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虎之戀

電影小說

看片寫作　湘子

（一）

　　廣濶整潔的大道，兩邊都是一幢一幢的小洋樓住宅，經過幾個灣，有一幢三層樓的衡堂房子，二房東徐老先生是一個按步就班的老公務員，担負着一家七口的生活。徐太太和二嬸，終日操勞着家務，大兒子家駒是個富有正義感的新靑年，因受過相當敎育，故對社會的狀况看得甚爲透澈，只因個性頑强，又沒有什麽靠山；所以他雖然竭力在社會上掙扎，亦得不到一個相當的職業。大女兒愛蘭是個愛慕虛榮而不知世故的小姐，爲了家境的困難，沒有到學校去讀書。還有兩個小弟妹也終日在家嬉遊胡鬧。

　　這一天，派報人照常坐着脚踏車來到徐家的門口，將當日的報紙去進去，家駒走來將報紙拾起，他正遇着他的母親要將一間房裡的椅子移出，他說：

　　「媽！讓我來。」

　　「不要緊，這還輕呢，你去帮你的妹妹枱那張床蓋吧！」

　　家駒把報紙放在一邊，立卽走上前帮他的妹妹愛蘭扶着一張舊式睡床的床蓋由房間裡搬到外面去。

　　在這間房子裡，徐老先生一家人都正在忙於搬房，有的將壁上所掛的相架除下，有的抬着椅棹出去，有的俯地執拾散在地上的雜物，幾個人出出入入，看來似乎是很忙的。

　　徐老先生因爲看着近來社會的不安，生活的日就困難，而一家七口的生活費是無法減省；所以已將這間多餘的房間頂給人家。他想這樣做：一來可以得着一筆頂費，二來可以每月收房租，帮帮家費；所以當他將他的意見向太太商量後，得着太太的極端贊同。這天他吩咐兒女們先將此房搬空，好讓頂主搬進來。

（二）

　　在這幢房屋的三樓，住着一家兩夫妻的小家庭：丈夫方翼翔是一個雄心糾糾，追求黃金美夢的中年人，他每天在股票交易所出入，希望抓住機會發一次大財，讓他倆夫妻可以過過好日子，妻子蕙瑛是一個性溫柔而善相夫子的賢淑婦人。

　　是晨，蕙瑛由厨房裡將預備好的咖啡茶捧進來向丈夫說：

　　「翼翔！來喝杯咖啡茶吧！」

　　翼翔說：「好，放在那邊。」卽走近一張沙發椅上坐下，剛拿上茶杯喝了一口，家駒上樓來找他：

　　「方先生早呵！還沒上交易所去？」

　　「坐坐，喝茶吧！」

　　「不，別客氣。」

　　「你們今早搬房是不是？」

　　「是呵！這個年頭什麼都困難，社會的經濟問題沒有妥善的解决，小百姓實在難於度日。」

　　「可不是嗎？所以我在交易所搶搶帽子，無非也是爲了錢。」

　　「就是爲了錢，所以我的父親已將多餘的房子頂出去……」

　　家駒話猶未完，他的妹妹愛蘭亦走來找蕙瑛聊天，她一進來，卽無邪氣地說：

　　「方太太我來找你玩呵！方先生還未出去嗎？」

　　「快要出去了，你和蕙瑛談談。」翼翔又向家駒說：「你說要找份工做，找到了沒有？」

　　「那裡找得到！」

　　翼翔一邊和家駒談話，一邊去換着袖衫，打結領帶，預備出門，家駒亦就先行出去。

　　蕙瑛拖着愛蘭的手問：「你們今早搬房好辛苦呵！」

　　「是呵，一早起來，媽就叫我們趕快將房中的傢低搬出。」

　　「怎末耍搬房呢！」

　　「現在市面東西那末貴，爸的薪金有限，對家中的費用日見支絀；所以我爸决定將房子頂給人家去住。」

　　「是呵，這個年頭，生活實在艱難的呵！」

　　「方先生要出去了，我不打攪你們，我走吧！」

　　愛蘭遂行出蕙瑛的房，時翼翔已經穿起外衣，匆匆地就要出去，蕙瑛向他望了一望說：

　　「帽子呢！怎末不戴帽子？」

　　「是呵，帽子，拿給我。」

　　蕙瑛將帽子遞給丈夫後，復再三叮噂說：「太陽那末大。叫輛三輪車坐去吧！」

　　「知道了。」翼翔乃由三樓而下，經過徐先生的大廳門口下樓坐車去了。

（三）

　　翼翔乘三輪車來到「裕豐証券交易所」門前下車，付給車資後，昂然而入，時交易所內已擁滿了一班冀圖僥倖的各種人物，在室中的盡頭，掛着一面很大的黑板有一個人拿着粉筆，跟住站在旁邊另一個人將號碼喊出的聲音，很快地記在黑板上，在噪雜的聲裡，彷彿可以聽見喊着：零二七零四，零二七零五，零二七零六，零二七零七.…翼翔一到裡面，把全副的精神都注意在黑板上。

　　一天的工作完畢，翼翔乘車囘家。

　　有兩個穿着制服的搬運夫，將新載來的新式傢俬一件一件由樓下搬上二樓，另有一個女傭亦在忙於將那些較輕的零件拿進去。走過兩三次之後，她停了一下復出去搬着幾件的家具進來，不意此時翼翔正匆忙地大踏步上樓，兩人碰個正面，那個女傭手中的一隻小抽斗隨跌下來，碰在翼翔的脚上。翼翔覺得有些痛，俯身下去以手摸着痛處，然後仰起頭來，忽然看見有一個摩登的女子靠在樓梯的欄干，她的眼睛向翼翔一瞪，微啓朱唇，笑着說：

　　「眞對不起，這個丫頭太不小心。」說着亦就下來。

　　「沒有什麼？沒有什麽？」翼翔看看這個女子，覺得有些詫異，他想怎末這間屋子裡忽然有這末一個漂亮的女子呢！時適二房東徐太太走來，隨卽向他們介紹：

　　「這位新搬來的住客是楊太太。」徐太太指着楊太太向翼翔介紹後復向楊太太說：「這位是三樓的住客方先生。」

　　他們倆人四眼相投，有如電流傳達之快，各興起多少的快感，楊太太還偷偷地向翼翔抛了一個媚眼，這眞給翼翔把她的丰姿媚態深深印在腦子裡。

　　翼翔上樓囘到自已的房中，蕙瑛卽忙於替他掛上大衣與帽子，翼翔向他的太太說：

　　「眞可惜，今天差點給我賺了許多錢。」

　　蕙瑛說：「現在時局動盪不安，市面行情起落無常，這種投機的事業，危險性極重，我以爲少做一點比較隱健。」

　　翼翔抿着嘴說：「哼，你那裡知道，就是要抓住這個動盪不安的時局拚拚運氣賺一大筆錢；在這個年頭非這樣做，永久是沒有出息。」

　　蕙瑛說：「我總是沒有想這些，我以爲生活能得過就算了，何必多求呢！」

　　他們夫妻正在談論這事的時候，徐太太徐徐地踱進來她向他們說：

　　「方先生，你今天這樣早囘來。」

　　「是，今天收盤較早，所以快點囘來，你們的房子頂給人家了是嗎？」

　　「是呵，頂給一個姓楊的大財主，剛纔你在樓下碰着的一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太太。」

　　蕙瑛問：「頂給人家，你們豈不是得了一筆錢嗎？」

　　「對，我就是爲了這筆錢想來和方先生商量，据外面許多人講因時局關係，物價將會再漲，如果將這筆頂來的錢存入銀號，恐怕將來的錢越變越小，如果將它去買貨物收藏起

來，又恐怕貨價會跌落；所以我眞不知如何是好，知道方先生在外面走動，對這事比較有高見，特來請敎請敎。」

　　蕙瑛沉思半响說：「据我的意見物價上昇是在必然之象，不如將它去買貨物收藏起來爲妙。」

　　翼翔說：「照眼前的時局看，物價的起落確實無從捉摸，不如這樣好吧！」

　　徐太太問：「你的意思是怎樣？」

　　翼翔答：「不如將那筆錢存入我們的交易所，每月亦可以得到多少的利息，公司可以給你一本存摺，你幾時要錢用就幾時可以提欵，這樣好嗎？」

　　徐太太說：「好等我同徐先生商量一下，還要拜托拜托你呵。」

（四）

　　幾天後，徐老先生在客廳上和他的太太與兒子閒談：

　　徐太太說：「房子頂出去的那筆錢我已托方先生存入銀號了。現在我們每月亦可以多得一些房租來帮助家費，這樣我們的生活亦比較安定些，你說是不是呢！」

　　家駒說：「媽！我以爲現在這個社會受着世界的情勢所影响，人心惶惶，市面不安，眼前雖然過得去，但將來的事實在難以料到。」

　　徐先生說：「我亦以爲然；所以我能得這一個公務員的職務，實在萬幸，爲了想一步一步的昇上去，將來好過日子；所以我未嘗不忠心耿耿去盡我的責任，希望有加薪的機會。」

　　家駒說：「爸！聽說爲了近來市情的愈趨下坡，公司裏已有裁員減薪的消息傳出來，如果爸能保得着一份工作亦就夠了，還望加薪。」

　　徐先生嚴肅地說：「絕對不會，我一向這樣的忠於職守，上峰不是不知的。」

　　徐老先生負担着很重的家庭生活，因開銷不夠。將二樓的房子頂給楊太太。

　　這個楊太太叫做美玲，她的姘夫是大流氓楊茂仁，是她當舞女時結織的。因爲她生得體格健美，輕移玉步，乳波臀浪，足以使人興起非非之想。尤其是一對媚眼，脈脈含情，秋波一送，亦夠令人銷魂，因此被楊茂仁這個傢伙看中，强迫她跟他同居。她雖然對茂仁完全沒有情感；但怯於勢力，癮於金錢，亦惟自嘆運蹇搬到徐先生的房子來過着有物質享受而沒有快樂的日子。

　　這一幢房子裡的人，對美玲都很輕視，怪不得這一天當徐先生和他的太太，兒子在廳上閒談的這個時候，二嬸走進來向着他們說：

　　「新搬來的這個女子，我看不是好東西，終日塗脂施粉，擠眉弄眼，在家裡無事亦穿得那末漂亮的衣服，你看，她講有丈夫；可是她的丈夫到現在還沒有來過。」

　　「管人家的事做什麽，橫豎她每月有房租給我們就得了。」

　　他們話正講完，眞是講人人到，講鬼鬼到，樓下「翁翁」的聲由一輛巨型的汽車響出來，徐太太等走近窗口向下而望看見楊太太急促似地由樓上走下來，走到汽車的旁邊和着車中的人談話。遠遠望去，是一個身材肥碩的大胖子，但因他未下車，所以只看見其形不能看淸其面。兩人約莫談了幾分鐘後，那個大胖子復把汽車開行，楊太太亦就囘轉身上樓去。

　　徐太太說：「那個大胖子一定就是楊太太的丈夫。」

　　「怎末不上樓呢？」二嬸疑訝地問。

　　「人家事忙，有錢人總是這樣的。」徐先生說着卽徐徐地踱過去。

（五）

　　黃昏的時辰，美玲穿着一件綢質美麗的長裝睡衣靠在床緣，把脚放在床上，兩片朱唇銜着香煙，俄而將香煙取下。由口裡吐出煙圈，兩眼直望，做着她的沉思遐想。在另一邊枱上的收音機，正傳出撩人心弦的溫柔旋律，唱着動人的歌曲。

　　溶溶在此甜蜜的歌聲裡，她覺得情思縈逗，難以抑止，乃起床移步至沙發椅上慢慢地坐下，兩只烏溜溜的眼睛向房門外望出去。

　　無意間給她望見翼翔走過，頓時在她心坎中好像在一面澄淸如鏡的湖上投入細石而起的漣漪，她站立起來踱到門邊窺伺翼翔的動靜。

　　翼翔到了自己的房，看見門已加鎖，乃囘轉身下樓，依着樓梯的梯欄呼喊：「蕙瑛！蕙瑛！」

　　「你太太出去買東西。」美玲仰頭微笑向翼翔報吿這個消息。

　　翼翔亦露着笑容說：「噢，她出去。」邊說邊以手探囊摸索鎖匙，可是給他失望，連鎖匙都忘記帶在身，美玲看見翼翔有些侷促，卽以極其溫柔的口吻說：

　　「方先生，你太太快要囘來，請進房來等一等。」

　　「好，謝謝！」

　　翼翔很乾脆地說着卽跟美玲踱進房去，他因初次進入這一個生疏的同屋居住人的閨閣，未免張目四望，看着房中的佈置雖然簡單，但覺得像用都甚時麾美觀，位置亦放得很適宜，他很羨慕地說：

　　「這間房收拾得這末乾净。」

　　「那裡見得，是你誇獎，如蒙不棄，以後請你時常進來坐坐。」

　　美玲的精神上正在枯燥的時候，得着這一個英俊瀟洒的男人來到她的房裡，覺得有如枯草的沾澤甘露精神頓時興奮起來，走去斟茶來敬客，她說：

　　「方先生喝杯淸茶。」

　　「謝謝！你怎末不出去外面逛逛？」

　　「嗄！我以前倒喜歡到外邊去玩，可是現在已經厭了！」

　　翼翔喝口茶潤喉後，看見在小棹上有幾本小說，他就將此藉爲談話的資料，他問：

　　「噢！楊太太亦喜歡看書？」

　　「嗄！無聊的時候，消遣消遣。」

　　「你以前在那兒讀過書？」

　　「沒有讀過書，都是自修來的。」

　　翼翔復走近一張新式的鏡枱前，翻着置在枱上的照片笑着說：

　　「這張照片，拍得很好。」

　　「不見得吧……方先生！抽煙！」美玲將香煙遞給翼翔後，自己亦抽出一枝送上口，翼翔很謙恭地立刻將袋中的打火機拿出來替她燃點。兩人四目相視，都覺得有些快慰。

（六）

　　一會兒，蕙瑛囘來了，美玲伴着翼翔出房後，她行過徐老先生的房外，碰着愛蘭，她卽挽愛蘭到她的房裡去，檢出一個扁扁的方盒出來：

　　「愛蘭；這一盒手巾送給你。」

　　「楊太太，這怎末好意思。」

　　「拿去吧！我多得很。」

　　美玲看見愛蘭的兩個小弟妹在房口嬉戲，她亦拿出多少糖菓來分給他們。這些情形，都被坐在房裡休息的徐老先生看見了，他笑嘻嘻地走出來說：

　　「楊太太！進來裡面坐一下！」

　　「徐先生！不必了，下次吧！」

　　美玲囘覆了徐老先生後，卽囘到她的房去。

　　翼翔與蕙瑛來到房中，他卽將大衣卸下，坐在椅上脫鞋，他向蕙瑛說：

　　「吓！眞奇怪，二樓新搬來的那個楊太太，人家說她是一個又驕傲又浪漫的婦人；可是在我看來，她倒是一個溫柔體貼好說好笑的人。」

　　「難道你對她有特別的印象嗎？爲何你一味稱讚她呢！」惠瑛俏皮地說。

　　「我說這個人不壞就是，並沒有什麽居心。」

　　「我亦沒有說她壞，我知道，老婆總是人家的好。」

　　他們倆夫妻正在調侃的當中，驀地裏聽見有足步聲，急停止談話，遂而美玲推門站在門口說：

　　「方先生，你的帽子忘記拿上來。」

　　「是，連帽子都忘記，謝謝你，進來坐一下吧！」

　　美玲亦不顧忌地跑進房，蕙瑛到底是一個心地爽朗的女人，她並沒有什麼妒意，招待美玲坐下後走去斟茶。

　　翼翔問：「楊先生還未囘來嗎？」

　　美玲有些懷恨似地答：「他……他今晚不囘來。」

　　蕙瑛端上茶來說：「楊太太！喝茶。」

　　美玲喝了茶將杯放下，無意中看見一張結婚的像片放在美麗的鏡框中，她問：

　　「你們結婚有幾年……方太太以前比現在胖得多。」

　　翼翔說：「她身體很好，以前在學校裡還是一名體育的健將。」

　　「可是現在要上菜市去買小菜。」美玲笑着說。

　　「所以我感覺着現在不如以前的快樂。」蕙瑛說：「楊太太！你纔快樂呵！」

　　「唉！我快樂是假，你們有這一個家庭才眞的是，福氣，有這一個好的丈夫！」美玲嘆着說。

　　「可是家裡窮有什麼快樂？」

　　「我總以爲一個人在精神上能得到安慰，就是沒有錢亦比有錢快樂的呵！」

（七）

　　幾日後，剛是星期日，徐老先生在家無事與家駒閒談，他說：

　　「下個月聽說公司裡要調整職員的薪金，我想沒有加薪的希望。」

　　家駒說：「我昨天在報館裡亦聽到一個消息，据云公司要裁員減薪，不曉得爸的地位會不會動搖？」

　　「不管裁員還是減薪，我想不會裁到我減到我，不怕，不怕！」

　　「現在世界動盪不安，社會經濟狀態危機四伏，這個問題如果長此沒有解决，我想裁員減薪的風將會愈來愈兇。」

　　這一天，股票交易所復擠滿了一班祈求幸運的男男女女。工作人員個個精神飽滿在着工作，有的打電話，有的報吿號碼，有的在黑板上將號碼寫出來；而在顧客們亦有的交頭接耳，有的興奮，有的頹喪，各種燥雜的聲音混在一起，直把所內的空氣一時緊張起來。翼翔口銜香煙，兩眼注視着前面附黑板，在他旁邊站着一個戴黑眼鏡的辦事員老黃，他們倆人都以十足精神來聽着報吿員的報吿號碼。

　　「再加五十塊。」翼翔語氣沉重地叫出來。

　　「我買一千塊。」老黃亦咆哮着。

　　「我買兩千。」翼翔復揚聲而喊。

　　經過一番噪雜的聲音後，翼翔的臉色突變，眉頭緊蹙，他向老黃說：「這樣下去，我不得了哪！」他愴惶拿起話筒撥着號碼，急促地問：

　　「你是老林嗎？」

　　「是，有什麽要緊事？」

　　「這次股票行情直瀉，我已經虧去了許多錢，你能帮忙我多少錢嗎？」

　　「對不住，我目前手頭亦緊。」

　　翼翔失望之餘，匆匆離開交易所，坐着車子趕到國泰銀行去向出納主任商量透支，不料又被堅持拒絕。於是垂頭喪氣囘家，將這次的失敗向蕙瑛說明叫她設法借點錢來週轉。

蕙瑛乃打電話去向她的舅舅磋商，那知仍沒有得到一點頭緖。

（八）

　　翼翔這天爲了金錢着實坐臥不安，正想要坐下去休息片刻，那知「越窮越見鬼」，徐太太拿着提款的手摺簿上來，她說：

　　「方先生！我明天要用錢，請你替我提出多少。」

　　前次徐太太將頂房的一筆款，托翼翔存入交易所，那知翼翔沒有照辦，將錢拿去買股票，已經全數蝕去，現在徐太太偏偏在他山窮水盡的時候來提欵，那叫他不着急不喊倒霉呢！但亦無法可想，惟有以好話敷衍徐太太罷了。

　　徐太太去後，惠瑛說：「那怎末辦，徐太太明天要錢。」

　　「這有什麽辨法，明天再打算。」

　　翼翔懊喪地坐在椅上，惠瑛看着丈夫爲錢所困，亦暗自憂愁，靜靜地坐在一邊，俄而起身向外行出。翼翔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在房中踱着方步，搜索枯腸，一籌莫展。

　　美玲獨自一人屈居房中，寂寞萬分，她徐徐踱到窗前向外望出，看見蕙瑛走過，她走出來問：

　　「方太太，怎末今天這末不高興？」

　　「唉呵！總之一言難盡。」

　　「方太太，甚麼事，無妨對我說。」

　　「他這次在交易所裡輸了許多錢，連徐太太托他收存的錢亦給人家輸光了，現在徐太太明天要錢用，你想這叫我如何是好

　　「這樣呵！讓我來帮忙你們吧！請你等一等。」

　　美玲卽入房去拿了一叠紙幣出來交給蕙瑛說：「啦！這些錢你拿去給方先生周轉周轉。」

　　蕙瑛胸懷頓開，笑盈盈地說：「這次如果沒有得到你的帮忙，眞不知如何是好。」

　　翌日，翼翔在交易所中復活躍起來，這次給他僥倖，連破數關，贏了許多錢，奏着凱旋囘家。當他們夫妻正在互相慶幸，喜氣洋溢的這時，美玲亦聽着剛纔翼翔的步履聲跟踪而至，翼翔夫妻看着恩人到來，竭誠招待。

　　翼翔說：「楊太太，這次得着你的帮忙，感激得很，托了你的福氣，今早給我得勝囘來……這錢還給你，這一點小意思當爲利息吧！」

　　惠瑛接着說：「楊太太眞是一個好人。」

　　美玲微露笑容說：「還要利息幹嗎？我亦不是放債人，你拿囘去。」

　　翼翔說：「不，這是一點意思，你收起來。」

　　美玲說：「利息我絕對不要，旣然你們喜歡，你就將這錢今晚請我看電影。」

　　入夜，翼翔穿了一襲畢挺的洋服，結着時麾的領帶，美玲亦打扮得格外漂亮，換了一件新製的華麗旗袍，只有蕙瑛是如常時一樣的裝束，三人聯袂下樓要到影戲院去，經過徐先生的門口，正遇着徐太太，徐太太手中拿了一小包紙幣向翼翔說：「方先生，你們要出去嗎？」

　　翼翔問：「是，你要提款是不是，等我們囘來好嗎？」

　　「不，我不提了，今天有人還錢給我，啦，這錢你替我放進。」徐太太說着卽將手摺連錢交給翼翔。翼翔把它塞進袋裡，遂與蕙瑛，美玲一同出去。

（九）

　　有一天，在徐先生的廳中，家駒閒暇無事敎着兩個小弟妹唱歌，一會兒，他們的父親徐老先生無精打踩地囘來，一看見他們，不分皂白卽大發脾氣。家駒問：

　　「爸！怎末今天一出去就囘來，公司放假嗎？」

　　「放甚麼假，簡直是沒有道理。」

　　「是不是公司裡發生了什麼事？」

　　「眞豈有此理，想不到公司要裁員減薪，竟然裁到我的身上來，這樣講，我的盡力服務，忠心耿耿是沒有效果的。」

　　「爸！在這個年頭，沒有背景，沒有靠山，就是你枵腹從公，埋頭苦幹亦沒有用處，他們要辭你就馬上辭你有什麽話可講呢！」

　　「那還成什麼世界。」

　　「處此人情冷暖的社會，有什麽辦法……爸！我已經托了友人去找一份工作，已有點眉目，讓我去找點錢囘來維持家費就是。」

（十）

　　翼翔病了，他們這個家只有夫妻兩人，所以忙煞了蕙瑛，亦要上街買菜，亦要侍奉湯藥，大有分身乏術之慨，幸得美玲前來替她帮忙一切，這叫蕙瑛輕鬆了許多。

　　美玲是交際塲中的過來人，與人交接比較熟手，所以每逢醫生來時都由美玲出面替他們招待。

　　醫生去後，美玲復替惠瑛拿熱水壺去冲熱水進來，蕙瑛對美玲的一番好意，衷心甚感，她說：

　　「楊太太！太麻煩你了，你囘房去睡吧！」

　　「好，我去睡了，明早再來帮你的忙。」

　　美玲一邊說一邊走近翼翔的臥床替翼翔蓋被，依依不捨，說：「方太太！別給他受凉，等下他醒來別忘記吃藥水，我走了。」

　　蕙瑛說：「謝謝你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美玲爲了翼翔的抱病，一夜不能成眠，她很替翼翔担心閉着眼睛暗暗替他默禱吉人天相，速占勿藥。到了第二天的早晨，連早茶亦顧不到喝，卽上樓到翼翔的房裡去。她抑低着聲調，向蕙瑛問：

　　「方太太！昨晚方先生的病狀怎樣，有沒有好好地睡覺？」

　　「沒有什麽事情，不過熱度還高，時常要水喝，我成晚都在旁侍候他，到現在還未睡。」

　　「這怎末可以，自己的身體亦要緊呵。」

　　「我希望他早點健康，到外面去討生活，我倒沒有什麽關係。」

　　「唉啊！方太太你亦太辛苦了，一個人不夠精神是不行的，讓我來替你看一看，你去休息一下吧！」

　　美玲說着卽將大褸披在蕙瑛的肩上復推着她說：「去！去睡一下，我替你侍候他。」

　　蕙瑛以手揉着她那疲倦的眼睛，無精打采地說：「亦好，我去休息一下，等下他醒來你叫我好啦！」

（十一）

　　蕙瑛躡踰地離開自己的房後，美玲輕輕行到窗口將窗帘拉開，她雖然是怕着吵醒翼翔，但翼翔此時亦因昨晚睡了一晚，巳經醒過來了，他張開眼睛，發現美玲站在他的床邊，他爲之一怔，愕然無語。

　　「要喝水嗎？方先生！」美玲愍勤地問。

　　翼翔搖搖頭，問：「蕙瑛呢？」

　　「她昨晚侍候着你，一晚沒有睡覺，我叫她去休息一下，你今早身體覺得怎樣，舒服了嗎？」

　　「好得多了，只是口喝。」

　　「那怕熱度還未全退……」美玲拿了試熱度的寒暑針給翼翔銜在口裡，經過幾分鐘後抽出來看：「嗯！熱度退了。」

　　「是，快要好了。」

　　美玲的關心翼翔比較他自己的太太更加備至，她看見翼翔滿面油垢，馬上去拿面巾來給他揩險。翼翔坐了起來，把背脊靠在床頭向着美玲說：

　　「爲了我的病辛苦了你。」

　　「那裡的話，希望你早點好。」

　　「這幾天我一直躺在床，睡得太悶了。」

　　「不曉得爲怎末，我一進到你的房，全身都舒暢起來，好像在自己的家一樣。」美玲坐在床邊徐徐拉着翼翔的手，情意綿綿地瞪住着他，翼翔對美玲的這種溫柔體貼，深感在心，他說：「楊太太！我太感激你了！」

　　「別說這些話，好好地休息幾天。」美玲將翼翔的手放進披窩裡，然後起身走到門前呼喊：「方太太！方太太！方先生醒了。」

（十二）

　　過了幾天，翼翔的病經已痊癒，老黄帶了一包生菓來探訪他。

　　「方先生，你的病好了嗎？」

　　「好了，一睡睡了幾天，眞是悶透了！這幾天外面的情形怎樣？」

　　「可不是一樣嗎？只有一個朋友，他因爲找着靠山做後台老板，給他一碰，居然發達起來。」

　　「一個人非這樣做，是難得抬頭的。」

　　老黃和翼翔談了許多閒話，才吿辭囘去。

　　蕙瑛復備辦好了菜飯端進來，翼翔邊吃邊向他的太太說：

　　「剛纔老黃說有個朋友找着靠山做他的後台老板，大做投機生意，竟然給他碰上發達起來，這實在太給人羨慕。」

　　「一個人能得安樂樂地生活下去，豈不是滿足了嗎？羨慕人家發財有什麽用？」

　　「不是這末講，人望高攀，水向低流，一個人總希望自己有發達的一日，好像我們這樣，不知道等到幾時纔能夠出人頭地。」

　　「這是人家的運氣，我們有什麼辦法呢？」

　　「有，我的意思是想開家股票公司，這是唯一發財的捷徑……。」

　　翼翔正想大發他的偉論，美玲復上樓來看他，他卽順便將他的計劃向美玲徵求意見，美玲極端贊成，且鼓勵他從速進行。翼翔興奮極了，他隨卽跑近寫字枱，檢出紙筆，俯下去寫着他的計劃書，他向蕙瑛說:「你替我招待招待楊太太。」

　　「美玲笑着說：「不必招待，我在這裡當爲我自己的家。」

　　蕙瑛招待美玲，坐了片刻，卽行出房去，美玲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望住翼翔，一會兒又站起身說：「好，我不攪擾你，等下再來。」翼翔停住筆亦向美玲張着笑容而望，四只眼睛相觸，有如電流的貫通，美玲似乎爲此欲行又止者再，適蕙瑛囘房來，美玲才死心塌地向蕙瑛說：「方太太！我走了！」

（十三）

　　翌日，翼翔與老黃携着計劃書去找他的老同學林孝廉，要求孝廉助以一臂之力給他所計劃的股票公司能夠實現，不料孝廉無意參加，把他譏誚了一頓。

　　翼翔沮喪而歸，正遇着美玲在她的房內與惠瑛坐談，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美玲疑訝地問：

　　「方先生怎末這樣的不高興？」

　　「你想，現在的時勢最好是搞投機，要做投機最好是開股票公司，可惜沒有人肯帮忙，剛才去向同學商量辦法，反碰了一鼻子灰。」

　　美玲俏皮地說：「別慌，總有人投資的！」

　　是晩，翼翔把美玲說「總有人投資的」這句話深深記住在心頭，他靜靜地去硏究這句話的含意，忽有所悟起而向他太太說：「今天我看美玲的意思，是有意帮忙我們開股票公司，不如我們去向她談一談好嗎？」

　　「我勸你還是不必去向她磋商，就是她有意思，你亦不可拿人家的錢，這種投機生意危險性極重，將來如果失敗，你怎末去對付人家呢！」

　　第二天早晨，翼翔剛耍出門，到了二樓的轉角遇着美玲，翼翔向她打個招呼後，美玲說：「方先生，有空嗎？我想和你談談公司的事。」翼翔喜形於色，遂跟她約定時間與地點。

　　這是一家比較淸靜的咖啡茶室，翼翔與美玲在約定的時間內先後到來兩人選擇了一格有鴛鴦椅的座位坐下，叫過咖啡後，他們開始談論正題：

　　「現在的時機開証券號是頂有希望的，可惜自己的銀根短缺，如果楊太太肯帮忙，那最好沒有了。」

　　「我的意思是要找一個可靠的人，卽可將錢拿出來。」

　　「你放心，我不會令你失望。」

　　「可是這事不要給人知道。」

　　「除了我們倆人之外，絕對不會給第三者知道，你放心！」

（十四）

　　經過一個時期的積極籌備翼翔所組織的「翔發証券公司」果然將於近日開幕。在開幕前幾天，翼翔親自站在平樓前指揮工人去佈置，一時釘板聲，打電話聲，移動傢俬聲，呼喊聲搞在一團，把室內的空氣混雜起來，預定的職員們與打掃的工人忙得不可開交，這是翼翔的意見想把這家公司於明天掛牌營業了。

　　晚飯時候，徐老先生到三樓去見翼翔，但翼翔正在公司裡忙於佈置尙未囘家，由他的太太招呼徐先生入內：

　　「徐老先生，你找翼翔有什麽事嗎？」

　　「聽見方先生要當起証券號的經理來，所以來和他談談。」

　　「是，他現在和幾個朋友開辦一間股票公司。」

　　「就是因爲這樣；所以，我拜托你向方先生講一講，給愛蘭安插一個位置。」

　　「好呵！等他囘來，我向他說一說。」

　　不久，翼翔買了許多東西囘來，愛蘭上前替他搬上樓去，徐老先生乘機向他請求給愛蘭一份工做，翼翔一口答應說公司裡正需要一個女職員。

　　翼翔囘到房中，他的太太卽將徐老先生的話對他說，他說：「剛纔我由樓下經過，他有對我說過，我已經答許他們了。」

　　美玲知道翼翔囘來，因爲她已經拿了一筆錢帮忙翼翔；所以她很關心着他們那家証券號的事情，她上樓來向翼翔夫婦問：「方先生你的公司幾時開幕？」

　　翼翔答：「明天快開幕了，我應該先來感謝你才對。」

　　美玲說：「這算甚麼，我希望你們能夠一帆風順就好。」

　　他們三個人談了許多閒話，大家都快慰萬分，及至夜晚，美玲才吿辭下樓去睡覺。

　　這一天，是翔發股票公司新張的日子，顧客們來得特別多，公司裡的職員們都忙於招待，翼翔亦忙於在電話上做買賣。

　　在公司中的一邊，愛蘭坐在櫃枱後發售股票，因係初次上工，所以比較生手，忙得滿頭是汗。俄而有一個舉動輕浮的靑年，由袋中掏出一叠紙幣走到櫃枱前向愛蘭購買股票，愛蘭因倉惶間將股票跌到地下去，她趕快走出來俯身下去收拾，那知這個靑年亦俯下去，兩人碰了一個頭，彼此呆了一囘，靑年向愛蘭問：

　　「這位小姐，貴姓名？」

　　「我呵！我姓徐。」

　　這個靑年人就是美玲的姘頭楊先生的大婦的兒子，人家叫他做小楊，他靠着父親的財富，在外狂嫖爛賭，過着優遊肥遯的生活，這天他看見愛蘭的年靑貌美，復施其勾引的手段來了。

（十五）

　　中午過後，這家公司的客人們漸漸稀疏起來，職員們在着結算這一天的營業，翼翔仍舊是忙於打電話，當他聽過幾個電話後，有一個是美玲打來的，他特別聚精會神來聽着美玲的電話看他的神氣是非常得意似地，雖然聽不到對方所說的話；但聽着翼翔說：「你要請我吃晚餐，好，好，一定來……」這幾句話亦可以知道是美玲約他今晚到天面去吃晚飯的呵。

　　在酒樓的一個角落裡，翼翔正在和美玲乾杯：

　　「來！祝你事業成功，乾一杯！」美玲以杯碰着翼翔的杯說。

　　「來！大家乾一杯！」翼翔乾了杯後說：「怎末說是我的事業，你亦有份咧！」

　　「我亦有份……嘻！那末是爲了我們的事業，來，再來乾杯！」

　　美玲這晚快樂極了，她一連乾了幾杯酒，已是略有醉意。這時她兩頰間泛起紅暈，有如桃花的色澤，一對烏溜溜的眼半啓半閉地瞪住翼翔，朱唇微啓露着淫迷迷的淺笑，這種媚態益發令人神魂嚮住。她手拿着杯喃喃自語：「我們的………我們的……」

　　「是，是我們的事業，若是沒有你，那裡會有這家股票公司呢！」

　　「你說，我對你好不好？」

　　「你對我太好。」

　　「那末你應該怎末來答謝我？」

　　「我從心裡來感激你。」

　　「好！我今晚高興極了，方先生！我們來祝我們的事業成功，再來喝一杯！」

　　翼翔經不起美玲的敬意，舉杯一飮而盡，不覺精神亦有些彷彿，美玲此時的全身血液受了酒精的麻醉幾乎澎漲出來，她的芳心轆轆如輪轉，脈膊跳得比平常時爲快，在半知半覺間已是玉山頹倒投入翼翔的懷抱。可是翼翔呢！他非柳下惠，焉能無動於中，祗因是在酒樓未便太過放肆；所以他極力抑住熱情的奔放，輕輕將美玲扶着推開。人家說「酒醉三分醒」這句話是實的，誰說美玲是眞的酩酊大醉呢！她無非是借酒澆愁助長胆量罷了！她看見翼翔有些顧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翼翔乃以手環抱她的肩背，用了許多溫柔的話來安慰她，兩人稍爲休息片時纔付賬囘家。

　　夜已深了，室內的人都已睡覺，翼翔躡踰地扶着美玲上樓，到了美玲的房門外，美玲握着翼翔的手戀戀不捨，突然間由轉角處閃出一個粗漢，他是誰，就是美玲的姘夫楊茂仁派來的人，叫做阿根。翼翔着着有人前來趕快跑上三樓去。阿根走上前向美玲予以一個輕視的笑，他道：「楊太太！這張支票是楊先生叫我拿來交給你的。」他將支票遞給美玲後卽下樓而去。

（十六）

　　徐先生的女兒愛蘭得在翼翔所創辦的翔發証券公司內任職，徐先生爲報答翼翔之恩，買了許多禮物拿上三樓來送給翼翔夫婦。蕙瑛卽以爲這次公司能夠開幕完全是美玲的資助，其恩應歸美玲所有；所以她接下徐先生的禮物後，卽叫翼翔拿去送給美玲。

　　翼翔將禮物送給美玲後上樓囘房，蕙瑛正在試著新製的大褸，她問：

　　「翼翔！這件大褸合身嗎，你看！」

　　「很好呵！很合身。」翼翔絕不在乎地將袋裡摸出一只戒指出來，說：「蕙瑛！這只戒指送給你。」

　　蕙瑛將戒指戴上，歡喜至極，時適美玲拿剛才翼翔送給她的禮物上樓來，她道：「方太太！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這樣客氣，這些東西你收起來好呵。」

　　蕙瑛道：「不，這是徐先生送來的，我以爲這應該送給你才對，你拿去吧！」

　　「楊太太！坐下再談。」翼翔在自己太太的臉前很客氣地招待美玲。

　　「方經理！休息一下吧，太辛苦了！我下去，等一會再來。」

　　美玲下樓去後，翼翔打開當天的報紙閱讀，蕙瑛行上前來向他說：「這次公司能得開幕，完全得着楊太太的帮助。我們應當請她吃一餐，大家高興一下才對，你講好嗎？」

　　「好呵！順便請徐先生一家人亦來吃一餐。」

　　「那末你想在酒樓請客還是在自己的家裡？」

　　「我以爲在家裡比較方便；因爲我們亦沒請外人的。你想幾時請他們？」

　　「如果沒有請外人，就在明晚好嗎？」

　　「好呵！就這樣决斷，你去預備，等我通知他們。」

（十七）

　　在翼翔的家中大家圍在一張大枱前吃餐，美玲當然是他們的貴賓，翼翔頻頻向美玲敬酒，蕙瑛笑盈盈地道：「楊太太，你亦會猜拳嗎？和翼翔猜一猜！」

　　「不，我不會猜拳，來！我們乾一杯！」

　　蕙瑛道：「楊太太眞是福氣，可謂亦就是有這樣的福氣就有這樣的大量。」

　　美玲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答：「唉啊！我福氣！我不過是死水裡的活魚吧！」

　　徐先生亦起來向翼翔致敬勸飮，他道：「方先生眞是能幹，一搞就搞出一家規模相當的証券號出來，我實在佩服得很。」

　　「一個人最要緊是要抓住機會，機會錯過，那豈不可惜嗎？我這次的出來搞這家証券號，亦就是抓緊機會。」

　　家駒說：「那末這豈不是叫做投機？」

　　一會兒宴席散了，徐先生一家人向翼翔夫婦致謝下樓去了。蕙瑛忙於收拾杯盤殘羹，忙得不可開交。美玲若有所感地踱到露台去，翼翔亦跟踪而至，此時月魄懸空，四處寂靜，兩人鬢角偎依，情懷繼總，翼翔挽着美玲的手望着天空說：

　　「今晚的月亮太好，但願人如花好月圓。」

　　美玲默然無語，秋波橫掃，輕輕逗給他一個媚眼，翼翔此時的理智正被情感所克服，一手環繞着美玲的腰肢，一手緊抱玉人的頸項，倆人陶醉在蜜吻之間。有頃，他倆聽着蕙瑛的聲，乃藉故敷衍離去，但由席間的失熊與此時的詭秘已引起蕙疑的懷疑了。

（十八）

　　有一天，翼翔站在鏡台前梳髮，蕙瑛替他拿了大衣要給他穿，無意間發現衣袋中有女人的手巾，她問：

　　「怎末有女人的手巾，這是誰的？」

　　恰巧是時美玲帶着愛蘭上來，翼翔很機警地說：「噢！這手巾是愛蘭的，她昨天掉在公司裡我給她拾囘來的，啦！愛蘭！你拿囘去！」

　　愛蘭一時摸不着頭緖，怔忡而立，還是美玲比較聰明，她偷偷扭一扭愛蘭的衣裾，愛蘭已有會意，才道：「是，是我的，謝謝！」

　　一夕，樓下的二嬸向着徐太太鼓其如簧之舌，談論翼翔與美玲的曖昧事，不意全被正要下樓的蕙瑛在半樓梯間聽得淸淸楚楚。待至是夜翼翔囘來，蕙瑛才張着胆來問他到底人家所說的話是不是事實；可是在太太的臉前，誰要承認自己去愛上別人呢！聰明的翼翔當然滿口否認，蕙瑛以沒有証據，亦不便和丈夫吵鬧。她躺在床上暗想，繼自言自語地說：「看情形有點像；可是沒有証據是，我不要胡思亂想。」

　　第二天的下午，美玲打電話給翼翔約他到酒樓去叙談，美玲穿了一件華麗的旗袍正要步出房門，愛蘭上前來道：

　　「楊太太！這手巾是你的，你拿囘去。」

　　「算了，這亦不値錢的東西，進來！我送一塊布給你。」

　　美玲與愛蘭下樓後，美玲坐了三輪車要去赴翼翔之約，而在另一邊的翼翔亦於收盤後步出公司的門外叫了一輛三輪車要上車去，那知事有凑巧，他的太太剛於此時乘車經過，看着翼翔上了車，以爲是要坐囘家的，卽將自己的車停下來付給車資後，與翼翔同車而坐，害得翼翔不能與美玲會唔，暗呼倒霉。

　　在車上惠瑛還提議在外面吃完飯才囘去，翼翔因恐露出破綻，不得不一口應承同到另外一家飯店去；但夫妻的恩愛已大不如前的出諸赤誠，已是各懷鬼胎了。

（十九）

　　因時局的不寧，各報競相以大標題寫着「市情風雲變幻，股票起落不定」一類的消息。

　　翼翔在公司裡披閱報章，觸在他眼簾的是這些引人注意的標題，他沉思半響向老黄道：「你出去打聽打聽本行的消息。」

　　這幾日來，翔發公司交易的顧客漸漸地稀疏起來，翼翔站在半樓的辦事處向下面一望，看見小楊鬼鬼祟祟夾着一包東西遞給愛蘭，他覺得有些奇怪。

　　翌日，翼翔聽了一個消息，以爲股票卽將大漲，便調集資金儘量收進，誰知這個消息，原是林孝廉與小楊所假造，結果「大魚吃小魚，」翼翔的股票公司債戶盈門，大有難以支持之勢。

　　翼翔在公司裡深深地嘆着氣說：「呵！這囘跌得這末慘！」他沮喪地拿上電話筒想打電話給美玲約她出來，向她報吿這次失敗的經過，不料在三樓的惠瑛聽見二樓的電話聲亦拿起聽筒按在耳邊，翼翔和美玲的通話，全被蕙瑛聽見了。

　　惠瑛靜悄悄地躱在邊偷看美玲的動靜，果然給她有所發現，她看見美玲披着一襲大褸匆匆下樓，坐着一輛三輪車出發，她亦馬上跑下樓，坐車緊跟美玲之後。

　　美玲的車來到樂園飯店門口停下來，蕙瑛恐被發覺，在轉角處下車，瑟縮地混入飯店，果然看見她的丈夫巳先在廂房等着，這一氣給她幾乎當塲暈蹶。以前的恩愛完全瓦解冰消，她想要衝進去質問這一個多心的丈夫；但反想爲了名譽，爲了免被人取笑，她惟有含淚忍痛先行囘家。

　　美玲與翼翔對蕙瑛偵查至此的事，仍是不知，他們倆人還在酒店互訴衷情，翼翔道：

　　「這次的失敗，實在出乎意料之外，現在債主盈門叫我如何去應付？」

　　「失敗是成功之母，怕什麽？我還有多少首飾金器，你拿去典當好嗎？」

　　「我那裡可以再拿你的首飾去當。」

　　「你豈不是講過，是我們的事業嗎？怕什麽，當了你可拿那筆錢去周轉，算不定給你再撈囘一大筆錢。」

　　先是楊茂仁得着阿根的報吿，早已叫他暗中調查美玲的行動。這次美玲來酒店私會情人，阿根亦與蕙瑛一樣的躱在一邊偷看。他隨卽將其親眼所看過的事趕囘向茂仁報吿，茂仁本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大流氓，他那裡會把這事放過，馬上派着他的爪牙乘着汽車趕來酒店，時翼翔與美玲已經下樓，這一班爪牙卽將美玲擁入汽車內，疾馳而去。而翼翔卽被痛毆一番，幸他的友人路過其處，才扶他囘家。

（二十）

　　翼翔囘到房中，巳看不見蕙瑛，一時急了起來，向樓下呼喚找尋，亦完全沒有應聲，他囘頭入內，瞥見有一封信放在枱上，連忙拆開披閱，剛讀幾句：「若是我沒有親眼看見，我那裡會相信，現在已是事實了……我走了……」他手足抖顫，再不能開聲讀下去。

　　在重重刺激之下，翼翔竟捨棄這一個家，到皇后旅店去開房。翌日，他在旅店打了幾個電話去打聽蕙瑛的消息；但都囘覆不知，他再打電話給徐先生，而所聽到的話不是愛妻的消息而是翔發公司巴擠滿了債主，正等待他囘去解决。他接了這個電話後嘆了一個長長的氣，說：「完了！什麽都完了！」

　　蕙瑛出走後卽搭火車去找她的表嫂，她的表嫂以爲夫妻誤會是極尋常的事，勸她把眼光看遠些，親自帶她立卽乘火車囘來。

　　翼翔聽着公司混亂的消息，僱了車子想去看個究竟不料車子到了離開公司不遠的地方，看見債主盈門在公司裡吵鬧叫囂，他知道自己進去亦是無補於事，復坐原車轉向自己的家裡前進。

　　小楊這天復來叫愛蘭跟他出去，愛蘭是一個天眞的女孩，她絕不想到小楊對她有什麽存心，立卽跟他坐着汽車而去。同在此時，茂仁派了他的爪牙要將美玲房中的傢例搬去，還帶來幾個警察，到三樓去找翼翔，時適蕙瑛與她的表嫂囘來，徐先生連忙叫她們暫時避開，復吩咐他的兒子到路口去等待翼翔向他報吿消息。

　　翼翔坐車來到路口，碰着徐先生的兒子向他說：「方先生，家裡有許多警察，你不要囘去。」於是他不得不再到皇后旅店去。

（二十一）

　　在皇后旅店的一間客房裡，翼翔痛感囘家不得，事業失敗，愛妻失踪，情人被禁……在萬念俱灰底下，他就想到自殺的路。

　　當他正在含淚寫着遺書的時候，驀地裡聽見隔壁房有愛蘭叫喊的聲音，他再仔細一聽，還聽見小楊好像是在强迫愛蘭，大施辣手摧花之手。他一時義憤填胸，停了筆衝進隔壁的房，將小楊擊倒，愛蘭始得乘機逃脫。

　　小楊以一塊天鵝肉正送進口卽被人搶去，復被痛毆一頓，心殊不廿，立卽以電話向警局報吿。

　　經過一塲的混亂後，翼翔囘到自己的房中繼續去寫他那封未完的遺書。

　　到徐家去搜捕翼翔的警察離開徐家不久，蕙瑛纔敢和她的表嫂囘家。她們正和徐先生一家人議論翼翔的事，愛蘭忽然愴愴惶惶地一囘來就俯身床上大哭一塲：

　　「愛蘭！哭什麼啦？誰欺負你！」徐太太問。

　　「小楊騙我去皇后旅店開房，還要强迫我侮辱我。」

　　「怎末？小楊這樣的壞蛋！」

　　「幸得方先生在隔壁房聽見走過來救我。」

　　「方先生在皇后旅店嗎？」徐先生愕然地問。

　　「是，我親眼看見，你們趕快去接他囘來。」

　　「壞了，我怕他會……」蕙瑛着急地道。

　　「嗤，他是頂聽明的人，你怕他會自殺嗎？」徐先生說。

　　「我知道他的個性。」蕙瑛道。

　　「別再多說，我們一齊趕快去看他。」徐太太道。

　　於是愛蘭領路，這一夥人遂浩浩蕩蕩地趕到旅店，當他們一上樓，卽看見幾個警察由翼翔所開的房間裡將一具死屍抬出，蕙瑛不禁「唉啊」一聲大哭起來，她的表嫂與徐太太連忙將她扶着，大家都爲之一掬傷心之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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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大多數人正在受着苦難的年代，不論你是安份守己或是冒險投機；總之，離開大衆，孜孜爲利去追求自己個人的幸福這種自私的態度，不但不會給你平步靑雲，而且結果還是會幻滅的！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