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說
殘花涙
湘子
一
在一間破陋的屋子裏,在牆角一邊的一張舊床上,躺着一位衰弱的婦人,她正在病痛呻吟,鄰婦六嬸走過來向她問:
「媚媽!今天怎麽樣,舒服一點沒有?」
「謝謝,舒服得多了。」
「阿媚還沒有囘來嗎?」
「還沒有,六嬸!請坐吧!」
「嗯!媚媽!你病了這幾天,瘦得多呵,阿媚囘來,要叫她買一點好好的東西給你吃才對。」
「啊!我們這樣窮,三餐還顧不來,那裏有多餘的錢買東西吃呢?」
「阿媚現在豈不是很好嗎?在俱樂部做工豈不是有相當入息嗎?」
「雖然有相當入息;但據阿媚說,受人家的氣眞吃不消,她還想不做,不過是沒有辦法罷了!」
「噯啊!現在討生活,大家都是一樣的艱難,能夠過就馬馬虎虎地過去,我看阿媚這孩子聰明活潑,人又孝順,眞是難得呵,是,你要喝茶嗎?」
「嗯,請你替我倒杯開水。」
二
藍美媚就是這個病婦的女兒,她這早得到主人的允許外出,特地到家裏頭來看看母親的病,她一進門卽叫:
「媽!我囘來了。」
媚媽聽見女兒的聲音,把頭轉過來,問:「你囘來了嗎?有沒有向老板拿到錢?」
「還沒有,他說明天給我。眞氣死人,答應了今天給又不給…………」
「儍孩子,明天就明天,牢騷甚麽啦?」
六嬸知道美媚囘來,連忙把自己的工作擱在一邊,跑過來,說:
「阿媚!你媽這幾天好得多了,你應該買點滋養的東西給她吃,老人家身體虛弱,不吃是不行的。」
「我知道,六嬸,不過今天我向老板支錢支不到,所以沒有買囘來呵。」
媚媽說:「呵!想我這麽大的年紀,已是風燭殘年了,家裏又是這麽窮,還想吃甚麽啦,不必了,不必花錢,誰叫我們這麽窮!」
美媚說:「媽!別這麽怨嘆,你身體衰弱,吃點補品比較有益的。」
媚媽問:「孩子!你今晚囘俱樂部去嗎?」
六嬸說:「一囘來,何必這樣快就囘去,明天囘去未遲。」
美媚說:「不,我今早向老板說情才能夠出來,我答應他們囘去的,不囘去是不行的。」
「那麼你等下早點囘去就是。」
「呵!媽!你辛苦嗎?睡下去休息一會。我要走了。」美媚囘頭過來向六嬸說:「六嬸□多得你幫忙,眞是感恩不已。」
「唉呵!還說這幹嗎?大家好像是一家人,你又時常不在,我替你照料你媽亦是應當的。」
美媚說:「我走了!媽……六嬸……」
媚媽說:「孩子,明天囘來嗎?」
「嗯!囘來的。」
三
是夜,美媚在俱樂部照常歌唱以享衆賓,及到夜闌人散,才囘到自己的寢室,她把漂亮的旗袍卸下,換上一襲睡衣,因身體微有倦態,卽躺到床上去;但因心緒萬端,兩眼耿耿地望着燈光出神,無法入眠,她翻轉身下床,正想要步出晒台納凉,不意有一黑影越牆而入,嚇得她「唉呵」一聲,尖叫起來,她瞪睛一看,說:
「咦!是你!」
此時這個黑影的臉容,亦已由室內射出來的微薄光芒中看得出,他是一個滿臉鬍鬚,敝衣跣足的癲漢,他的名叫做宋大牛,是美媚的舊相識。
美媚久已不見他了,現在竟於夜深更靜的這個時候,看見他這個樣子。不免心驚胆顫起來,她叫:
「是你!」
「是,是我。你亦覺得奇怪嗎?」
「三更半夜,你來這裏幹嗎?」
大牛揸住兩握拳頭,兩目圓睜地直瞪住美媚說:
「你覺得奇怪嗎?其實一點亦不奇怪,我愛你,我希望你和我以前一樣的在一起,我離不開你!」
「請你尊重些,夜已深偷偷闖進女人的房是非法的,你快走!」
「爲甚麽現在你竟說這樣的話呢?你以前豈不是時常和我在一起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可不同了,你快出去,不然我就要嚷出來呵。」
「好,好,我出去,只要你不會把我忘記,我甚麽都聽你的話,我出去!」
大牛若有無限傷感囘轉身便走,越牆而去。
美媚看見大牛去後,驚魂稍定,她連忙走囘寢室,躺在床上,再四思維,她不禁自己懺悔起來,她把背脊靠在床緣,自言自語說:「我不應該把一個大好靑年,害得他這麽慘,我不該聽從百利的話,騙了他那麽多錢,弄到他傾家蕩產而成爲這樣一個可怕的癲漢,呵,我錯了,我做錯了!
她一會見又想:「呵,這都是爲了錢,誰叫我家這麽窮,連母親醫藥費亦無着,弟弟又幼小,叫我去那裏拿錢呢,爲了錢,我不得不到這家俱樂部來當一名歌女,爲了錢,我不得不聽從百利的命令。這又有甚麽法子呢?」
她思前想後,翻來覆去,這夜覺得非常的難過,及至時鐘打了四下,才矇朧地睡去。
四
翌晨,美媚帶着疲倦的形態,來到胡百利的房裏。百利是這家俱樂部的老板,他爲人陰險粗獷,貪財好色,這間俱樂部就是他的大本營,藉仗着惡勢力及安排着一班爪牙經常在裏面設賭歛財,爲要號召賭友的光顧,美媚就被聘每晚在這間俱樂部裏歌唱。百利還不以此爲足,每遇賭徒中較有錢者,卽强迫美媚去向他誘騙,大施其美人計,宋大牛則是其中的一個而已。美媚雖然不願做這種埋沒良心的事,但爲了經濟困難和百利的利誘威迫,不得不暫時容忍下去。這天,她來到百利的房中,看見他剛在用早茶,則裝着一副笑容對百利說:
「胡老板,早晨!」
「咦,這樣早起身,來,喝杯茶。」
「謝謝,胡老板我有點事想出去一趟。」
「甚麼事呵,這樣早就出去?」
「我媽現在有病在家,我答應今天拿點錢囘去,你豈不是答應今天支錢給我嗎?」
「這個呵……好,好……」百利從袋子裏掏出幾張鈔票,說:「這些錢你先拿去,可是要早一點囘來。」
「知道了。」
美媚把錢放進手皮包,然後步出俱樂部逕向自己的家裏前進。
美媚因昨夜失眠,精神不足,心中又掛念母親的病,來到大路上,一時心神彷彿,連前面開來的汽車亦不及避,幸得駕駛人眼精手快,把車急停,才不致搞出車禍,但美媚聽着嗡然一聲,又看見一架巨型汽車正停在自己的身邊,已經是嚇得魂飛魄散,臉如土色了。
車中的駕駛人連忙開車門走下來,問「小姐,車子碰到你嗎?」
美媚看見這個駕駛人謙恭有禮,人又生得那末英俊,向他一顰,說:「沒有,嚇死我呵!」
「眞對不住,給你受驚……」
「不,是我不當心。」
美媚臨去時,囘頭一望,然後復匆匆地繼續行進(
五
美媚囘到家裏,看見母親的精神已經比較昨天好得多,非常喜慰,乃將手皮包裏的錢拿出了來給她的母親說:
「媽,這些錢你收起來,身體好了沒有?」
「好得多了,孩子,你囘去好好地做工,別爲我掛念,這裏有六嬸時常過來,甚麼事我會求她做的。」
「媽,病雖好得多,但身子還弱,叫六嬸買點好的東西給你吃。」
「我會呵,你別担心,沒有甚麽事就囘來看看就好。」
「媽!我囘去了。」
美媚向媽安慰一番,然後囘到俱樂部去。
朱大祥是一個糊里糊塗的人物,性懶好賭,寄住在大姊的家裏,一有錢在手,卽偷偷到百利的俱樂部去賭博。
大祥有一個外甥叫做程達,是一個英俊瀟酒的靑年,美媚在路上險被車撞倒的那輛車的駕駛人卽是他。這天,大祥在程家的會客室對程達說:
「阿達,今晚有空嗎?」
「舅父,有,有空呵,怎麽呢。」
「有空,我想帶你出去外面玩一玩好嗎?」
「好呵,橫豎在家亦沒有甚麽事做,眞悶死呵。」
大祥扳起一副𡰛尬的樣相,走到程達的身邊說:
「對呵,在家眞悶死,到外面玩玩,好得多呵!」
程母由後面走出來問:「大祥,你又在搞是非是嗎?」
「不,家姊,我不過看見阿達在家太悶,所以想帶他到外面去玩一玩。」
「別多事,你這個人最喜歡的是賭錢,你別敎壞阿達。」
程達對母親說:「媽,我這樣大了,你怕我會聽人敎壞嗎?」
程母說:「如果出去散散步是沒有甚麽問題,可是不要好像你舅舅那樣的學壞。」
「我知道的,媽,你放心好了。」
大祥看見程母已經答應他們,他卽挽着程達的手,很高興地一同出去。
六
都市的夜裏,雖然有許多人盡量去享受精神上的快樂;但亦有不少人在製造罪惡。如果你偶一不愼,則有惹禍遺害之虞。好像胡百利這一夥人,他們正會利用這個夜的機會去做一本萬利的生意,他們所經營的這間俱樂部,每到華燈初上,則聚集一班賭友在大廳中大賭特賭,輸贏是你們的事,抽水越多越好,有時且從中作弊,以走生財的捷徑。
這晚,在這間俱樂部中照常有一班人正在聚精會神的下注灘牌,朱大祥帶着程達搖搖擺擺地進來,百利知道程達是一個富家兒子,入世未深,大以爲可欺,遂假裝着一副笑容站起身來招呼大祥說:
「胡老板,我今晚帶我的外甥到這裏來玩。」
「好極,好極,難得你們光臨。」
「讓我來介紹你認識,他就是我的外甥程達。」大祥復指着百利向程達說:「他就是這家俱樂部的老板胡百利。」
百利和程達彼此寒暄了一會後,百利卽邀程達參加玩牌,程達看見大祥已坐下去,亦就跟住他坐在一邊,百利遂喚侍役拿籌碼過來讓程達去下注。這一晚程達和大祥兩人玩得多麽高興。百利乘機走進裏面去對美媚說:
「噲!今晚有好貨送進門來……□…」
「有甚麽好貨,豈不是天天見面的那幾個人嗎?」
「不,今晚來了一位大財主的兒子……」
「你又要叫我去迷惑人家嗎?上次那個姓宋的給你害得那麽慘,他死纏住我,談起來我週身颤慄,這次我可不願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這是我們的本行,怕甚麽咧,凡事有我,別怕,他現在外廳豪賭,你出去和他應酬一下吧!」
「應酬是可以的,不過要叫我去騙人家的錢我則不要。」
「好,好,出去應酬他們。」
美媚受着百利的再三催促,才換了一件漂亮的旗袍走進客廳來,百利馬上介紹她給程達,兩人相見,爲之愕然,大家都暗想好像是曾會過臉的。
程達在百利與大祥的臉前,未便向美媚談話,只向她微笑,立卽坐到原位去繼續賭博,美媚則坐在他的身邊,百利站在一邊,時時以眼角向美媚示意,叫她大灌迷湯。
七
賭了一會兒,程達已經輸去好多錢了,他心想今晚手氣不好,再賭下去亦是沒用,遂離座欲行,但大祥的賭興方烈,不肯起身,美媚接到百利的指示,乘機挽程達到後花園去散步。
程達上次因開車險些撞倒美媚,對她的美貌早已印入腦間,今晚意外重逢,心極快樂,和她在園中傾談甚洽。美媚遂有使命,但出於被動,其實她對程達的英俊已私心竊慕,有問必答,狀殊親熱,程達亦爲之神魂顚倒了。
當他們正在卿卿我我的這個時候,大牛忽然出現在他們的臉前,他緊握着兩拳,說:「美媚!我找得你好苦呵,現在居然給我找到,我高興極了,美媚!我愛你,我眞心愛你!」
美媚給這個癲漢嚇得臉如土色,急欲避之,那知大牛緊握着她的手不放,瞎三話四,纏個不休。
程達在旁看得極不順眼,自願暫充護花人,挺身而出力斥大牛無禮,大牛一腹恨氣無處可洩,遂搏過來,程達亦囘手擋架,兩人竟爾動武起來,互鬥一塲的結果,程達不敵受傷,美媚的心更加難過,唯有殷勤地親送程達囘寓。
美媚叫了一輛街車,親送程達囘到他的家中,程母看見美媚那麽的溫柔體貼,非常高興,說
「這位小姐貴姓名?」
「我姓藍名美媚。」
「藍小姐!這次我們的阿達受你的幫忙,送他囘來,你的爲人眞好呵。」
「不,這是應該的,程先生這次爲我給人毆打一餐,我問心難過,還望你們多多的原諒。」
「何必這樣說,事情已過就算了,是,藍小姐!現在夜已晚了,我們的阿達復躺在床上休息,不能來招呼你,不如在我們這裏暫住幾天,你以爲好嗎?」
「不過俱樂部的老板找起我來是要牢騷的……」
美媚一邊囘答着程母,一邊暗想胡百利曾叫我見機多接近程達,以遂其敲搾的慾望,現在有此機會,自己又愛上他,何不乘機答應她們呢?於是她便轉着口氣向程母說:「旣然伯母不棄,你的兒子又爲我受傷,我心實在難過,就留在貴處幾天,讓我來替你服侍程先生吧。」
美媚旣留住在程家,朝夕和程達相聚,兩人感情日深,每於夜間,則相邀在家園傾談,鬓角偎依,情意綿綿。這對靑年男女,已墮情網,而美媚竟把自己的使命忘記得一乾二淨,愛情的魔力,實足驚人。
八
程達有一個表妹叫做孟絲,是一個天眞活潑的少女,只因刁蠻任性,其性格正和程達相反,故不爲表哥所歡。
孟絲善侍程母,程母甚愛惜之,所以程母對孟絲的追求程達,亦暗中相助,希望他們表兄妹能夠結爲夫婦而親上加親。
孟絲時常藉故親近程達,但程達只是一味敷衍。孟絲每要表哥帶她去看戲遊玩,程達總是推三諉四。她亦曾吿訴姨母這些瑣屑的事,姨母總是勸她慢慢想法子以博表哥歡心。在美媚未來以前,孟絲還以爲表哥的性癖孤獨,沒有話說;但現在可不同了,她親眼看見表哥和美媚那麽要好,談得那麼親蜜,不禁醋火中燒,本想要向美媚大發牢騷,後來想着表哥正愛上她,如果無端端向她發作,恐怕傷了表哥的心反爲不美。於是她除了向姨母投訴外,復當表哥不在時去向美媚請示求愛的方法,其實她是用諷剌的話去激美媚,吿訴她表哥和自己才是一對好的伴侶,而且她的姨母亦極贊同他們的婚事。她酸溜溜地說了一大篇,美媚自然亦會明白其中的用意,故意向孟絲問:
「你雖然愛你的表哥;但你知道你的表哥愛你嗎?」
孟絲聽着美媚這樣的問,侷促不安說:「他雖然現在不大喜歡我;但將來他一定會愛我的。」
美媚看見孟絲那麽的痴情,自己亦覺得難過,乃把好話安慰她一番。
過了幾天,程達的傷處已經痊癒,美媚亦不便久留,乃向程達和他的母親吿辭囘俱樂部去。
胡百利以爲美媚的在程家住了數天是爲了公事,並不知道美媚已經愛上程達。他聽說美媚和程達的感情大有進展,暗喜計劃將成,特叫美媚到他的室中來,笑嘻嘻地問:
「你這次在程家住了幾天,成績怎麽樣?」
「他對我很好。」
「對了,祗要他喜歡你,以後的事情就容易辦。」
「可是我不願再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爲甚麽?」
「我看見程先生這個人太誠實,對我又那麽好,我問心有愧,不願害他。」
「這那裏是傷天害理的事,這是我們的生意呵!」百利忽轉換了一副難看的臉孔,怒冲冲地問:「到底你幹不幹?你是不是愛上他?」
「是,我愛上了他,我就不願害他!」
「怎麽?你居然敢違背我的命令!」
「我給你迫着害了大牛至傾家蕩產,害了他成爲一個癲漢,時常要來向我糾纏,這樣的罪過我已受夠,我不願再害他人。」
百利聽着美媚這樣的話,立卽露出猙獰的臉孔,一巴掌朝正美媚的頰間打過去,美媚知道百利的兇殘無理,不敢和他抵抗,大聲啼哭,囘轉身便走。
「到那兒去?美媚!到那兒去?」百利雖然亦有些慌起來;但美媚不理他,越走越遠了。
九
在程家,孟絲因覺得無聊,正在廳上翻閱舊報紙,忽然發現美媚在俱樂部歌唱的廣吿,才知道美媚的身世。
孟絲對表哥的移情別愛,非常妬恨,現在見有機可乘,當程母出廳時,她卽嬌滴滴地走近程母的臉前,說:
「姨媽!你知道美媚的身世嗎?」
「她在我們這裏住了幾天,我倒沒有問過她。」
「哼!她不但是一個在俱樂部賣唱的歌女,而且我打聽到她以前騙了一個富家子的錢,害到那個人傾家蕩產而發癲,聽見還時常找她糾纏。」
「有這末的事,你聽誰說?」
「眞的,姨媽,你不信,你看,這張報紙上就登載着她的廣吿。」
孟絲將報紙的廣吿指給程母看,程母卽說:「這怎末可以,我們的阿達和這樣一個不三不四的女子來往,豈不是太丟臉嗎?不行,我要警戒她…………」
當她們兩人正在議論這事的時候,美媚恰巧由俱樂部走來,她正想把這次被百利侮辱的事向程達申訴,不料一進門,卽看見程母那末的惱怒,她便問:
「伯母!程先生在嗎?」
「你找他幹嗎?他不在。」
美媚忽然間看見伯母發這樣大的脾氣,眞是莫明其妙,她低着聲說:
「他到那兒去,幾時囘來?」
「用不着你管,你以後亦不要來看他,我們的家絕不給你這樣一個骯髒的人混進來的,你給我滾!快給我滾出去!」
美媚在此雙重刺激之下,感到天地雖大,無處容身,遂生厭世之念,懊喪地走到海濱去,想把她滿腹的千愁萬緖投到海底裡去做一個大解脫,幸此時剛有一個同在俱樂部中工作的女伴經過,見狀大驚,急上前攔住美媚,勸她一齊囘去。
十
美媚囘到俱樂部,百利聽着這個消息,着急起來,他知道在這家俱樂部出入的人,個個都喜歡美媚的歌喉,對她印象極好,如果沒有她,俱樂部的生意,一定大受影响,因此,他急上樓來,假獻殷勤,說:
「美媚!你在我這裡工作這末久,你應當是知道我的脾氣,你原諒我嗎?」
「難道你有脾氣,人家就沒有脾氣嗎?我受你的氣已經夠了,我不願再這樣的混下去。」
「好,好,算我對你不住,別惱吧!」以後有事我們大家商量就是。」
美媚給百利勸慰一番,心亦輭了下來,乃答應百利繼續做下去。
程達囘到家中,一聽見美媚來找他被母親痛斥一番的事,心殊不安,馬上挽着大祥的手說:「跟我一齊去。」
「去那兒?」
「去俱樂部。」
「不行,不行,等下給家姐知道,她又要向我牢騷。」
「不要緊,有事我担當。」
大祥本來是一個好玩好賭的嫁伙,給程達一催,遂跟他一齊到俱樂部去。
程達一進門,看見有許多人正在廳上聚賭,他亦無心觀顧,讓大祥擠到人羣裡去參加戰線,自己卽匆匆地走上樓,他到美媚的房中,把母親對她誤會的事解釋一番;但美媚餘怒未息,反把心中的委屈盡向程達發洩,程達無端端被美媚大駡一頓,心殊苦惱,因受刺激,憤而走出大廳來和一班賭徒狂飮狂賭,這正中胡百利的詭計,沒有幾久,程達把所帶來的錢輸光了。美媚的女伴在旁看此情形,極替程達着急,但在老板臉前又不敢當面阻止他,不得已,乃藉故溜出,走到美媚的房裏,把程達狂賭大輸的事吿訴她,叫她趕快下去看看。
美媚聽着女伴的話,深悔自己的不該激惱程達,連忙下樓,以手示意,叫大祥到另一邊去,把百利的陰謀通知他,叫他勸程達離座,以免墮入騙局。
大祥大驚,連忙走出俱樂部,到過隣的一家小舖,借電話先向警局吿密,復以電話通知程母叫她馬上到俱樂部來。
十一
程達在俱樂部中大賭特賭,不但把現欵輸盡,且欠了人家許多錢,到這個時候□百利則以譏誚的口脗對程達說:
「老兄!你已經欠了這麽多錢,再賭下去,恐怕連你個身家都不夠賠□不如停起來,大家算一算,你所欠的簽一張欠單好嗎?」
程達心狂火熱,但仍不示弱,說:「你怕我沒有錢還給你們嗎?」
「那就好了,來!來!再來!」
美媚和大祥相繼進來,大祥馬上挽程達的手要走,却被一班賭徒所阻住,美媚眼看事情不對,亦反面向衆賭徒大駡一頓。
百利圓睜着眼,兇惡惡地嚷着:「怎麽!你反了!」
美媚厲聲說:「是,我反了,我不忍心看見一個好好的靑年,上你們的當,我現在覺悟了!我以前給你們利用去向人家騙錢,可是現在我不願再做這種沒有良心的事,你們想想,宋大牛給你們害得那麽慘,我所得的是甚麽呢…………」
「哈哈哈…………」宋大牛忽然復出現了,他的聲音是多麽悽凉,他的形容是多麽憔悴,他咬緊牙關,一步一步的走近美媚的臉前:「哈哈哈…我,我慘!沒關係!美媚!我求求你跟我一齊去,我愛你,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麽多錢,難道你仍不答許嫁給我嗎!美媚!你答應我…………」
大牛那種癲狂的狀態,實在令人可怕,個個站在一邊不敢聲張,只有胡百利是這家俱樂部的主人,他不得不扳起威嚴的臉孔,走上前把大牛推出,當此混亂的時候,忽然大隊警探手持兇器,一擁而入。美媚,大祥當然知道這是他們向警局求援而來的,彼此一樣的歡喜,只有百利這班壞人,個個都嚇得臉如土色,𦦙起手來,怎料這個無惡不作的惡魔——百利竟乘警探不防,以脚將警員的手鎗躂跌落地,於是兩方面的人,遂在俱樂部中展開一塲的劇戰,美媚爲保護程達起見,不幸竟中流彈倒地。程母亦於是時趕到,看見匪徒已就擒,程達與大祥安然無恙,心乃吿慰;但她看見美媚躺在血泊中呻吟,極爲難過,急求警探人員從速把她送進醫院施救。
但美媚傷勢甚重,已無生望,她的母親經已聞訊,拖着孱弱的身來看她,程達亦偕母親及表妹孟絲等來慰問,大家看見美媚病勢這樣沉重,都爲她流淚,她的母親更加是慘痛,淚如雨下。可憐的美媚,她向各人望了一望,在她垂低的眼角,流出絲絲的眼淚,她向程達一望,復把視線射到孟絲的身上去,最後她發出低沉慘切的聲音,說:
「程先生!我恐怕不行了!我知道你的表妹是很愛你的,我希望你能夠和她結爲夫婦…□…好像我…………這樣一個苦命的…………人,是不足可惜,請你們不要以我爲念,現在我知道了他們這班害人惡的魔,皆以就擒伏法,我,我很高興………………」
她復望着母親說:「媽!我對不起你………」
美媚說了這幾句斷斷續續的話之後,她的頭便向枕邊垂下去,一點殘花淚,遺恨在人間,程達和孟絲程母感傷不已,尤以其母哭得死去活來,大家同聲向她安慰一番,於是衆人望着美媚的遺容作最後的敬禮。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