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水流紅
電影小說
湘子改作
在人生底征途上，必定遭遇到不少的挫折與失敗，是否因此我們便要頹喪下去或挺而走險呢？不，我們應該用不屈不撓底精神去跟這惡劣環境博鬥、努力、掙扎。這樣，成功之神，總會有一天會向我們招手的。
（一）
靑年王明達正踵踱於繁華都市的碼頭倉庫間，徬徨不已。蓋正遭遇失業的痛苦，終日奔走，亟謀職業。
他仍舊找不到甚麽事可做，才懊喪地囘到自己的家來，一到外廳，正遇着他的妹妹秀英。
秀英問：「哥哥！你怎麽這末晚才囘來呀？」
明達指向房裏，說：「好一點沒有？」
「她現在燒得厲害呢，百能找來沒有？」
明達搖搖頭答：「沒有。」
「媽還不知道你沒事做，我剛才還在哄她，說你昨天領到了工錢，耍是讓她知道你沒錢，不是更加重她的病嗎？」
「這有甚麽辦法呢！這個年頭大家都是一樣，到處都借不到錢，那麽，去偷去搶！」
秀英低着聲說：「別讓媽聽見，表舅那兒去過沒有？」
明達問：「是不是陳百能呀？他是個醫生，沒錢是不給人家看病的，我看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好。」
「我們跟他是表親呀，你去說幾句好話求求他，大槪他不會見死不救吧！」
「這個視錢如命的莫說表親，就是親老子也得先付錢，誰不曉得他的利害！」
「難道就讓媽病下去嗎？」
「誰叫我們窮呢！」
「也許再去求求他，不要先付錢的，去吧！」
他們兩兄妹剛在論着延醫這事，躺在房裏的母親發出呻吟的聲音，低沉地叫：「秀英！我要喝水。」
秀英連忙提高喉嚨向裏面應聲，說：「來了！」遂走進房裏去。
明達心亂如蔴，忽見鄰人老伯過來，他卽將心中鬱悶向老伯吿訴，老伯亦勸他應該想個辨法去請醫生，時三嬸聞聲走入，說：
「唉，也難怪，好幾個月沒工作，那來的錢呢？你媽的病老是不好，我也替你着急。」
老伯說：「這個年頭找事眞不容易，不過你還年靑，路還遠，有手有脚，那兒不能活呢？不過像你這樣年靑的人，應該要苦幹不要做壞事，你知道一失足就成千古恨的啦！」
三嬸說：「對呵！我們人窮志不窮，就是沒有飯吃也不能做壞事的。」
「三嬸！我知道，你們坐一下吧！」明達囘轉身要走，老伯問：「現在你到那兒去呀？」
明達說：「妹妹叫我去找陳百能商量商量，請他替媽診病。」
三嬸說：「哎呵！還不快點去。」
明達連忙步出家門，一直向陳醫生的家去。
（二）
陳百能醫生是明達的表親，吝嗇成性，視錢如命。他在廳中大嚼特嚼的這時，僕人阿新來報有客人至，百能向外望去，看見明達巳走上前來，說：「咦！原來是你呀！誰病呀？」
明達慌張地答：「媽病了，病得很利害，想請你給她看看。」
「怎麽？叫我給她看嗎？」
「我的家就在⋯⋯」
「我知道，我不是去過嗎？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出診的時間，你看我這晚飯還沒有吃好。」
「請你念着親戚份上幫忙幫忙，媽病得實在利害。」
「好吧！你帶了錢來沒有？」
明達縐着眉說：「這兩天家裏沒有錢；所以請暫時掛賬。」
百能把筷子放落枱上去，以輕視的眼光望着明達說：「笑話！請醫生都有欠賬的嗎？那我吃甚麼呢？」
「表舅！幫幫忙吧！」
「我是想幫忙的，可是肚子不肯，快點去弄錢來吧！」百能站身起來，一面以手向明達示意，一面叫：「阿新！開門送客。」
明達無錢請不到醫生，乃走訪友人老鄧求助，那知老鄧亦一樣潦倒，同病相憐，大有愛莫能助之慨。
明遠躑躅街頭，正感窮困無所歸依，突聞人聲嘈雜，爭相走避，乃匪徒搶刼一肥者張進福的銀包，一時秩序大亂，匪徒得手後逃遁時，因被警察追捕，慌忙間遺鈔票一叠於道左爲明達所見，鈔上且有店號印鑑，明達拾起本欲報警，突念乃母病危在家，需款至切，遂把錢藏起來獨自溜去。
明達旣有錢，便再到陳百能的家裡來。
百能說：「又是你呀，我不是老早跟你說過，你沒錢不要來見我嗎？」
明達遂由袋裡掏出幾張紙幣，說：「這許多錢，還不夠你的出診費嗎？」
百能把錢接過來，笑嘻嘻地說：「夠了夠了，不過話得說囘頭，現在時間太晚了，我的出診費要加倍。」
明達說：「我加你兩倍診金，你願意去嗎？」
「行的，請坐！請坐！」百能見錢色喜，馬上阿新拿出皮包，卽和明達一齊出去。
（三）
秀英看見明達旣請了陳醫生來看媽的病，又買了藥囘來，甚爲詫異，她問：「哥哥！你那兒來這末多錢呵？這服藥很貴呵，你到那兒去找這末多的錢呀。」
明達哄騙着妹妹說：「我，我是跟老鄧借的。」
「跟老鄧借的，我不相信，他不是跟你一樣，那來這許多錢呢？」
「你管這事什麽？反正是借來的，你別瞎猜，煎好藥給媽吃。」
「我總不相信，你老實吿訴我，錢是那兒來的？哥哥！你說呀，你說呀！」
他們的母親在房裡催着要茶喝，秀英走進房去。繼而一陣噪雜聲由門外直傳入室，百能帶了一班警探進來，百能指着明達對探長說：「探長！錢是他給我的。」
探長問：「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王明達。」
「這些錢是你給他的嗎？」
「是的。」
百能搖着頭說：「明達」，你眞把我害了，你的錢是從那兒來的，我拿你的錢買東西，就給他們捉了去，他們問我，錢是從那兒來的，我沒有辦法，才帶他們來這裡的。」
探長搜索了明達的袋子一番，拿出賸餘的錢問：「這些錢也是你的嗎？我問你，你那兒來這末多的錢？」
百能說：「明達！你說實話吧！這個時侯，是不能說謊的」
明達支吾不語，探長迫着說：「快說，你的同黨還有多少，快點招出來。」
明達說：「我是在路上拾來的。」
探長說：「你還要賴，你再去路上拾來給我看看。」
探員說：「我看還是把他帶到局裡去再說。」
秀英急由房裡走出來，問：「哥哥！到底怎末一囘事。」
百能說：「你哥哥做强盜，給人家認出來了，現在人贓並獲，捉到警局去吃官司了。」
明達的母親在裡面已經聽得淸楚了，她連呼「明達」數聲，明達提高着聲答：「媽！沒有事，你別怕，你安心養病吧！」
秀英問：「哥哥！你到底是不是拾來的？」
明達說：「是呀！我是這樣的囘來。」
但探長却認爲明達所說的話不足致信，卽令探員把明達帶到局裡去。臨去時，秀英含淚說：「哥哥！你怎麼那末糊塗呀？」
明達亦傷感地說：「妹妹！你小心侍候媽，我去去就囘來的。」
警探遂將明達帶走，鄰人，老伯，三嬸等都來向秀英打聽消息，大家以爲明達眞的當了强盜，都爲之嘆惜。
明達在警局，由失主張進福誣指他就是强奪他的銀包的犯人，因此明達被判入獄。
幾天後，秀英的母親竟不治而死，秀英悲傷至極，不得不去找三嬌，對她說：「我哥哥已被判六個月的監禁，我去吿訴他媽死了，他就叫我來請你幫忙。」
三嬸說：「我有甚麽辦法呢？我看還是找鄰居們商量商量，大家籌一點錢把你媽安葬好再算吧！」
秀英說：「我老早就跟他們說過了，他們都說我哥哥做强盜，發了財還要他們幫助，都不肯，有甚麼辦法呢！三嬸！你一定要幫忙我，除了你還有誰來幫我的忙呢？」
三嬸經不起秀英的苦苦哀求，遂答應代她設法了。
（四）
三嬸帶秀英來到一幢富宅見富孀陳太太，一開口便對陳太太說：
「老太太，她的媽昨天死了，她的哥哥又不在家，沒錢安葬，一向知道你老人家慈悲爲懷的，所以我帶她來求你老人家，只要你老人家把她的媽安葬，她願意一輩子侍候你老人家的。」
陳太太把秀英打量一番，說：「小姑娘倒長得不錯。」
三嬸說：「這個小姑娘很能幹的，她在家裏甚麼都會做。」
當此時，陳太太的弟弟進來，他就是胡指明達搶他銀包的那個大胖子張進福。三嬸一看見他，連忙叫：張老爺，」和他打個招呼。
進福向秀英望一望說：「我看這個人不錯。」
陳太太說：「我預備將她侍候玉珍，你看怎末樣？」
進福說：「姐姐，你旣然看中她就收留她吧，不過她的哥哥不在家，誰能負担這個責任呢？」
三嬸說：「張老爺！這是她自己願意的，决不會有甚麼麻煩的。」
秀英說：「只要你們肯幫忙我，把我媽葬了，一切的事情，都由我自己來担當。」
進福說：「旣然這樣，你就寫張賣身契吧！」
陳太太聽着進福的話，便叫小毛帶秀英到賬房去寫賣身契，並吩咐小毛拿錢偕秀英囘去帮助她把她媽安葬，然後帶她囘來，小毛唯唯。三嬸把這件事辦妥，乃欣然辭歸。
幾個月後的某一天，太太在廳上，看見秀英拿了一件衣服要上樓，她問：「秀英！你拿着的是甚麼東西？」秀英答：「是小姐的衣服。」太太說：「你到樓上順便叫小姐下來，我有話跟她說。」
「哦。」秀英匆匆上樓，到了玉珍的房間，卽對她說：「小姐！衣服拿來了。」
玉珍把衣服接過去，秀英說：「老太太吩咐請你下去一趟，她在客廳等你。」
「知道了。」玉珍把衣服展開一看，說：「死丫頭！你瞧衣裳做成這個樣子，叫我怎樣穿呢？」
秀英說：「裁縫匠是這樣交給我的。」玉珍說：「那你不會打開看看嗎？你一點事情也不會做，眞是個飯桶，你拿去燙燙。」
玉珍下樓來到客廳，看見她的姨媽坐在沙發椅上休息，卽走上前叫：「姨媽，你叫我嗎？」
「是的，你來！玉珍！你表哥的電報已經到了三天了，怎麽到現在還不見人來呢？」
「表哥的脾氣眞古怪，一封一封的電報打來，可是人老是不到，眞是叫人等得幾時？」
「不知道他甚麽時候囘來？」
「反正那一天到就那一天囘來就是了。」
太太遂叫小毛去把書房打掃乾淨，以便給少爺同來安息。玉珍忽然聽見有拍門聲，她對姨媽說：「恐怕是表哥囘來了，秀英這個鬼丫頭，不知道有沒有把衣服燙好。」她復說：「姨媽！我要到樓上換一件衣服就下來呀。」
玉珍剛步出客廳，那知到來的並不是少爺，而是進福。太太說：「原來是你呀！」
進福笑嘻嘻地說：「我特來吿訴你一件事，我現在改行了，跟幾個朋友合辦紗廠，你說好嗎？」
「辦紗廠！那很好，進福！吃了飯再囘去吧，富强也許今天要囘來的。」
「眞的？那巧極了，我也有半年沒看過他了。」
小毛匆匆地走進廳來，喘吁吁地對太太說。「大少爺回來了。」
太太，進福喜歡至極，正想要到門外去接他。那知富强已經來到客廳的門外。
富强搶上前一步，叫：「媽！」太太說：「眞叫人盼望死了，怎麼到現在才囘來呀？」
「事情就擱下來，所以……」
「我知道，可是你的表妹等壞了。」
表妹！她現在還住在這兒嗎？我們隔別一年了，不知道她的脾氣改了沒有？」
「她有什麼脾氣，她比從前更漂亮。」
富强看見進福站在他臉前，他趕快叫：「舅舅」一聲然後向他問：「你什麼時候到來？」進福說：「跟你一樣，剛到，我們坐下來談吧！」富强說：「好，好！」於是他們便坐下去開始閒談。一會兒，玉珍得秀英的通知下樓來，頻向富强攀談。因大家隔別已久了所以談得頗爲親熱，及到午飯時候，秀英站在太太的身邊等待吩咐，富强對這一個新來的女婢，頗生好感，但在母親及表妹臉前亦不便有所表示，惟有時時偷把眼光注射到秀英的那邊去。
（五）
第二天秀英拿鮮花到富强的書房裡去換，富强當秀英要步去時，喝住她問：
「秀英！你到這兒多久了。」
「巳經半年了，少爺！」
富强復問：「你的家在什麽地方呀？」
秀英所有若感地答：「家！我沒有家。」
「爲什麼呢？」
「我的爸媽都死了，只有一個哥哥給捉去了，現在關在什麽地方我不知道。」
「你哥哥爲什麼給捉去呢？」
秀英一聽見提起她哥哥的事，不禁淚珠滾滾墮下，富强急安慰她說：「是我不好，惹起你的心事，不要哭了，慢慢再打聽吧！不提這事，你到樓下拿報紙上來吧！」
「少爺！你太客氣了！」秀英拭着眼眶兒的淚痕下樓。
秀英來到大廳，把報紙拿在手，囘身要上樓，到門口，正遇着小毛，小毛笑迷迷地走上前想來和秀英調侃，那知玉珍囘來，看見秀英手中的報紙，問：「是今天的報紙嗎？」
「是的。」秀英答後卽想乘機上樓，那知玉珍又喝住她說：「給我！」秀英說：「少爺等着要看的。」玉珍圓睜着眼說：「怎麽？少爺囘來了嗎？你拿少爺來壓我嗎？」秀英急說：「小姐：我不敢。」玉珍說：「我吿訴你別以爲少爺對你好，你就放肆起來，不把我放在眼裡頭，好，你不讓我看我就不看！」
玉珍刁蠻任性，愛慕虛榮和富强性情不合，雖然她極愛富强，姨媽亦有把她配給富强之意，可是富强對她却冷淡，自從秀英來後，更加把玉珍冷落起來，因此玉珍對秀英甚爲妒恨。
又有一天，秀英看見客廳上沒有人在，她就走近鋼琴邊，輕輕地按住琴子彈了起來，富强剛於是時囘來，一進門，卽笑嘻嘻地說：「想不到你彈得這樣好。」秀英急把手停住，囘頭望着富强說：「不好，我多年沒彈過啦。」富强問：「爲什麽？」秀英答：「我離開學校已經多年了。」富強問：「爲什麽不繼續練下去呢：」秀英答：「因爲家裡沒有錢，所以就停了。」富强側近她的身邊說：「假如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敎你。秀英說：「那怎末成呢？我是個丫頭，你是少爺，身份地位不同，給太太知道了，就會駡我的。」富强說：「秀英！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做人要有自尊心，不耍怕，一切有我，你說對嗎？」
富强向秀英安慰一番，然後坐下去彈了一支輕鬆的歌曲，兩人對唱，其樂也融融，不料他們剛唱完，玉珍走進來，酸溜溜地說：「唱得好，唱得好，就是有點不相稱。」
富强已看出玉珍的醋氣，急向秀英說：「秀英！你去吧！」但玉珍却喝住她說：「哼！你這小丫頭，胆子倒不少，少爺唱歌，也有你的份兒，少爺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麼身份，給人家知道了，成什麽樣子。秀英抖顫着說：「小姐！我下次不敢了。」
富强說：「玉珍！大家一齊唱歌，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又有什麼關係呢？」玉珍說：「這個丫頭的福氣倒不少，我們的少爺還處處替地說話……」她以譏誚的口吻說着囘轉頭向秀英說：「好，出去吧！秀英！我吿訴你，太太看見是不放過你的，下次不要這樣，你知道嗎？」
「知道了！」秀英乃抱着失望的心情，步出客廳。
玉珍遂撒嬌地對富强說：「表哥！我們是什麼人家，怎可以和這種下賤的人唱歌呢？」富强說：「這有什麽關係，丫頭就不是人嗎？」玉珍說：「不是的，看起來就不順眼。」富强說：「這是小孩子的話，藝術是無分界限的。」他對玉珍的干涉他的行動表示非常不滿，玉珍急說：「好了，表哥！是我錯了，請你原諒我，表哥！你氣我嗎？」富强仍是一言不發坐在一邊發悶，玉珍像補充她的意見說：「表哥！這丫頭是姨媽買來服侍我的，我怕她越來越沒規矩；所以我常常敎她。」
富强對玉珍這種的態度仍是不滿，經玉珍再三向他說了許多好話，兩人才復和好起來，玉珍且要求富强帶她去看電影。
（六）
倏忽已過了六個月，明達刑期已滿，獲得釋放出獄。他急行囘到以前所住的地方，鄰人們看見明達蓬頭垢臉，都趨避而不敢和他談話，明達自己亦知道自已行爲不檢，才有今天的被人冷齒。他正要踏進以前自已的家門，適遇三嬌走過，吿訴他秀英因母親逝世無錢埋葬已賣身給富家爲女婢，並吿訴他詳細地址，明達傷心至極，遂向三嬸吿辭，依址去找他的妹妹。
明達來到陳太太大門外，因衣服襤褸不敢進入，見一老者行過，卽向他問：「老先生！我想問一聲。」老者以手揮着說：「混蛋！要飯也不揀個時候，去，去！」明達說：「我不是要飯。」老者仍舊不睬他說：「去！去！」小毛剛在園中打掃，聽見門外的吵聲，走出來問：「什麼事呀？」明達說：「先生！請問有一個叫秀英的是不是在這兒？」小毛看他鬍鬚滿臉，心想一定不是好人的，卽說：「沒有，沒有，去！去！」
明達尋妹不得，肚子又餓，覺得非常疲倦，遂蹲在鐵門邊休息，不意竟睡下去。有頃，富强和玉珍看完影戲囘來，看見有人睡在牆邊，急呼小毛出，玉珍說：「小毛，你看看是什麼人睡在這兒？」小毛以脚踢着明達的身，厲聲說：「呀呀！起來吧！」富强說：「小毛！不要用脚踢人呀。」
明達一醒，連忙站起身，小毛說：「這兒是你住的地方嗎？」明達看見他們幾個人站在他們的臉前，亦有些慌張起來，他抖顫着說：「先生！麻煩你們，我是來找王秀英的。」小毛說：「沒有，沒有，我說沒有就沒有。」富强覺得有異，急喊住小毛向明達問：「你找誰呵？」明達說：「先生！我求求你，請你叫秀英出來跟我見一面。」富强問：「秀英！她是你的什麼人。」明達說：「是我的妹妹。」
富强想起以前秀英曾對他說過有個哥哥被關禁在獄，此人大槪就是他，急吩咐小毛進去叫秀英出來，兄妹兩人相見，抱頭痛哭，恍如隔世。富强看此情形，於心不忍。吩咐秀英帶她哥哥進去裡面叙談，兄妹感謝不止。
明達明須英來到工人房，兄妹兩人互訴衷情，不勝哀感，明達吿訴秀英他暫住在老鄧處，待找到事情做再來看她，兄妹乃揮涙道別。
李媽是這個富家裡的一個老傭婦，她看兒秀英的得少爺愛護，亦和玉珍一樣的妒恨在心，况且她本來是一個長舌婦，遂將秀英帶她的哥哥到工人房去談話的事情，誣爲秀英偷會情人，「畫蛇添足」，講得太太怒不可遏，馬上呼喚秀英來責問。秀英力加辯白，但太太總是不信，剛見小毛走過，叫：「小毛！快拿鞭子來，讓我重重地打她一頓。」
秀英含淚說：「這眞是寃枉的，他實在是我的哥哥呀，而且少爺關照過叫我帶他到裡面說話的，你不相信，問小毛好啦。」
小毛因不自量，暗戀着秀英，所以他替她辯護說：「太太！秀英說的話是眞的，剛才大少爺叫我開門把她的哥哥放進來的，他倆說話我還在旁聽，他們兄妹看來眞的好久沒見面了。」太太問：「是眞的嗎？」小毛說：「是眞的。」太太乃對秀英說：「我吿訴你，以後沒有我的許可，不能隨便帶外人到屋子裏來，當心打斷你的腿，知道嗎？」秀英連聲許諾，急向太太稱謝吿退。小毛不免復要向秀英稱功，囉囉蘇嚇地纏住她，幸聞富强呼喚秀英之聲，秀英才得脫身而去。
（七）
秀英來到書室，一見富强，問：「少爺！是你叫我嗎？」富强問：「剛才太太爲什麽發那末大的脾氣呢？」
「沒有什麼？」秀英搖搖頭不敢實吿；但富强則叫她進入，說：「坐下吧！太太爲什麼駡你呢？」
「沒有什麼，是我不好。」
「這兒實在太委屈了你。」
「少爺！你千萬不要這樣說，是我的命不好，一切都是我帶來的。」秀英無限傷情。
「有什麽都要看開一點，不要太傷感。」
「謝謝你少爺，在這兒只有你一個人是同情我的。」
富强恐怕傷了秀英的心，急轉問：「你哥哥呢？」
「哦，他走了，少爺，我有一件事情求你帮帮忙。」
秀英說：「我哥哥現在沒有事做，我求你替他找一份工作。」
富强想了一想，說：「我舅舅最近辦一個紗廠，不知道用不用人？」
「那你就寫一封介紹信試試看好嗎？」
「好的，現在晚了，我明早寫給你，你囘去休息吧！」
翌晨，秀英拿了富强的介紹信到老鄧住的地方找他明達，說：「哥哥！我們的少爺眞好，昨天我請他跟你找工作做，他今天就給我這封信了，他說拿這封信到大新紗廠找他的舅舅就行了。」
老鄧亦在座，說：「那好極了，在紗廠做事，是一件好差事呵。」
秀英說：「哥哥，我希望你以後安份地工作，不要再糊塗了。」
明達說：「唔，你放心好了，我這次一定好好地去做。」
秀英把信交給明達之後，以爲從此哥哥就不再失業了，歡歡喜喜地和老鄧及哥哥辭別囘去。
（八）
富强這天在家納悶，他的母親款款而來，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問：「富强，你近來神情不好，好像有什麽心事似的。」
富强說：「媽！我沒有。」可是老人家那裡會給他時常的瞞過呢，她說：「你不要瞞我，我完全知道了，富强！你不要糊塗，不要忘記你自己的身份。」
「媽，我知道，請你不要聽信別人的話。」
「我問你，你跟表妹結婚的日子定了沒有？你說呵！你們年紀也不小了，我想在下個月揀一個日子，你看怎末樣？」
「媽，孩子年紀還小，我想畢業之後再舉行結婚也不遲的。」
「話雖不錯，可是媽有點不放心，你看！你近來跟表妹有些冷淡了。」
「沒有，媽，絕對沒有，請你放心。」
「媽爲了你們婚事眞急煩了，你千萬不能對不起你表妹呵，她從小就沒有爹娘，怪可憐的。」
「媽！放心好了，孩子一定聽你的話就是了，媽！這邊風大還是到那邊躺一會兒吧！」
他們倆母子正在談論婚事，而在另一邊的玉珍却無邪氣地在着歌唱，歌詞含有諷刺成份，陣陣吹入富强的耳朶裡。
小毛是富强家裡的男僕，爲人忠實，惟頭腦簡單，對秀英身世甚表同情，戀愛不已，奈無機緣，單思若狂。一日適太太外去，他四顧無人，卽向秀張大獻殷勤，並和她做迷藏之戲，當是時玉珍到來，嚇得秀英趕快溜走，玉珍上前問：「你在跟誰玩呀？」小毛窘甚急叫：「表小姐。」
玉珍問：「小毛！你今年多大了？」
小毛說：「差一年三十歲了。」
「你娶了媳婦兒沒有？」
「還沒有，我那裡養得活呢？」
「不要緊，我可以叫太太加你一點工錢。」
「謝謝小姐！」
玉珍復說：「不過你的心裏有着甚麼人呢？」
小毛張着一副可憐相，說：「有一個。」
「是不是秀英呢？」
小毛馬上說：「是的。」
玉珍說：「那容易，我可以叫太太把秀英賞給你的。」
小毛歡喜至極，連忙向玉珍道謝。
（九）
再說明達拿了富强的介紹信，抱着無限的希望來到大新紗廠，由門房帶他去見經理，那知一見面，相顧愕然，經理且哈哈地大笑不已，害得明達羞憤交集，不待答覆，掉頭不顧而出。原來這個經理就是以前誣指明達爲賊的大胖子張進福。
明達懊喪地囘到老鄧的房子裏來，老鄧看見明達乘興而去敗興而返，甚爲詫異，問：「怎末樣？成功嗎？」明達嘆着氣說：「別提了，到處都碰到鬼！」老鄧問：「怎麽呢？」明達說：「原來那位少爺的舅舅就是前次我對你說過的那個張進福。」老鄧說：「張進福—就是寃枉你搶錢的傢伙嗎？」明達答：「就是呵，眞把我氣死了。」老鄧說：「眞是寃家路狹，後來又怎末樣呢？」明達說：「他笑了我一頓，我掉頭就走了，一個人眞不能做錯事的，哼！就看看我吧！」老鄧安慰着他說：「過去的事別提了，只要知過能改那就行了，我們可以做小工呀，我想一個人的生活，總有辦法解决的。」明達聽了老鄧的話恍然而悟，說：「那亦是一個辦法。」
明達受了老鄧的鼓勵與提醒，便獨自一人逕向碼頭來。他看見有許多工人都在着工作，他亦走上前去和人家搶生意，因此激惱了一向在這個碼頭求生活的地痞，向他大駡一頓，明達還不知道他們的惡勢力，據理力爭，竟因此和一班工人打架起來，及警察來時，所有工人都指明達搶工打人，於是明達便被警察帶到警局去。
過了幾天，老鄧不見明達囘寓，則到秀英所做工的地方去問她：
「秀英！你哥哥自從那天去做小工，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來過。」
秀英說：「奇怪！到府上那兒去呢？會不會發生意外呢？」老鄧說：「不會吧！」
秀英說：「好好的介紹到紗廠去做，爲甚麼又去做小工呢？」
老鄧乃對她說：「少爺的舅舅就是張進福，寃家路狹，他怎能做下去呢？」
秀英說：「鄧大哥！我實在不放心，好幾天沒見過他，請你替我打聽打聽吧！」
「好的，不要緊，等我打聽到，馬上給你消息。」老鄧說着則吿辭囘去。
明達因打架被扣留幾天，旋卽釋放，他受此刺激，痛感社會的不諒，環境的迫人，自覺無顏見妹與親友，因一時憤激，竟挺而走險，四處搶刼，由此極被政府注意，懸賞通緝。
（十）
玉珍視秀英爲情敵，亟想把這枝眼中釘除去，她遂利用小毛追求秀英的機會向姨媽進纔獻議，太太素極愛惜玉珍的，當然附和其意，則趁玉珍，小毛都在客廳時，召秀英來，對她說：
「秀英！我知道你對少爺好，少爺對你也不錯，可是你要想一想，我們這家庭會不會娶作這樣的兒媳婦，所以我勸你不耍太多心了，一個女孩子總是要出嫁的，可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才行。」
玉珍在旁當然爲之添油，她抿着嘴說：「姨媽！你看她長得多漂亮，不嫁給你大少爺眞是太可惜了？」
秀英聽着玉珍那種連義帶諷的話，不禁心酸流下眼淚。
「不要哭了，現在由我做個主吧！你看小毛這個人怎麽樣，他的人品好又老實，嫁給他是不會錯的，看你們兩人配起來眞是天生一對，你仔細的想一想，你年紀還靑，不能一輩子做丫頭的……」太太看見秀英站在一邊擂眼抹淚，她再說：「怎麽不說話呀？你說呀！怎麽不開口呀？老太太的話學不會錯的。」
「不，我不！」秀英囘轉身想走。
太太說：「站住！過來！我决定這樣做了，不答應也得答應的，下去！」
小毛說：「看她的樣子，好像不願意的。」
太太說：「不要緊，一切都有我，女孩子總是這樣的。」
小毛乃張着一副笑容說：「謝謝老太太，也謝謝小姐。」
秀英爲了這件事，非常煩惱，獨自囘房，思前想後，不禁淚從中來，正想不如一死以謝知己，突聞有敲門的聲音，她急把門一開，現在她眼前的，竟是自己的哥哥，她問：「哥哥，什麽事呀？」
明達慌張抖顫，喘吁吁地說：「後邊有人追我，趕快把我找個地方藏起來！」
「到底怎末一囘事呀？」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點！快點！」
秀英亦爲之着急起來把眼向四週一望，看見房中沒有可藏的地方，復走到門口向花園望去急以手指向明達說：「哥哥！到那邊去躱一下！」
明達飛也似地走出花園藏身在僻暗的地方，時警探已越牆追入，四處搜査，明達率被發現，警探持鎗擁上前抓住他說：「我找到你好苦，你躱在這裏，走走！」
明達被警押去，秀英追出，連呼「哥哥！哥哥！」數聲，她受此雙重的刺激，悲慟過甚，遂暈跌下去。當是時，富强聞聲趕到，連忙走上秀英身邊，把她扶起，問：
「秀英！什麽事呀？」
秀英悽切地說：「我哥哥不知道爲什麽又給捉去了。」
「我知道了，你怎末哦？」富强看見秀英不能行動，說：「起來吧！你怎末呀？」
秀英以手按住她的大腿說：「我的腿給擦傷了。」富强說：「不要緊，我扶你到房間裏去擦一點藥吧！」
（十一）
玉珍得小毛的通報，知道富强一早起來就到秀英的房去，非常妒恨，卽去向太太說：「姨媽！你看近來表哥有少爺也不做，情願去服侍丫頭，眞是不成樣子。」
太太問：「眞的有這種事情？」
「不信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太太說：「富强近來是不對了，連我的說話也不聽，一定給那小妖怪迷住了。」
「眞害人，昨天他的哥哥逃到家裏，給捉去了，害得我們六神無主，就是小毛也給他弄得顚三倒四，姨媽！這種人我看不能再留在家裏噬！」
「就是這個樣子，把她趕出去好了。」
「對，早就要把她趕出去的。」
太太忽然想起，問：「那小毛的事怎麽辦呢？」
「這也顧不得了，讓我叫小毛不要娶她，省得將來麻煩。」
太太說：「玉珍！叫秀英嫁給小毛也是你的主意，現在又不許她嫁，到底是怎末一囘事？」
「姨媽！我這完全是爲了表哥着想呀，誰知他不顧自己的身份去跟丫頭要好呢？」
「眞豈有此理，他現在那兒？」
玉珍酸溜溜地說：「他現在秀英的房裏。」
「好，我跟你一道去。」
太太遂同玉珍步出，向秀英的房子去。
同是時，富强正在秀英的房中替她擦藥，說：「你別哭吧！你哥哥的事，待我慢慢去打聽，你的傷是皮外的不耍緊。」
秀英說：「要你這個少爺來服侍我，我眞不知道怎樣感謝你。」
富强說：「這樣客氣的話，何必再講呢？什麽少爺丫頭，我不懂，我們不都是人嗎？」
秀英說：「給太太知道了，一定要趕我出去。」
富强安慰着她說：「不會的，相信媽不會這樣做吧，除非是那個壞蛋表妹出的主意。」
他們正談得多末親蜜的這時，玉珍已和太太走進來，太太一看見富强果然坐在秀英的身邊，怒氣冲冲地說：「你這個小妖怪胆子倒不小呀？你把强盜帶到我的家裏來⋯⋯」
「太太，我……」秀英悽切地正想要申訴，太太則搶着說：「你還有什麼好說，還不站起來給我滾出去！」秀英說：「我實在不知道的。」
太太越想越氣，厲聲說：「起來！起來呀！快收拾東西給我滾！」
富强憂着臉，說：「媽！他哥哥給捉去了，又沒有家，叫她到那兒呢？」
太太說：「富强！你爲甚麼這樣的捨不得她，要是再不把她經出去，你就毀了，你不仔細的想一想，你的表妹那一件比不上這個臭丫頭呢？」
富强說：「媽！你的話是不錯的，可是大家意見不合，絶不能勉强的。」
太太說：「甚麽話？你這樣反對，連我的話，也不聽了，老實吿訴你，要是再不聽我的話，我就算沒有你這個兒子。」
秀英拭着眼淚說：「太太！請你不耍爲了我害了你們母子感情不好，還是我走吧！」她說完這句話，卽勉强起來，去收拾她幾件粗布衣服，拿到太太的臉前說：「太太！你看看！」太太說：「不用看，你走吧！」
秀英忍痛離開這個家，富强心痛至極對玉珍說：「表妹！今天的事可是你出的好主意是不是？」
玉珍得意洋洋地說：「表哥！你這話說得太嚴重了。」
「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意，媽對你雖然是好，可是我……」富强不願把話說淸楚，卽負氣地走出。太太急呼住他說：「富强，你去那兒，話說明白再走！」富强囘頭說：「沒有甚麽話好說了。」
富强悻悻地走出後，太太對玉珍說：「你放心吧，一切都有我。」
（十二）
秀英被太太驅逐出門，徬徨途中，覺茫茫人海竟無立足之地，頗欲走了末路了此餘生，幸得三嬸力加慰勸，才暫時寄住於三嬸的家。
一日，富强買了一份報紙由路上行過，遠遠望見秀英的背影，連忙走上前來，叫：「秀英！秀英！」秀英囘頭一望，看見富强，喜甚，說：「大少爺！你怎麽會到這兒來的？」
富强說：「以後我不許你叫我做少爺，你就叫我富强好了。」
「富强！」秀英親切地叫了這一聲，兩眼瞪住富强，富强這時心中的快樂，實在難以言喩，他徐徐挽着秀英的手說：「自從你走以後，我到處找你，想不到我們在這兒碰頭，你現住在那兒呀？」
秀英說：「我住在從前一個老鄰居三嬸家裏。」
富强說：「怪不得我到處找你都找不着，秀英！吿訴你，我們新的生活開始了，你願意嗎？」
秀英點頭微笑，說：「願意。」
富强緊握秀英的手說：「從此以後，我倆不再分開了，秀英！你應該高興呀，你爲甚麽傷心起來呢？」
「我不知道我哥哥現在怎麼樣？」
富强將插在袋子裏的報紙打開說：「你看！今天報紙上登得很淸楚，這幾年的時間很快過的，也好讓他仔細想想，爲甚麽要做犯法的事。」
秀英說：「對的，這倒是給他從新做人的一個好機會，富强！我想找鄧大哥一塊兒去看他。」
富强奇怪地問：「鄧大哥！」秀英說：「是，鄧大哥是我哥哥的患難朋友，他時時關心他。」富强說：「好的，我們馬上就去。」
明達被判五年徒刑，看見自己的妹妹和少爺及友等來探，悲憤萬分，他說：「妹妹！鄧大哥！少爺！我已沒臉再見你們了！」
老鄧說：「明達！你不要難過，一個人不能因一時的打擊就要做錯事，我從前不是跟你說過，一個人要跑正路才對。」
富强說：「我覺得你現在這裏是你自己洗罪的時候，將來你出了牢獄的時候，重新做人，一定還有你的前途的。」
明達說：「謝謝你，妹妹！你別難過，都是你哥哥的不好，害了你。」
秀英說：「別提了，哥哥！」富强說：「我吿訴你一個好消恵，你的妹妹已經自由了。」
「眞的嗎？」明達歡喜若狂，亟想要再和他們多說些話；可是獄吏已走過來對他說：「時間到了，走走！」遂將明達拉進獄裏，老鄧，秀英及富强同時向明達說，「再見！再見！」
夕陽西墮中，遙見富强，秀英這對有情人並肩携手遙向光明之途邁進。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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