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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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餘年前的廣州大新遊樂塲,是中下階級的消遣處,從鄉下出來觀光的人,都喜歡去那里逛,因爲大新遊樂塲中,有各式各樣的遊藝設備,單是門口的哈哈鏡,巳經够逗得一般大鄉里又驚又喜了。愛看戲的上粵劇塲,開開眼界的去新派劇塲看「文明戲」,電影,魔術,大力士外,尙有歌舞團,戲台底下到處充塞妓女,和一些遊手好閒的流氓打情駡俏,肆無忌憚。
唐小玲是歌舞班里的一個歌舞女郞,她對自己的這份職業毫不感到興趣,上塲時常常敷衍了事,偶而有些空暇,就一溜烟去粤劇塲看戲,對台上的大老倌們傾心萬分,希望有一天她也能上台,她也能「紮起」。
那天,小玲演完了頭塲,急急忙忙卸裝,同塲的一個舞女問她是不是完工了?小玲笑着說:
「沒有,末一塲還有我的份,我想去看新香耀的穆桂英,聽說武藝很好。」
說罷,匆匆地趕去。另一個在旁的舞女指着她的背影吿訴同伴說:
「你知道嗎?她小時候學過戲的,她那死去的父親就是唱戲的。」
小玲的志願是唱戲,她對粵劇有無限興趣,台上的穆桂英唱得响亮,做得細膩,把她的注意力全部吸收過去,連身旁幾時坐下幾個流氓都不知道。
穆桂英下塲,小玲吁了一口氣,站起來預備回化裝室,却給幾個流氓攔住去路。
「不要走,坐下,談談。」爲首的一個開口說:「別那麽正經。」
「你認錯人了!」
小玲惡狠狠地回答,心里着急自己誤了塲。可是面前幾個人不是容易打發的,拉拉扯扯,摟摟抱抱,嚇得小玲連連退縮。流氓們正得意萬狀,不料身旁閃出一人,一拳擊倒爲首的一個。
「啊!」
幾個人想還手,突然縮回,陪下一付笑臉,向那人低聲下氣地招呼:
「七哥。」
趙七向小玲笑笑。小玲感激萬狀對他道謝,一面慌張地走向歌舞劇塲去,走到門口,遇見班主正在找她。
「我現在就回去!」小玲說。
「不必了,有人頂了你的位了。」班主冷酷地說:「你回去吧!」
小玲慘淡地應了一聲走開。趙七走過來,他是廣州捷利公司的娛樂捐主任,凡是吃開口飯的都給他幾分面子的,所以歌舞班主立刻笑容滿面地叫:
「七哥,上我那里坐坐!」
「唔,剛才還替那個女孩子勸架。」趙七用不在乎的口氣說:「倒生得很漂亮。」
「七哥,你說得好,這個人沒有用的,我已經開除她了。」
「開除?」
趙七咀里答着話,心里浮起另一種思想,像光一般地閃過腦海。他招呼一聲身邊的二個爪牙——章鋒與羅全一逕往歌舞班後台去。
小玲旣然已被開除,就悄然地檢拾自己衣物,裝入小籐篋中,預備離去。
「喂!你!」
趙七帶了章鋒與羅全昂然踏入後台,神氣地指着小玲,輕浮的表情給小玲一個可怕的感覺。他說:
「你不認識我吧?我識你。」
「有什麼指敎?」小玲在三人包圍中,挽住籐篋,說話的聲音很鎭定。
「你的父親是不是叫生周瑜的!你從小就學過戲,父親死了,才改行?」
「咦,你怎麼知道的。」
「七哥不知道,誰知道?」羅全插嘴說。
「你求求我吧,我同你去講人情,恢復職位好不好?」趙七炫耀身份,傲然地對小玲說:「就算粤劇塲,你要去,一張名片你就可以進去。」
「謝謝你,你肯白白的幫人嗎?」
小玲不信,搖頭拒絶。趙七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名片,交給小玲,吩咐她去粤劇塲找班主許燦,小玲將信將疑地接下來,看看名片,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確在娛樂塲中有勢力的。趙七見她拿了,忙說:
「信得過嗎?去,去,我請你消夜。」
小玲正色說:
「對不起,你拿回去,我不受人支配。」
「誰支配你?不去就不去,好,再見。」
說罷,返身就走,二個爪牙跟着行,小玲目送他們離去,發覺趙七的舉步不便,有些跛脚。
得到趙七的介紹名片,小玲很順利地進入了粤劇班,當一名梅香躉。她一旦實現了自己的志願,就想拼命往上爬。她老沉醉在「一夜成名」的幻夢中,希望自己很快地紥起,這一種幻想,帶給她以後很多煩惱。
那天,小玲從戲台上下來,迎面撞見提塲的周先生,她爲認機會難得,要求他給一個機會讓她開口唱幾句,誰知那位周先生被大老倌們氣得發昏,見小玲不識事務,不禁把怒氣發洩在她身上,一邊走一邊罵:
「行開,行開,我說你發瘋了?你是什麼,配嗎?」
話未說完,身體已撞到從外面進來的韓江濤身上,他氣上加氣,正想發作,抬頭看是韓江濤,忙陪笑臉說:
「小韓,來了。」
「怎麼,來遲了你都不要一肚氣的呀!」
韓江濤打趣提塲周,周先生不敢駁咀,指着小玲說:
「誰生你的氣?喏,那個新來的梅香躉,居然要求開口唱幾聲,我忙得團團轉,她還來纏不淸,豈不氣人!小韓快來吧!」
韓江濤跟着周先生的指示,看見小玲,立刻對她有了好感,他認爲每個人都是向上的,憑小玲的年輕美貌,這份要求也不算過份。他跟着提塲周行經小玲身畔時,他順口問: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唐小玲。」
「散塲後,我找你談話。」
韓江濤匆匆走開。這句話却替小玲帶來無限希望,她知道韓江濤是一個音樂家,他能答允敎曲的話,這粤劇舞台上就不會少小玲開口的份了。
所以,當趙七來找小玲消夜時,小玲對他說出這件事,趙七聽了滿肚不高興,但是他心里想佔有小玲,一時不敢强下手,在無可奈何下他接受了小玲的要求。
他請了韓江濤到捷利公司談條件,韓江濤趁趙七聽電話的時候,悄聲對小玲說:
「我曾經對你說過,不要錢也教你,何必使趙七來叫我敎曲呢?」
「我不知道他眞的請你。」
「你推了這件事,出去的時候再和你談。」
小玲猶疑不决,趙七聽完電話回來,對小玲說:
「我和你出去,小韓那里明天開始。」
「到那里去?」
「那里都去,你放心,我决心在事業上栽培你,不會再談其他,一切等你成名後再講,放心好了。」
小玲聽他講得誠懇,沉默一陣,對韓江濤說:
「韓先生,你請先走吧!」
韓江濤知道事情無法挽回,失望地走出捷利公司。
從第二天起,小玲的生活起了變化,她的唯一親人表姐替她照顧家務,韓江濤盡心地敎曲,趙七則供應一切的花費用度,體貼入微,他暗地監視着小玲與韓江濤的行動,嚴格限制小玲與韓江濤同遊。
三個月過去,小玲的技藝大進,她和韓江濤的情感也與日俱增,二人彼此了解心事,但畏趙七的勢力,不敢明白表露。一天,小玲因事去探望韓江濤,韓把一腔愛意與恨意,編就一曲「琵琶怨」,讓小玲試唱。
「濤哥,這琵琶怨中寫的是什麼?」
「寫你與跛七?」
「有什麼好寫呀?」
「有,你自己心里很淸楚,跛七爲什麼栽培你,我提醒你,你不肯聽,一心祗求快速成名,這樣發展下去,是可能成爲悲劇的。」
「你別太肯定,一成名,我就飛!」
「飛?你甩得掉?以我看,你還是現在就放棄,情願慢一點。」
「濤哥,別提了!」
小玲難爲情地低下頭,江濤逼她一句說:
「你想淸楚明白,事情越快解决越好。」
小玲默默地站起來,韓江濤連忙拉住她說:
「好,不提,不提,我們唱曲!」
他奏起樂器,小玲隨着唱「琵琶怨」,聲音中充滿情感,凄楚處動人心弦,連追尋小玲而來準備興師問罪的趙七,也靜待她唱完後才開聲。
「小濤,我叫你到小玲處去敎,你竟然……」
趙七一把揪住韓江濤,厲聲責問。小玲拼命拉住趙七說:
「是我自己來的,不與韓先生相干!」
「好!」趙七放下韓江濤,一把抓住小玲的手腕說:「你爲什麼不聽我的命令!」
手里緊一把,小玲痛到眼前發黑,奮力掙脫趙七的手,盛怒道:
「好,從今日起,我不學啦,我專心一意的學戲,你時時借故打擾,發脾氣,你那里是有心捧我的?」
趙七哈哈大笑,轉顏相待,說:
「你問羅全,我已經同許燦說了,下星期六,給你挑大樑,試演一晚,還說我沒心捧你?你問阿全!」
趙七的爪牙羅全完全不明白他的用意,先是一怔,隨卽點頭應說:
「是呀!是呀!」
「我請了省港有名的班政家來看戲,小玲你有胆上台嗎?」
趙七摸準了小玲的心理,有意撒謊激她,目的在拉住小玲的心。小玲果然中計,高興萬分地對韓江濤看,韓江濤不信,但也不敢發言,默默地瞧小玲與趙七離去。
星期六那晚,趙七仗勢力與金錢,包下了大新遊樂塲的粤劇塲,請了省港名班政家張果志等前去捧場。不消說得,台下的都是趙七的客人,自然熱烈捧塲,小玲初出茅廬,焉知其中的緣故,歡喜萬狀,連她的表姐也興奮得流出歡喜之淚,惟有韓江濤無動於衷。
散塲時,在化裝室里,小玲忍不住有得意之狀,韓江濤冷靜地提醒她,要她明白台下的觀衆都是被請捧塲的,台下聲氣好,不一定是成功。小玲會意,感激地說:
「我明白,我一定要繼續努力。」
韓江濤再想開口時,趙七進來了,盛氣凌人地趕走小韓,命令式地叫小玲卸裝,並吿訴她今晚要整夜伴他。小玲不肯,趙七大發雷霆。小玲痛哭流涕,憤然說:
「好,反正終有這一天,你辛辛苦苦就爲着要我的身體,我陪你,不過先說明,過了今晚,你一世都不會再見到我了。走!」
「爲什麼?」
「爲什麽?我死,我寧死不做妓女!」
趙七無奈,對小玲吐露自己心意,他承認當初是存心玩弄她的,事到如今,倒是眞心相愛,絕無當她妓女的意思,所以一心一意栽培她。小玲漸漸心軟,但决意不肯苟且從事。趙七沒辦法,恰好許燦與張果志二人來拍門,解了他的圍。趙七一口答應張果志,讓小玲加入他的花艶影班。替小玲題了個藝名叫小飄紅。
小飄紅一砲而紅,名滿廣州,小玲滿心歡喜,某夜,落了裝邀韓江濤母子與她表姐同去消夜。剛開步,就給趙七攔住,介紹了許多班政家給小玲,硬拖去消夜,並約韓江濤母子同行。
韓江濤的母親婉言推辭,由小玲的表姐陪同返家,韓江濤則要看看趙七玩什麽把戲,跟了同去。
三輛汽車,把大家載到一座洋房前,趙七等大家先後下車後,從口袋里摸出二把門匙,洋洋得意地宣佈道:
「這是我送給未來大佬倌唐小玲的禮物。」
大家一怔,羅全搶先鼓掌,衆人隨聲附和,小玲一時倒慌了手脚。趙七等掌聲歇下,高聲表白送屋的道理,發表自己栽培小玲的苦心與化費的時間和金錢,總之,他在衆人面前誇耀的是自己,令小玲不能不接受他的贈予。
小玲勉强接過來開了門。屋內佈置華麗,婢僕隨從,應有盡有,飯廳中已設下一席酒菜。大家贊嘆一番,韓江濤心中好像打翻五味瓶,在一旁悶聲不响,趙七知道他的心事,特意挨上去對他道辛苦,並隨小玲的稱呼,尊他一聲濤哥,陰陰地說:
「我帶小玲一日,也帶你一日。」
韓江濤强壓心火,悶悶地說:
「多謝,我想辭職,小玲已經成功了。」
「你要加薪嗎?多多我答應。」
「笑話!」韓江濤壓不住心頭火,慣然作色說:「我不想出賣靈魂。」
說罷拂袖而行,趙七斷喝一聲:
「站住!」
韓江濤一窘,爪牙上前圍住他,趙七奚落他說:
「你妒忌是不是?你想小玲是不是?吿訴你,放明白些,小玲需要的是我,不是你!」
「是的,跛七,你現在奉承小玲,無非想將來利用她一世,支配她一世!」
「你侮辱我?我鎗斃你!」
趙七霍地拔鎗出來,小玲一撲而上,極叫:
「濤哥,你走啦!」
韓江濤冷然動身,爪牙們不甘,小玲嚴厲地叫住他們,對趙七說:
「七哥,韓先生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我死在你跟前,我說得出做得到!」
趙七知小玲性情剛烈,順水推舟放走韓江濤。
當夜小玲囘到舊居時,一五一十吿訴表姐,表姐大不以爲然,當時就對小玲說:跛七爲人不可以托終身,貪圖一時的名望,累及自己終身,實在愚不可及。她叫小玲卽刻去韓江濤處,二人私奔,離開趙七勢力範圍,雖然拋棄已成的前途是可惜的,但與幸福和愛情相比,成名算得了什麼。
小玲如夢初醒,請表姐替她收拾行裝,自己坐車趕到韓家,拍門叫濤哥。然而韓江濤氣得昏了頭,再三不理她,小玲等候久久,凄然而返。
當時,趙七與爪牙,早在街頭監視,淸楚地看到她離開韓江濤家門。
小玲在花艶影班的聲望直線上升,但趙七的事業受了重大打擊,他專心捧小玲,忽畧了事務,捷利公司因此而閉歇。他萬分傷心,走去花艶影探班,又與班主張果志吵起架來,吵散了小玲的職位。雙重打擊下,趙七再也受不了,他要發洩,遷怒在小玲身上,用强力佔有了她。
從此,二人就以夫婦身份出現,趙七做了小玲的經理人,對外對内,一手操縱,小玲祗是傀儡一個,隨着趙七離開廣州,到暹羅、星加坡、怡保、吉隆坡、越南等地上演,每到一處紅一處,趙七滿心歡喜,越發把小玲管得緊,小玲呢?每天以酒燒愁,以淚洗面。
當他們一行在越南演出時,有一位自廣州專程而去的班政家莫任之去訪小玲,恰巧趙七不在家,由小玲親自招待。莫任之說明來意,請小玲返廣州登台,地點係大新遊樂塲的舊址。小玲想了一想說:
「莫先生,你同七哥去說吧!」
「說過了,他不答應。」
「不答應?」小玲苦笑一聲說:「我沒有辦法答應。眞對不起!」
「我知道,不過廣州有個老朋友想你去!」
「誰?」
「陸江波。新紮起的老倌,就是以前有名的音樂家韓江濤,他到香港去了一次,轉行做戲,現在廣州很紅。」
「呀!」小玲情不自禁叫起來:「是他!」
「是呀!你考慮後打電話給我,我等你好消息!」
莫任之遞過一張名片後,卽刻吿辭,留下小玲獨自在房,又喜又怕,沒了主張。
趙七回來時一進門,就看得岀小玲的神色不對,追着問原因,小玲把名片給他看,表示自己願意返鄉演出。趙七不肯。他在廣州已失勢,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回去,怕所有的人說他靠老婆吃飯。他堅持不答應。小玲火了,說:
「不去就罷!」
在旁邊站着的爪牙章鋒,悄然勸趙七說:
「七哥,回去一次也好,可以再來的呀!你不妨遷就一次七嫂,倒底是靠她吃的。」
趙七被他點穿痛處,惱羞成怒,一巴掌把章鋒打倒地下,自己來回地走,思索一陣,决定讓小玲回去,自己在越南與羅全一起做生意,叫章鋒死釘住小玲,以免發生意外事項。
小玲如逢大赦地偕同章鋒返抵廣州,莫任之接待她到三馬酒店地下餐廳主飮茶。使個眼色對小玲說:
「我與阿章去料理海關手續,你等在這里,我們回來接你去見班主。」
「好!」小玲會意,點頭答應。
章鋒老老實實說出自己不願離開七嫂,怕七哥責怪,莫任之笑他說:
「至多一個鐘頭就回來,你怕七嫂飛?」
一面說一面推,挾了章鋒就走。二人剛走開,韓江濤從餐廳那邊走過來,親熱地叫:
「小玲!」
小玲聞聲抬頭一看,韓江濤含笑站在她面前,她驚喜交集,熱淚盈眶,顫聲叫:
「濤哥!」
小玲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韓江濤坐下,凝視着小玲,二人相對半响,韓江濤才開口說:
「小玲,離開了你七年,這七年,你的經歷我都知道,我眞是對不起你。」
韓江濤吿訴她,當年小玲拍門後,他想了整夜未眠,第二天才想明白自己的錯處,他沒有用實際行動來扶助小玲,單是勸說,那能使小玲放胆地離開趙七?所以他立刻披衣起身,想叫小玲同行,却被趙七唆使幾個流氓趕他出省城,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離開廣州。
二人在餐室細訴相思,却不料趙七悄然地飛柢廣州,逕去大新劇塲找班主,班主不知底細,指着韓江濤的照片對趙七介紹說:
「七哥,玲姐就是和他同台。」
趙七仔細一看,心中暗驚,一把扯下韓的照片,這時候,莫任之,小玲,韓江濤等一衆人,跨進辦公室來。
「咦!」小玲大驚,問:「你幾時來的七哥?」
「你跟我回去,我不許你和韓江濤同台!」
「可是,我在越南就說明玲姐與陸江波拍搭的!」莫任之不慌不忙地說,「你已經收了定金了。」
「至多還給你,我說不唱就不唱,她敢唱!」
趙七盛氣地說,却不料小玲這次有了胆,大聲答:
「我要唱!」
趙七大怒,不由分說,一掌打過去,小玲猝不及防,哎呀一聲,掩面往外就走,沒人追得住她。
小玲一走,事情不得解决,趙七帶了章鋒回旅舘等,等到半夜,未見小玲的踪跡,找上韓江濤家,也沒有,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第二天,上午十一時,小玲返回旅舘,回來的是一位姓馬的律師。
她忍住氣對趙七介紹了馬律師,趙七一聽是律師,心知不妙,他一本以往的流氓作風,夷然地對馬律師說:
「你走得啦,我們的事我們自己解决。」
「在律師面前解决!」小玲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要多少錢都可以!」
「錢?用你的錢?」
「是呀!五年來我賺的錢呢?」
趙七羞慚滿面,舉起手來想打,馬律師喝住:
「住手!」
趙七一怔,乘勢垂下手,向小玲說:
「你要怎樣?」
「我們沒有正式結婚,現在却要正式分開了!」
「分開?」
「不錯。」馬律師插咀說:「唐小姐要和你脫離同居關係!」
「哦!爲了又見到韓江濤那小子了?」
「不是。五年來你自私,無理,兇狠,殘忍,我受够了,我過的不是人的生活,是搖錢樹,你………」
小玲泣不成聲,馬律師勸阻她往下說。一面用話激怒趙七,口口聲聲說他捨不得小玲的錢,趙七死要面子,果然墜入計中,答應脫離關係,爽快地簽下字。
事情是這樣地解决了,小玲獲得了自由身,趙七心里,却恨得牙癢癢地,他的確需要小玲,她是他生活的來源,他後悔自己錯待小玲,不過,他把一切的事情歸罪在韓江濤身上,若不是這韓江濤設計騙小玲回廣州,小玲絕對沒有這胆量反抗自己的。
趙七越想越恨,殺機頓起。
大新粤劇塲門口,貼起了小飄紅首夕登台的海報,滿座牌高掛。塲內堆滿花籃,監督莫任之在前後台視察,忽然看見趙七與章鋒施施然入來,在第一行路口的坐位坐下,又見趙七站起四周瀏覽,和章鋒交頭接耳細語,心里知道不妙,止住塲面等命令開塲,自己匆匆入化裝室。
「玲姐。」
「什麽事?」
「趙七來了!」
「呀!」小玲聽到他名字就心驚胆怕。
「他來一定有目的,我認爲小韓最好不要出塲,叫人替住先。」
韓江濤不以爲然,他認爲如果躱避,躱得過一晚,躱不過第二晚,堅持要出塲。
小玲與莫任之阻擋不住他,邵老板提醒莫監督,先打電話去警局存案。
開塲時間已過去五分鐘,有一個警官帶領二個警察,直抵趙七座前,示以身份,趙七微微一笑,舉手給他們搜身,章鋒也彼搜查一通,二人都沒有武器或其他違警品。警官向他們道歉後,向在台側的莫任之打個眼色,示意開鑼,莫會意點頭,一揮手,棒鑼一聲,「牛郞織女」開塲,警官與二警退至後面站着觀看動靜。
頭塲過去,趙七悠然吸烟,好少理會台上動作,偶然翻翻曲本。警官安心,帶着两個警察走開了。
舞台監督莫任之在後台門簾內窺看,警察的走開,使他大感不安,於是集中精力,監視着趙七與章鋒。
台上的牛郞織女,正演得纏綿悱惻,動人心絃,趙七似乎無所感覺,低頭搔脚,暗中取出藏在鞋底內的白郞林,一支非常小型的槍,藉曲本的掩遮,握在手里。
他這一動作後,章鋒離座了,一直看住他們的莫任之,立刻直覺地知道事情將發生,他打量觀衆,打量趙七,又注意到章鋒一去不回,當他把視綫後收回台上時,看見小玲與韓江濤將演到分手處,他突有所悟,快速地奔向燈光總制處,喝令:
「熄燈!」
「啊?」管燈光的向曲本一看說:「沒够時候!」
「熄!………」
莫任之的話未說話,前台的槍聲已起,莫飛奔回前台,一槍,二槍,韓江濤撲向幕後,被第三槍擊中背後,直倒下地,那個被莫拖開的小玲,掙扎着奔向韓處,痛哭失聲。
一時台下大亂,趙七趁混亂雜在觀衆中逃出劇塲,迎頭遇見剛才搜査的三個警察,他們認得趙七,展開追捕。趙七心慌,藉着自己熟識路徑,逃到歌舞劇塲、大力戲塲、電影塲,最後逃到天台最高的塔尖。
警察們在下層揚聲叫他棄槍投降,趙七不顧,竟然鳴鎗抵抗,傷了一個路人,警察追上去,趙七發覺鎗里已無子彈,心里一慌,失足從欄杆前倒下樓去,跌斃街頭!
趙七死後,對小玲的威脅也解除了,韓江濤的槍傷雖重,經過醫生悉心醫治,小玲與他母親的日夜侍奉,很快的痊愈了,他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第一句話就說:
「小玲,對我說幾句你心里的話吧!」
「我,濤哥,我愛你!」小玲吻着韓江濤說。
韓江濤在養病中,得到了無限的慰藉。
從此,他倆在互助互勵之下,踏上人生的另一旅程,開始過着愉快的新生活。
一雙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