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愛愛電影小說
・嘉賓・
(一)
趙不凡是一個愛好藝術的靑年,他擅長繪畫和歌唱,可是迫於生活,只得暫設書攤,賣書畫糊口。藝術的東西原是供人欣賞的,一幅名畫有時價値連城,有時却不見得可以換飯來吃,他有着一般藝術家的剛强不屈的個性,自己認爲是精心傑作,就不肯隨便賤價而沽。所以他的作品,每幅最少索價一百元,別人說他索價太昂,他還當作是廉價賤賣。在各行生意鬧着不景氣的今天,靠賣書畫過活恐怕不很容易,擺在攤子上的一些書本和雜誌也賣不了幾個錢,自然生意冷淡,他的生活是非常艱苦的。
尹春山是他的老友,剛在外埠混了幾年囘來,光景還好,那天跑到書攤來找他,久別重逢,無限欣喜,卽晚便約他往金碧酒店叙餐。
王楚城是春山的好朋友,在金碧酒店餐廳任司賬的職務。當晚春山從那間酒店樓上跑落地下餐廳找座位的時候,先碰見了楚城,那時不凡還未到,二人便找了個幽靜的位置坐下傾談。他們一別數年,彼此詢問近况,春山才知他還沒有結婚,不過已經有了愛人。春山問他爲什麽不早成婚,他便把緣由坦白地說出。
原來楚城的愛人名喚宋艶芳,現時仍在金鳳香水公司當售貨員。她生得一副爪子臉,襯着一雙迷人的鳳眼和一個最誘惑的櫻桃咀,身裁又修短合度,可算得是一位艶麗如花的南國佳人。她能歌善舞,又有戲劇的天才,在學校裏她曾表演過一幕「摩登仙女散花」,個個都說她很會做戲。某次她在慈善會賣花,手持着鮮花一束,載歌載舞,一面唱一面將花插在客人的衣襟上,令每個客人都神魂顚倒,紛紛解囊助賑。因爲她會唱古調,也會唱時代新曲,對於舞藝尤有心得,所以看過她表演的人們都認爲她是舞台的後起之秀,聲色藝均好。楚城覺得她對藝術很有興趣,正好給她機會獻身舞台,待成名後才和她結婚。
春山很羡慕楚城有這樣一個天姿國色多才多藝的愛人,幷很願意帮忙他。因爲春山在外埠和娛樂界有密切的聯絡,介紹他的愛人過去不愁沒有機會發展。春山答應先寫信去和那邊的娛樂界主持人接洽,相信可以順利進行。還主張楚城和愛人同去,一來易得照顧,免使兩地掛心,二來在那邊結婚,海外風光也是渡蜜月的大好去處。楚城聞春山肯熱誠相助,非常高興,連忙道謝。
正當二人談得津津有味的時候,不凡便到,春山卽介紹不凡識楚城,幷稱讚不凡的繪畫唯肖唯妙。楚城十分開心,馬上喚侍役要了三位全餐,一瓶拔蘭地酒,大家開懷暢飮,恭祝友誼萬歲!這好像是劉關張桃園結義的三兄弟一般,認爲酒逢知己,不醉無歸。不凡喝至狂醉,借歌寄意,春山也醉了,用手勢來拍和,楚城却得意忘形,手舞足蹈地敲盤敲碟。頓時引動了一大堆客人圍着觀望,餐廳老板走來勸止。楚城才向老板道歉,幷呼侍役扶春山和不凡往樓上休息。
楚城深夜囘家,艶芳還在等候着他歸來沒有睡,因爲艶芳自幼住在王家,一切均賴楚城照料,而她待楚城也是很好的。楚城將自己和春山商談的事情吿訴了她,她很歡喜。楚城的媽媽聽聞了這個好消息,更是深慰老懷。
(二)
不凡的生活日漸困苦,積欠了兩個月的房租也無力淸付,那一天的早上,他在家裏寫畫,一面寫一面唱歌,鄰近的幾個小孩子都圍在窗外來聽。正當孩子們聽得非常高興的時候,房東三姑黑口黑臉很兇惡地進來駡他唱歌吵耳,喧擾別人早上睡不寧靜,他連忙陪笑致歉,但三姑忽轉話頭,向他催索欠租,他很尷尬地將袋裏僅存的三十塊錢交給她,仍欠七十塊錢,只好答應賣了畫時一起繳付,結果,再捱了一頓駡才見三姑憤然出門而去。這時他已沒有興趣留家裏寫畫,便帶了一股悶氣挽着包袱和書畫出外擺賣了。
那天碰巧有一位富家少女梅綺華小姐行過不凡的書攤前,她望見不凡低頭看書,他的面貌很像她已死的未婚夫,再看看擺着的幾幅畫也寫得很美麗的,便借買畫爲題和他交談。綺華:「這幅畫要賣多少錢呀?」不凡:「啊,小姐,很便宜的,每幅只賣一百元,請選購幾幅吧。」綺華:「好的,我就選了這五幅,請給我包起來。」不凡聞言,喜出望外,因爲這筆生意用不着講價就成交,一起可以賣得五百元,他馬上將畫包扎好。可是綺華故意打開手袋看一看說:「曖,我忘記帶錢來!」「那末生意就不會做成功啦。」不凡很失望地答,「不會的,我說過要買就買,你可以跟我囘家取錢。」綺華表示自己很有信用,幷吩咐同來的僕人帮忙不凡收拾書畫,乘汽車囘到梅家。
不凡隨綺華入門,見室內佈置十分美麗,不禁四圍張望。綺華:「隨便坐,請問先生貴姓名?」不凡:「我叫趙不凡,小姐?」綺華:「我姓梅,叫梅綺華。」不凡:「梅小姐,貴府地方很好,佈置得非常漂亮。」綺華:「別要客氣,請隨便坐呀。」綺華一面叫婢僕奉茶敬客,一面入房取欵。不凡拾頭一望,看見牆上掛着一幅大相和自己的容貌很像樣,心裏有點疑惑,待綺華行出房門將畫欵交給他時,他道謝了一聲便問:「梅小姐,這相片是你貴親呀?」「他,他是我的表兄,很像趙先生呢。」綺華答時似乎有點害羞。「他英俊得多了,梅小姐,謝謝你。」不凡說畢欲去,可是綺華還要留他設計將畫掛在甚麼地方。不凡四圍端詳,代爲設計。綺華將畫展開欣賞一番,幷對不凡說:「趙先生,你的畫寫得很好,不過你擺在街邊來賣,未免太可惜了。」「我本來是擺賣書本雜誌和畫報的,這些畫是自己的作品,帶便擺出來賣。」不凡答。由於綺華對不凡起了愛慕和同情心,他們的談話再進深一步。「趙先生,那是埋沒你的天才啦。」「這也沒有辦法,可恨環境迫人。當今社會,就算你有天大的本領,要是沒有本錢也很難有機會發展的。」「你的見解是對的,可是,趙先生,你將來定會名成利就的。」「這恐怕是夢想罷了。」「不,我可以帮助你。我給你本錢,幷介紹你識當地的名流,相信總有機會可以發展。」「梅小姐,我們萍水相逢,難得你肯這樣帮忙我,將來倘有成就眞不知該如何報答你呢!」「那是沒有問題,我一向對藝術界都很仰慕,只希望趙先生努力工作就是。」「當然啦,我不會令你失望,梅小姐。」「很好,那麼我們約定後天再在這裏見面吧。」「好的,後天再見。」不凡欣然欲去,綺華忙把他叫住,同時給他一些錢,請他馬上先縫製兩套新西裝,好得帶他去拜會朋友。他初時不好意思接受,終以盛情難却,只好道謝接受了。臨出門時,綺華還叫婢女吩咐司機送他囘去。
(三)
某夜,綺華和不凡同進舞廳消遣,二人坐下,喚侍役隨便要了兩客餐和一瓶車利酒。在舞廳的另一面,豔芳與金鳳香水公司的龍老板和衆職員都在座,他們共坐一桌,正舉杯同飮,情况十分熱鬧。因爲那天是龍老板的壽辰,故大家同在舞廳歡叙。其中有某職員臨時提議要請豔芳唱歌助興,龍老板非常高興,衆人鼓掌贊成□那職員招手呼侍役過來低聲地在耳邊說了幾句話,接着舞廳的宣佈員便當衆宣佈:「各位小姐,先生,現在有貴客請求,由宋豔芳小姐客串唱歌。」又是一陣熱烈的鼓掌聲,豔芳沒法推辭,只好上台行禮唱曲。
這時衆人均定加靜聽豔芳的美妙歌音,不凡更是欣賞忘形,連綺華舉杯斷他對飮,他也茫然失覺。豔芳唱畢,行禮退下,台下掌聲雷動。她笑臉迎人,緩步行經不凡的座位前,不凡大力鼓掌向她注視。豔芳囘到自己的座位,衆人連聲讚好,龍老板更要囘敬她一杯酒,盛譽她的歌喉動聽,幷稱此曲祗應█上有,人間那得幾囘聞!不凡偷望豔芳,心裏想計,便對綺華說:「梅小姐,你請坐一會兒,我到那邊去一趟。」說畢卽行至舞廳的角落,叫侍役通知宣佈員□說他要和剛才那位宋豔芳小姐合唱一支歌,他說出自己的姓名,幷給侍役一些賞錢,不凡剛囘位,就是宣佈員站在台前宣佈:「各位,現在又有一個精彩的節目,貴客請求宋豔芳小姐與趙不凡先生合唱名曲。」衆人熱烈鼓掌附和。不凡還向綺華作態說:「啊,有人叫我唱曲,梅小姐,對不起,請等我片刻。」「好的,原來你會唱歌,我眞耳福不淺哦!」綺華還不知道他在玩甚麽把戲。那邊龍老板問:「宋小姐,趙不凡是誰呀?」「我不認識他的。」豔芳答。轉瞬間,不凡走到艶芳的跟前,故作親熱地冒認艶芳爲表妹,點頭招呼說:「噢,表妹,他們眞會凑熱鬧,耍我和你唱歌。」艶芳見不凡向她謬稱表妹,弄得莫明其妙。龍老板信以爲眞,卽時附和說:「原來你們是表兄妹,那非表演不可,請快點登台啦。」衆職員也在鼓掌促駕,不凡說:「承各位賞面,那末我們去唱吧,表妹,我們不唱不好意思啊!」說時强拉豔芳登台,豔芳不由自主地被拖離座位,臨行還作嬌嗔。
不凡和豔芳登台,台下衆人報以熱烈掌聲。二人合唱,不凡向豔芳故作痴情,曲中示意對她非常愛慕,但豔芳答唱的曲意却責不凡爲狂蜂浪蝶,心存輕薄。男的揚揚自得,越唱越表示親密,女的嗔怒難禁,苦無辨法避開。這種表情,在別人看來更覺眞情流露,香豔逼眞。龍老板衆人聽曲無限悅喜,綺華睹狀非常生氣,她不待二人唱完,卽招手呼侍役過來,匆匆付賬,憤然離去。
二人唱畢下台,不凡隨掌聲送豔芳囘位,龍老板喜迎着說:「你們兩個表兄妹唱得很好,眞合匹配啦。」豔芳呆着沒有作聲,龍老板便請不凡坐下共飮,不凡婉詞謝却,只說那裏還有朋友等他,獨自行囘原位。誰料不見綺華踪影,詢問侍役,才知她已付賬先走了,不凡聳了聳肩,計上心頭,立刻囘到豔芳跟前笑着說:「表妹,你那邊的電話號碼我倒忘記了。」豔芳存心戲弄他,胡亂答道:「哦,是三五四五。」龍老板搶着說:「宋小姐,你弄錯了,那是五四三二一呢。」「啊,對的,五四三二一。」不凡一邊說一邊取日記簿寫上。豔芳心裏暗恨老板太不識趣。然而龍老板還接着說:「那就是大南路的金鳳香水公司,有空請找你表妹談天吧。」「很好,表妹,我改天來探望你。」不凡說罷吿退,這反令豔芳無詞以對,眞是弄得啼笑皆非啊!
(四)
第二天,不凡先打了一個電話給艶芳便跑到金鳳香水公司來看她。不凡入門,見艶芳正忙着招待顧客,他行前向她打招呼:「宋小姐,你沒有看見我,但我一踏進門就望見你啦。」「啊,趙先生,我忙着工作,對不起,失迎了。」艶芳勉强和他應酬兩句。「宋小姐,你很忙,讓我來帮你的忙吧。」不凡說完卽入櫃台協助艶芳售貨,他態度和靄可親,嘴頭又圓滑,所以很受顧客歡迎,不到半天工夫就做成了幾筆生意。艶芳看見他口齒伶利,姿態活潑,善於把握顧客心理,她在旁望他幾囘暗自偷笑。龍老板也含笑過來對他說:「趙先生,你很會做生意,難得你來帮忙,謝謝你呢。」「龍老板,別要客氣,表妹的工作我應該帶忙的。」不凡很輕鬆地囘答,艶芳却呆着不好意思開口。龍老板接着問:「趙先生是來找表妹有事出去?」艶芳先插嘴說:「不是的,工作時間那有空出去呀。」「是呀,龍老板,我實在是有點事情找表妹的。」不凡馬上表達來意。「甚麼事呢?」龍老板再問一句。不凡解釋着說:「今天是我母親—卽表妹的姨母——生辰,故來請表妹去吃飯。」「那好極了,宋小姐,你和你表哥去啦。」龍老板表示高興。艶芳縐着眉頭說:「那裏是表哥——」,不凡搶着打斷了她的話頭,很機警說:「表哥不會騙你的,眞是你姨母叫我特地來請你去吃飯呀。」「一塲高興,你應該去的,宋小姐。」龍老板再替不凡勸她。「是呀,表妹,老板都這樣賞面,我們去吧。」不凡就趁勢强拉艶芳走,艶芳雖不願意,但也無可奈何,只憤恨地瞪他一眼,鼓着腮兒悶不作聲。
不凡輕鬆地拖着艶芳行走,這時芳艶便說:「趙先生,看你這樣斯文,原來你是個白撞的騙子!」「我是騙子麽?」不凡只嬉笑地反問。「當然啦,無中生有的冒認別人是你的表妹,還不是個白撞的騙子?」艶芳簡直向他斥白了。「這點請你原說我,宋小姐,因爲我一見了你就對你太仰慕啊!」不凡表露出眞情來。艶芳再問:「難道這樣就要冒認別人是你的表妹麽?」「如果不是這樣,我怎能結識你?其實,我有一個像你這樣漂亮而聰明的表妹,眞不錯呀。」不凡越說越見坦白,艶芳只嬌嗔地望他一眼,接着不凡便和她同往餐室吃餐。
二人從餐室出來□挽手同作郊遊。那是月明之夜,他們倆到達一處幽美風景區的橋邊,兩旁綠葉低垂,路燈掩映,河邊有石堤一度,可供遊人坐憩,且和風拂面,充滿了綺膩風光。他和她在堤邊載行載唱,行到堤前,二人幷肩坐下,仍對唱歌曲,不凡熱情地執着艶芳的手,艶芳却嬌羞地擺脫𢌞避,似乎是怕他太過痴戀。唱畢,不凡鼓掌讚她,她也低頭笑。顯然的,他們的友誼已經推進了一步,但當不凡問及她的身世時,她却默然不答。不凡向她表示親熱,她却嬌羞地說:「我的個性,不喜歡別人對我太過親熱的。」「爲甚麽呢?」不凡追問理由。「人有時會由愛生恨的,因爲愛的反面就是恨,你現在對我太親熱,也□將來會恨得我更深!」艶芳答時似有無限感想。不凡說:「這不會的,我一條心到底都是愛你。」「你現在就會這樣說,將來怎樣曉得呀。」艶芳仍表示懷疑。不凡更堅决地說:「就算到老,到死,我愛你的心都永遠不變,艶芳,艶芳,你相信我嗎?」艶芳沉默不答,不凡很熱烈地偎着她,她也不拒,互作會心陶醉於無言中。直到深夜,艶芳才說要囘去,不凡想送她,她堅辭不允,揚手道別而去。不凡望着她的背影,頗感奇異,她爲甚麽要這樣神秘啊?
(五)
原來楚城和春山二人在金碧餐廳飮酒等候艶芳到來晤談。直等至十二點過後,艶芳才趕到。楚城便介紹艶芳和春山會面,幷說春山已寫信往外埠接洽,替她策劃登台表演的事情。艶芳含笑道謝。春山讚她容顏艶麗,態度娉婷,且有歌唱的藝術天才,將來必定可以名利雙收,還取笑楚城千萬不耍忘記請他吃喜酒,楚城聞言滿懷高興,艶芳却很畏羞,低頭無語,春山便舉杯恭祝他們有情人早成眷屬,楚城陪着喝了滿滿的一杯酒,艶芳只勉强淺嘗一口,看來她們似有無限的感想。
當晚楚城艶芳囘到家裏。艶芳像有很多心事,深夜還不思睡,她穿了睡褸,倚在窗前望月,口裏微微嗟嘆幾聲,似乎心事莫决,有左右爲難之感。她忽然從衣袋裏取出不凡的照片,一面看一面作苦笑,旋又長嘆一聲,手持照片在呆想。這時她忽聞有人敲門,原來是楚城在低聲呼喚:「艶芳,你未睡麼?」她馬上開門,見楚城拿着一帙曲本行入,便問:「楚城哥,你爲甚麽深夜還未睡呀?」「是呀,我因爲太過興奮,睡不着。」楚城答時和她行至窗前。艶芳:「睡不着也該躺在床上休息,你明早要辦公呢。」楚城:「這是沒有關係的,艶芳,我剛找囘舊曲本把它修改過。」艶芳:「你爲甚麽有這樣的好興趣?」楚城:「這是預備給你去外埠登台用的。」艶芳:「楚城哥,你對我一切都很關懷的。」楚城:「當然啦,這事情關係我們的幸福前途。」艶芳:「那你怎會知道我還未睡覺來敲門呢?」「我看見你還未熄燈,所以就急於把修改好的曲本拿給你,艶芳,你看看吧。」楚城說完將曲本遞給她。她接過順手翻閱幾頁,其中內容,沒心細看。曲本題有「情是恨根苗」數字,楚城指着說:「這首曲詞我認爲是最好,而且最合你唱,我是專心爲你而寫的。」艶芳很感激地說:「楚城哥,你這樣栽培我,可謂仁至義盡,無微不到。」「自然我是希望你能夠早日成名的,待你成名以後我們才愉快地結婚。」楚城說明自已的願望,幷以最熱情的目光注視着艶芳,這使她有點畏羞,很難爲情。楚城忽見她手裏持着照片,便隨意詢問:「艶芳,你手裏拿着的是誰的相片?」她愕然强作掩飾;「嗎,沒有什麽,是做戲的那個女花旦芳艶芬的相片。」一面答一面將不凡的相片順手放囘袋裏。楚城信以爲眞,毫不介意地笑着說:「啊,你很歡喜她的腔調,對她念念不忘,連她的相片也整天懷在袋裏。」「是呀,我歡喜聽她唱曲,她的腔口眞不錯。」她還在强笑掩飾。楚城接着說:「你的歌喉也十足像她,艶芳,你有機會去外埠表演,發展你的藝術天才,該是多麽高興呀。」「嗯,嗯,不過——」她支吾着,態度有點不自然。「不過什麽?」楚城忍不住追問一句。「不過,……不過我覺得你這樣苦心栽培我,不知將來要怎樣報答你的恩德才好。我的心始終都不會忘記你給我的大恩大德。」她似乎表達自己的一些心意,但仍沒勇氣坦白直說。楚城不易了解她的心事,只說:「艶芳,客氣的話無須說的,如果這次能達成我們的願望,就算媽媽也無限歡心啦。」她望着楚城强顏歡笑。楚城打了個呵欠,疲倦欲睡,便互道晚安,楚城臨行出房門時還很關心她,囑她睡時要多蓋東西,以免冒寒。楚城行出後,她關上了房門,轉身倚在門上沉思,內心異常矛盾,仍是長嗟短嘆,覺得身處楚城和不凡二人之間,實在左右爲難。
(六)
某天早晨綺華來訪不凡,她推門而入,見不凡還睡在床上未醒。因爲不想馬上驚醒他,她就躡足到他的床前坐下。呆坐了許久,他醒來,她才微笑着對他說。「喂,你醒來了麽?」他看見了她疑是自己做夢,忙坐起擦了一擦矇矓的睡眼,看清楚確是綺華,才高聲嚷着:「噢,梅小姐是你呀!什麽時候來的?」「我早就來了,你起床吧。」綺華的談話還是從前一樣熱情。不凡伸了伸懶腰,卽時起來。「趙先生,那天晚上我們在舞廳的事情,眞是對不起你,我的脾氣太不好,沒有通知你我就溜走了,事後想來都是我的錯,你能原諒我麽?」綺華期待着不凡的寬恕。「啊,梅小姐,請勿介意,我不會怪責你的•」不凡很大方地囘答。接着他們兩人的談話更覺親熱起來。「趙先生,你很大量,我該放心了。」「實際說來,梅小姐,那天晚上還是我對不起你的,因爲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我在你面前結識女朋友。」「本來在交際塲中,你和女友玩玩是很應該的,這都是我不對,只怪自己的脾氣太壞,好吧,這事情我們以後不再提了。——趙先生,你近來有沒有寫畫呀?」「最近沒有時間繪畫了。」「爲什麼呢?」「因爲要顧慮生活,那有工夫寫呢。」「如果這樣下去,你的事業很難有機會發展的。」「那也沒有辦法呀。」「這樣吧,趙先生,我來帮忙你,你不要再擺賣書畫了,你的生活費暫時由我全部負責好不好?」「梅小姐,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我怎能因此牽累你呀!」「大家好朋友沒有關係的,這樣你就可以安心繪畫,不必顧慮生活問題啦。」「對的,如果我能安心繪畫,作品一定精彩許多。」「等到你有相當作品的時候,我找人帮忙你開一個展覽會,你有這樣的天才,一定可以成功的。」綺華替他策劃得十分週詳,似乎是很有把握。「這就好極了,待我一個人靜心地到風景區去寫作,相信我的作品不會太差。」不凡對自己的寫作也很有信心。「趙先生,就這樣决定吧,你需要用錢時儘管對我說好了。」「梅小姐,謝謝你,你對我有這樣大的恩惠,我眞不知應如何報答你啊!」「用不着客氣,只要你將來不辜負我的心意就是。」綺華此刻對不凡已表示出一片深情。「當然,我很應該努力工作才不辜負你栽培我的一番苦心。」「好吧,別多說了,請快些洗臉穿衣,我們去吃點心呀。」「很好,謝謝你!」綺華望着不凡,面露喜色,一會兒後二人便同往吃喝了。
可是不凡的心不會給綺華奪去,他終日懷念的還是艶芳一人,所以他到郊外寫生的時候,只與艶芳作伴同行。他替艶芳在樹蔭下繪了一個肖像,姿態美麗極了。那天早上他在家裹很輕鬆愉快地拿出艶芳的肖像來潤飾幾筆和添補一些背景,碰巧綺華來訪,他從窗口望見她行入,趕快將艶芳的人像藏起,另放囘一幅風景晝在畫架上握筆作狀。綺華行入,給他瞞過,還稱讚他用色和諧,取景頗佳。綺華約他明日郊遊寫生,他推說已經答應了一個朋友的約會,無暇抽身,請她改天同去遊玩。他還說自己繪畫有一個習慣,就是最好靜靜地獨個兒用心來畫,如果有人站在身旁便心緖不寧寫不好了。綺華聞言便不敢吵擾他,只吿訴他一個好消息,說是籌開展覽會的事情已經替他辦妥,叫他快些預備好作品。只說了幾句話,綺華卽匆匆吿辭去了。他目送綺華去後,卽將那幅風景畫除下,放上艶芳的肖像,很輕鬆地再揮筆來寫,可是綺華還不知隱情,對他一片痴心呢。
(七)
這天下午,不凡和艶芳再到郊外寫生遊樂,艶芳的肖像完成了,兩人同在欣賞。「艶芳,這幅寫得好嗎?」「寫得很漂亮,眞是十足相似。」「當然啦,你這個人生得漂亮,所以畫起來就覺得漂亮了。」不凡讚她美麗,她只報以嬌媚的微笑。兩人玩了半天,直到黃昏時候才覺肚饑欲歸,但這天携帶的畫具特別多,收拾起來也很累贅,乃喚了一部租賃的汽車載着囘去。
汽車抵達金碧洒店餐廳的門前,二人下車,不凡從車裏搬下許多畫具,艶芳抬頭一望見是金碧餐廳,心中暗自驚愕。艶芳說:「不凡哥,來這裏幹什麽呀?」「進去坐坐吃點東西吧。」不凡爽快地答,艶芳似乎面有難色,很不自然地說:「嗯……不要吃什麽了。」「不吃東西,我的肚子很餓呢!」不凡這時覺得解决肚子問題最爲重要。「要吃的話,到別間去好不好?」艶芳再提議。「別間還不是一樣的,這裏我有很多熟朋友呀。」不凡仍在堅持原意,艶芳很尷尬地想辦法來應付。不凡挽着畫具等物很狼狽地說:「艶芳,入去吧。」「啊,不凡哥,東西這樣多,太累贅了,最好你先入去看看有沒有位置,我站在這兒替你看管東西。」艶芳想出了妙計來。「好的,請你等一等我,囘頭再陪你進去。」不凡說完,卽挽了一部份畫具入內。
他入門四望,見餐廳客人相當擠擁,只尹春山獨自一人佔據一桌,低頭看報紙,他靜悄悄地行至春山的背後輕輕拍其肩膊,春山幾乎被嚇了一跳。彼此握手,談笑一會,春山說楚城今天是上晚班,不久就到,不凡放下畫具,說明他的愛人在門外候他,便要邀她入來介紹給好友相見。春山向他搭訕,笑他艶福無邊,他也很快活地囘身行出。誰料他出門一望,艶芳已匆匆乘汽車走了。他追前幾步大聲呼叫,也屬徒然。囘頭看看畫具,見她留下一個字條,上面寫道:「不凡哥,我有事要趕着先囘去,請今晚到我們時常約會的橋邊相會吧,我在等候着你。艶芳留字。」
這好像是冷水澆背,使不凡掃興極了,他緊張的情緖由疑惑轉而爲憤怒,順手將紙條撕毀,怒氣冲冲地挽着畫具復入餐廳。春山看他臉色不對,詢問原由,他才把經過情形說出,幷說他的愛人名喚宋艶芳,在金鳳香水公司做事,但不知她居住甚麽地方,也不詳細明瞭她的身世,剛在門口和她約好同來吃餐的,她却不吿而去,眞像害了神經病。春山聽聞他說出宋艶芳的名字,暗自吃驚,因爲艶芳原是楚城的愛人,而不凡絕不知情,又恐楚城知道會鬧出事來,所以兩面隱瞞,趁楚城未到,卽勸不凡嗣後不可再和艶芳往來了。
(八)
正當春山和不凡二人在餐廳談論的時候,楚城忽然進門,見兩位老友在座,卽走過來聊天。楚城見不凡滿面怒氣,問他遭遇了甚麽不如意的事情,春山很担憂洩漏了秘密,頓時驚至手足無措,堅請不凡不必再提前事。但不凡終於對楚城說明他有兩位感情很好的女朋友,一個是有恩於他的,經濟上帮助他,還帮他發展藝術事業,一個是美麗,聰明而多情的女子,他很愛她,不過十分淘氣,使他很難應付。不凡說時幸然沒有提及艶芳的名字,這眞敎春山急得滿頭大汗,狼狽不堪。楚城也不知道他所說的第二個女子就是自己的愛人艶芳,反認爲他不明白女人的心理,不曉怎樣應付女人。因此,楚城大談對付女人應該怎樣着手,幷以過來人的豐富經驗,面授不凡以戀愛之道。不凡大喜,决依計行事,夜會佳人。春山有口難言,只希望他的追求不會成功。
當晚不凡果依約到達原定地點和艶芳相會,那時正是月上柳梢頭,堤邊一片景色幽淸,只有唧唧蟲聲,驚破沉寂。艶芳高歌一曲,不凡相對唱和,彼此情愛綿綿,如膠如漆。唱罷,不凡溫柔地說:「艶芳,我們相見應該是很開心的,爲甚麽你好像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嗯,嗯,……沒有甚麼,我的心還不是一樣地快樂!」艶芳强笑着答。「你用不着騙我,聽你所唱的歌就知道你有許多心事。」「我的歌不過是順口唱的,沒有甚麽意義。」但言爲心聲,唱歌也是一樣,總不能瞞過我的耳目。」艶芳見不凡說出了她的心事,似乎有些難過。不凡接着說:「艶芳,你有甚麼難過的事情,不妨坦白地吿訴我。」「我不是對你說過麼?我說我的事情請你不要查問,爲甚麼你又向我追問呢?」「好吧,不過我問你別樣事情,你應當答我。」「你要問甚麼呢?」「我想知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不凡轉了話頭來問她。「我自然覺得你這個人很不錯才肯和你做朋友的。」她也很爽快地囘答。「那麽,你只想和我做朋友便算了麽?」「除了做朋友以外,你還想甚麽呀?」「我想明白你究竟是不是愛我罷了。」她似乎別有苦衷,難以置答。「啊,艶芳,你爲甚麼不答我?」她很難過,仍低頭不語。「艶芳,我知道你眞心愛我的,不過怕羞不肯說,是不是?」不凡說時靠近她,幷以手摟着她的肩背表示親熱,她情不自禁地向他偎倚,但忽然想起楚城對她的恩惠,就抑制着情感的衝動,頓時矜持起來。「艶芳,你愛不愛我?』『不凡哥——」她冷淡地沒有勇氣說下去。「嗯,你該說愛我吧。」不凡還向她痴纏着。「——不是的。」「爲什麼呢?」不凡有點愕然。「不凡哥,請你原諒,我實在是不能夠愛你的!」「你不能夠愛我,是什麽原因?』『你也無須向我迫問了,總之,我是不能夠愛你的,我們眞是情深緣太淺啊!」「艶芳,我自從認識你以後,整個心兒都寄托在你身上,難道你這樣忍心不愛我麽?」「不凡哥,我的心是很愛你的,但我的環境不許我愛你□希望你忘記了我吧,卽使你駡我,恨我,我也不會怪你的。」她顯然是內心無限痛苦,說時眼眶也紅了。「唉,艶芳,我的心,我的整個靈魂都在時時刻刻牽念着你,叫我怎能忘記你喲!你說吧,究竟有什麽環境使你爲難?」不凡握着她的手兒,欲向她親近。她擺脫了他站起身來。「你也不必追問這些了,我們就當作是做了一塲夢吧,以後各自分手,請把我忘記,珍重你自己,不凡哥,我現在要走了。」她說完囘身就走。不凡大叫她的名字,欲叫住她,可是她頭也不囘地急步走去了。不凡望着她的背影遠去,心情無限悲憤,只拖着沉重的步子,失望地囘家。
(九)
不凡失意情塲,終日愁眉不展,他怪自已軟弱,又怨艶芳薄情,但春山來看他,知他戀愛失敗,反替他慶幸,理由是他能逃出情網,便可專心致力於繪畫的工作。果然,他能寄情於藝術塡補內心的空虛,每天用心繪畫,作品比從前更爲精彩。同時春山又幫助旅費給楚城,催促楚城和艶芳早日啓程往外埠,免得不凡再有機會向芳艶糾纏,春山對朋友總算很有義氣了。
某夜,在梅家的大廳上舉行盛大的鷄尾酒會,許多男女賓客到來參加,大家都向不凡道喜,原來綺華替不凡籌備很久的展覽會開幕了,不凡竟然一舉成名,所以綺華特地在家酬宴嘉賓。春山也被邀參加,衆人均祝賀不凡名成利就,春山却舉杯恭祝綺華和不凡早日成佳偶。
正當衆人狂歡暢飮的時候,忽見楚城與艶芳同入,不凡,綺華,春山三人同出迎接,楚城滿面笑容,艶芳見了不凡則態度甚感不安,不凡呆望着艶芳也很難過。彼此介紹時非常尷尬,春山更替他們焦急。席間,楚城說,明天卽和艶芳到外埠登台表演,倘有成就便在那邊結婚,故今晚特地帶艶芳同來,一則祝賀不凡成名,二則向各位辭行。不凡也對楚城說,他不久便和綺華結婚,屆時請楚城囘來喝喜酒。綺華聞言大喜,但艶芳却很難過,含情默默,低頭沉思。
散席後,艶芳獨自步出露台,憑欄呆想,不凡懷念着她,跟着行出露台。「艶芳!」不凡喚她,幷以手撫她肩背。「啊,不凡哥!」她很驚愕,急欲迴避。「艶芳,你這樣絕情,難道總不念我對你一片痴心麽?」「過去的事,不凡哥,你休要記掛心頭,當作是做了一塲夢吧。」「不錯,人生如夢,你就是我的夢裏情人,所以會這樣神秘,這樣忍心待我!」不凡語帶辛酸,欲哭無淚。「不凡哥,我神秘忍心麽?以往你不知道,此後總該明白。」「我明白了,你已經有了未婚夫,我不會怪你,不過你應當早些坦白對我說,不至害我爲你神魂顚倒,眞料想不到,所謂愛情的代價就是爲此。」「不凡哥,你的愛情已經有了無限代價,我爲你流盡不知幾許情淚啊。」這時楚城綺華和春山三人都各自躱在另一角落偷聽他們二人的絮絮情話。
艶芳接着說:「我何嘗不是一樣痴心地愛你呢,不凡哥!」「你旣然是愛我,爲什麽又要離開我?」不凡悲喜交集,以手擁抱她。「我這次離開你是爲了酬恩,迫得忍痛割愛。」「酬恩是什麽意思呀?」「我自幼得楚城哥撫養栽培,他待我如再生父母,我不能移情別戀,辜負了他,所以始終不敢表露我愛你的熱情。」「原來你有這樣的苦衷,難怪你對我冷熱無常,艶芳,你眞的爲了酬恩便捨棄我麽?」「不凡哥,我們雖迫於環境,不能相愛,但我的精神始終寄托在你身上的。」不凡聞言,心酸落淚。「不凡哥,你現在也有了愛人啦,就算我福薄,不能愛你,那末你的缺憾已經有人塡補了。」「艶芳,吿訴你吧,這
位梅小姐栽培我成名,也是我的恩人,但我沒心愛她,你才是我理想中的愛人啊!」艶芳暗自垂涙,苦楚得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以上二人的對話,楚城,綺華和春山都偷聽得很淸楚,楚城知艶芳非眞心愛己,憤然離去。綺華見不凡另有所戀,更是怒恨入骨。春山心裡明白,預料不幸的事件卽將爆發,不知怎樣應付了。
(十)
楚城返家,在房裡徘徊,無限感慨。他行近一面大鏡前,望着自己的影像呆想。人到底有天良和理智的,他經過了一番思想上的痛苦鬥爭,覺悟到自已雖對艶芳有恩,但以愛報恩是不合理的,不應該爲了報自已的恩而犧性別人的愛,恩愛要分明,否則便是自私了。再想透一點,艶芳和不凡是很相配的,要愛她就應該玉成他們的好事。心意旣决,他卽欲披衣外出,適遇艶芳歸來,這時二人各懷心事,相對愕然。終於艶芳泣訴着說她自己對不起他,請求他原諒,幷請將前事來忘記,卽刻和他出洋。他不同意勉强這樣做,認爲以愛情酬恩是不對的,但求她能夠成名,心中卽感安慰,關於她和不凡的事,他巳想妥了完滿解决的無法。她很堅决地匆匆出門,使她沒法勸阻,焦急萬分。
楚城趕往梅家。這時梅家的賓客已散去,綺華向不凡大發脾氣,她一面怒駡不凡忘恩負義,一面將家中器具擲毀地上,鬧得亂七八糟,幾乎震撼了房子。春山和梅母在旁相勸也白費唇舌,她瘋狂地要驅逐不凡,幷誓言以後永不相見。不凡忍無可忍,憤然欲行,碰巧楚城入來,帮忙衆人把他攔住。綺華見了楚城,便說:「王先生,你來得正好,我把事情吿訴你
評一評吧。」「梅小姐,爲什麼這樣生氣呀?」楚城故意問她。「我是一心一意栽培不凡的,怎知他忘恩負義,另和別人戀愛,你猜他的愛人是誰呀?綺華說出這樣的話,春山卽衝前攔阻說:「他的愛人就是你,沒有第二個啦。」「是我就好了,可惜他戀上你的愛人宋小姐呢!」綺華的詞鋒直指向楚城,春山和不凡均極感不安。楚城殊不介意地再問:「那末,梅小姐,你是不是知道得很淸楚?」「不是的,她隨便猜想胡說的,楚城,夜深了,海先囘去吧。」春山揷咀調解着。「我當然知道得很淸楚,剛才我親眼看見他們在露台談情說愛的。」綺華絕不留情地揭穿了這個秘密•春山大驚,不凡迫得坦白對楚城說:「城哥,這事情我很對不起你,不過我事前完全不知道艶芳是你的愛人。」「那末,你現在是否眞心愛她?」「是呀,但我怕你會怪責我,今生我雖不能和她結婚,我的心依然眷戀着她的。」綺華卽時挿咀說:「哼,他自已也承認了,王先生,你肯就此罷手,我也誓不干休啊!」楚城覺得現在是解决問題的時候了,就索性爽快地和綺華談談。「梅小姐,你知道我和宋小姐的關係麽?」「她就是你的愛人啦。」「沒有這樣簡單,梅小姐,我也是栽培她的,而且自幼撫養她長成。」「王先生,你對她有這樣大的恩惠,應該和她結婚了。」「這樣看法是錯悞的!」「爲什麼呢?」「因爲以愛情來酬恩是不對的,恩與愛應當分明,艶芳旣愛不凡,我應該完成他們的願望,梅小姐,你認爲怎樣?」「我辦不到,不能看着自已的愛人給別人搶去的。」「梅小姐,聽我勸吧,你和我的處境相同,你有恩於不凡,我明白的,但恩與愛是兩件事,而情感也是不可勉强的,何不完成他們的願望呢?我們只要看見他們成名,自己便一樣感到安慰了。」「王先生,你偉大的人格,大量的胸懷,使我無限感動,好吧,我聽從你的指示來辦就是。」眞的,綺華受了楚城偉大人格的感動,她終於覺得玉成不凡和艶芳的婚姻是光榮愉快的事。不凡喜極,上前和二人握手道謝,春山也從此丟下了一椿心事了。
翌日,艶芳和不凡搭船出洋,楚城,綺華和春山都來送行,揮巾道別。綺華也手挽楚城,相顧而笑,互祝有情人早成眷屬。春山還說千萬不可忘記老友一杯喜酒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