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說故事
朱門紅淚
1
有月色的晚上,星星䀹着眼睛。
夜幕下的都市,許多悲歡離合的故事在製造着。
一家樓房的天台,月亮拖去了一個靑年的影子,他是華府的少爺秀靑。心裏帶着溫的情期待,也帶着點焦灼,囘顧無人,然後伏在天台的欄杆上向下面低呼:「小紅,小紅………。」
他見沒有囘聲,便囘頭拉拉欄杆旁的鐵線。
那鐵線是通到華府的工人房去的,房裏,婢女小紅正在理裝,鐵線搖動了房裏的一件舊金屬釘鐺作響,小紅凝情地一笑,囘拉了一下那鐵線,上面的秀靑會意了,他悠然在欄杆上坐下抽烟。
小紅匆匆出門,却碰上了同鄕姊妹阿因到訪,她是來吿訴她要離開這裏了,打算返內地和新哥結婚,她討厭這個罪惡的都市,小紅口裏應酬着阿因,但心裏記着天台的秀靑,而房裏的鐵線已動過許多次了,阿因知小紅有事,便忙吿辭,臨行勸小紅好自爲人,不要跟「男事頭攪七捻三」,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小紅唯唯,但她還是上天台去會秀靑。
「爲什麽到現在方來?」秀靑帶埋怨的口吻問。
「一個同鄕的姊妹來了,眞討厭,我比你還急呢。」小紅撅着小咀說。
「我的禮物帶來了,你看好不好?」
秀靑挽小紅坐下,把一隻戒指套在她的右手無名指上,小紅一派柔情的投進他懷裏:「少爺………」
「又叫我做少爺了!」
「靑哥,我倆的事情什麽時候才通知老爺和奶奶?」
秀靑撫摸着她的柔髮咬她的耳根道:「別那麽急呀,等我找到了職業便有主意了,那時我們在大禮行裏結婚,我穿着漂亮的禮服,你披着白紗,手救着手從禮堂走出來——5……27・1……」
他挽着她在試行婚禮了。
2
職業,秀靑需要的是職業,有了職業他可和小紅結婚。
于是便和妹妹到爸爸的辦公廳去,那是一家叫「建平實業公司」的香港分公司,秀靑的爸華顯宗便是這分公司的經理。
秀靑要求爸爸給他五千元保證金去接任一家洋行的副司理,但爲爸爸拒絕。
「你還年輕,閱歷淺,不能胡亂去求職業的,在家有吃有穿,何必要急着找事情做?」這是顯宗的話。
「太無聊了,一個男人總不能不自立的。」
「我的意思是我替你找,這樣好了,柳世伯剛有信來,說總公司營業部的副主任調缺,他保留了這缺你可以去接任,不過要去便得立刻動程了。」
「但我不願意離開家裏,我捨不得離開媽……。」
「連這一點志氣也沒有嗎?」顯宗嚴肅地說:「這是你的運氣,在總公司才有發達的機會,在我處一點用處也沒有。」
秀靑是無可奈何地要收拾行裝遠去了。
這消息由僕人德叔帶給小紅,她那時正在晒掠衣服,眉梢生春地在哼着「四季相思」—
「春季裏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綉鴛鴦,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方。」
是的,打得鴛鴦各一方。
但他倆都還有一個很美麗的理想,秀靑以爲有了職業,早點積點錢囘來娶小紅,她也嬌羞地吿訴了他:「你將做爸爸了。」
3
秀靑到了「建平實樂總公司」先找着董事長柳子明,寒喧一番,道明來意,柳子明極表歡迎,幷把他帶返柳公舘去,把他安置在那裏。
他遇到了不見十多年的童年同學柳鶯鳴小柳子明的女兒,她是長得亭亭玉立了,初次會面,她戴着白手套,一派富家閨秀的風度,柳子明吿訴他:公司裏這個營業部副主任的缺,是鶯鳴提起他才想到找他來就任的,因而秀靑便滿帶謝意的朝鶯鳴笑了笑。
鶯鳴帶他去看了他住的房子,然後又帶他到自己的房間參觀,她爲了他的到來好像特別感到興奮似的,她給一些西洋電影雜誌他看,問他她是否有點像伊利莎白泰萊,又從抽屜裏抽出好些曲譜來,表示她是愛音樂的,她時常參加一些游藝會担任獨唱節目、幷爲秀靑試唱了一支歌。
這天晚上,秀靑搬進了柳公舘去住,他寄了兩封信囘家——
一個信封上寫着「香港景光台一號D顯華宗先生收」。
一個信封上寫着「香港景光台一號D常梅紅姑娘玉展」。
4
郵差把這兩封信送到華府去,小紅接過了信,剛要看却給人伸手取去了,原來是華顯宗。
秀靑給小紅的信搞出了禍,華顯宗拆閱了,發覺了秀靑和小紅竟然有了私情,這眞是一件辱沒家門的事,大家少爺却和婢女談起戀愛來,這還了得?
華顯宗找着華太太大發脾氣。
「你有這樣的兒子,連父母也瞞住了,他信裏說現在婚姻自由,到他有了經濟基礎便跟小紅結婚,哼,還把父母看在眼裏嗎?」
「秀靑還不致這樣大胆吧?」華太太爲兒子辯護。
「我早已懷疑他的行徑了,一定是小紅這臭丫頭搞壞了他,要不然秀靑會喜歡她嗎?把她叫出來!」
華顯宗在盛怒下,華太太簡直沒法說服他,她多少還同情小紅,認爲他倆的戀愛决不是單方面的事。
事態的發展是可預料的,華顯宗决定攆走小紅,他認爲留了小紅在華府裏是不吉利的。小紅橫禍飛來,惶恐莫可言狀,她跪在華顯宗面前求他不要攆她出去,她是無親無鄰的,而且她的肚子裏還有華家的苗裔,可是華顯宗木面無情,經華太太代爲說項也沒有成效,小紅還是要離開華府的。
那兒去?華太太心裏過不去,便把她安置在德叔家裏,由她私自給她生活費。
5
秀靑的信寄出後,便盼望着家裏的音訊,尤其是小紅,他心裏夢寐不忘的人,可是信來了,却是父親的,道個平安,什麽也沒有說。
「小紅怎樣了?」他的心裏在打上千萬個問號。
他愈其憂鬱了。
鶯鳴便乘虛而入,她約他往郊遊,她在他冷漠的心靈上噓上溫暖,柳公舘是個豪華世家,有車子,有別墅,享受應有盡有,要找尋快樂,這裏實在不難的。
在郊外的一個風景區裏,他倆携手偕行。
沙灘上有他倆緊靠的足印。
遊艇裏曳着他倆溫柔的歌聲。
歡笑、追逐、談情、跳舞充實了他倆的日子。
秀靑在莫名其妙的心情下任從鶯鳴爲他安排了生活。
他沒有想到另一面——
小紅生活在德叔的木屋裏,整天以淚水洗臉,她在等着秀靑的信,但都絕望了,全部落在顯宗的手上,她要寫信給秀靑又苦無地址。
怎辦?她想到死,但好心腸的德嬸好言地把她勸慰住了。
6
柳家客廳裏,柳子明悠閑地在抽着煙,鶯鳴滿面春風的挽着秀靑進來。
秀靑似乎喝過一點酒,臉兒紅紅的。
子明:「你們昨晚哪兒去來?」
鶯鳴睨了秀靑一眼:「我和靑哥去跳舞。爸爸,我們過得很愉快呢。」
柳子明關切地向秀靑問長問短的,倒引起秀靑一絲鄕愁。他驀地想起了小紅,便打算向柳子明吿假返鄕一行。
柳子明答應他在公司扎了「半年結」後才給假。
鶯鳴若有所解地說:「爸爸,靑哥到總公司來工作,轉眼又半年了,你不是答應過給他升做正主任嗎?」
柳子明點點頭:「這件事大約下個月便可實行了。」
秀靑大喜,忙向柳子明道謝。
「我也該謝一聲吧?」鶯鳴撅撅咀說:「看你有點醉醺醺的,還不早點兒休息休息?」
秀靑站起來,道過「晚安」,便逕自囘房去。
柳子明低聲問鶯鳴:「看你近來和秀靑相處得很親密,究竟這個人怎麽樣的?」
鶯鳴嬌羞地咬着咀唇,半響才說:「如果我不喜歡他,也不叫你升他做正主任了。」
柳子明會心地笑了笑。
「我去拍電報叫他爸爸來商量商量好了。」
「那末拍急電吧,爸爸。」
7
德叔帶着小紅囘到華府,那是華太太答應過的,她實在過意不去,小紅肚裏的孩子又是華家的苗裔,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她也不願意的,因此便向華顯宗替她求情,華顯宗在她的苦求下便也答應了。
可是才答應,他却又收到了柳子明拍來的急電,知道了柳鶯鳴喜歉秀靑,大家情投意合,有意結婚,他當然不願意放過了這頭親事的,能攀得總經理的女兒作媳婦,這還不是邀天之幸,因此急叫華太太出來:
「還是叫小紅走吧。」
華太太有點摸不着頭腦:「剛答應留住她,又叫她走了?」
顯宗把電報遞給她看,她欲言又止。
小紅結果再度離開華府了,她經不起過度的剌激,竟然暈厥。
華太太爲她擦藥油,她更担心的是她腹中的胎兒,她叫德叔立刻找醫生去,帶她囘到木屋好好地照料她。
8
華顯宗兼程趕到了柳子明的家裏。
柳子明正吃過早餐,他對華顯宗的到來,表示萬分的親熱,同時還把他看成未來的親家了。
「我實在怕配不上你們的門戶,」華顯宗說:「如果你方面無問題了,我還有不答應嗎?」
「那你再徵求秀靑的意見好了,如果各方都同意的話,事情便可立刻决定。」
這時,秀靑和鶯鳴剛從外面拍完羽毛球囘來,他見了顯宗,顯然有點訝異。
「爸,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嗎情?」
「沒有沒有,來見見總經理幷看看你是了。」顯宗說到這裏,把眼光朝向鶯鳴望了望:「這位是鶯鳴小姐了吧?」
「別客氣了華經理。就叫鶯鳴好了,您好啊?」鶯鳴邊揩着汗殊帶笑地說。
「爸,到我的房裏來坐坐吧,我的衣服給汗濕透了,也該換換的。」秀靑帶着顯宗到了他的房裏。
兩父子暢叙別後情況。
秀靑問過了家裏的人安好,也問到了小紅。
「小紅已經死了,她是小產死掉的,你倆的事情我已知透,可是事已如此,我事不敢吿訴你,怕引起你的傷悼而影響前途,小紅死時也囑過勿吿訴你,幷希望你找過一個千金小姐结婚把她忘掉,她死才瞑目云。」
秀靑幾乎哭了出來。
「我知這你一定很悲傷,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楡,你現在有了一個新愛人心裏也不致太空虛了。」顯宗安慰着。
「愛人?你是說誰?」
「還不是鶯鳴嗎,柳老伯急電我來這裏,便是商量你們的婚事的,這門親事許多人攀也攀不到,我想你一定很歡喜吧?」
「我不打算結婚。」
顯宗一楞:「別打儍念頭了,你的結婚正可安慰小紅在天之靈,同時我已答應了柳老伯,你反對我卽是對不起我,如果是這様,今後也別叫我做爸爸了。」
9
秀靑結果跟鶯鳴結了婚。
那是個相當舖張的塲面,無數的人,無數的笑臉,和無數繽紛的紙花,這對新婚的夫婦從紙花裏鑽出來。……
秀靑忘記了在天台和小紅試習婚禮的事,他今天雖然穿上了大禮服,走在大禮堂裏,可是披紗的不是小紅而是鶯鳴。小紅呢?
小紅在醫院的產房裏。
孩子是生下來了,一個男的。
她在餵着奶,德嬸吿訴她顯宗夫婦都到了秀靑那兒去,不知這是爲了什麽?
小紅在担心秀靑發生了什麽意外的事情,眼眶裏又濡濕了,德嬸深爲感動。
小紅出院後囘到木屋去。華顯宗夫婦也囘家了,還帶了秀靑這一對新婚夫婦囘來。華府裏顯然是熱鬧許多了,鶯鳴的貼身婢女秋菊也同來,秀靑請得董事長的方便,便在當地任職,不再到總公司去了。
小紅爲了秀靑的歸來而感到興奮,她一定要見見她,事實上她對他的愛心未息,何況還替他養了孩于?
當秀靑等從汽車裏走出來後,小紅和德嬸急急躱進華府的小巷,她眼看着秀靑挽着新婚太太進門,心裏又悲又恨,她想搶前去駡他一頓,但爲德嬸勸住了,小紅頹然囘到木屋去。
10
秀靑婚後的生活幷不愉快。
鶯鳴由一個嬌生養慣的富家小姐一變而爲恃財傲物的少奶奶,她非常不滿意華府的簡樸,住的房子又小,傢俬又古舊,要什麽沒有什麽她便不斷發脾氣,華顯宗藉此髙攀,倒無話可說,華太太看得有點不順眼,但又不敢做聲,而秀靑可更苦了,這個家變了顚倒乾坤,什麽也由了鶯鳴作主,自己一點也不能干豫。
有人到華府來找小紅,那是阿因。
秋菊向顯宗詢問這裏可有人叫小紅的,顯宗暗裏一驚,但臨機應變,忙叫德叔過來。
「阿德,你到門口去看看是誰來了,我們這裏沒有叫小紅的,可是你的朋友?」
德叔開了門,阿因問起小紅的近況。
德叔說:「她不在這裏了,你要找她,到我住的木屋去找吧。」
鶯鳴對這件事情頗爲懷疑。
「小紅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她說:「爲什麽這裏會有這樣的一個女人,是不是做工的?」
華太太說:「沒有,我們這裏沒有叫小紅的女人。」
剛巧德叔進來,顯宗便乘機問他:「阿德,那人是不是找你的朋友?」
德叔唯唯:「是的,老爺。」
「為什麽有人來這裏找你的朋友?」鶯鳴頗表不滿。
顯宗瞪了德叔一眼,扳着臉孔着:「大約是趁我們出了門,他帶了一羣猪朋友來這裏胡鬧了。」
「哼」鶯鳴鼓着腮兒說:「眞是胡鬧!」
「還不出去獃在這裏幹嗎?」顯宗翹着咀唇示意他走。
德叔委屈地離開了客廳。
鶯鳴:「這樣的家庭眞正頭痛。」
秀靑:「那末吃粒頭痛餅吧。」
11
小紅困居在木屋裏,阿因找她的時候,她正哭泣。
「你爲什麽不在華府裏做了?我剛才還摸上那兒找你。」阿因看了小紅那一副抑鬱相心裏早知道她定遭遇了一些不幸的事情了。
「是的,不在那兒做了,」小紅閃爍其詞說:「你是剛從內地囘來的嗎?新哥昵?你們都好?」
「都好,我們决定都來這裏工作了,現在租了一個房,有空可來探探我們。」阿因說了,便把她的住址寫給她。
這時,床上的嬰孩忽的叫了起來。
德嬸正在梳頭,忍不住地直着喉嚨在叫:「小紅,看看孩子叫什麽?該吃奶了吧?」
阿因立刻問她:「小紅,原來你已經結了婚?」
小紅的臉立刻沉下來,搖搖頭沒說話。
「這個孩子可是你的,但他的爸爸呢?」
小紅再也忍不住了,眼眶濡濕了一片。
德嬸在房裏挿嘴說:「別提他了,她做人也做得糊塗,爲什麽會跟一個無權無力的『二世祖』胡混,吃了虧他又不理,還給那老頭子趕了出來。」
阿因猛的想起了,她明白這是怎麽一囘事。於是便嘆了一口氣說:「有錢人家沒有一個好心腸的,當初我也勸過你不要跟少爺胡攪了,但你還是上當?今後你打算怎樣?」
「我打算死給他看。」小紅咬咬下唇說。
「這又何必呢,事情旣已弄到這個田地了,惟有拿出勇氣來,你現在正可是自由身,死倒死得沒有價値,年紀輕輕的,有氣有力,怕活不成?」
阿因的話頗給小紅一股熱力,同時她還存有一種幻想,希望見了秀靑,他也許有一個給她解决的辦法。
阿因走後,小紅越想越惱,「見見他吧,見見他吧!」她求德嬸給她想想辦法去見秀靑一面。
12
華少奶奶去了理髮,秀靑有點悶悶不樂,他忽的想起什麽似的,便去找着德叔。
「阿德,小紅是不是眞的死了?」他低聲而哀感地問他。
「是……的,少爺。」德叔吶吶地答。
秀靑心頭兒上了莫名的淒鬱,他隨步走到小紅住過的工人房,裏面一片黑漆,亮了燈,一切依然是從前一樣,可是小紅却已死去了,覩物思人,感傷不能自己。
他的眼睛搜索到了那個曾和小紅互通訊號的東西,鐵線仍然繫着,往事如煙,不禁順手拉了一下,可是奇怪得很,上面却有了囘訊,他心裏一怔:「難道這是小紅的鬼靈歸來嗎?」再拉拉,上面還是有囘訊的。
他的心裏帶點疑惑也有點恐懼走出工人房。
「阿德,小紅究竟是不是眞的死去?」他冉找着德叔質問。
「是……的,少爺。」德叔仍是剛才那副呑吞吐吐的樣子。
「是患什麽病死的?」
「急……急症」
「死了多久?」
「大約三個月左右。」
「你扯謊!」
秀靑有點光火了,他聽了德叔的話再囘味他父親所說過的彼此都不大對,顯然其中有蹊蹺了。
「別聽他胡扯!」
正當秀靑想着的時候,德嬸竟從太平梯走下來,她的話使秀靑和德叔都吃了一驚,而還有一個人,在她走下太平梯的時候溜走了。
那人是秋菊,她原來一直釘着秀靑,偷聽了他和德叔的談話,還偷看了他在小紅住過的工人房裏的動作,這時恐怕德嬸碰上她,便急溜走了。
「小紅是活生生的,」德嬸走下太平梯後繼續說:「她在天台!」
秀靑無比的興奮地直打太平梯上去。德叔瞪了德嬸一眼,搖搖頭說:「你的多事將搞出許多是非來了。
13
「小紅,小紅!」
秀靑奔上天台便急不及待的在叫着她。可是她心里太委屈了,站在一旁默不做聲。
「小紅,」秀靑柔聲地地再叫一句然後挨近她去:「是我太對不起你了。我知道你爲我吃了許多苦頭,我爸說你死了,我才無可奈何的跟別人結了婚,我以爲今世沒有希望再見到你了。誰知你仍在人間。」
說了,順勢跪在小紅的跟前,小紅越發悲愴,悄然除下手上的戒指還給他。
「我的身體雖不屬你,但我的心還是一樣愛你的。」秀靑眞情地緊握着小紅的手幽幽的說。
「如果你還有心愛我,我可不致成現在這個樣子了,說什麽恩恩愛愛,變棲雙宿,到頭來還不是落得這樣結果。」小紅頓了一頓,然後用嚴正的讀氣說:「從前的事情別提了,今後你怎樣處置我?」
「你說?」
「你以前怎樣答應過我,履行你的諾言好了。」
「唉,」秀靑站起身來,面有難色,嘆了一口氣說;「今時不同往日,我已跟人結婚了而我的太太又是我們董事長的女兒,我之有今日全靠他的提拔,社會上,我也薄有名譽地位了,我雖愛你,但却不能跟我現在的太太離婚和你結婚的。」
「旣有今日你何必當初?孩子我也給你生了,你便這樣拋棄了我嗎?」小紅綳緊着臉說。
「孩子,你已給我生下孩子了?」秀靑忽興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悅:「他現在哪兒?」
「放在別人處養,你不可憐我也得可憐自己的骨肉呀。」
「這樣好了,小紅。」秀靑說出了自己的辨法。「我供給你一輩子生活費,你給我養大這個兒子。」
「這樣還有樂趣做人嗎?我不如死掉到還乾脆。」說着走到欄邊,縱身想跳下去,秀靑急把她欄住:
「讓我們冉商量吧。千萬不要打死的念頭。」
14
華少奶奶理好髮囘家了。
秋菊把他剛才的「特務工作」報吿一過,對華少奶奶這兒非同小可的。
「小紅是他的心上人?哼!」
她氣憤憤的把德叔找來,一定要問個淸楚。
「哎……」這對于德叔也是困難的,他是那樣忠厚而懦弱,事情一透露你便糟糕了。
「說啊?說!要不是你休想在華家工作。少奶奶的眼簡裏直在噴着火。
德叔倒有些駭怕了。
「是……是以前這裏的婢女,和…少爺……」
「說下去,別那麽呑吞吐吐的,天大事情我担當,你怕什麽?是和少爺有了私情吧。」
「是。」
少奶把牙齦咬緊,半响又問:
「小紅現在哪兒?」
「被老爺趕走了,她還給少爺生了一個孩子,現在是我的家裏。」可憐德叔被少奶奶一迫,什麽也説了。
「少爺呢?」
「在天台。」
少奶奶立刻轉身打太平梯跑上去,德叔爲秀靑和小紅秀揑一把冷汗,但人急生智,便忙跑進工人房去拉那鐵線報訊。
秀靑一聽到了訊號,心裏暗吃一驚,意味到一定有人上來了,便忙叫小紅匿起。
「怕什麽?你要把我撇開了?」小紅倔强地站着.。
「哎,」秀靑急得頓足:「算你給我幫幫忙,先避一避再算,未走的話,我們還有機會討論的,你就……那人已打太平梯上來了。」
小紅無奈地匿在大水缸邊。
少奶奶踏上天台,看見秀靑在散步納涼。
「獨個兒在這裏幹嗎?」
「悶得很,吹吹生風。」
「吹生風?哼!」少奶奶狠狠地瞪着他一眼:「返下去,我有話跟你說。」
秀靑跟少奶奶下去了,小紅從大水缸邊走出來,神態頗形焦慮。
15
華家客廳裏,空氣有點不尋常。
少奶奶發了脾氣,掩面啜泣,圍着她的人——華顯宗,華太太,秀靑,德叔,各有各的心事。
「幸好給我發覺早,你們原是蛇鼠同窩的。少奶奶拾起淚眼凄咽地說。
「其實是秀靑一時的錯誤,他那裏會討一個婢女做太太呢,所以我們把她攆走已半年了。」顯宗給她解釋。
「攆走,他還想找她!」少奶奶瞪着秀靑。
「沒有,我沒有要找她。」
少奶奶又光火了,她重重的掌了秀靑一記耳光:
「你不要找她,爲什麽這麽關心地去問阿德,孩子也有了,却瞞着和我結婚,你們都是存心欺騙我的。」
德叔情態𡯓𡰛。
「過去是我一時糊塗,」秀靑竟低頭認錯,「今後我不再提她便是。」
「是的,秀靑剛才向阿德問起小紅的事情,還只的關心那孩子罷了,總算是自己骨肉呀。」華太太插嘮說。
少奶奶的火氣雖給各人東一句西一句的說得平息下來了,但她心生一計,視爲秀靑對小紅的關懷,最要緊的是那個孩子,爲什麽不抱他囘來,這樣不是斷了他對小紅的牽心嗎。
於的便决定和德叔,華太太,秋菊等到木屋去把小紅的孩子抱囘來。
秀靑有苦難伸,眼看着她們走了,便逕自溜囘天台去。
小紅還在等着他
「小紅,現在很晚了,你該囘去了吧?」
「你催我囘去,喲,我們的事怎麽樣,解决不了?」
秀靑用手撑着腮,愁眉苦臉的沉思半響:
「唉,小紅,你總不會諒解我,我實在愛你,但爲了環境所迫才拆散我們的結合,這樣好了,你先囘去,我明天找你,今晚我想牠一晚,總想出一個辦法來的。」
「你一定來嗎?好,我就住在德叔那兒。」
秀靑把戒指套向她的手指去,,心裏一酸禁不住哭了起來。
16
小紅囘到德叔的木屋裏,華太太在那兒等着她。
因爲這之前,少奶奶曾用強力把她的孩子奪去了,爲她負保管責任的德嬸是一個額有點正義感的人,她無論如何也不給,而且大事咆吼了。
「難道有錢人便橫行無忌了嗎?這是人家的孩子呀,你們白白的搶了去了我如何交代?」
但在暴力下,她是無能反力的,而且德叔又把她喝住:「你在管人閒事。」
華太太也說:「氣事我担當,我坐在這裏等小紅囘來,我會向她說,這個責任不用你負。」
德嬸氣得一言不發。
現在小紅是囘來了,華太太有她一套圓滑的話的,她說:
「小紅,孩子我們要囘去了,你別見怪,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們華家苗裔,你愛他我們更愛他,但他跟你一輩子必無發達,讓我們養他是身嬌肉貴的,你愛他當要他好,想你不致反對吧?」
小紅倒很天眞。
「那末我呢?」她還幻想華太太帶她囘去做第二夫人的。
「你………」華太太沉吟了半响說:「你可以去找工飯,年紀輕輕怕沒有生路嗎?我带了點錢來,算補助你的生活費好了。」
小紅不聽猶妙,聽了去是悲憤塡膺。
「奶奶,你們竟這麽無良,奪去了我的孩子,又驅逐了我。……唉………」她還沒說完便伏在床沿上哭了。
「錢,我不要,我並不像你們一樣卑鄙!」
華太太悄然拿囘鈔票走了。
小紅便哭不成聲,徳嬸挨過來說:「哭又哭不出一個辦法來,放胆做人吧。」
「是的,哭不出辦法,德嬸,我明天走了,如果秀靑來,吿訴他,說我死掉算了。」小紅切齒地說。
17
小紅確曾想過死,她離開了木屋挽着包袱徘徊在河邊,望着河水呆了一陣子,正想縱身跳下去,但阿因的話忽在她的腦海浮起來,:「死倒死得沒有價値,」年紀輕輕的,有氣有力,怕活不成?」
於是她囘復了生的氣,昂起頭離開河畔了。
她一直按着阿因的地址找到了她,那是一個木間的房子,阿因正在給孩子換屎布,她的丈夫阿新幫着忙,這是一個工人之家,雖貧乏,但却充滿了快樂。
「小紅,你倒眞的來看我們了,」阿因表示十分興奮。
阿新也忙來招呼小紅,並逗着兒子叫她「小姨□」
小紅看見了阿因的孩子觸起了自己的心事,臉上罩上了憂鬱的神色,當阿因問起她的孩子的時候,她黯然說交囘華家養了,因姐,我决定忘掉了過去的事情,從今起我决走自己找工作做,我想暫時住在這裏行不行?」
「有什麽不行,我們是姊妹呀。」阿因爽朗地說。
「阿因曾向我說起你的事,我不知怎樣的着急,現在旣然和華家脫離關係,從新做過人,對你也有好要的。」阿新從傍給她鼓勵。
小紅覺得這對夫婦待她太好了,眼裏閃着感激的淚光,不過她有點懷疑自己的能力,她向阿因和阿新表示,她從未入過工廠工作,不熟不做,找職業倒不容易呢,最好能找份住家工做做,比較還是她所熟習的。
阿新答應幫她忙,跟她留意找找。
小紅安頓了行李,便在這房子裏住下來了
18
時間在飛跑着、世態在變遷着。
小紅找不到工作做,便爲人洗衣討生活,這其間,有些流氓惡少垂靑過她,也想動她的腦筋要調戲她,可是她經過了一次教訓,再也不上男人的當了。甚至憎恨男人。
她常常挽着大包袱上街收衣送衣,看看人家的嬰孩却又想起自己的兒子來。有一次曾打華府行過,打算悄悄地探頭望望自己的兒子,但却見了華太太的靈牌,知道她已不在人世了,不禁黯然神傷。
秀靑在少奶奶的脅迫下默默地生活着,而少奶奶這時也產下了一女。
過了幾年,小紅通過了阿新的介紹進了工廠工作,起初雖然不熟練,但經過了阿新的指導和阿因的協助她卒能獨當一面地工作了。可惜禍不單行,小紅在工廠工作不久,這家工廠因日貨捲土重來,使工商業大受打擊,工廠跟着倒閉了。
阿因和阿新都失了業。
小紅不願意牽累阿因,便决定找一份住家工作做,因爲沒人介紹,原無門路,找了許久都不成,最後只得每天到薦人館去碰機會。
19
小紅的兒子被華家帶囘去以後,給他要了一個名字叫紀梅,現在已經六七歲了,而鶯鳴所生的女孩寳珠這時也五六歲。
兩個小孩子在華府的客廳裏玩着。
寳珠搶去了紀梅的玩具車,紀梅忿忿不平的追着她要囘,做看管孩子的阿六便命令寳珠把玩具車交還給他,寳珠因而哭了:「六姐搶去我的車呀。」
華少奶奶聞聲而出,她不由分說的把阿六臭罵一番,阿六見她這樣沒道理便憤而辭職。
「你又跟妹妹爭東西玩了放是不?」
少奶奶怒目瞪着紀梅,又叫秋菊鞭給她,可憐的紀梅在鞭撻下凄楚地叫喊,秀靑雖看見了,但只搖頭太息,把痛苦嚥在肚裏。
少奶奶接着給家裏的用人調動一番,叫阿彩管理孩子,而另找過一個幹什務的工人囘來。
阿彩到了「百家薦入館」・小紅正在等着僱主,就這麽樣巧給阿彩看中了,便把她帶囘華府。
小紅站在門前趦趄了一會才勉强走進去。
她一方面恐懼再進這魔窟似的家庭,另方面却又渴望望見見自己的孩子,和他生活一個時期。
少奶奶把小紅打量一過,問她叫什麽名字,小紅說:「阿梅」。少奶奶點點頭,便用四十元塊錢一個月僱用了她。
阿彩給她分配工作,並叫她睡在德叔睡過的床上,小紅不勝感噓,原來德叔早被少奶奶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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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勢比人還强,這已是暴風雨的前夕了。柳子明在內地喘喘不安,█欲避到這里來所以鶯鳴非常關心他爸爸的消息,華顯宗奉總公司命,要到上面述職去,鶯鳴便叫他看風駛舵,如果形勢緊急,千萬早點兒帶她爸爸來這裏。
小紅上工以後,她看到了一件非常傷心的事實,是紀梅給小奶奶虐待得太厲害了,當他和妹妹寳珠在一起的時候,寳珠一哭便歸罪于紀梅,非把他痛打一頓不可。
當阿彩替這兩位小孩子洗澡的時候,小紅幫着紀梅除衣服,看到了身上的鞭痕處處,不禁悲從中來,憐惜地給他撫摸着。
「很痛呵!别大力擦牠!」紀梅叫着。
「彩姐,有沒有藥酒,給大少擦擦吧,看打成這個樣子,旁人見了也看不過眼呢,」小紅幾乎哭了出來。
「沒有,別濫好心了?要不是,給少奶奶知道是挨駡的。」阿彩說完,悄悄地吿訴她少奶奶的居心,因爲寳珠是她親生的。而紀梅是以前少爺和一個婢女胡攪生下來的。
小紅聽了,心如刀割。
晚上,華府人都熟睡了。小紅悄然起來,她摸索到紀梅和寳珠睡覺的房裏,看管他們的阿彩也在那兒睡得很甜了。她輕輕地撫摸着紀梅,淚珠兒泪泪而出,這時阿彩忽然翻了一次身,小紅恐爲她發覺,便躱在暗處
在阿彩靜止後,而寳珠却又叫起來了:
「媽………媽………」
小紅慌忙中退囘自己床位,靜聽着阿彩在說話:「快睡吧,媽什麽………」
「我渴………」
阿彩給她飲了水,便又睡去了。
小紅心惦着紀梅不能安睡,而他忽然醒了,嚷着:
「媽啊,媽,好痛呀!」
阿彩討厭地爬起來;「吵完一個又一個,你又幹什麽?」
「痛呀,我痛呀。」紀梅還有那樣叫着。
小紅忍不住爬起身來,阿彩便叫她先照料他,讓她去叫少奶奶出來,小紅又是暗自流淚。
秀靑和少奶奶出來了,小紅怕被他發覺,便面背着他。而少奶奶並無憐惜紀梅之心,以爲他大聲地呼喊客易吵醒了寳珠,便叫阿彩把他抱了出去,小紅願意把紀梅安置在自己床上,可讓自己有個機會親親自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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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在華府工作,終給秀靑發覺了,而且也被少奶奶打聽出來,事情是這樣的:
一次,紀梅又被少奶奶痛打了一番,他痛得呼天搶地,秀靑雖看到了,也徒喚奈何而已,少奶奶以紀梅大哭不止,便叫阿彩把他關在工人房裏。
小紅越看越心痛,偷偷地溜進了工人房去看紀梅,紀梅還是痛得大叫大喊的。
「孩子,別喊了,你媽疼你,」小紅替他揩着哭。
「媽不疼我,她打我,哎喲,痛呀……」
「你不知道了,我才是你的媽呀,孩子你叫得你媽很傷心呢。」邊說邊爲他撫摸傷痕。
這時,找巧秀靑走進來了,他拿了一包糖菓來哄紀梅的,一見了小紅,不禁一怔。
「是你?」秀靑的神經緊張起來:「原來是你來我家做工了,唉,小紅。」他緊緊掘着她的手。
小紅凄怨無語。
「紀梅,這才是你的親媽啊,叫聲媽。」秀靑把紀梅招了過來。
「媽!」紀梅遲難地叫了一聲。
這時可憐的鴛鴦便在工人房裏叙舊了,秀靑對她的愛心未泯,正欣幸今後又有會面的機會。
可是,他並不知道少奶奶已在房門外偷聽了他們所說的一切。
因而,小紅又面臨新的災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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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秀靑從工人房返囘客廳以後,少奶奶正鐵靑着臉,她質問秀靑剛才到哪兒去來?秀靑囁嚅地說:「拿一些糖菓去哄紀梅。」少奶奶把咀唇翹得高高的。
「不用說了,你早已不把我母女看在眼裏,滾,別站在我的跟面!」
秀靑賭氣地走了。
少奶奶一眼望見了桌上那碗還沒有吃過的麥片,一時忿恨,竟萌殺機,把一包毒鼠藥傾進去。
秋菊進來.,「少奶奶,麥片吃了沒有?」「我不吃了,你拿給阿梅吃吧,但別吿訴他是我給她的。」
小紅從秋菊手中接過了麥片,但捨不得食,便拿到工人房裏給紀梅食了,阿彩在旁打趣道:「大少,今天是行什麽運道,居然有麥皮食呢。」
小紅等都各做各的工去,剩下紀梅在房裏玩。
客廳裏一陣喧鬧,原來是華顯宗囘來了,但柳子明沒有偕來,少奶奶一派不髙興似的。
顯宗見過了家人,發現紀梅不見了,便忙叫阿彩把他招來,阿彩入房,見紀梅倒臥床上,吃驚地奔出來吿顯宗,說紀梅不知患了什麽毛病,躺在床上呻吟。
一屋人忙亂了一陣子,醫生也來了,他說紀梅中了毒,而且中毒不淺,如果再遲一會兒恐怕救不活了。
華顯宗在硏究紀梅中毒之由,他聽阿彩說「阿梅」曾給過麥皮他吃,便把「阿梅」招來,一看,是小紅,心裏倒明白幾分了,不禁嚇然震怒:
「小紅,我早知道你恨我一家人了,你竟趁我出去了,潛囘我家,下此毒手,眞想不到你的心那麽狠毒的。」
「老爺,你別怨枉我了,紀梅是我的骨肉呢,我也會毒死他嗎。」小紅眞是有怨無訴處。
再一査,紀梅是吃了毒鼠藥中毒的,而毒鼠藥却混在麥片裏,于是顯宗把秋菊叫來,問她爲什麽把麥片給小紅吃,秋菊說是少奶奶的命令,旁邊的秀靑立刻明白了,他說:「這事情可以解决了,誰人下毒藥我已知道,毒鼠藥在我處,等會兒使警探來一驗在毒鼠藥上面的手指印便知道是誰了。」
少奶奶緊張萬分,急急要搶秀靑手上的毒鼠藥,並向大家宣佈,毒是她下的,但不是有意毒死紀梅,而想毒死小紅除禍,並大駡秀靑戀戀不忘小紅,所以心萌殺機。
小紅這趟可有話柄了,她便威脅他們,說現在吿警,控鶯鳴謀殺。
顯宗恐怕家醜外傳,便提議收留了小紅做側室,大家生活在一起。
可是小紅反對,她說她被騙得多了,她現在已開始覺悟,决不再在這地獄似的家庭裏過活。她要帶着紀梅一道走。
紀梅經醫生的洗胃後已安然渡過危險期,小紅急不及待地抱着他:「孩子,你幸生還了,跟媽一道去找尋新的生路吧。」
秀靑苦苦挽留也阻不了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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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帶着紀梅囘到阿因的家裏。第二天,跟阿因阿新和他們的兒子一行五人向着一條康█的大道上走。
他們已經找到了應走的路了。
太陽升起,這世界原是那末美麗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