匆匆地上落着。
「看,誰來了!」張宛見陳靖正匆忙下船,推了一下慕潔,「陳先生,太太接你來了!」
陳笑了笑,站住了等她們話別。
張宛上船,在船舷上看他們夫婦落落地一前一後走囘家去,不禁搖頭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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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回到家裡,父母見他意外的歸來,歡欣萬分。
「怎麽?不是假期也有空囘來?」母親欣喜地問他,忙打發慕潔去添備魚菜,慕潔高興得輕快地提着籃子出門去了。
「你這次回來,是不是預備接慕潔去香港住啦?」母親又問。
陳靖支吾着,顯然有一種力量在鬥爭。
「對啦,小夫妻倆是應該住在一起的!」父親以爲他怕羞。
「不!」陳靖突然堅决地叫了出來,他鼓足勇氣,向父親反抗這沒有得他同意的盲目的婚姻,「我耍跟她離婚!」
「什麽?離婚?難道我給你娶錯了這門親事?」父親怒形於色了。
「不,她只是你個的媳婦,可不是我的妻子!」
「胡說!」父親喝往他,怒形於色。
可是陳靖搶着說下去:「我跟她沒有愛情,沒有愛情就是沒有幸福,沒有幸福,彼此只有痛苦,與其痛苦一世,還是離婚的好!」
「廢話!吿訴你,離婚萬萬辦不到,除非我同你媽死了,否則你一世也休想離婚。」父親聽了他滿口的新名詞,怒火爆發,拍桌大罵。
陳靖看了看錶,拿起手提箱,氣冲冲地衝出門去。
「靖兒,你到那兒去?」母親驚慌地追出來。
「還有什麽好談的,我囘香港去!」他正說着衝出去,恰遇慕潔手挽菜籃進來,見狀呆住。
「怎麽啦?」她問母親。
「沒什麽!」
慕潔望着丈夫的背影愈去愈遠,看看自己手上的魚菜,不覺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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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衛青掛念着陳靖,一早來到天馬工程公司,托言來看表哥,其實是想探探陳靖的消息,表哥會意,打趣她說:
「……不過老陳昨天剛回去,我想最快也要明天才會囘來,你說是不是?」
正說話間,陳靖頹然進來,看見衛青,一怔。
「你看,說到曹操,曹操就來。好了,閒話少說,你們到會客室去詳談吧,我失陪了。」李把他倆推到會客室門口,「你們决定了,我這個現成媒人就正式上任了,哈……!」
衛青拉了陳靖的手,欣喜地走入會客室,「你同家一晚也不住就趕囘來,我真高興,老人家都好嗎?他們答應了嗎?」她忍不住的一連串詞句,可是陳的臉色頹然,欲言又止的神情使她困惑了。
「你怎麽啦?難道你父母不贊成我們的婚事?」
「青,請你原諒我,老實吿訴你,我鄕下已經有了妻子。」陳靖痛苦地拉住衛青的手,訴出了他的苦衷:「可是,這完全是父母作主的,我跟她沒有一點愛情!」
「呀!你已經有了妻子啦!」這在衛青好似晴天霹震,她做夢也沒想到這年青忠實的工程師竟會在鄉下娶了妻子。她受了刺激,力不自支,下意識地坐在沙發上發呆,眼中湧出了悲憤的眼淚,「那你爲什麽老是瞞着我呢?」
「因爲我愛你!昨天我趕囘鄕下去,就是向父親提出離婚,要解决這個沒有愛情的婚姻,好跟你正式枯婚,可是……可是父親一口拒絶,不許離婚!」
衞青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她噙住了眼淚,衝出門去,陳靖痛苦地愕着,李餘進來,不知他們是怎麼回事。
「你們怎麽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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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中,陳靖獨個兒在房中痛苦地沉思,忽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過來,却不料來的竟是黃慕潔,她帶着簡單的行李,還有一封信,原來是公公打發她來的。
陳定了定神,邀她進房,心裡却亂得很。
「那天我走了之後,他們跟你講過什麽沒有?」
「我問媽,媽說沒有什麽,只見爸爸很不高興,我也不敢去問他!」
「噢,那也好!」他望着妻子忠實的臉,不免感到內疚。
晚上,陳靖從床底拖出一張行單床來,扛出騎樓去。
「還有人要睡在這兒嗎?」慕潔過去幫他搭好,奇怪地問。
「唔!」
「誰呀?」
「我想睡在這兒,」陳有點尷尬,「我想你會了解的!」
慕潔呆了一陣,轉身入房,她想走了,可是被陳靖勸阻了她,「路上辛苦,你就早些睡吧!」沉默了一會,他又說:「我本來想找個機會和你談談!」
「你要談些什麽?」慕潔終於坐下了。
「多着吶!」陳不知從何說起是好,終於他鼓起了勇氣,「慕潔,你知道,我們結婚已經三年了,可是我們之間一些見愛情也沒有,這事情不能怪你,也不能怪我,只怪那錯誤的婚姻!」他嚅嚅地說着,慕潔流淚傾聽,不時囘頭,痛苦地看他。
「現在我們必需耍求解脫,唯一的辦法就是離婚!」他沉重地說出了最後三個字。
「離婚?你真的要跟我離婚?」慕潔聽到這裡,失望地痛哭起來,她堅决地拒絶了,「我不離!我不離!」
「慕潔,別哭了,我們慢慢再商量吧,我們雖然是掛名先妻,可並不是寃家,我們至少還是朋友呀!」
他們各懷着心事,痛苦地挨到了天亮。
當陳靖起身時,見慕潔和衣向裡睡着,他不想去驚醒她,留下了一張字條,匆匆出門去了。
他來到李餘家裡,懊喪地把慕潔出來的事情告訴了他。
「怎麽辦呢?他想不通,談到離婚,就一口拒絶!」
「噯,這要慢慢的來,操之過急是會出事的!」李餘勸慰着他,「你太太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她的爸告媽媽早就去世了,有一個姊姊在星加坡,此外可以說一個人都沒有!」
「唔,那就難了,你想,假使她一旦離了婚,叫她怎樣去生活呢?」
「我維持她!」陳靖不加思索馬上同答。
「說來容易,假如你肯設身處地的替她想一想,那就會感覺得困難了,這是一個經濟問題,實際上是一個婦女獨立的問題,只有慢慢地想辦法的!」
這天下了班,陳靖萬念俱灰,悶悶地走回家去,可是房裡空洞洞的,慕潔和她的行李都不見了,這使他大吃一驚,忙問張媽,「太太什麼時候出去的?」
「好像九點多鐘吧!怎麽啦?」
「沒什麽,你去吧!」他焦急強四下找尋,然於發覺櫃上壓着一張紙條,簡單地寫著:
「你要離婚,我是不會答應的,我旣不能留下去,又無面目囘家見翁姑,無話可說,我走了!」
這一急,可把他嚇壞了,「她到那兒去呢?」他愈想愈可怕,正在徬徨失措的當兒,李餘來了,見了字條,也覺得這事情相當嚴重。
「我早就說過,你逼得她太緊,也許會出亂子的!」
「現在怪我有什麽用呢,快想想辦法吧!」他一陣恐懼,突然拿過李餘手中的晚報,慌張地翻閱着,一條「少婦服毒會盡」的新聞映入他們眼中,陳戰慄着滿頭大汗。
「不是不是,你鎭靜一些吧,想想她在香港有沒有親戚朋友?」
「沒有沒有,」陳只是搖頭,忽然又若有所悟地:「有,有,有一個姓張的女同學,可是她住在那裡,做什麼事情,我都不知道,到那兒去找她呢!」
在無可奈何中,他們決定在報紙上登一則尋人的廣吿。
這一晚,陳靖整夜被恐怖的幻想擾亂着,一想起那可能發生的惨劇,他的心就猛跳起來,好容易盼到了早晨,忙去買了一大堆的報紙,焦急地拉着李餘去到天馬公司,一同翻尋,看到跳樓、服毒、上吊、自刎、投海等等標題,就趕着讀內文,一邊看一邊擦汗,弄得滿地報紙,狼狽不堪,突然,工役推門進來。
「陳先生,有位女客要見你!」
陳突地跳起來奔出去,會客室裡端坐着的正是維繫着他唯一希望的張宛小姐。
原來那天慕潔從陳靖家裡出來,只覺茫茫人海,沒有她容身之處,她在痛苦失望之餘,終於悄悄地來到了老同學張宛家裡。
張宛是個個性剛強,沉着而老於世故的女子,熱情内蘊,她對慕潔不幸的遭遇,同情地安慰她,鼓勵她,要她堅強起來,自己去獨立謀生。
鬱塞的心緒被開朗了,慕潔的眼前露出了一線希望之光,她要求張宛代她找尋職業。
於是張宛來找陳靖,把這個責任加在他身上:「她托我找事情,我實在沒有辦法,所以來請你幫助!」
陳靖得知慕潔生在張宛家裡,馬上就要去看她,可是被張宛阻止了:「假如你對她肯囘心轉意的話,你可以去看她否則還是不去的好!」
陳無奈,只得去向李餘商量。
「呀,前幾天聽說表妹公司裡要添一個小職員,那就介紹你太太去吧!」
「衛青知道了,一定不會答應!」
「我可以不吿訴她!」李餘馬上打個電話給衛青,說想介紹一個朋友的女同學去應徵,表妹一口答應了,約定第二天在公司裡等她。
事情就這樣順利的解决了,由李餘寫了一封介紹信。
第二天,張宛陪着慕潔去到海鷗百貨公司,找到了衛青,見過經理,經理答應她先試用半個月。
「她是第一次出來做事的,什麽事情都不懂,請衛小姐多多幫忙指教她!」張宛把慕潔交托了衛青。
「每個人都是這樣,學學就會的,你放心好了!」
張宛又安慰了慕潔一番,「那你就放心做事吧,我走了!」
慕潔望着張走後,好似別離了親人,淚盈盈地有點惶恐不安。
「黄小姐,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你來問我好了!」
慕潔感激地點點頭,覺得她眞是個温和可親的好人。
新生活開始了,慕潔認眞的學習,勤懇的工作,再加上她那一份謙虛自卑的個性,很博得同事們的好感,尤其是衞青,和她很說得來。
半個月很快的到了,經理對她的工作態度非常滿意,决定把她升作正式職員,她興奮得快要流淚了。
「這是你試用期間的薪水!」衞青遞給她一個薪水袋。
「謝謝你!」她拿着薪水袋,心裡起了一陣莫名的激動,眼淚奪眶而出了,是快樂?是辛酸?她自己也不知道。
「怎麽啦?」
「這是我一生第一次賺來的錢!」
「噢!我第一次拿到薪水,心情也差不多的。」衛青拍着她的肩膀,看她淚珠掛在臉上,無限同情地說:「來,到裡邊去擦擦眼淚吧!」
在洗手間裡,衛青幫着她抹臉撲粉。
「衞小姐,你待我這麽好,我知道,我將來報答你!」
「你眞是個傻丫頭!」衞青感動地笑了。
這一對純樸的少女,親熱地談笑着,她們怎麼也想不到對方正是阻碍着自己終身幸福的情敵!
慕潔拿到了薪水,一定要讀衛青到她家去吃頓飯,表示心中的感激,衞青却不過她的盛情,答應了。
下班後,她們兩人一同帶了魚菜囘家去,慕潔熟練地一邊煎魚,一邊炒菜,衞青在旁邊幫忙拿碗碟。
「你眞有一手,這個你該做我的姊姊啦!姊姊!」她歡欣地叫着。
「妹妹!」兩個人對叫着,天眞地笑了。
「你們笑什麽呀?還有什麽姊姊妹妹的?」正好張宛囘來。見狀也高興極了。
三個人同桌吃飯,互相敬酒,有說有笑的,非常投機。飯後,她們坐着閒談,衛青看見張宛的書桌上有一張少年的半身照片,笑着問她:「他是不是你的愛人?」
「已經是未婚夫了,現在在星加坡做生意,明春就要回來結婚啦!」慕潔搶着囘答。
「恭喜你,到時別忘了請我吃喜酒!」
「一定請你,只怕請不到呢,那末幾時吃你的喜酒呀?」
「我?我連愛人都沒有病!,」衛青有點兒傷感。
「眞的沒有,從前是有過的。」張黃二人見她神色有點應尬,也就不說下去了。
「那末你一定有愛人了!」衞青鎮靜過來「,又含笑轉問慕潔,那知慕潔提到了心事先是一呆,纏着一陣心酸,撲倒床上流起淚來了。
「怎麽啦?」
「她已經結婚啦!」張宛坦率地吿訴她,「可是她丈夫對她不好,最近又藉口跟她沒有愛情,要逼她離婚,聽說他另外有了愛人了!」
「唔,怪不得!那她丈夫實在太對不起
她衛青非常同情地俯身撫慰她:「對不起,我叫你傷心了!」
慕潔囘頭,抱住衛青放聲痛哭起來,她希望在衛青的眞摯的友誼裡去解放一下她的悲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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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別了她們出來,酒後的心情,有點寂真空虛,她一路上慢慢走着,來到表哥家裡。
「嘻……表妹,今兒什麽風把你吹過來的?」表哥奇怪地問。
「我剛從黃小姐家裡吃過飯囘來,順便來看看你們!」
「唔!」
「就是你介紹的那位黃小姐,這個人頂好,事情又會做。從明天起,公司巳升她做正式職員了!」
「都是你幫忙,以後還要請你多多幫忙!」提起黃小姐,李餘心虚,感到一陣不安。
「你介紹的誰呀?」表嫂開始注意這件她沒有知道的事了。
「公司裡的一位同事的女朋友,我也不認識的!」
表嫂狐疑地望着他,對這個含糊的囘答,表示不滿。
「那位黄小姐已經結婚了呀,丈夫對她不好,還要跟她離婚。」李聞言,更加驚慌,怕她已經發覺了眞情。
「她的身世非常可憐,我很同情她!」衞青還是繼續說着。
「對呀,現在就多這種沒有良心的男人!」表嫂弦外有音,氣憤憤地說着。慢慢的話提說到了陳靖。
「別提了,我恨他!」
李餘本來揑着把汗,這時候忍不住暗中拉拉妻子,暗示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衛青不免有些傷感,她推說身體不大舒服,起身吿辭了。李餘送她走後,透了口氣。
「你怎麽又提陳靖,惹得表妹不高興!」
「哼!我倒要問你,你介紹的那位黃小姐究竟是誰?是不是你的女朋友!」表嫂一肚子的狐疑,正待發作。
李餘本來還想保持秘密到底,可是太太愈來愈歪曲了,看樣子已是妒火中燒。他一時無奈,只好說出了眞情,可是再三的要求太太不要吿訴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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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百貨公司裡,衞青接聽了一個電話後,急急奔入洗手間去了,顯然的,她心裡起了一陣矛盾的痛苦。原來陳靖得知她昨晩上不大舒服,特地在電話中問候她。
「你怎麽啦?」慕潔跟着進來,見她正在流淚。
「沒什麽!」她抬起頭來看見慕潔關切地望着,不禁感動地拖住她,終於也把自己的傷心史訴說出來。
「……他旣然有了太太,我當然不會再嫁給他,不過心裡頭實在一時放不下……。」
「唉!這種胡塗男人眞會害人!」慕潔嘆了口氣,覺得她的命運跟自己一樣可憐。
正在這時,衞青的表嫂帶着女兒小玲來了,衞青忙出來招呼她:「表嫂,要不要買些什麽東西?」
「不,我有事要跟你講,那位是黃小姐呀?」好事的表嫂終把慕潔的秘密告訴了衞青:「你知道她是誰?就是陳靖的太太,昨兒你表哥給我逼著說出來的,可是他不許我吿訴你!」
「她就是陳靖的太太?是表哥吿訴你的?」衛青愕佳了,妒與恨交織在她的心中。「哼我去吿訴經理,立刻停她的職位,叫她走!」可是被表嫂拉住了。
正好慕潔牽着小玲,把衞青送她的一個洋娃娃包好了過來。
「衛小姐,洋娃娃已經交給小妹妹了!」她討好地說。
那知衛青忽然一變已往親熱的態度,怒容滿面的應了一聲就走了。慕潔驚奇地望着她,不知是怎麽一囘事。
第二天,在公司裡,慕潔見衛青怏怏地來了,忙迎上去跟她說話,可是衛青却是冷冰冰的,似理不理,好像有點討厭她。
「衛小姐爲什麽這樣不高興呢?」慕潔偷偷地問同事陸先生。
「噢,總是跟男朋友鬧蹩扭吧!」於是陸先生把衞青的一段戀愛史講給她聽了:「從前她的男朋友天天來接她的我們都看見過,高高的個子,斯斯文文,和和氣氣,聽說在打樣公司裡做事的。本來說就要結婚啦,不曉得爲什麽,現在一個字兒都不提了。
「他姓什麼的?」慕潔驟聽得打樣公司做事的,不覺一怔,連忙追問。
「他姓陳!」
「呀?姓陳?叫什麽名字?是不是陳靖?」她的心臟跳得勵害,有點兒壓制不住了。
「這個我倒不知道,我這裡有一張照片,拿給你看看,我們在山頂茶室裡一起拍的!」
「呀!」慕潔失聲叫了出來,原來果然是陳靖。她呆了一陣,拿起照片,不顧一切的闖進了洗手間去,見了衛青,壓不住心頭的妒火,氣得臉上起了一陣痙孿,眼淚流了下來。
「你認識這個男人?你知道他是誰?就是你的愛人是不是?」
衞青見狀,很有點驚惶失措,可是卽刻鎮靜下來。
「是的,從前是,現在不是了。昨天表嫂來就是吿訴我他是你的丈夫!」
「噢,你知道的,原來就是爲了你,他才要逼我離婚。——我還當你是好人哪……」
她說着。衝動地哭了,把照片向桌上一摔,掩面奔了出去。衛青廢然坐下,黯然神傷了。
「我不能讓丈夫的情人來可憐我!我决定不幹了!」這是慕潔痛心的决斷,她倒在床上流淚,張宛在向她勸解,可是她怎麽也抝不過這口氣來。
張宛沒法,只好把事情吿訴陳靖,要他想辦法去解决,陳靖的神經再次緊張起來,急急去向李餘商量。
他們想來想去,想不出妥當的辦法,能夠替他解圍的只有衛青,可是她怎麼會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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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激動的心情漸漸平靜了。憤恨慢慢抑制下來,她接到了李餘的電話後,經過了深詳的考慮,覺得應該負起這個使命來,爲了陳靖,爲了慕潔,更為了自己,她應該坦白的去向慕潔解釋,於是她鼓起勇氣,抑制了悲情,帶着一份純潔的友誼,來到慕潔家裡。
慕潔依舊傷心地哭泣着,衛青坐在床邊向她解釋勸慰。
「你恨我,我不怪你,可是你要知道,陳靖是個好青年,人老實,會做事,沒有嗜好。老實說,我曾經愛過他,他也愛我,而且我有意思要跟他結婚的!」
「爲什麽不結婚呀?」慕潔氣猶未平,狠狠地釘了她一句。
「不,就是陳靖始終沒有表示,後來他吿嶄我,鄕下已經有了太太,他父母不許他離婚,我就跟他斷絕往來了!那天他打電話來,我也不聽,這個你是知道的,我是不會搶你的丈夫的!」
慕潔轉過臉來,漸漸地由悲哀而轉有諒意了。
「再說我有工作做,我能自立,用不着去倚靠人,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作主。」她望了望慕潔。「你現在也一樣能夠自立了,多好呢,假如你爲了一時的意氣,放棄工作,什麼都得受人擺佈,女人不求自立,依靠別人,會有什麽後果?你是可想像而知的。」
慕潔想起會己的往事,禁不住又哭了。
「昨天,當我知道你就是他的太太時,我也非常恨你,恨得要你自動辭職。不過後來我知道我恨你是錯的,我們是同病相憐,應該更加體,貼不能把工作跟感情搞在一起,所以仍舊把你當作朋友,希望你也以工作第一,明天能夠去上班!」
她這篇出於至誠的眞摯的話,使慕潔感動得流着淚說:「我聽你的話!」
「那好極了,我對陳靖,一切都過去了,我决不會爲了自己的幸福,而使別人痛苦。你可以放心!」
「我相信你,我實在錯怪你了,請你原諒我!」
她們彼此流着同情的淚,言歸於好了。
天馬公司裡,陳靖接到了張宛的報吿,興奮得很。
「老李,我太太上班去啦!沒有事啦!」
「唉,我總覺得你人很好,你太太人也很好,爲什麽搞不好,一定要離婚?」李餘感慨地問。
「就是沒有愛情,沒有愛情!」
「你太太對你沒有愛情嗎?」
「那我不知道!」陳沉思了一會。
「那末是你對太太沒有愛情了!」
「是呀,沒有愛情!」
「不過我覺得你太太出走那天,你是緊張得萬分,後來你太太要找事情,你就極力要我幫忙,今天太太上班去了,你又這樣的高興,這些都表明你對太太很關心。」
「難道我關心她又錯了?」陳靖不禁笑起來了。
「那裡會錯,關心就是你對太太有感情,也可以說,你對太太多少有些愛情!」
「這個也算愛情?我倒不大明白!」
「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了,」李餘笑着拍拍他的肩說:「老弟!愛情是要雙方培養的。」
「愛情也要培養?」
「當然啦,你想愛情難道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地上生出來嗎?」
陳靖望着李走後,還在默默自語:「愛情是要培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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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這次嚴重的誤會與打擊後,衛青和慕潔的友誼反而由坦白的了解而更加深了一層。她們常常一同吃飯,ー同遊玩,有時候两人划着小船,在綠波上盪漾,低聲哼着「愛情之歌」。
……
莫走進岔道,彼此同受苦。
莫陷入迷途,沉淪在苦海!
愛情的花兒美,兩顆心兒結在一塊,
愛情的果兒甜,两個人兒再不分開。
幸福的園地要勤耕,
愛情的花朵要灌漑!
……
唱得高興時,两人相偎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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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慕潔在衛青家裡吃飯,夜深人靜,她倆舉杯對斟,漸漸地有了醉意,彼此撩起了心頭事,不禁由狂笑而難過,由難過而哭泣了。衛青推開慕潔,伏在椅背上痛哭。
「你怎麽這樣傷心呀?」慕潔問,其實她自己也在哭。
「你還要問,你知道,為了你,害得我多痛苦呀!」
「你倒反而怨起我來了,就是爲了你,害得他耍跟我離婚,難道我還不痛苦嗎?」
兩個人醉後,各人說出了抑在心底的眞心話,爭了一番,倒在椅上睡着了。醒來時,却又恢復善意的歡笑,一會兒,慕潔倒在衞青的懷裡又哭了起來。
「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愛他的,我們總是朋友,別傷心!」衛青雖然記不起說過什麼話,可是她可以臆惻到她們曾經爲了陳靖有過一陣不快樂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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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月明如洗的午夜,慕潔輾轉不能入眠。衛青如怨如訴的聲音隱隱在她耳邊:「你們沒有愛情,你爲什麽不肯離婚,你太自私了!我愛陳靖,陳靖也愛我……。」
她起來仰望明月,無限傷感,她覺得衞青對她太好了。「她處處幫忙我,處處鼓勵我,她肯爲我犧牲她自己,唉,是我太自私了,我爲什麽就不肯犧牲自己,成全她的幸福呢?」
終於她流着淚,在燈下寫了一封信。
「靖,我已經决定了,我答應跟你離婚,希望你跟衛小姐結婚,白頭到老!」
這封信傳到了衛青手裡,她感動得什麽似的她,知道慕潔完全是爲了自己。她把信交還給慕潔,拒絶了她的犧牲。
「你太好了,慕潔,可是我决不會接受的!」
「他跟我沒有愛情,應該離婚,你們彼此相愛,應該讓你們結婚,享受幸福。」
「不,我絶對不願意自己享福,叫你痛苦一輩子,况且你們沒有理由一定耍離婚,你們間的愛情是可以培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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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又平靜下來了,一天,下班的時候,李餘笑嘻嘻地對陳靖說:
「陳靖,今天是我生日,大家聚聚,也不請外客,剛才人多我怕張揚,所以現在才告訴你!」
「恭喜你!祝你健康!祝你快樂!」陳靖那知是計,老實地跟他握手。
「不許送禮,準七時半到摩頓酒家,我先囘家換套衣服,還要陪內人同去!」李餘忍住了笑,走出門時,還再三肯定一下:「你一定要來,別遲到!」
「一定來,一定來!」
陳靖打扮得整整齊齊地來到摩頓酒家,一心去祝壽。可是,推進李餘定下的房去,靜悄悄的端坐着衛青和慕潔,陳大吃一驚,正想後退,衞青和慕潔却笑嘻嘻地站起來招呼他了,他侷促不安地坐下:「咦,老李夫婦院?」
「噢,表哥表嫂一會兒就要到的,我們先吃吧!」
陳靖這才恍悟並不是李餘的生日,更加狼狽了。
衛青和慕潔你一句我一搭的談笑,把陳靖挖苦得啼笑皆非,加坐針毡。慕潔忽地站起來莊容敬酒。
「我敬你一杯酒,我們做了幾年夫妻,有名無實,這也許是最後一杯酒了。這裡是離婚信,現在我已找好律師,等你去簽字,祝你今後婚姻幸福!」
「好哇,」衛青輕鬆地站起來:「我也敬你一杯,咱們愛好一場,也總該好頭好尾,別不歡而散才好。來!慶祝你離婚大功吿成!」
接著她倆又彼此敬起酒來。
「我來敬衛小姐一杯,祝你將來結了婚,不會像我這樣把丈夫讓給別人!」
「謝謝你的好意!來,我也囘敬你一杯,你能擺脫一個自私自利,貪新忘舊的丈夫,真是明智之舉,祝你今後不再要男人的可憐!」
她們乾杯狂笑,陳靖窘極了,不斷地抹着汗,借了點酒意,自斟自飲起來。
「她們諷剌地挖苦他,使他無法開口,他實在忍不住忍,借了三分醉意,突然站了起來,推開椅手,蹌踉地逃了出去。
「他本來不會喝酒的呀!」慕潔心有不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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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們趕到陳靖家裡,見他倒在床上,抱頭痛哭,慕潔細心地照料他,衞青見狀,便悄悄地走了。夜深時,陳靖漸漸清醒,掙扎着起來倒水,見慕潔倦極和衣在椅上睡了,他正想爲她加上毛氈,她却醒了。兩人凝視一囘,陳靖握住她的手,百感交集,終於伏倒在她的膝上,流淚懺悔了。慕潔也感動她撫着他的頭髮,夜靜悄悄的,只聽見時鐘敲十一下。
「我該走啦,你好好休息吧!」慕潔推他至床邊。
「慕潔,我們不要再離婚啦!」他拿出離婚信撕碎了,拉住她的手要求地說:「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悔改的機會嗎?過去全是我自私,害苦了你,也害苦了衞青,現在我知道了,你能原諒我嗎?慕潔,讓我們以後同甘共苦的來培養愛情吧!」
正在這時,房門漸漸地推開,衛青和張宛把慕潔的行李送來了,她們什麼也不說,放下行李,含笑出門,反手把門關上了。
從此,這三個青年——衛青、陳靖、慕潔——脫出了迷途的愛情之網,走向了幸福的前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