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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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猛吐一口血,散得滿天紅光,向西倒仆下去,空間跟着就黑霧彌漫,都市的七彩光管,開始搔首弄姿,尤其是月殿舞廳的那一盞大而且艷,閃閃不停,加上白種人改造的黑色人種原始音樂,現被定名爲Jass旋律悠悠四散,許多人——男的,女的,往這門裏擠去。
音樂在一陣驟急的鼓聲之後,戛然而止,一個穿禮服的中年人報吿:「李飛飛小姐登台歌唱。」
掌聲比羊皮鼓更響,風姿無限的李飛飛登台了,長髮垂肩,紅而小巧的嘴,黑而靈活的眼珠,使座上人都被吸引住了。尤其是靠壁那兩個人,不時以眼色相交換,而作微笑,貪婪的四隻眼睛,不時集中於飛飛的全身。
今天的李飛飛,顯得有點兒惶惑不安,她一唱完,匆匆鞠躬道謝,就走進經理室。
經理詫異地看她,飛飛縐着眉尖走近幾步道:
「我嬸母病得真厲害,非進醫院不可了,我要借錢!」
「哎喲,真對不起得很,你看!」銀箱中空無一物。
「明天,明天一定有,真對不起得很。」
飛飛仍由那扇小門裏出來,眉頭的縐紋更加深了,但足尖上忽然有感覺,下意識的看去時,是一個銀包。
她思潮起伏,呆立了半天,突然迅速地把他檢起,在牆角邊,開啓皮包,看得她眼花撩亂的,乃是簇新的大叠鈔票,她走近經理室,倏又迴身,經過男子盥洗室,門忽然開了一條縫,她顯得心慌不安,加快脚步,直出大門。
街上已經很靜,鬥艶的光管,這時也閉上眼在冷寂的空氣中沉睡過去,偶有一二聲犬吠,使飛飛感到顫怖。
後面有清晰的脚步聲音追來,飛飛更覺心慌,她以全身所有力量,搬動雙腿,但後面的脚步聲愈來愈近了,她駭極而奔,隨手丟下皮包,可是有一條粗大有力的手臂攔住了去路。
「你們要怎麽樣?」飛飛看出那是一個穿著都很華麗的中年人,她掙扎着,看另一個把手絹小心翼翼的拾起那皮夾。
「手印不可弄掉。」他對另一個抓住她——飛飛的人說。
「我們的東西能隨便拿?帶她警局去問話。」
「我是拾來的。」飛飛有點顫抖了。
「皮夾能拾得到?我這鈔票上都有記號,别多說!走!」
「對不起,我一時糊塗,拾了東西。」她眼睛也潤濕了:
「我家裏有病人,正急着錢用………」
那個好像心軟了就勸他的同伴:
「小謝,我看算了吧?」又回頭對飛飛道:
「快說句好話聽聽不就沒事了嗎?」
這兩個人說好做歹的,講明要她陪着消夜去,才肯放她平安無事回家,在夜店裏,他們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一個叫華志宏,一個叫謝一嘉,與飛飛密談一個計劃,飛飛本來不願答應,但有一筆錢在誘惑,想起嬸嬸的病,她毅然簽字欠了他們款子,答應合作。
X X X X
不多日後,在和成百貨商店門口,來了一架黑色的大轎車,車上第一個下來的是謝一嘉,用手恭敬地扶下了華志宏,志宏這時已鼻上架了金絲邊的眼鏡,口裹含了肥大的雪茄煙,再跟着下來的是肥胖的華太太,四十多歲的年紀,珠翠圍身,跟着華太太下車的是謝太太白玲,嘻嘻哈哈的,最末一位闊小姐,是百貨公司所知道的大家閨秀,華志宏老紳士的千金華麗娟,也就是不多天前的李飛飛。
這一行人走進店裏,夥計陳文元及另外幾個夥計,一見這幾位有名的大主顧到來,慌不迭的去迎接。
揀了一大堆貨,謝一嘉吩咐,一齊送到公館裏去。
年青老實的陳文元,担任送貨大任,他熟悉地到那一座豪華的别墅前,他按鈴,出來的是賴總管賴琨。
文元很客氣的笑道:
「華先生在我們小店裏買了些東西現在送來了。」
賴琨吩咐打雜的,把貨搬進去。
「貨款付過了?」
「付過了!總管。」文元陪笑。賴琨指指大廳邊一個櫈子道:
「老爺,太太,都沒回來呢?你先坐下,等他們回來點貨。」
「是是!」文元怕屁股壓爛了櫈子,小心的坐下說:
華麗娟第一個回來,賴琨恭敬迎入說:
「回來了?小姐!鋼琴剛纔己經送來,在書房裏。」
華小姐的氣派夠大,她祗是點一下頭,文元不敢多看。
不多時,就聽到琴聲隨歌聲共起,文元聽得出了神,心裏的羨慕之意,轉到臉上,他想偷偷去看看,不料一不小心,把一個擱置在長几上的大花瓶嘩喇的打碎了。
華麗娟的足聲走近來,文元怔住了。
「你是誰?」清脆的聲音。
「我,我是來送貨的。」
「哦,你是那家百貨店的?面孔好像很熟。」
「對不起,我是和成店裏的,我叫陳文元。」
華麗娟向他笑笑,叫他試拿晨縷穿穿,正穿時,華家夫婦同謝家夫婦同時歸來。
文元一一招呼,華先生吩咐:
「你回去罷!」
「是!」文元答應着出了華家那富麗的别墅,回到店裏,忽然無緣無故的儘想起華麗娟來,雖然他明知這是幻想的,但却無法抑制自己去想她。
那邊的豪華客廳中,這時有賴琨,華志宏,華太太,謝一嘉,謝太太,華麗娟正在一起私議。
賴琨這時已不再是總管,而是首領,他鉄青着臉道:
「謝一嘉,你是第一號的混蛋,華志宏,你是第二號的混蛋。」
華志宏與謝一嘉面面相覷了半天,賴琨又發話了:
「你們出的好主意,五萬塊錢的本都花完了,生意還連一點影子都沒有,你們一個都不急………」
謝一嘉忙插口道:
「老大,先别發脾氣好不好?」
他頓一頓,看華麗娟一眼,麗娟有點心慌,謝却侃侃其談:
「現在的社會上有錢人都捨不得化錢,窮人休想拿到他們的錢,要想他們的錢,非用錢來釣不可,用這麽一個闊公館名字下網,再用華麗娟作餌,不怕他不入網來。」
他說完眼光對準了華麗娟:
「咱們開張的買賣,已經找到了兩名對象,一個是做運輸的趙,最近斷弦,我就說,華家有個大小姐,閉月羞花似美,彈得一手好鋼琴,大學畢業生………」
「不,我祗讀到高中一!」麗娟急忙分辯。
「唉,這是廣吿,還能說真話嗎?」謝一嘉急忙解釋。
這一大簇人開會議似的,直開了一個多鐘點,華麗娟不肯担任魚餌,可是,當她想起嬸母治病的錢,她默然無言的接納了他們的「好意」。
在工作未展開前,華麗娟去看她的嬸母,可是那個組織中派謝太太跟着同去,當汽車到門口,麗娟不知怎的有點慚愧,她張着胆進去,謝太太也跟着進去。
年老的唐家嬸嬸推開藥杯,面露一絲笑意:
「玉嫦,你怎麽好幾天不回家來?」
「我忙呀,嬸嬸!我爲你介紹,這位是謝太太,這是我嬸母,她又回過頭去,對捧着藥的小姑娘道:「這位是謝太太,這位是我的妹妹玉娥。」
二嬸歎口氣道:「玉嫦外面市面不好,你真的好嗎?不要瞞我。」
華麗娟一連說好,那位謝太太又幫着說好,二嬸又歎氣:
「我昨天夢見二叔回來了!」
麗娟幾乎流出眼淚,她把話分開去,向謝太太說道:
「我二叔是在東北事變以前到外國去的,後來,東北失陷,跟家鄕失了聯絡,二十年沒有找到他了。」
說罷,指指牆上那張年青人的照片。
華麗娟望着那張照片,癡癡地發了半天獃。
X X X X
謝一嘉在認真地進行着他的計劃,他約了那個爲他花言巧語所迷誘的運輸商人趙重陽,在談着替他介紹華小姐,在一個華麗的餐廳裏,他與趙重陽四處找不到座位,却看見一個孤老頭兒坐在一桌上據案大飲其威士忌,三邊座兒都空着,趙重陽向侍者說,「請這老先生容得我們兩個人坐坐吧!」
「但是,這位老先生的牌氣很古怪,沒有人敢惹他。」
謝一嘉怒了,眼一瞪說:「怎麽樣?」
「不是,對不起先生,他這位老先生不來吃飯,祗吃酒,喝一瓶威士忌就給一百。」
說到這裏,斜跟看到那邊有一桌空了,於是領趙謝兩人到那一桌上去。
謝一嘉顯見得有點心神不定了,他默念再三:
「吃一瓶酒一百元。」
他看那老頭兒,穿着大方,儀態安詳,但,正定住雙目,癡癡的在想些什麽。
他耐不住問那侍者:「這老兒是幹什麽的?」
「聽說是從外洋發財回來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晚上來喝酒,一喝就是一百元。」
他又補充一句,足令謝一嘉心跳的話:「人家叫他老約翰,說老約翰的錢用不完。」
趙重陽無心聽這些,打斷了話頭:「我們還有三兩位客,來一席最好的全席,你把菜單先開來看看。」
趙重陽一心都在華家小姐身上,他輕輕問謝一嘉,謝一嘉心不在焉,正看着老約翰,重陽又高聲的叫,一嘉如夢初醒,慌忙回答:
「會來,會來,一定會來的。」
「你說,我能夠高攀得上嗎?」
「事在人爲,如果老兄肯下點功夫,應該有希望,華家是有錢的,老兄得像點樣子,好在有我,嘿!有我在旁邊,這門親事,也許不難成功。」
趙重陽正在聽,一眼瞥見那邊大夥人吹來,是華志宏夫婦,帶着謝太太與華麗娟同來,他慌忙站起,堆起一臉旣莊重又大方的笑笑,歡迎貴客,祗有謝一嘉,眼看着老約翰付了一百元走了,心裏正盤算着:
「這究竟是什麽人?」
這一餐,趙重陽竭盡全力去恭維華家夫婦,三杯酒後,他眼裏看出來的華麗娟正同月裏嫦娥。
他們夜飯之後,又一同跳舞,一同遊車河,趙重陽又約了麗娟,週末日二人去作郊遊,就在郊外,趙重陽把一串寶石的項鍊給她戴上,這一天,麗娟的手臂,放進了趙重陽的手臂,在郊遊之後,她並不直接回到那華麗的别墅,而逕回嬌嬸家,到梯口,他興奮地道:
「妹妹,二嬸,我給你們送東西來了。」他把項鍊拿下,剛想進去,一眼瞥着桌上有一個女人的皮包,下意識地催促着她,使她急急把項鍊藏進了皮包。
一進門看見的除二嬸,妹妹以外,還有不出所料的謝太太,她裝着吃驚的神色道:
「咦!謝太太怎麽你也來了?」
二嬸親熱地叫道:「玉嫦。」
「喔!二嬌,我給你送錢來了,這二十塊錢,你留着用。」
當兩張鈔票納在枯乾的手心裏時,二嬸眼淚都出來了,他側頭看看謝太太:
「謝太太,我這姪女兒真比親生的女兒還疼我,老怕我沒錢用。」
麗娟不等謝太太說話,岔開話頭:
「謝太太,你到好久了?」
「我知道你要來,所以到這兒來了,公司有事找你呢?我車子在門口。」
華麗娟依依不捨的跟着謝太太走了,撇下那寂寞的二嬸。
X X X X
和成百貨店的職員陳文元,至今對華麗娟情深一往,時時想念,那天他正伏案凝思時,一位老先生進來了,在皮鞋部穿了一雙皮鞋,付了一百元就走,文元急忙拿着找數飛奔出去:「老先生,老先生…」他氣喘吁吁,老先生站停了步子:
「有什麽事嗎?」
「你的多下來的錢哪!」
「你這個年青人很好,這錢給了你罷。」
「這,我不能要,對不起,老先生。」
「你連錢都不發生興趣」?老先生把眼鏡一推,再仔細看看文元一笑。
「不,錢是好東西,但,也要看是不是應該要的啊!」
「你到很有趣,我家就在那兒,你來陪我談談罷!」
「我公司還有事情要辦,改天再來拜訪您老先生。」
「不,我跟你談談,我是一個孤寂鬼,那邊就是我家。」
他的誠意,使陳文元不好意思再予拒絶。
那是一幢很高大的房子,可是顯得太舊了,老先生取着鑰匙,開門進去,文元看室內,佈置得非常豪華,但是,顯得很零亂,他扶起倒下的一個檯燈,詫異地:
「你怎麽也不收拾收拾?」
「我連活着都沒心思,懶得收拾。」老先生請文元坐,又嘆一口氣道:「我叫唐約翰,這裏,人家叫我老約翰。」
「說起來啊,也夠教人傷心的,二十年前,我,到南美洲去作工,離開了家,我在外國賺了錢,託朋友照料我的一家,誰知道那朋友竟見財起意,扣留了我寄的家用,直等我發覺以後,已經和妻女失掉了聯絡,我找不到他們,她們也再找不到我,加上抗戰了,人是流蕩無定的,我跟我一家快二十年沒見,可能都死了,死了。」
陳文元聽得動容,衝動地道:
「你怎麽不登報找人呢?」
「哈!傻氣,我早就什麽辦法都想過了,可是……」他老淚盈眶:「你想,有什麽用,妻兒老小都二十年不見,也許,永遠的見不到了,我這些錢,還有什麽用?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他說完又「唉」聲歎氣:「我這些話,在此地,還是第一回同人講。」
文元同情那老者,可是一時,又無法以什麽話來安慰,他推說店裏有事,要走時,約翰與他相約。放工之後,在大飯店詳談。
文元對這忘年之交的鄭重約會,半分鐘都沒脫,但約翰已高坐在那兒了。
約翰執酒在手,暢談南北天下,古今大事,文元已經醉了,醉眼望着鄰桌,正是天仙一般的華麗娟,與幾個不相識的男人,祗有一個認識的,是謝一嘉。
朦朧中,他彷彿聽到:「我也加一股」,「一定一定。」
他看見華麗娟癡癡的望着他笑,他頹然醉倒,唐約翰哈哈大笑:
「小朋友,你這末不濟事?」
侍者要來扶,約翰搖搖手:
「讓我送他回去罷!」
他一如往例,一瓶一百,兩瓶兩百,給完,扶着已醉的文元出去,那邊的謝一嘉,眼睛都紅了。
謝一嘉幾乎忘了身邊的大事,那個有錢的對象高大興的叫喚?他全沒聽見。
華麗娟這時候已經習慣于這種生活了,他在單獨與高大興一起時,她很大派的託他買一個鑽戒。
高大興在第二天就送到華公館,麗娟拿到鑽戒之後,忽然,眼珠子一轉道:
「大興,你陪我出去一趟好不好?」
「非常願意!」高大興早聽慣了麗娟的高先生長高先生短的客氣稱呼,一旦聽見麗娟叫他大興,真是骨頭輕了三分,高大興的大字拿掉,成了高興了。
華麗娟的手臂,又套入了高大興的手臂,她拿出兩個鞋盒,推說買的皮鞋不合時要換鞋去,離開了那個豪華外型汚濁內容的大房子,由高大興用汽車送去。
麗娟推說怕家裏人說笑話,不準高大興說起送鑽戒給她的事,大興一口答應,車子將到鞋店時,華麗娟叫他在海島等候。高大興高高興興的去了。
麗娟到鞋店裏,文元幾乎凝心自己的眼睛受了催眠,他用力的睁了一睁,發覺並非夢幻,他喜出望外的走上去。
「這兩雙鞋都不大合適,你替我揎一下,太窄了。」她一眼看見鏡子裏反射出一個影子,那不是謝一嘉,她很慌,裝作沒見,當文元背着她揎時,她好好地把鑽戒納入了椅墊子中。
她由謝一嘉的「保護」,上車送去海島酒店,車上已坐着華志宏,他像一個偵探搜求證據,把麗娟的皮包,翻了個遍,又摸摸她的口袋,很失望的看她一眼。
麗娟一直懷着鬼胎,直到海島酒店始已。
X X X X
和成公司的陳文元却爲華麗娟這一來而神思不定,唐約翰來到他那皮鞋部,剛把屁股坐到櫈上,還沒說話,先自一跳,屁股神經吿訴他,有一件硬物正碰着他。
他慌忙站起,拾起一看,却是一個小巧玲瓏的緞面盒,打開一看,連見多識廣的老約翰也怔住了,一個大而光亮的鑽石戒指。
他吿訴了陳文元,文元急出汗來:「這是華小姐的,沒錯,方才祗是她來坐了一坐。」
約翰笑了:「你的女朋友?」
「不,人家是高貴有錢的小姐!」他想了一想:「我得給他送去!」
說完要走,約翰跟着走:
「我陪你一道去,去過了咱倆喝酒去。」
文元很快的點頭很快的走路。
文元才走,華麗娟神色倉惶的走進店去,當她知道這過份熟心的店員,已經把東西送回去時,心裏一急,掉頭就走。
文元跑得快,一到門上,就預備交給賴總管,約翰畢竟上了幾歲年紀,他不以爲然的:
「我們交給本人好不好?」
向賴琨說要見華麗娟,總管大人叫他們稍待,等她回來,文元耐心坐下,約翰無法也坐下。
一邊又埋怨文元:
「你究竟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你忘了,人是最靠不住的動物,你把這交給别人,萬一被掉了包呢?」
「對對,您說得對。」
文元指着那屋子向約翰笑道:「你看,人家不是很闊嗎?」
「一望而知的暴發戸?」
「你怎麽知道」?文元有點不服氣,但約翰指出它的弱點來:
「佈置得俗不可耐。」
他們正在談,裏面的幾個也正談得起勁。
「我三天之內立刻捧金條來!」趙重陽想起高大興就氣,聽說高大興爲華麗娟的事已答應投資五萬元,參加華志宏的公司,他不甘示弱。
謝一嘉的聲音:「那麽請老兄早一點辦吧!」
「好,我馬上回去。」
他要走了,華志宏命謝一嘉送客。一嘉送到門口,看見了約翰,他心裏一跳。
華麗娟來了,賴琨裝着聽差的身份恭迎入內,又叫文元進去。
他非常禮貌的把盒子送上:「你的首飾,我給你送來了。」
「你太客氣了,謝謝你!」
「這是應該的」。文元的熱心,使麗娟玲了半截,但靈機一動,她挽着文元出去,文元受寵若驚的半拉半拖的推了出去。
麗娟強抑着跳動的心進去,謝一嘉同賴琨一齊發問:
「送來的是什麽?」
「一盒首飾!」
謝一嘉若有所悟:「那個送貨的不足道,那同來的老頭兒却不得了,他是個華僑,就是吃一百元一瓶酒的那老像伙。」
賴現聽謝一嘉這一說,立刻「命令」麗娟去請他們進來。
華麗娟出去了在文元前吿訴他,一定說這首飾是他的,文元莫名其妙,含糊答應下來。
約翰進來了,文元跟在後面,彼此一經介紹,謝一嘉首先施展他一套篾片工夫:
「唐老先生常在大飯店喝酒,超然世外,久仰得很!」
「獨居無聊,所以時常在街頭買醉,不成體統,我這小朋友,常常罵我頹廢呢?」他回頭向文元道:
「小倆口子,怎麽不去聊聊?」
文元不走,麗娟却拼命的拖他出去,由于方才介紹的時候,麗娟說他是和成公司小開,他提出否認的抗議。
「我父親一直要我有個男朋友,今天你來了,臨時讓他高興一下,你懂嗎?」
「你真孝順,可把我窘透了。」
「真對不起你啦,你結婚了嗎?」
「沒有!」文元臉都紅了。
「女朋友呢?」
「也沒有!」
「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文元簡直的不知所措,他像解圍似的:「我想走了。」
兩人回到裏面,約翰已喝了好幾杯,還跟謝一嘉對杯呢?他見文元,就笑道:「你們不多談一會兒?我同華先生正談得投機呢?」他站了起來:
「我們走了,我的小老弟常常說我自私,我想這話也對,我是應該做些對社會有益的事,華先生的事,我决定合作。」
華家恭敬地送客出門,謝一嘉非常高興,他向「大會」報吿:「趙重陽已經上了鈎,高大興與他爭麗娟,也上了鈎,目前這陳文元小子又被麗娟迷住了,憑了他也鈎到了唐約翰,這是前途光明的象徵。」
其餘的人都像謝一嘉一般的高興,祗有麗娟,他對那誠樸的青年陳文元,有了一種愛,她的心裏於是充滿了………。
X X X X
趙重陽常常到華家,麗娟無法不裝出一種歡愉的神情去逢迎他,重陽嘆了口氣:
「也不知你父親究竟是看上了高大興,還是看上我?」
這若干時來的經歷,使麗娟公式地回答,
「當然是你!」
「你呢?」
「那還用問?」麗娟心裏是十分的不耐煩了。
趙重陽心裏浮起一點快愉,才由華麗娟設法把他哄走,她疲倦地回到房裏,常常裝作貴族小姐的矯揉做作之態,真的很累。謝太太又向他全身,用銳敏的目光上下偵查一番,賴琨也過來了:
「你坐下!」
華麗娟祗好坐下去。
「高大興與趙重陽這兩個傢伙到底怎麽樣?」
「高大興已經說動了,大約幾天內有回訊。」
謝一嘉首先討功,賴琨眼睛望定了麗娟:
「送首飾的那個小開,傻頭傻腦的,先從小戸頭做起也行。」賴琨的銳利的目力,麗娟顯得坐立不安。
華志宏拍拍麗娟肩膀道:「你明天先把這小子帶來,打一場牌怎麽樣?」
衆人異口同聲的說好。
謝一嘉獨排衆議:「這小開我真不在眼裏,這小開的朋友才是好主顧。」
「經謝一嘉提醒,衆人附和,麗娟却焦急道:
「那老頭兒頭髮都白了,也……」
「不一定叫你跟他談什麽戀愛啊,拜他做乾老子不行嗎?」
「嗨,好吧!」麗娟勉強答應,心終不安,由衆人設計,麗娟奉命出發。
車抵唐家,老先生正斜依在沙發上,見麗娟進來,正在寂寞之時,於是十分高興的歡迎,麗娟一到就道出來意:
「我父親很想念唐先生,請您喝酒去。」
「您的老太爺也太過客氣了。」
經不得麗娟的三催四促,唐約翰整裝與她下了樓,車子飛似的駛回華公館。
華志宏不惜以偽裝的百萬富翁身份,倒屣相迎,把約翰奉爲座上客,謝一嘉夫婦,華太太,華麗娟,都紛紛地向約翰敬酒,老約翰難得有這種親若家人的遭遇,三杯下肚,滿面高興之色。
唐約翰又含笑舉杯,一邊伸手去握華麗娟的手,麗娟似乎無可奈何地,被他抓着。
「今天,我喝得真太痛快了,華小姐,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三歲!」麗娟笑着回答。
「大丫頭了,該出嫁了。」
「老伯,你給我介紹一番。」她隨風而倒,依偎入懷,約翰笑得很響:
「我那個小老弟陳文元你看怎麽樣?」
「陳文元,陳文元,哦,他呀!」
「他是個挺老實的孩子,我知道他,如果你是我女兒的話,我一定勸你找這樣一個對象。」
一句話刺入麗娟心坎,她迴望這許多在他看來簡直可憎的面孔,又默然不言。
約翰又感喟了:「我本來也有女兒,你比她大三歲,跟我姪女兒同歲!」
華麗娟向約翰仔細的看了看:
「約翰先生,我拜你做過房爺好不好?」
「好的.…哈!好的。」他在失去了自己的妻女之後,就負担一個名義上的女兒也覺得很愉快。
「爸爸!」
「我的好孩子」!他眼淚也出來了,二十年來,沒有聽到過如此真切的喚聲。
他摸出一大叠鈔票算見面禮,麗娟想起自己的父親與不知所在的二叔,也流下涙來。
她又回去看了一會二嬸,把錢交給她,怕謝太太再來追踪,坐也沒坐,就走了。
出門時正遇到老約翰,他正把糖果分給許多窮小孩們。
麗娟假說是來週濟一個窮朋友的,約翰大爲高興。
約翰約她同去看陳文元,麗娟忸妮一陣,隨着去了。
X X X X
華家客廳裏,已决定了一個方案:籍着麗娟拜唐約翰爲乾爹的名,下請帖兼請趙重陽與高大興,整個計劃都可實行。
帖子發出去了,華家總管指揮着各人,又親自發帖子到科成百貨店給陳文元。
由店主的咆哮,才知陳文元並不是小開,賴琨把一切都吿訴了店主,送首飾啊,到華家去玩啊,這些事情都吿訴了他,錢和成心中已經暗暗盤算好了,他蹬了陳文元一眼。
約翰與華麗娟這時正在華家的客廳中,趙重陽與高大興相互鬭法,作君子式的心似毒砒的笑。
麗娟在台上高歌一曲,下台時,趙高二人一齊走到她面前,但麗娟漠然而去,到約翰前,她着急了:
「怎麽文元不來?」
「我也奇怪着吶!」
廳裏宴席已經排開,一片鬧酒的聲音簡直要鬧上雲霄。
正這樣興高采烈,忽然和成店主與兩個警探押着陳文元來了,陳文元垂頭喪氣,謝一嘉與賴琨慌着從客廳出來。
在一番對證之後,陳文元的冒名招搖罪名,似已確立,謝、賴、華諸人以鄙視的眼光看了看陳文元。
文元被帶入警局時,約翰也跟了去,一切就復歸寧靜。
華志宏當席散之際,殷殷囑咐,明天是繳股款的日子了。
趙重陽高大興拍胸允成,尤其是趙重陽,立刻打出數十萬的巨額支票。
文元這時正與華家客廳的一班人,心情迴異,他在警察局裏,唐約翰也在旁邊。
警長也認識唐約翰的,一見他就迎上前來道:
「老先生,你好嗎?」
「好,好,我保這個人出去?」他指指身邊的文元,約翰的話使警察局長大笑:
「他還沒有送進來,保什麽?」
唐約翰把文元立卽帶了出去,暫時,住在約翰家裏。
X X X X
已到了華家繳款的日有了,高大興又是高高興興的把金條送上。並要親見小姐。
麗娟下樓見高大興手裏,拿個大皮包,不覺詫異,一問才知是金倏,介紹給老太爺華志宏。
華志宏出來,收回金條,也答應了高大興對女兒的婚事。高大興的高興可大了。
約翰素來重信諾,他去繳股款,目的還在替文元找出路,他投資華志宏的輪船公司,使文元也有了一份工作。
文元不肯同到華家,由于昨天的失面子事,約翰却安慰他,死拖着他去。
華麗娟心裏掛念文元。趕到和成,又聽說已經押到了警局去,心裏更急,想回去叫賴琨他們保,才回家,已見文元與約翰在那兒,一時難以抑制情感的衝動,她擁抱他,約翰走了,任他兩小口子談,談到了唐約翰,文元歎道:「他是一個傷心人,他的一家大小,全在抗戰中失散了,所以他一人有點瘋瘋癲癲的。」
華麗娟編解心機:「他是什麽地方人?」
「東北人。」
「東北人?他家裏有幾個人?」
「他家人都失散了,他的老妻與孩子。」
「他:……他姓什麽?」
「姓唐。」
「唐,那是真,真的二叔?」
「什麽二叔?」
麗娟吿訴他一切,連這些老千的內容及自己爲嬸母的關係而參加等等,一齊吿訴了他。
他們這才分手,由麗娟回去,而由文元報警。
就在那些金條鈔票滿堆一桌時,警局的人員衝入,一網打盡。
華麗娟哭着叫約翰二叔,約翰明白了一切之後,他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由華麗娟帶着回家,夫婦父女二十年不見,終以爲人鬼殊途了,不想依舊相見,涕泣交流,快樂得放聲大哭。
這一家人是團聚了,可是陳文元却更覺自己孤獨無依,悲傷可憐,他悄悄走了出去,麗娟一眼看見,她追上去。
文元癡癡的望着這位唐玉嫦小姐,玉嫦奇道:
「你那兒去?」
「我不知道!」他主意茫茫,不知何去何從。
唐玉嫦抱住他緊緊的接吻,熱淚與無限顫抖的聲音:「文元,我不能再離開你了。」
老華僑淚眼望着西下的落日,這夕陽,真美極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