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説
願郎重吻妾朱唇
育人
初秋的上海。
在華懋大酒店的一間客房裏,一個少年正準備囘鄕去。有個侍役進來遞給他一束香港鈔票和一封信。
「這里是二千元嗎?船票已經買定了嗎?」少年接過鈔票和那封信後便對侍役詢問。
「是!羅先生,船票也買定了。」侍役答過,便卽退去。
那少年拆開信一看,那信上寫着:
家驊:
聞說你要囘鄕去,香港是必經之地,在那里,戰後已比上海更複雜與繁榮了,很多奇人奇聞。
你要採取寫小說的素材,不妨在那邊多住幾天。必有所獲。你不要以爲香港小,那裏却蘊藏着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呢。
陸曦七月十二日
那少年讀完朋友給他的這封信,他受激動了,馬上拿起電話機道:
「賬房嗎?我是七0一號房,請你將我的船票退掉,另外替我買張明天到香港的飛機票吧。假如要補貼點錢,是沒關係的。」
「⋯⋯」
「可以嗎?謝謝你!」家驊放下聽筒,臉上呈現興奮之色。
X X X X
家驊抵達香港,一切的一切,果然都是表現最繁華的景物。但是他住了數天,並沒有看到什麼。
一天:他悶悶地跑進一家咖啡座,披閱着當天的報紙,希望從報紙上找到一點新刺激。正在慢慢地喝,慢慢地閱,一陣陣嬌滴滴女人的語嚮送進他的聽覺來:
「卅一,卅二,卅三,卅四,你這幾年正行眉運,照相書上說,應該是財破人亡,卽使你賺了許多錢,亦會在此期間裏耗掉。」
家驊循着語聲望過去,見到距離不遠一隻檯子,坐着一個服裝時髦,姿容妖艶的女相士,正對着一個像商人模樣。戴副眼鏡,着一件灰色長袍,加上黑緞馬褂的中年男子,口若懸河地講她的相理,批他的相。那男子經她這樣一講,竟至流下淚來,愀然地說:
「咳!妳說得眞對,這幾年來,我的氣運眞壞!我的老婆也死掉!」
「你又何必悲哀呢!」女相士又講:「終日奔勞爲兩餐,旣得飽暖想嬌妻,討了美妾思貴子,洋樓汽車亦要齊。這是一般人貪求無厭的煩惱。也是你欺我詐弱肉强食造成這個社會的因素。其實做一個人自己能夠覺得滿足,隨遇而安,那就好了,比方你有良田千頃,你亦只能每天吃一升米,你有華廈百座,你亦只能睡半張牀呢,你說對嗎?」
「對!對!眞對!」那中年男子答。
家驊聽過,微微一笑,轉頭續閱報紙。一囘兒,女相士親自跑過來,立在他的前面:
「先生,我閱人多了,但是還未看過像你這樣英俊的人。我可以在這里坐一囘兒嗎?」
「太太,妳耍來看相嗎?但我並未準備看相。」
「不看相,沒關係,我這里坐一囘兒,大家談談好嗎?」女相士送他一個秋波轉口說。
「哦,談談也好,請坐!」
女相士應聲坐下。
「抽枝香煙吧,」家驊送上一枝香煙並且替她點上。
「先生,你覺得我很老吧,爲什麼稱我太太?」
「不!我以爲太太和小姐是對女子一樣尊稱,嫁過人的稱爲太太,未嫁人的便稱爲小姐。」
「先生,我還未結過婚呢。」
「噢!小姐。」
「先生,看你像從外地來的,還未請敎尊姓大名?」
「我姓羅,名家驊,妳呢?」
「我叫華靈仙,因我相術精確,這里附近的人,都稱我做生神仙。」
「妳自稱吧了,相我可不準,華小姐。」
「羅先生,我看你氣色不好,心裏像有一件事情沒有辦妥,兩個月內必會生出病來,破財。」
「我的胆子小的很,不耍嚇壞我吧!」
「我批相是有根據的。」
「妳說理由來。」
「請先交十元相金,才能吿訴你。」
「十元嗎?我就拿在檯上,但妳要說出我破財的理由來。」家驊說着,隨手拿出十元港幣放在檯子上。
「羅先生,你心中有一件事情未妥,鬱悶便曾生病,生病便要請醫生,便要破財。」
「現在的十元錢,夠我破財了。妳至多是騙我十元吧了,我不會像那樣傻,給妳騙了錢還要陪眼淚。哈哈哈!」
「哈哈哈!他是我旳助手陳日富呢!」
家驊聽她如此一說,覺得有點希奇,便對那邊一瞧,見那胖胖的中年男子,還在那里用手巾拭眼鏡,並沒有走。不禁脫口而出地贊他道:
「他表演得眞像,何不到舞台演戲去・」
「他只夠做這樣事情。」靈仙道。
「哈哈哈!」家驊不覺好笑。
「羅先生,你從那里來?有何貴幹?」
「我從上海來的,已有數天,因爲朋友說香港是繁華的都市,常有奇人奇聞,叫我多住這里幾天必有奇遇,但是幾天來,我覺得一點剌激也沒有。」
「羅先生,怎樣叫做奇人奇聞?」
「有如最壞的,最好的,最笨的,最能的。最醜的和最美的。」
「這里對香港第一美人,你見過嗎?」
「不是妳吧?華小姐。」
「如果是我,你不是盲目;便是一世未見過女人。」
「那末;妳可以介紹我瞧瞧嗎?我不相信是第一美人。」
「當然可以,但是要介紹費一百元。」
「哈哈哈!妳騙我十元還未入手,又要騙我一百元了」。
「哈哈哈!錢在你的袋裏,我怎會騙你來。我帶你去一瞧,等你願意我介紹她和你晤談,才拿出錢來。」
「好!握握手。」家驊表示决心,和她握手爲定。
X X X X
時近黄昏,家驊跟靈仙走進一家女子服裝店。這家女子服裝店正在作時裝表演,來賓很多。他們找了座位並坐參觀。
音樂悠揚,演台上演過了幾個節目,便是秋天時裝表演,有淡裝,有艶服,有晨褸,有晚服。爭妍鬥艶,互逞其長。家驊注視了許久,並無所得,不耐地向靈仙問:
「華小姐,香港第一美人,這樣嗎?」
「心急什麽,好的在後邊呢!」
家驊只好耐心再看下去。
不久,主持人走上台來道:
「這個節目,是敝公司特約這里最美的梅荔玲小姐,唱『夜香港』。也是最後一個節目。」
主持人退入,一個女郞走出台來,隨卽唱:
夜香港
夜香港
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
車聲响
歌舞昇平
酒不醉人人自醉
胡天胡帝蹉跎了靑春
曉色朦朧
倦眼惺怯
大家歸去
心靈兒隨着車輛轉動
夜香港
夜香港
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
車聲嚮
歌舞昇平
家驊凝神細聽,目不轉睛地細看。她眞是一個絕色的佳人,嬌媚明麗。歌喉是那麼婉轉;音調是那麼動人,水汪汪一對奪人魂魄的眼睛,瞟到家驊身上,他的靈魂兒,竟像一塊鐵被磁石吸上去了。待她退囘台後,他還是呆呆地坐着不動。
「呆什麽?表演完了,我們走吧。」靈仙輕輕地拍了他的肩膀說。
「多坐一刻,沒有關係吧?」
「我看你已是好像花痣猫入了眼了!」
「不見得吧?」
「你不是要會她嗎?」
「請你介紹,華小姐。」
「介紹是可以的,但是你們愛上了,鬧出相思病,或許自殺,我可不負責任!」
「笑話!她愛我,我未必愛她,我愛她,她未必愛我。怎樣會致生病,鬧自殺。哈哈哈!哈哈哈!」
「那末,你如果和她戀愛,怎麽樣?」
「我和妳賭。」
「五百元。」
「五百元太多!趣味點,二百元吧。」
「好!二百元也好,但是不許賴,大家握握手!」靈仙邊說邊伸手來,家驊和她緊緊一握。
「我去後台看她,不是今天,便是明天,看她什麽時候有空。約好了,再吿訴你。」靈仙說後自去。
翌日,靈仙約好荔玲,通知了家驊先在咖啡座等她。家驊呌侍役來一杯咖啡,她們兩人也到了。
「我來介紹,他是羅家驊先生,她是梅荔玲小姐。」靈仙替他們介紹道。
「羅先生。」梅荔玲近前一有禮的招呼。
「梅小姐,請坐!」
於是三人圍在一檯子坐着。
「梅小姐喝什麼?華小姐喝什麽?」
「慢些時。」荔玲說。
「一杯茶。」靈仙要一杯茶,侍役應聲端來。
「爲什麽不說話?怕羞嗎?梅小姐是有事情的。」靈仙催着家驊說話。才打破了一刹那的沉寂。
「梅小姐,今晚我請妳和華小姐吃飯。」
「對不起,今晚我已先有約了。我這里一張名片,名片上有住址。如果羅先生不厭棄,有空兒請和仙姐一同到舍下喝杯茶。時間不早了,我亦耍先吿辭了。」荔玲取出一張名片送給家驊,說後便自先走了。
家驊失魂地望着她離座走去的背影,手中持着荔玲的名片,心坎裏似乎在說「改天我來訪妳。」但他畢竟沒有說出。
X X X X
越晨,家驊依着荔玲名片上註明的地址狂奔而去。但是走到荔玲住屋的門首,他却沒有勇氣扣門進去。手中持着剛才購來的那束鮮花,又轉頭跑到附近一家咖琲室。
侍役過來招呼。
「給我一杯咖啡,一個信封。」
他說後,立刻取出一張白紙,寫上短簡,又在侍役取來的信封上,迅速地寫着荔玲的地址。叫侍役依址送去。
X X X X
荔玲收到了家驊送給她的那束鮮花,看看簡上寫道:
梅荔玲小姐:
假如妳不厭棄我,請到麗都喝杯咖啡。
謹送上一束鮮花,敬祝妳愉快!玫瑰花象徵妳的美麗。聖母花象徵妳的尊貴。
羅家驊
她受了鮮花和短簡,像接受一份很貴重的禮物,瞬一瞬眼,馬上寫了一封囘信。
羅家驊先生:
謝謝你寶貴的花束與祝福,假如這不是太麻煩你的話,請允許我在舍間等你,我備着咖啡室所沒有的咖啡候駕。
梅荔玲
家驊收到覆音,好像得到上峰的命令,興奮地馬上跑到她的住屋來,一扣門,荔玲便親自來歡迎他。
「羅先生。」荔玲臉上堆滿笑容。
她親自帶他進去。
她的寓所佈置得很華麗而十分現代化。客廳上坐着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婦人,荔玲介紹道:
「這是我的媽媽。他是羅先生。」
「伯母!」家驊春風滿臉接口稱呼。
「羅先生,請坐!」
他們倆走近一隻圓形的矮檯,在對向的兩隻沙發坐下。剛坐好,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爲爭一個汽球跑到圓檯來,一跑一追,圍繞一週又一週,他們給兩個小孩一鬧,再也講不出話來,弄得很尷尬。荔玲的母親,趕快跑來,一手拉了一個,喝道:
「亞明,亞芳,跟我進去!」隨後拉開這兩個孩子。
「眞頑皮!對不起!羅先生。」荔玲表示歉意。
「兩個都活潑可愛!是⋯⋯?」
「是我的弟弟和妹妹。你覺得他們像我嗎?」荔玲不待他說完,卽刻接着答他。
「一點也不像,還有什麼人嗎?」家驊順口問她。
「還有一個哥哥在上海讀書,連我的母親,我們一家五個人。」
「哦!」
「亞三,爲什麼還沒有端咖啡來?」
傭婦應聲送上咖啡,家驊一邊在飽看這相對的麗人,一邊喝着咖琲,繼後他帶着羨慕的口氣稱讚說:
「你們這里真眞雅潔!眞完善!尤其是妳的美麗,我坐在這里一囘兒,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裏!」
「羅先生,別客氣了!你覺得我很完美嗎?我的缺點你沒有看到呢!」她的目光直逼着他說:
「梅小姐,我想今晩請妳和伯母一塊兒吃飯。可以嗎?」
「啊!對不起!今天碰巧已先有約,不然;我要請你在這里吃便飯的,明晚我親手弄點福建菜,請你到家裏來。」
「初次相識,便要給你破費,又要擾妳,不好意思的!」
「不要緊!一囘生,兩囘便熟啊!」
「那末;謝謝妳!明天準來奉擾,我要吿辭了。」
家驊吿別而去。
X X X X
從那一天起,家驊和荔玲常常在一塊兒吃,一塊兒玩,他們已經沈浸在愛河裏。
有一次,他們正遊得很寫意,很快樂的時候,看看海濱的美景,呼吸新鮮的空氣,不料家驊突然感冒,她只好扶他歸去。她爲他請了醫生診治,親自服侍他吃藥。
幾天後,家驊的病復元了,他們亦由初戀而進熱戀。
又一天,家驊正在準備和荔玲出遊,靈仙來訪。
「羅先生病好了嗎?」
「沒有什麼了。」
「不用請醫生嗎?」
「不用了!醫生說:『不必服藥了。』」
「自然,這是相思病,『心病還須心藥醫』。藥物是沒有效驗的。羅先生,兩百塊錢輸給我了!拿來!」靈仙說着,隨時伸手向他要那賭賽的錢。
「妳有什麽証據,見過我和她接過吻?和她戀愛?」
「你不是天天和她混在一起,正熱戀着嗎?輸給我還不認賬!」靈仙賭氣地說。
他們談到這里,侍役進來道:
「羅先生,樓下有個女郞,請你卽刻下樓去。」
「好!我馬上來。」家驊答應後又轉詢侍役說:「電報已經拍去了嗎?」
「拍去了!羅先生。」侍役答過自行退去。
「華小姐,我們一齊去玩吧,並且妳亦可找點我和荔玲戀愛的証據。」家驊招呼靈仙說。
「我沒有你這樣閒情逸致和你剝花生!」靈仙似乎在負氣地說。
「也好!我要走了,隨便坐下吧。」家驊也不勉强她,說後便自下樓。
靈仙待他走出,囘身向窗口一視,瞧着這華厦酒店大門外正停留一部新式汽車,荔玲立在車側,家驊走進車廂,她也馬上上車,開足馬力,風馳電掣地而去。
她目送他們的汽車背影消失了,然後感嘆地歸去。
X X X X
家驊為了荔玲的美色迷惑了,他忘記耍囘鄕去了。
一個下午,靈仙再來華廈酒店訪他,開始便向他索那賽賭的二百元。
「我覺得我很愛她,但我此刻沒有錢給妳。」家驊却這樣囘復她說。
「你不是帶二千元來嗎?」
「是的!可是花完了。」
「爲什麽這樣快?」
「和她一塊兒玩呀,吃呀,買點東西送她,加上酒店的房租什費,有什麽花頭。」
「你騙我!兩百元給我!」
「我怎會騙妳,我還欠兩期房租呢!打電報去向家里討錢,也還沒滙來。」
「你打算幾時囘鄕去?」靈仙突然轉變話頭。
「囘鄉去?錢沒有了!而且我又覺得我們不可分離!」
「那末,你們已經同居了?」
「不!至今我還沒有和她接過一次吻,也沒有對她表示愛的機會。」
「哈哈哈!」靈仙覺得他很可憐,不禁狂笑起來。
「妳笑什麼?」家驊莫明其所以地走近她跟前。
「啊!你這傻子!」靈仙的囘答。
「妳不懂,這是眞正的愛情!」
「愛情?哈哈哈!哈哈哈!」她再狂笑了。
「怎麽?難道不許我們講愛嗎?」
「我看你不會發神經,也終耍自殺的!」
「我自己也覺得憔急而又迷惘!」家驊表白他的心情。
「哈哈哈!和一個賣淫的女子談愛情!」
「喂,不要侮辱她!」家驊生氣地說。
「不過;我可以救你,你拿五百元來,我可以叫她陪你一整夜。」
「錢?妳知道我沒有錢,將錢來難倒我!如果還有錢,両百元我早就給妳了,你不要用這卑劣的手段。」
「你不是還有嗎?」
「在那里?」
「你的衣服行李,不是可以典來暫用嗎?」
「妳爲了二百元迫我當這東西嗎?兩百元,我的錢一滙到便還給妳,我不喜歡妳侮辱她!」
「傻!我要你這樣是要証明這件事情!五百元並不是我要,你要親手交她的!」
「我不相信!」
「你可以証明啊!她是不是賣淫的女子?」
「請妳不要再說了,我不願意妳侮辱她!我願從此不見妳。」
「老實對你說,你太純潔了!我可以用人格担保,這件事情極容易証明的,隨時可以試!」
家驊腦海里,向來印上荔玲的影子,是一個尊貴,美麗的女郞,經她這樣一說,心里很難過,幾乎迫出熱淚來,但他决不相信,遲疑一囘,便說:
「好!我要試!你立刻替我去辦!」
「那末,我現在就去,我約好了荔玲,再來通知你。」
靈仙顯現着很果敢的神情走出這酒店。
越晨,家驊睡醒起床,當伸一囘懶腰,却發覺了牀几上多了兩件東西:一紙袋生菓和一罐香烟。他瞧晦房子里的週圍,不見一人。但霎時又發現他換下已髒的襯衣和袜子,已洗好掛在屛上。他馬上離開睡床找着叫着:
「荔玲!荔玲!」
但是沒有囘音,他再在檯上見着荔玲留下一張字條:
驊:
我來早了,你還沒有睡醒。生菓和你所喜歡牌子底香烟,是我特地送給你,祝你晨福。
玲。
他讀了後,呆住了,他感覺到對她是很不住的。他像悔恨地拖步走囘睡床,躺下去。正在他心思擾亂的時候,電話鈴嚮了,他取起聽筒便向對方呌・
「玲!玲!」
「見鬼!什麼玲,玲!我是靈仙。」
「我不喜見妳!」
「怎麼?你不想證明這件事嗎?」靈仙驚愕地道。
「我覺得妳在騙我!」
「一定是荔玲今早來過。」
「是!」
「你是不是把一切吿訴了她?」
「並未吿訴她,但我不願意妳侮蔑她。」
「假如你沒有吿訴她,事情很容易証明。我已替你約好了荔玲,今晚十時,並且替你開好了房間,在國際大飯店407號房,塡上姓徐的,你來一囘,立刻可以証明。」
「好!」他負氣地重重囘復了靈仙的電話,馬上掛斷線,不再和她談。
X X X X
晚上十時,家驊走進國際大飯店407號房,坐在搖椅上,視線向着房門,披閱日報,正臉隱藏在報紙後面。他帶着一顆驚慌害怕,痛苦的心等着。
幾分鐘後,有人敲門了。他只有希望進來的她不是荔玲,不自然地應道:
「請進來!」
他偷偷地閃開報角一窺,進來的她,却正是荔玲,他一時現出一副很驚慌的表情,顫抖的手還拿着報紙遮住他的臉孔。
「這里是徐先生嗎?」
「是!走近前來!」/
她近前幾步,他的手已無法再展持那報紙,那份報紙從他顱抖的手落下來了。
「呀!是你?」荔玲見到他,驚愕而又害怕地道。
「是我!你來幹麽的?」
「我來……妳來幹麼的?」她慌張得答不出話來,隨時便想走脫。
「且慢!我是來買淫的。」他暴跳起來憤恨地叫。
「那末,我是來賣淫的!」她囘轉身丟掉手袋,睜開橫眼道。
「荔……玲……」他禁不住悲痛與刺激,淚水從雙眼流下來,伏在椅背上哭了。
她走近他的身傍,比他更悲哀了!她的淚水也直像瀑布一樣地湧出來,嗓子有點啞帶泣帶訴地說:
「驊,我知道不配和你說愛,所以一直不敢說,你是純潔的,從來沒有當我做時裝店的模特兒,把我看得和你一樣有敎養的人。假如你不以爲我是卑汚的話,我吿訴你,我本來也是一個小康之家的女兒,我也讀過一點書,我們在抗戰期間從廣州遷入內地,雖然父親死了,生活還過得去,勝利後却一天不如一天,我們囘廣州無法生活,家裏只有依靠我來支持,我停了學便墜落了,我自從見了你,便生愛慕,我希望我們重新建立新的生命,我要跟你走,無論怎樣吃苦,我都願意。」
「但是,妳太使我失望了,我認爲神一般的人,現在却是一個鬼!」
家驊說完憤慨地立起身子並不理睬她,她失望而嗚咽地說:
「從此永別了,請你記住,我有你一樣的心,一樣的愛情,永遠愛你,憶着你,念着你!」
「妳還有什麼資格來談愛!」他跑開說。
「不過,你要淸楚點,我會這樣,完全爲了生活,爲了需耍金錢。」她追上去道。
「錢!錢!錢!生活!什麽生活?妳完全爲了浪漫,虛榮,排濶!」他轉個身雙目烱烱地,一隻手伸直食指直指逼着她說。
她一步一步地退後,倒在沙發上,呻吟着。
「希望你寬恕我!再會!」她從沙發扒起,取上手袋,說着便跑出門去。
家驊覺得很累了,他的頭似乎很重,向着睡牀上仆下去,身子正壓在那散置五百元鈔票的牀上。
X X X X
第二天,家驊病了,病得很厲害。
靈仙來找他,他一點也不淸楚,昏昏迷迷地倒在房間裏的睡床上。靈仙不覺一驚,只好將他送進醫院。
他在醫院裏,每天都有靈仙來看他伴他。
二個星期後,他的病好了,他的錢亦完了。
他出病院,馬上退出旅舘,找了一間民屋,租下一間小房子搬進去住着。一方面日夜寫作,求取些微稿費維持生活,靜候家裏滙錢來,好買船票返鄕。
有一天,靈仙再來訪他。
「你的錢滙到了嗎?」
「沒有。」家驟答着,親手送上一杯茶給她。
「喂,你當的東西,就要到期了,難道靠你寫稿得來的錢會贖囘嗎?你要想個辦法才好啊!」
「有什麼辦法呢?」
「現在有件生意可做,你願意做嗎?」
「笑話!我那裏有本錢?」
「不要資本,只問你願意做買賣不?」
「我除了寫小說外,一點也不懂。找職業嗎?」
「不,在你只能說是買賣。如果你肯,就有錢贖東西,也有錢買船票囘鄕去。」
「什麼事情?」
「我昨天在國際酒店碰到一個失戀的舞女張小姐。我無意中講出你的品性和這囘的遭遇。她很羡慕你的純潔,多情。她願意幫忙你所需的錢,只要你去會她一面,陪她一霄。」
「什麽?妳的意思是叫我去賣淫!」家驊跳起來地說。
「哼!你做什麽?這樣大驚小怪!並不是叫你去當職業,不過爲解救你目前的困難,只是一次吧了。」
「不可以!」
「不可以?沒有錢看你怎麼辦!」靈仙說到這里門簾掀開,一個中年婦人進來,來的不
是別人,來者是二房東三姑。
「不好意思!阻碍你們的談話。」三姑進門便表示歉意地道。
「沒關係。」靈仙答。
「羅先生,請你繳房租給我!」
「多兩天我設法給妳。」
「羅先生,不是我多話,我實在租錯了人了,你交租交得最遲,電燈又點得最久。再過兩天,如果你再交不出房租,那我可不客氣了,你耍遷出去,我不要你的欠租!」她聲色俱厲地道。
家驊半嚮說不出話來,三姑轉個身退出,臨走還咕哩咕嚕地鬧。
「羅先生,剛才三姑的話你聽見了沒有?我看你是要去街邊宿了吧!」靈仙調侃他道。
「叫我去賣淫,做不到!」
「這是你的自由,我並沒有叫你去出賣靈魂,不過爲了救急,走一趟有什麽關係呢。好!我也要走了,讓你去考慮吧。」靈仙不待他答復,便走出那間房子。
家驟沉思片刻,追出來了。
「仙姐,仙姐……」他追着靈仙喚着,他正耍說下去靈仙却轉頭來道:
「你不必講了,我知道了。我今晚約好了張小姐再來通知你。」她說完便亨。
晚上九時,靈仙便來叫他去。並且要他自己一個人去。
X X X X
家驊走到國際酒店,找401號房,名卡上果然寫着張小姐。他畏懼地輕輕地敲着房門。
「誰?進來!」房里一個女人應道。
他隨手推開房門踱進去,不見一人。却聽見那女人問道:
「你來找誰?」
「找⋯⋯找一位張小姐。」
「你是那一位?」
他定一囘神,才聽出是從浴室裏發出的女人聲音。便在浴室門首立着,表現內心不安地道:
「我是華靈仙小姐介紹來見妳那位張小組的羅⋯⋯」
「哦!是那位最多情最純潔的羅先生嗎?華靈仙小姐有講給你……」
「唯……小姐……有什麽吩咐嗎?」
「我這時在沐浴,你先去休息吧!衣櫃裹有套睡衣是我特先爲你預備的,你拿去換了吧」
家驊走到衣櫃取上睡衣。到屛風後換妥走出。
「息着燈啊!」那女子又從浴室里命令着他。
他關好檯燈,跑近睡牀,拖了一條棉氈連頭也蓋着地躺下去。
「你換妥了嗎?」
「換妥了。」他藏在棉氈底應着。浴室門開了,一個女子走出來。她開囘檯燈,走進睡床,將棉被拖開。見出家驊。
「哈哈!哈哈!」那女人大笑。
家驊驚詫一看,原來是梅荔玲。
「原來是你!你也會來賣淫!」荔玲道。
家驊很尷尬地急急起身道:
「,我是爲了需耍一筆錢,要離這里囘鄕」
「哈哈哈!錢!這里五百元你拿去!」她在牀櫃里取出五百元擲向他身上說。
家驊不顧,馬上跑近屛風想要換上衣服逃出。她却追上去,搶住他的衣服,並說:
「你到那里去?」
「我要走。」
「你不能走!」
「梅小姐,很對不起你!我向來沒有受過這麼樣的侮辱,原來是你來報復我!」
「家驊,我並未存心報復。我不過爲要給你明白我怎樣開始去賣淫。」
家驊頹喪而又悲痛地幾乎站不起身子,又聽她說:
「家驊,我始終愛你,希望你原諒我!」
「我知道我錯了,只求你原諒我!」他受感動地說。
「我一向不怪你,自從你入醫院,我雖然不敢去看你,但我托仙姐天天去照料你。」
「玲,過去的讓它過去,我和你計劃將來吧。」
「好!你怎樣做,我都依你!」荔玲說完投到他的懷裏,兩人緊緊地接了一吻。
X X X X
越日,靈仙跑到家驊的住處,擗頭便對他取笑道:
「昨晚你眞好了,財色兼收,那末,幾時囘鄕?」
「囘鄕?再等了數天。」
「什麼?還不想囘鄕?和一個神女纏不開嗎?」
「仙姐,實對妳說,妳的友情,我永遠感謝!從今而後,我不許妳說侮辱她的話。她此後再不會做出這種事來,我們已經决定結婚,結了婚,再一齊囘鄕。」
「哈哈哈!結婚?」
「笑什麽?」
「哈哈!你以爲你們的愛情會持久嗎?荔玲享慣都市的生活,她旣美麗,又喜交際,住慣洋樓,坐慣汽車,戴慣鑽戒,吃慣大菜,她那里能夠安定地過着家庭生活!」
「妳不信任嗎?」
「就算她肯跟你囘鄕,你等於帶了一條熱帶的魚到北極去。不會死,也要和你分開。」
「不!你知道我們的愛是永恆的。愛情的偉大可以將地獄變成天堂,可以將北極化爲熱帶。」
「在此世界上,我眞不曾聽過!」靈仙聽他講後,不禁暗笑地說:「我說給你知道吧,愛情不是一個皮篋,可以任意取帶,培養愛情,好像培養花。要新鮮的水,要空氣,要陽光。你們一時情感衝動吧了,那能夠達到你們的理想呢!」
「妳講的,好像很對,但是人類是會創造的,比方黑暗時創造了電燈,使它光明。熱帶的魚在北極也可以養活的。」家驊不服地聲辯。
「不過,你理想着愛情去創造生活⋯⋯」
「好了,好了。我將來以事實來答覆妳,我們已决定下月一日結婚,屆時請妳來參觀吧。」
家驊和荔玲,果然依期結婚,他倆結婚後兩天,便搭船返鄕。
在他倆動身的時候,靈仙特地贈了他們一籃鮮花,並且附着一張卡片寫着:
假如不能在北極創造熱帶的環境,還是將這花帶囘熱帶吧。
享受花和享受愛情一樣,是要細心培養的!
家驊覺得靈仙是過慮了,認爲她的贈言是可笑的。他們在船上。正過着甜蜜而快樂的生活。便在船上寫了一張短簡郵寄答覆了她:
朋友,請妳放心!在愛的世界裏,地獄永遠是天堂,北極也就是赤道。
假如我無力創造熱帶的環境,我不但要將這美麗的花送囘熱帶,我還要伴她囘來,永遠看護她。
羅家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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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驊和荔玲到了鄕裏,依照鄕下翼俗,新婦要先敬茶,羅家的正廳便堆滿了人,家驊的爸爸羅學良和他的媽媽羅陸氏以及許多戚友。家驊陪了荔玲先走近他的父親敬了一杯茶,再走到他的媽媽跟前,奉上一杯茶。
不料羅陸氏却側轉了臉,不接受她的茶,駡道:
「入了門奉茶,也不跪稱家翁家婆,全沒規矩。廳中戚友這麽多,怪難看!你的目中還有我嗎?」
荔玲初囘見她,便受了駡,極感不安。家驟馬上取下草團,放在地下,指點着她跪下去,她勉强跪下去雙手奉那一杯茶,家驊並替她求情道:
「媽,她一時不曉得,不要怪她吧!」
「曉得不曉得吃飯?這樣大的人!」羅陸氏說後大怒狠狠地擧手將那杯茶擊去,「砰」地一聲,一杯茶從她的手中跌下地了。
荔玲沒有意識到有這樣不愉快的事情,哭了,戚友也不歡而散。
荔玲在羅家里,羅陸氏每每借故鬧駡,一點不理睬她,她雖然常常找機會要打開她們的隔膜,她雖然極力壓制悲痛的情緖,但是終得不到羅陸氏的諒解。而且兩個靑年人的行動,在羅陸氏的眼裏是不對的,從此荔玲便沒有一時得到快樂。家驊也發覺了她比前憔悴了許多。
一個多月的時光,便這樣地溜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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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深夜,家驊正在寫作,突然聽到荔玲在房外暗泣,他放下筆桿,走到她身側安慰她:
「玲,我知道很對不住妳,媽媽的思想是舊的。妳和媽媽的隔膜,我必定設法打破。我囘鄉來不曾陪妳玩,鄕下的菜妳吃不慣,吃不飽,待我這部著作完了。我陪妳玩玩,我親自弄幾種菜給妳吃,妳不要難過吧!」
「我不是爲這樣的事情。」
「那末,爲什麼傷心呢?」
「我覺得有點肚痛吧了。」
「我拿藥油來替妳搽。」
「不必了,等些時自會好的。你不必理我,你去寫作吧。」
「玲,我希望妳快樂!怎樣給妳快樂?」
「給我快樂?….…除非……」
「除非什麽?」
「我不說。」
「玲,親愛的,說給我知道吧!」
「除非和從前一樣地生活。」
「什麽?妳想囘復從前浪漫賣淫的生活嗎?」
「家驊,爲什麽你要這樣講?我怕你誤會,所以我不敢對你說,你徧要我講。」
「你想要離開我嗎?」
「不!家驊,我想我們一齊囘到香港去;你和我。我永遠不離開你,你可以在我家里寫作。會比這里好得多。」
家驊踱來踱去,沉思片刻,囘憶到他給靈仙囘信的話,終於答應了她重囘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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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囘到香港,靈仙和荔玲的母親,弟妹,一羣人表示了很歡欣的情緖來歡迎他們。
「媽,你瞧我和以前一樣嗎?」荔玲跑到她的母親跟前問。
「沒有什麼異樣。」
「我却覺得你瘦一點。」靈仙道。
「我已叫傭人收拾好,你們去房裏休息吧!」荔玲的母親說。
忽然廳外傳來一陣喧嚷的聲嚮,大家正在愕然,却湧進了一羣人,原來是日報什誌的記者和攝影記者,他們聽到荔玲囘來,便要來替她攝影和刊登新聞,於是家驊也跟了她給他們攝進去,刊在報紙和什誌上。
於是許多時裝店便來請荔玲重執舊業。荔玲和家驊商量後,覺得時裝表演,也是一種職業,便應時裝公司的聘邀,簽了合同。
幾個月時光,靜悄悄地過去了。荔玲總是忙着表演或歌唱,天天很晚才歸。時常丟掉家驊一個人在家裏,他終於感到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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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靈仙來訪。
「仙姐,這樣生活,我很覺過不慣!」家驊便向靈仙訴苦道。
「家驊,你們只想用愛情來培養生活。並沒想以生活來培養愛情。你們想創造自己,但你們又重視了物質和虛榮,所以永遠是要失敗的,你要知道人畢竟是人,不會是神。」
「然而,你叫我怎樣?」
「家驊,你是我的朋友,荔玲有如我的姊妹,我極希望你們白頭偕老。但是你們應該改造你們的生活。我現在和幾個朋友組織了一個劇團,計劃到內地去演唱,假如你企求心靈上的愉快,假如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參加,我相信會比現在快樂得多。」
「好!我决定改換一個環境。」家驊毫不躊躇地答應參加他們的劇團。
荔玲囘家,她跨進房裏,不見家驊,她馬上叫着傭婦問道:
「亞三,少爺還未囘來嗎?」
「未曾囘來。」
她沒精打采地脫下外衣,正想到浴室去沐浴,家驊囘來了。
「驊,你這幾天,晚晚去那里?」她不待家驊坐定,便問。
「我不是對妳說過了,去看仙姐那邊的排戲嗎?」
「她又介紹一個女朋友給你嗎?」
「不!我想參加他們的劇團到內地一玩吧了。」
「你感覺這里住得不舒服嗎?」
「我覺得我在這里,似乎在你生活裏並無足輕重。」
「怎樣講?我愛你!我需要你!難道你覺得用我賺來的錢,你覺得是一種侮辱嗎?」
「我講的是精神方面。現在我們的享受並不算錯,但是爲了生活,我們時時會不見面。我感到空虛,我感到痛苦!」
「我愛你,因爲有了這份愛情的培養,我才感覺到生命的重要,有力量,而且還靑春。」
「好!我原是依舊地愛妳,我和他們到內地去走一趟,便再囘來,但是妳假如有一天不需要我,妳要先對我講,免得我在心坎裏多一點痛苦。
「家驊,你這樣說,你一定愛上第二個女人了。我向來並沒有存這個念頭。」
「玲,我永遠愛妳,我絕對不會再去愛第二個人,你可以問仙姐。」
「我相信你好了,不必再去問仙姐。」
「夜深了,你去沐浴休息吧,明天你還要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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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仙組織的時代劇團,决定出發到內地去了,家驊很興奮地前往參加,也和他們一羣人走。
時代劇團到了每一個鄕鎭,家驊每天都寫信給荔玲。他們的演出也很成功,都受每一個鄕鎭的歡迎,使家驊無形中增進了許多樂趣與興奮。
這樣地經過了一段時間。
有一天,太陽已向西下沉,他和靈仙走出劇塲,在田野間閒話,正在談到荔玲身上,一個女團員却送來荔玲一封信給家驊,他拆開一讀不禁喜形於色,吿訴靈仙道:
「仙姐,荔玲也要來了,後天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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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荔玲後天到了,家驊趕去接她,他們慢步向劇團走去。
「家驊,我知道你和一個女人很好,她比我年靑,比我純潔。你一定愛上她,你不要瞞着我。」荔玲邊走邊道。
「沒有這樣的事。我不過和一個女團員,時常接近,歡喜她很天眞,我耍跟她學習吧了。」
「那末,爲什麼你應承我此地演完,便囘家,現在你又準備和他們一齊去別處呢?」
「我現在覺得和他們一塊兒生活,很有興趣,所以决定再和他們去一處玩,也並不是和她一個人去。」
「和她一個人去,和他們一齊走有什麼分別?」
「如果你還有懷疑,囘頭問仙姐好了。」
他們倆說到這里已走到劇塲了,團員都起身歡迎。靈仙便邀着荔玲到化裝室談。
「妳來得正好,家驊時時掛念妳呢。本來大家要去接妳,因爲正在演戲的時候,所以單使家驊接妳。」
「一樣的。」荔玲道。
「家驊在這里精神上,似乎比較愉快了。」靈仙道。
「愛上別一個女人吧?」
「不!他在家裏,因爲妳時時到外面去,他很寂寞,終竟便感覺到痛苦!」
「仙姐,你要知道,我是爲了職業。他有什麼痛苦,他是厭惡了我吧了。」
「老實對妳說,家驊始終眞心愛你,他不會厭惡妳找第二個女人,你們不過錯誤了,你們只曉得用愛情來培養生活,並沒有以生活來培養愛情。他住在家裏的痛苦,便像妳從前囘去鄕下的痛苦一樣。」
「但是妳以爲我們要怎樣生活呢?」
「只要問你肯嗎?人生除掉愛情,還有事業,家驊是男子,他那里會長久守住家居的生活。妳肯放棄繁華的生活,跟他一齊工作,担保你們會得到快樂。」
「好!我决定依妳這樣做!」
我們且到台上看他們今晚的新台,『荼樓小景。』於是她們走到戲上。
前台正在演齣歌劇,台上團員歌唱着:
晚風吹來天氣燥呵
東邊的茶館眞熱鬧
樓上樓下客滿座呵
茶房開水叫聲高
杯子碟兒叮叮噹噹 噹噹叮叮
噹噹叮叮 叮叮噹噹
爪子売兒 擗叻拍啦
擗叻拍啦 滿地抛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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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談天 有的吵
有的苦惱 有的笑
有的談國事呵 有的就發牢騷
祗有那茶館的老板胆子小
走上前來說聲細聲細語說得妙
細聲細語說得妙
諸位先生意承關照
國事意見千萬少發表
談起了國事容易發牢騷
引起了麻煩你我都糟糕
說不定一個命令
你的差事都撤掉
我的小小茶館貼上大封條
撤了你的差事不要緊呵
還耍請你坐監牢
最好是今天天氣哈哈哈
喝完了茶來囘家去睡一個悶頭覺
唔 哈哈哈哈哈滿座大笑
⋯⋯
他們這齣歌劇的演出,受了觀衆熱烈的鼓掌和讚許。
台後的華靈仙便鼓勵荔玲出台演唱。
「荔玲,你也上去唱一支曲吧!」
「我沒有預備。」
陳日富不待她表示同意,便走出台介紹道:
「諸位,今晚來參觀敝劇團,來得正好,我們剛剛來了一位香港著名的演唱家梅荔玲小姐。⋯⋯」
滿塲觀衆報以熱烈的掌聲。
「喂,梅小姐,唱什麽?」日富轉頭向後台探問。
「也好!就唱『都市的風光』吧。」
荔玲推辭不得,祗好走上台前唱『都市的風光。』
唱畢,台前台後都鼓起掌來,全塲充滿一片「拍」「拍」鼓掌的聲嚮。
荔玲在掌聲中退近家驊跟前,他倆接了一個甜蜜的吻。
他們已跑上新的路,不再分離。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