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話夾好彩 電影小説
(一)
區知儉有兩個聰明活潑而漂亮的女兒,長女淑卿善歌,次女少淸善舞。一天,她們在家裏舉行一個歌舞會,男女賓客齊來觀光,大家都稱讚這對姊妹花是婀娜多姿,色藝雙絕。她們住在富人住宅區一座豪華大厦的三樓上,歌舞會就在三樓的大廳舉行。對戶是何伯雄的公舘,那天張仕英和鄭仲文二人爲了出版小說的事情來訪伯雄,碰巧伯雄外出未歸,二人便在三樓坐着等候。
忽然聽聞一陣悠然悅耳的歌樂聲來自近鄰,仕英和仲文便走出洋台窺看,原來對樓皷樂鏗鏘,有兩位妙齡女郞,載歌載舞,使他們偷看得喜極忘形,拍掌叫好。少淸舞罷步出洋台,他們見她生得貌美如花,十分驚艶,更大力拍掌,高聲叫好,這使站在後面的何家婢女也掩嘴偷笑。少淸發覺他們的儍態,只報以一笑,卽轉身行囘屋裏。他們還繞足引頸注望,總覺她囘眸一笑,眞個蝕骨消魂。待婢女行近通報伯雄已歸邀請入室坐談時,他們才驚覺失儀,有點難爲情。仲文乘機問婢女:「你可知道,對戶人家姓什麽?」「那是富翁區知儉的公舘。」婢女答。仕英連忙追問:「你知道剛才跳舞和走出洋台的那個女子是誰呀?」「她是二小姐區少淸。」婢女的答話使他們非常高興,他們便隨婢女入見伯雄。
鄭仲文和張仕英同在朝陽雜誌社工作的,仕英卽是小說家江南,曾寫過許多作品,其中以「夜香港」□「荒城之戀」和「落花如錦」這幾本小說最受讀者歡迎。仕英最近寫了一篇長篇小說叫做「蒼海遺珠」,分期在朝陽雜誌發表,現在打算出單行本。知道伯雄很熱心文化事業,所以特來請他幫忙出版。伯雄對江南的小說早已看過,常稱讚其文筆流暢描寫深刻,很爲動人。當仲文介紹仕英和伯雄相見後,伯雄曉得江南就是仕英的筆名,聽說「蒼海遺珠」要籌印單行本,自然樂意帮助。會商的結果□伯雄答應在全部小說脫稿後,隨時可以負責帮忙出版,仲文和仕英卽道謝而去。但仕英對少淸可算得一見鍾情,彼此雖未相識,臨離開何府時還念念不忘的想着她。
仕英早年喪父,自幼賴媽媽撫養長成,他的媽媽爲了抱孫心切,很想覓媒替他快些完婚。媒婆拿了一大叠女子的相片給他選擇,他看這個嫌肥,那個又嫌瘦,看來看去總沒有一個稱心悅意的。他的媽媽說他太過苛求,他却說娶妻不可以隨便,幷說明自己心目中歡喜的是區知儉的次女少淸,媒婆認爲有門路可通,答允代他設法進行。
(二)
區知儉的長女淑卿瞞着家裡暗自和一位年靑作曲家江新倫相戀。區府婢僕衆多,要到市塲購物當然不必有勞小姐身份的淑卿親自奔跑,不過淑卿却常藉口帮忙去市塲買菜,携着菜籃出門,便利用時機到江氏音樂硏究社會新倫。兒女私情,做父母的原也很難約束,何况淑卿的親母已經去世,現在和繼母相處□情感上多少總有些隔陔。
那天,淑卿托詞到市塲買菜,又偷偷地去拜會情人。她跑進了江新倫家,時新倫剛背着臉坐在寫字枱前作曲,他唱一句,譜一句,低頭重複地念着調子,她躡足行到他的背後,忽然高聲唱出他譜上的曲詞,把他嚇了一跳。「啊,淑卿,你來了麽?鬼鬼祟祟的把我嚇壞,我要罰你呢!」新倫驚喜交集地向淑卿說。「要罰我麽?罰我買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淑卿俏皮地問。「我不要,沒有你那樣饞咀。」新倫故意找問題來和她凑趣。「那末,你要罰我什麽呀?」淑卿說時竟向他撒嬌了。「讓我想一想,」他似乎在考慮着,「啊,對了,我這首歌唱起來不知好不好聽,現在就罰你和我合唱一曲吧。」她點了點頭,新倫便拿起自己所作的這支「願化情蝶伴粧前」新曲和她合唱起來。
一曲旣終,淑卿就問:「新倫哥,你這支『願化情蝶伴粧前』的新歌寫得這樣恩愛纏綿,到底是爲誰而作的?」新倫說:「淑卿,我倆相識已經很久,感情又是很好的,我希望將來能達成我們的目的,那時結婚以後的生活就好像這支歌一樣地甜蜜啦。」淑卿聞言心中憂慮,低頭嘆氣。新倫覺得詫異,追問情由,淑卿便只好把自己的心事說出:「新倫哥,你提起和我結婚,我心裡有點難過,這幷非是我不願意,而是環境壓迫着我,你明白,我生長於一個有錢人的家庭,自己的親母早已死掉,現在的繼母或者不容許我自由擇配。尤其是你目前的環境,恐怕我的父母不肯答允我倆的婚事。」新倫聽了非常難過,暗自嘆氣,淑卿却婉言安慰他:「你用不着灰心,你是一個有志的靑年,如果努力掙扎,將來定會成功的。」江新倫受了感動,興奮地說:「淑卿,我一定發奮努力賺錢,務求達到我們的願望,只要你對我不變心就好了。」「新倫哥,我不會嫌你貧窮的,請你放心吧。」淑卿說畢□新倫卽欲上前和她擁抱。
就在這一刹那間,包租婆三姑進來向新倫催索房租,使他倆掃興得很,新倫沒有款項交付,只推說過兩天賣了曲本一起付淸,三姑對他吵擾一番,弄得大家都沒趣。淑卿因爲家裡沒有錢過手,眼看着新倫有困難也無力相助,心裏異常難過,便卽吿辭返家。
(三)
淑卿携着菜籃囘家,行進廳裏,見父母正和媒婆坐着談話。區母:「這件事我有很難辦到,像我們這樣的家庭,選女婿總想找個門戶相當的。」知儉:「沒有相當家產,只是一個受薪的工人,我不願意將女兒許配他。」淑卿躱在一旁偷聽他們的說話以爲是替自己議婚,心中有些難過,但仍耐着性子再聽下去。區母:「還有一層,我要男子的家庭父母雙全的,若是寡婦的兒子就不適合。」媒婆:「旣然這個不適合,待找着別個理想的對象再談吧,此刻我先囘去了。」媒婆去後,淑卿始知剛才他們所談的是少淸的婚事,和自己無關,反覺鬆了一口氣。同時區母也敎訓淑卿要學妹妹那樣好靜,在房裏多看書,不可時常出外逛街,否則妹妹出閣了,還沒有喜歡她的人來說婚。知儉認爲淑卿勤儉聽敎,想替她辯護幾句,區母却很負氣,說她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女,不高興的話,以後什麽也不管她了。
淑卿入房,見少淸躺在床上看書,忽然轉身伏在枕上高聲讀着書中的詩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長夜,竟夕起相思。」她看得神魂顚倒,淑卿坐近床沿拿她的書來看,原來是一本小說,封面有「荒城之戀」四個大字。少淸說:「這是大作家江南先生的名著,家姊,他的作品寫得很不錯呀。」「怎樣好法?請說給我聽好麽?」淑卿向她搭訕。少淸取書詳細地解說:「他描寫一個男子飄流到異鄕,見了海上的明月,就想起故鄕的愛人,寫得多麽有情呵……」淑卿接着取笑她:「噢,說來說去都是爲了一個情字,那就不用担憂,現在有人和你談情啦。」少淸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淑卿便把媒婆來家替她說婚的經過情形複述一遍,少淸起初表示不嫁人,其後又表示要嫁就嫁那本小說的作者江南。淑卿笑她痴心迷戀小說作家,她也笑姊姊時常托詞買菜去偷會情人。二人嬉笑一囘,還是做姊姊的淑卿資格老些,她敎少淸寫信去出版社和江南結識,幷敎通訊時大家約定用一個什麽做記號,見面就容易辨認。少淸果然依計行事,連忙執筆寫信給江南。
且說媒婆別過區知儉夫婦卽囘報張家,說明區家擇婿的條件要男子不是個受薪的工人,有相當資產,和父母雙全的,仕英自知無望,灰心得很,碰巧有一位世叔陳大文由金山囘來,帶了禮物來贈仕英,彼此見面,無限欣喜。仕英靈機一觸,就請大文冒認作父,以便向區家議婚,大文答應了,媒婆卽準備改天帶他們前去晤談。
(四)
那天淸晨,仕英返朝陽雜誌社工作,仲文便催他趕快寫稿□因爲這是請求伯雄帮忙出版的,不能失信,仕英保証依期完成,不會延悞。這時工役送來一封信遞交仕英,他馬上拆閱,閱後臉露微笑。仲文看見他這樣輕鬆愉快的表情,打趣着說:「看得這麽開心,必定是情人來信啦。」「是呀,我讓給你吧。」仕英將信遞給仲文看。仲文有點詫異,仔細一看,信封寫着江南的名字收,是一封女讀者的來信,大意說仰慕江南的作品,約期會談,她本人以紅花爲記號。仲文說:「喂,老張,你交正桃花運,現在竟有女人追求上門了。」「此刻作算有仙女下凡,我也不要,因爲我一條心只想向區小姐求愛。」仕英的答話表示對那位女讀者不感興趣,却不知署名女讀者的來信竟然出自區少淸的手筆。由於求愛的專一心所驅便,仕英决意不想和那位女讀者晤面,所以請仲文冒名代替寫信給她約會。
少淸接着囘信,約她翌日下午在花都餐廳相見,以書爲號。她狂喜,把消息吿訴淑卿,淑卿也替她高興,叫她配備紅花做標記依時赴約。她絕對猜想不到「荒城之戀□的作者江南會有人冒名代替的。
鄭仲文依約到花都餐廳,他帶了一本書做標記,適遇歌壇趙老板在座,二人握手招呼,坐下談天,仲文將書放在枱上。趙老板覺得近來茶座生意淸淡,請仲文有空時替他寫稿宣傳,仲文答允照辦。這時江新倫携曲本來見趙老板,在仲文的身旁坐下,仲文帶來的書擺在新倫的位置上,別人看來這本書好像是由新倫携帶的。趙老板介紹兩人相識,吃了一些茶點,仲文忽感腹痛,離座入厠。
趙老板翻閱着曲本,新倫期待着評議售價。少淸剛在這時來到花都餐廳,她襟前配有紅花做標記,行入四圍張望,發覺新倫枱上有書,滿懷歡喜,以爲新倫就是江南。不過少淸見他正和別人談話,未便行近吵擾,就先覓鄰座坐下守候,同時留意傾聽他們的話談。趙老板:「江先生,你的作品寫得不錯,可否待我拿囘去給衆人看看然後决定呢?」新倫:「好的,不過我想知道你們給我什麽價錢?」趙老板:「我們的生意近來很淡,大約最多只能給你兩三拾塊。」新倫:「我花一番心血寫成,這樣低的代價不願賣了。」趙老板:「這價錢不能說是低的,再便宜些也有人肯賣呀。」新倫:「我的作品不肯這樣賤沽,你和別人交易吧。」新倫匆匆携曲本行出,少淸很同情他,對趙老板的說話深表不滿,正欲上前把他叫住,却又胆怯,只好趕快付賬追出門外。
(五)
新倫憤然走出花都餐廳,少淸急步尾追,剛出門口少淸就碰着兩位女友,其中一個是肥醜難看的,他們問少淸這樣匆忙去那裏?少淸却喘息着說有要事,未及詳談卽飛奔去了。可是爲了急步追前的原故,少淸襟前的紅花不覺墮地,恰被那位肥醜的女友拾起持入餐廳。待役招待這兩位女客坐在趙老板位置的附近,而肥醜的一個正面對着趙老板。這時仲文由內行出,囘到原位,對趙老板說:「對不起得很,累趙先生久候了,剛才那位江先生走了麽?」「是的,我也有點事想走了。」趙老板答。「那麽,你先走吧,我還要等候一位朋友。」仲文說完,趙老板打算喚待役過來先付賬,但仲文不允,堅要留着由自己來付,趙老板也不客氣先走了。
仲文獨坐無聊,抬頭四望,偶然發覺背後有兩位女客,其中一個手持紅花撚玩,作欣賞狀。仲文以爲這就是和自己約會的女子,急整理衣襟,頻頻轉身向她注視,可惜背着面,不容易看淸楚她的相貌,只耐着性子等待機會。由於仲文定睛望着,引起對方的注意,那個女子竟囘頭向他瞟了一眼,同時報以微笑。眞是天曉得!原來她是一個輪廓怪異的醜女,仲文被嚇了一跳,連忙喝了幾口冷開水來壓驚,不敢停留片刻,趕快付賬溜走了!
新倫頹喪地囘家,少淸一直跟隨在後,待進了屋裏,她才趕到拍門。同居的人通報有客來找江先生,領她行入內室,新倫見是陌生的女子,有些愕然。「江先生!」她先向新倫點頭稱呼。「小姐貴姓呀?」新倫客氣地答禮。「我是區少淸。」她說話的態度表示着親切而熱情。新倫很溫文地招待她說:「啊,區小姐,請隨便坐呀。」「別客氣了。」她安然坐下。
二人剛打開了話匣,碰巧包租婆三姑撞進來向新倫催收欠租,眞是十分掃興。新倫無限羞慚,推說稍等一會就付,但三姑迫要卽時淸繳,否則莫怪無情。少淸看不順眼,問明所欠只八十塊錢,便馬上開手袋取欵替他代付了。新倫說:「區小姐,我們初次會面,你就這樣待我,我眞不知該如何向你道謝。」少淸立刻安慰他:「江先生,這點小事情請勿介意,我們雖是初次見面,但江先生的大作,不論是小說散文我都拜讀過,尤其是江先生的近著「荒城之戀」幾乎無日不在我手中。」新倫聞言,知她誤會自己是江南,不過又不好愛思坦白說明,只支吾着敷衍她。談了一會,少清請求他敎授唱曲,因爲她入門時看見了江氏音樂硏究社的那面招牌,並約翌日在花都餐廳再叙。
(六)
大文和仕英二人冒認父子,隨媒婆到區知儉家。媒婆介紹二人給知儉夫婦相識,仕英只好跟大文臨時改爲陳姓了。大文自稱爲美國歸橋,在舊金山做生意二十多年,最近才囘國的,仕英已經大學畢業,現在正欲開辦一間銀行給他料理。區母頻頻注視仕英,很覺滿意,知儉也答允磋商後才囘覆。這時少淸由外面囘來,仕英卽趨前和她握手,幷說:「今天能夠和區小姐會面,我實在覺得十二萬分榮幸!」少淸說「陳先生客氣罷了。」「不是客氣,我對區小姐非常仰慕啊!」仕英極力向她討好。「仰慕?我們素未謀面,怎會値得仰慕呀?」少淸的詞鋒銳利,似乎故意向仕英爲難。仕英接着向她解釋:「區小姐,你雖未和我相識,但我對你的印象却很深,你的淸亮歌喉和美麗舞姿,令我時刻難忘呢。」大文插咀說:「噢□區小姐眞是多才多藝啦。」「不是的,我不過有空時隨便學習一些,陳先生怎會知道呀?」少淸表示自謙地說。「區小姐有一次在樓上跳牛仔舞,是嗎?□仕英問她,她只是笑而不答。大文便說:「牛仔舞是不是這樣跳的?」他學着跳牛仔舞,幾乎失足在地上翻筋斗,引得各人嘩然大笑。彼此歡叙一囘,大文,仕英和媒婆才吿辭走了。
區母入房問少淸是否對仕英悅意,因爲想和她議婚,少淸表示不願嫁,只低頭看小說,沒有確切的答覆。區母叫淑卿再去徵求她的同意時,她却說已結識了江南,不必多心了。實則她所說的江南是江新倫,而仕英才眞是「荒城之戀」的作者,只因誤會連淑卿也不知道她所結識的就是自己的情人。
一天下午,大文獨自來拜訪知儉夫婦,提及少淸的婚事,知儉表示同意,不過婚姻關係着女兒的終身幸福,仍希望她和仕英二人情投意合才可以進行,免得將來怨恨父母。大文認爲這是對的,但如果沒有機會接近,雙方不容易發生情感。區母主張大文帶仕英同來居住,這事情便好辦了,大文高興得很,卽時答應照做。
當晚大文和仕英就搬到區府居住,知儉夫婦極表歡迎。區母還叫淑卿親自在樓上佈置房間給大文父子歇息,恐怕婢僕修拾得不很滿意。大文原是個好色之徒,他垂涎淑卿已很久了,所以當她在佈置睡房的時候,大文就進來牽着她的手兒說愛談情,嚇得她趕快擺脫逃出房外。仕英窺知大文的舉動猖狂,也責他老人家應自檢點,不可胡鬧。
(七)
少淸和新倫在花都餐廳再度晤談,她問及他的生活情况,知道他自幼死了父親,鄕間還有一個老母,現在只靠一枝筆桿來找生活,所以她誠懇地請他囘家授曲,每月給薪俸五百塊錢,這樣帮助他,可以使他安心寫作。他明知她悞會自己是江南,內心十分慚愧,但爲了生活,只好硬着頭皮來幹了。她把這事情吿訴了父母,第二天便帶他囘家。
新倫來時只携帶一個簡單的行李手提包和一個琴。經少淸介紹他和家裏各人相見的時候,他望着淑卿,萬分驚異,淑卿見他也很覺奇怪,木然不動。各人知道他是來敎唱曲的,便贊成他先唱一支歌給大家欣賞,他不好推辭,凝望着淑卿勉强撫琴而唱。歌畢,衆皆鼓掌。大文說:「唱得很好,可惜似乎軟弱一些。」「唱歌也有軟硬之分麽?」新倫有點不高興,認爲是有意侮辱他。「難道你還不明白?我說軟弱的意思是指你唱得太過柔情,缺乏剛强的氣質,我們男子漢應該唱些英雄蓋世的豪壯歌曲才對。——你們聽着吧。」大文說完,卽唱霸王別姫一曲,唱時自稱霸王,把淑卿當作虞姫,乘機向淑卿痴纏,扮儍納福。新倫看了有些妒意,少淸心裏笑他老尙風流,仕英怕他貽笑大方,知儉夫婦覺得詼諧好笑,淑卿却感到討厭難耐。一曲已完,衆人鼓掌大笑。新倫便批評說:「唱得很好,可惜做手似乎太粗些!」這可算得是囘敬大文的禮物,淑卿聽了暗自偷笑。大文非常難堪,無可奈何!
淑卿感懷身世,在後園唱曲,無限幽怨,新倫隨後窺視,忽然行近和她對答合唱,一面向她痴纏,一面表白衷心,說明這次冒名前來,只爲了想和她朝夕相親,絶非移情別向。淑卿囘嗔作喜,二人前嫌盡釋。新倫大獻殷勤,淑卿也以身相偎倚,他就乘勢和她擁抱親吻。大文從後門行出,見二人還在擁抱着,故意乾咳一聲,驚散他們。淑卿很𡰛尬地脫身走了,大文便以諷刺的口吻對新倫說:「江先生,你可算是萬能佬倌,旣會敎人玩音樂,又會敎人唱歌,如今更會敎女弟子的姊姊談情說愛,本領眞不小啦!」這幾句尖酸刻薄的話,弄得新倫啼笑皆非,無詞以對,只好低頭溜去,不想抗辯,怕招謠生事。這時仕英和少淸也步出後園,與新倫碰頭,少淸卽邀新倫授曲去。大文見仕英垂頭喪氣,滿懷心事,詢知情由,原來彼此同病相憐,同在情塲角逐中吃了新倫的虧,二人憤恨難言,打算協力對付,在知儉夫婦前給新倫以嚴重的打擊。
(八)
新倫晨起梳洗,引吭高歌,心情格外輕鬆愉快。大文和仕英也對鏡修飾,雄心勃勃,因爲他們正在互顯神通□各自加緊追求。淑卿在厨裏工作,新倫走過厨房門口,見她在厨內躡足行入,把她嚇了一跳。淑卿說:「我給你嚇壞,你進來幹甚麽?」「我淸早起床就是想來見你。」新倫答。「你快些出去吧,等一會有人進來看見你怎麽辦?」淑卿有些着急,恐怕給人發覺他倆的私情。新倫安閒地說:「不要緊,他們那裏會這樣早起床?淑卿,這次我說謊眞好運氣,假如我不冒認江南,又怎能這樣早在這裏見你呢?」「你要提防別人識破眞相才好。」淑卿依然不很放心。「我不說出來,誰會知道我不是江南。」新倫得意揚揚,絕不介意。這時少淸由厨外側巷而來,聞厨內有人聲卽駐足細聽。新倫親熱地說:「眞是奇怪,只要我看見你,我的精神就感到安慰。」「不相信你的話,你快些出去吧。」淑卿只催他離開厨房,怕他糾纏。「我不去,淑卿,我在這裏帮忙你弄菜好不好?」新倫嘻皮笑臉站着不動。少淸看得冒火,憤然離去。
當少淸剛走出側巷,卽與大文和仕英相遇,大文行往厨房找淑卿,同時示意仕英尾隨少淸,不可錯過機會。大文入厨,見新倫和淑卿喁喁細語,相對愕然,新倫和大文都自稱是大廚師,爭着帮忙淑卿弄菜,大文煎魚,新倫炒蛋,二人均屬門外漢,弄得手忙脚亂,笑話百出。仕英追出大廳向少淸求愛,但少清因受了刺激,覺得愛情是人生最煩惱的事,反勸仕英不要自尋煩惱,宜把精神寄托在事業上。知儉夫婦在後偷聽他們的談話,想從旁拉攏也不濟事,少淸只推說不嫁脫身走避。這使兩位老人家和仕英都很難爲情。
少淸囘到房裏,怒恨交集,盡將枱上江南的小說棄擲地上,用脚來踐踏洩憤,幷責怪淑卿不應奪其所愛。淑卿婉言慰解,叫她不可誤會,說明自己已經有了愛人,幷非和江先生有甚麽私情,請她放心,不要見怪。說畢,淑卿含淚步出房門。
大文早在房外窺聽她們姊妹的談話,盡知一切。今見淑卿眼淚汪汪地從房裏行出,便追前慰問,乘機向她求婚,幷詆毀新倫爲肺癆病鬼,却給新倫痛打了一頓。大文對少淸說新倫不是,求她轉請區母將淑卿嫁他,以後不愁有人和她爭愛,還聲明自己不曾娶妻,只因玉成仕英的婚事才冒認他的父親。少淸答允轉禀母親,大文囑她只提淑卿和他的結合問題,不要揭穿他僞冒仕英爸爸的秘密。
(九)
知儉夫婦欲將少淸許配仕英,便請仕英叫他的爸爸到大廳裡談談。少淸剛進來,區母先對她說:「阿淸,我已經答允仕英將你嫁給他,你該同意吧?」「媽媽,我無論如何不肯嫁他的!」少淸堅决地反對。「為什麽呢?儍女!」區母追問一句。「因爲我心目中有了愛人,所以就不願意嫁他啊。」少淸坦白解决問題,說明了理由。知儉聽得不耐煩,挿咀說:「我說你太過縱容她,沒有錯的,現在怎麽樣?」他說時向區母瞟了一眼。區母不管他,再問少淸:「你愛上了誰呀?」「就是那位江先生啦。」少淸爽脆地答。新倫和淑卿二人早在餐廳偷聽他們的談話,此刻明白少淸的表示,極感不安。區母不贊成少淸和江先生結婚,因爲他不是父母雙全的。少淸便指出仕英也是沒有父親的,大文不過是他的冒充爸爸,且大文曾懇求她做媒娶淑卿爲妻,不相信的話,她可以在大文面前對質作証。現在知儉婦夫才知他們冒認父子存心欺騙,眞是氣煞,新倫和淑卿聞言,更感煩惱,不曉得如何是好。
這時仕英拖着大文由二樓下來,對知儉說:「區先生,我爸爸來了。」「誰是你的爸爸?」知儉問「區先生,你爲什麽要這樣問?難道父親也有假的?」仕英還替自己掩飾着。「你們就是假的!」知儉很生氣地說。大文正想否認,却給少淸當面指証,知儉更質駡二人假冒父子騙婚,應予拘捕,仕英良心發現,連忙道歉,幷表白自己確實是眞心愛慕少淸,沒有什麽其他用意。大文也說很愛慕淑卿,懇求和她結婚。知儉認爲少淸不願嫁仕英,但淑卿是否願嫁大文,仍須徵求她的同意。少淸立刻便到餐廳找淑卿和新倫同來商談,當知儉提出這問題來問淑卿時,淑卿表示不願意嫁給大文。寧願在家侍奉父母,終身不嫁也好的。大文和仕英都很失望。忽然一陣門鈴聲响,侍婢開門,鄭仲文帶了兩位朋友來訪仕英,他們是來接洽購買「荒城之戀」的小說版權的,仲文介紹兩位朋友時,說出江南的名字,少淸聽了非常驚奇,馬上問仕英:「喂,你是江南麽?」「是呀。區小姐。」仕英答。少淸轉身再問新倫:「那末,你又說是江南?「新倫支吾着說:「我……我不過隨便說的……」少淸忍不住追問:「啊,你爲什麽要假冒別人名字?」「區小姐,用不着瞞你,我實在是你家姊的情人,只因環境不好,所以冒名到府上的。」新倫此刻向少淸坦白了。少淸恍然大悟,對仕英說:「英哥我幾乎上了你的當,實在你才是我生平最愛慕的人兒!」仕英聞言喜出望外,少淸接着向母親建議:「媽媽,我現在决定要嫁英哥,讓家姊和江先生(指新倫)結婚吧。」知儉婦夫婦都贊同這個建議,大家無限欣喜,只有大文徒勞無功,自嘆倒霉,他拍着仕英的肩膊說:「世侄,你這次說謊眞够幸運,可憐我還沒有歸宿呢!」仕英偎倚着少淸向他微笑,新倫却對淑卿說:「我也是說謊的幸運兒,如果不冒認江南,怎能和你結合呀?」說畢卽擁淑卿作纏綿狀,同時顯露着勝利者歡樂的儀態。這可算得是才子佳人姻緣巧合,從此山盟海誓,只羡鴛鴦不羡仙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