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燭燒殘涙未乾
電影小說
・湘子・(一)
宿儒杜次甫(劉桂康)有女曰雙成(周坤玲),美而慧,性愛詞歌,時與司馬文江(新馬仔)唱和於山明水秀之間。
文江能簫,暇時輙以此自遣,就學於次甫處,與雙成兩人耳鬢厮磨,早已心心相印,然文江家貧,恆賴同學友金滿盈(羅劍郞)所接濟,衣食方吿不匱,是以雖有愛雙成之心,弟恐無以為養,兼以碍於滿盈亦正追求雙成,因此遲遲未敢向次甫啓齒。同學中尙有富家子蕭生及滿盈之表妹周月梅(鄧碧雲)。
月梅母早逝與父公禮(高魯泉)寄寓於滿盈家。月梅對表哥一往情深,奈滿盈一顆情心早繁於雙成身上,彼深知雙成乃愛文江,因是屢向二人慫恿,俾得他倆早成眷屬,以斷滿盈之念,而免爲己碍也。
(二)
劇情開始,雙成又與文江共遊於校園之間,互相唱和,狀甚樂焉。
月梅在書堂上,給外面的歌聲打動着她的心,笑嘻嘻地走出來,對文江和雙成說:
「你們倆兒又在唱和呵。」
文江看見月梅到來,馬上止唱,𡰛尬地說:「是,周小姐,先生出堂了沒有?」
雙成亦問:「我爸有沒有找我?」
月梅說:「沒有,他還在午睡呢。」
文江說:「月梅!你表哥呢?」
月梅說:「他今天有點不舒服,他講慢點就來。」
雙成挽着文江的手,以口示意促他囘去,可是給月梅阻住了,她說:「我看你們這樣要好,爲怎末不快向老師說明呢?」
文江不知其意,問:「說什麽呵?」
「坦白對先生提起你和杜小姐的婚事咯。」
雙成給月梅一說,兩頰立卽泛上紅暈,怪難爲情地說:「周小姐,我不喜歡你時常這樣向我取笑。」
月梅說:「是眞的,我看表哥亦有愛杜小姐之意,如果你們的婚事不趕快解决,恐怕將來一定是會有阻碍的。」
文江縐着眼眉說:「可是我家裏這末窮,你是知道的,這叫我怎末敢加重一個家庭的負担呢?」
月梅說:「別怕,有什麽困難,我可以帮忙你。」
雙成早存與文江共結鴛盟之念,現聞月梅之言,於心窃喜,雖不敢直接叫文江進去向父親談婚;但却表示着極贊成月梅的意旨,月梅亦能看出她的心事,遂促他倆到裏面去向老師徵求意見。
(三)
在杜次甫的書室,他正和金滿盈閒談,次甫是一個樂天主義的好好先生,但對金錢却看得甚重,亦可說是一個勢利的人。
次甫妻早故,因此視女雙成如掌上珠一般,他亟想把女兒找一個金龜婿,以望他自己下半世有所寄托。滿盈是一個富家子,人又生得英俊瀟洒,是他最理想的人物。因此在談話中,他乘機笑嘻嘻地對滿盈說:
「關於你和小女的事,我全都明白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可沒有什麽問題。」
滿盈說:「雙成不但她的好學精神令我欽佩,就是她的那種溫柔豐采亦夠給我爲之响往,我老早對她私心窃慕,如果老師肯答應我們的婚事,實在給我感激萬分。不過……」
「怎末,你還有什麽難題嗎?」
「不,我這方面是絶對沒有難題,不過令千金她不曉得肯不肯?」
「肯,肯!她一定不會反對,這層可包在我身上。」
「那就沒有其他問題了。」
次甫自鳴得意地頓頓頭,說:「不過我要首先向你聲明的,就是你所知道,我只有這個女兒,如果她嫁出去了,我未免太覺寂寞……」
滿盈說:「老師!這點可無問題,你儘可到我家裏去住,我家地方寬敞,你可搬進去住沒有關係的。」
「那好極了,你囘去對你的母親說一說,大家看一個好日子,就可以迎娶了。」
「好,我現在就囘去。」滿盈歡喜至極,馬上站起,次甫起身,兩人邊行邊說地來到門口。
文江和雙成,月梅抱着無限的希望正想要來向老師提論雙成的婚事,來到門口正與老師盈相及滿遇,文江呑吞吐吐地說:「我……」可是次甫已經搶着他的話頭說:
「文江,你以後別再太和雙成親近……」
滿盈很得意地對雙成說:「老師已經答應我們的婚事了,我正想要囘去向媽說一說。」
雙成與月梅聽着滿盈這句話,都爲之愕然,月梅馬上對次甫說:
「老師!關於雙成的婚事,我想應當由她自己做主,表哥雖然愛她;但她不知道亦同意嗎?」
「同意,同意,我的女兒是很聽話的,她不會反對的。」
雙成素來甚爲有孝,她雖然愛文江的心比較爲眞摯;但亦不敢公然反對父親的主張,緘口無言,而文江因平時要依仗滿盈的贊助,碍於恩兄情面,亦不敢反對,唯唯稱是,其實他倆內心的痛苦實難以形容。
(四)
第二日,滿盈邀文江至其家遊玩,不久,次甫帶女雙成來訪,滿盈則請其母出廳,把衆人介紹給他的母親相識。
金太太(唐醒圖)自從丈夫死後遺落一大筆遺產,她雖過着富裕的生活,但感家丁稀微,極想要從速娶個媳婦進來帮助料理家事;所以她對滿盈昨晚提議娶雙成爲妻的事極端贊同。是日,她趁次甫携女來訪,則對他問:
「我的兒子昨晚對我講過的事,你亦知道嗎?」
「知道的,我今天到來亦就是爲了這件事。」
月梅的父親周公禮,他早有覬覦金家財產的野心,他想把女兒配給滿盈,以便從中攫取財權;所他對金太太說:
「家姐!滿盈的婚事,我以爲無需這樣快,待後慢慢物色未遲,就是他的表妹月梅亦和他很要好,不如讓他們結合起來,我們豈不是親上加親嗎?」
文江說:「滿盈在校中和雙成很要好,他們確是一對佳偶」。
次甫說:「我今天到來,亦就是來和你商量這件事。」
月梅說:「姑媽!別聽爸的話,表哥喜歡變成,雙成亦喜歡表哥,就讓他們結婚吧。」
雙成到底還是一個未出嫁的少女,聽着他們議論她的婚事,雖然心中有些難過,亦不敢發言,痴痴呆呆地站在一邊。
次甫對金太問:「如果這次給他們結婚,要行舊式的禮還是新式的呢?」
金太太說:「我可無問題,不過我以爲照舊禮迎娶是比較熱鬧的。」
次甫說:「對,對,我亦贊成採用舊式的禮儀行婚。」
滿盈說:「關於婚禮的事由你們去主意便好,不過我在外埠還有一點兒要事未辦妥,剛才又有人來催,所以我想於明天到外埠去一趟,待囘來才結婚。」
文江爲早絕自己妄念計,他說:「待結婚後再去豈不是好。」
滿盈說:「不,那邊的事情不是重要他們亦不會托人來催的,不如這樣好嗎?你們儘管預備婚儀,待我於公事將吿辦妥前來電通知,你們便擇定日子,待我於結婚前一天趕囘來,豈不是好。」
次甫說:「這樣呵,亦好,我們可以先行擇定日子,預備一切,待滿盈到家卽刻行禮拜堂亦好。」
大家對這件事都同意這樣做,滿盈遂托文江代爲照料家庭,文江唯唯是聽。
金太太深恐滿盈單身出門,諸多不便,故特吩咐公禮和他一齊動身。公禮狡獪多端,他正想找機會覇佔金家財產,現在聽着金太的建議,馬上應承,其實他在心上已經暗暗打着他的如意算盤了。
(五)
周公禮本爲無賴之輩,結交一班狐羣狗黨專做非法勾當,他旣被派和滿盈一齊到外埠,是晚他則到匪窟去找首領,說:
「這次機會來了,如果這件事能夠成功,大不怕沒有世界撈。」
匪首說:「我們儘可以帮忙,不過事情成功後,怎麽分給一班兄弟們?」
公禮說:「這層別操心,金家遺產甚多,如果能到手,大家可以公開。」
匪首問:「那麽你們幾時經過梅花澗呢?」
公禮說:「那很難說定,不過遲晚一定會經過該地,你可以吩咐衆兄弟伏在一邊,如果發現我們到來,便可一擁而出,把滿盈綁去再說。」
匪首看着這幾天衆兄弟沒有事做,手頭頗緊,則伸手出來,坦白說:「現在先拿多少錢來以便分給衆兄弟。」
公禮知道這班人沒有錢是說不動的,不得不探囊拿出鈔票遞給匪首,然後復向他叮嚀一番才悄悄離開匪窟。
公禮把陰謀辦妥,得意洋洋地囘家,是夜在床上大做其發財的幻夢,至深夜才吿入眠。
翌晨,滿盈拿了隨身行李,和公禮拜別母親及表妹。金太千叮萬囑,叫滿盈路上須要小心,並吩咐公禮善爲照料,如果事情辦妥,卽刻囘來。公禮陽奉陰違,遂卽陪滿盈踏上旅途。
滿盈與公禮旣往外埠,次甫深知女兒心事,他知道雙成和文江早有相戀,乃戒雙成勿再與文江往還,以免節外生枝。
而在月梅呢?她因愛慕表哥的多才多藝,又兼受父親的從旁慫恿;所以對滿盈與雙成的婚事,亦由贊同而漸漸反對起來,甚且懷着極大的醋氣,終於想出一個妙計來。
(六)
有一天,月梅閑暇無事,邀雙成到外面去遊玩,兩人來到一個樹蔭下,無意中遇着文江亦在一邊休息,好像是等人似的。原來月梅早已約定文江來此,其意欲使文江和雙成有接近的機會,俾使二人舊愛重燃,冀能推翻滿盈之婚議。那知他們兩人戒於禮儀,雖愛而不至於亂。
次甫聽說雙成和月梅外出,急到四處找尋,他找了好多處,沒有看見她們,心殊焦急,後來想着以前雙成時常去過的地方,除了離開他的學塾不遠的郊外沒有其他之處,於是他踏着快步來到一個曠地向前望去,看見他們三個人還在樹蔭下,連忙提高喉嚨叫:「雙成!雙成!」不一會兒已經跑到他們的臉前了。
次甫對雙成說:「爲怎末又走出來呢?」
「咦!你怎末知道我在這裡呵?」
「我找你好久了,到處都找不到,後來想起你以前時常到這裡來,所以走來看看,果然你復跑到這裏來,快囘去吧!等下給人看見不好意思。」
月梅說:「爲什麽不好意思,我們是光明正大的。」
文江亦說:「是呵,我們並沒有做出什麽越軌的行爲。」
次甫說:「你們知道雙成已經和滿盈定了婚且將結婚了,如果給人看見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玩,豈不是會惹人閑話嗎?囘去!快囘去!」雙成平時極孝順,不敢違命,立卽跟着父親囘去。
是午,次甫由金家交來一電,乃滿盈詳吿歸期,他卽到金家去見金太太。
次甫問:「滿盈臨去之時曾說一有來電報吿歸期卽可擇定結婚的日子,那末,金太太打算怎樣辦?」
金太說:「我已經吩咐家裏的人籌備一切了。」
次甫說:「前次所說過要行舊式禮,這點…」
金太說:「就用舊式婚禮吧,我亦已經僱定鼓樂花轎了。」
次甫說:「那好極呵!我囘去通知雙成。」
次甫囘到家中把滿盈來電及婚期告訴女兒,雙成心想姻綠旣訂,遲早亦須過門,遂把一切的事任由父親做主。
(七)
滿盈與雙成婚禮舉行之日,正是滿盈歸家之日期。金家懸燈結綵,紅燭高燃,親朋戚友都來慶賀,外面鼓樂輒奏,熱鬧勝常。
中午過後,雙成坐了花轎由鑼鼓伴送到金家,到時爆竹聲,鑼鼓聲齊起,眞是人生第一快樂的事呵。繼而新娘雙成被請出花轎踏進金家的門戶,由大妗婆扶她上樓以便等待新郞囘來拜堂成親。
在叧一邊的新郞哥金滿盈,他正和周公禮趕途囘家,公禮因有所謀,則佯作殷勤,帶滿盈由梅花澗行進,兩人來到澗邊,方欲喚渡,不料歹徒數人蜂擁而前欲將滿盈抓去,滿盈是一個血氣方盛的靑年,他那裡肯受屈呢!當然和歹徒抵抗,結局寡不敵衆,公禮又乘機溜走,滿盈遂身受重傷被縛而去。
金家賀客盈庭,個個都在盼望新郞從速到達以便舉行婚禮,尤以主婚人金太太更是望眼欲穿,時時吩咐女婢到外面去等候迎接。
時間不停留地過去,在金家的人個個都等得不耐煩,當衆人正在議論紛紛的時候,忽然僕人來報周公禮已囘來,個個以爲是滿盈一定同他囘來的,歡喜若狂,爭先恐後擁到大門外去,那知周公禮垂頭喪氣地向衆人撒謊說:「滿盈途遇强盜,且已被殺害!」大家相顧失色,金太太迫問:「到底是怎麽一囘事,你快說吧?」
公禮强作慌張狀,喘吁吁地說:「我和滿盈於公事完畢後囘來,途經梅花澗,正想要僱渡,不意來了數個惡徒,亦不問情由硬要將他抓去,我見來勢不佳趨避之,看見滿盈起初還逞着胸和他們打鬥,那知一人難敵衆猛,終於被縛而去,大槪已被殺害……」
金太太聽着這不幸的消息,痛哭不已。
文江此時亦在傍,看着如此情形,亦爲一掬傷心之淚,惟有默禱吉人自有天佑,連忙趨上前說:「伯母!今天是大好的日子,何必如此傷心呢!」
金太悽切地說:「我只有這個孩子,今天是他結婚的日子,他偏遇此不幸,那叫我怎不傷心!」
文江說:「據周老伯說滿盈是被縛去的,我想歹徒志在金錢,必不會傷害他生命吧!」
公禮說:「那我可不敢說是怎樣的,總之滿盈給他們打傷了一身才給他們縛去是我親眼看見。」
月梅說:「爸爸!你知道他們把表抓哥到那裏去嗎?我們馬上去找他囘來!」
公禮說:「我那裏會知道。」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講得天花亂墮,結局談不出甚麽辦法來,金太更加着急,連聲帶淚地說:「這叫我怎麽辦,家嫂已經娶進門來……」
次甫亦皺着眉說:「是,這怎麽辨呵?」
文江想起一向受着滿盈的贊助,現在恩兄有難,應該代他出而分憂才對,遂蹲下去親切地向金太說:「伯母!我向來受着滿盈的幫忙不少,他現在旣遭不測,不如讓我來代替恩兄侍候伯母,如果你喜歡的話,就把我當做你的兒子一樣看,我甘願侍奉在側,以報恩情。」
金太聽着文江一番安慰的話,悲始稍息,她說:「旣然你有這樣的心,待我再仔細地想一想纔定奪吧!」遂將文江扶起。
公禮見有機可乘,他則張着一副假裝的笑容說:「據我的意見,雙成是別人家的女兒,月梅乃滿盈的表妹,大家是自己人,現在滿盈旣不幸被害,如果雙成願退婚的話,則可由月梅頂替,給她與生雞行禮,成服守孝,不知家姊的意見如何?」
金太太說:「這事亦待我仔細的考慮考慮。」
(八)
金太太素知公禮有覬覦金家財產的野心,所以對公禮所提出的意見想了又想,覺得裏面大有文章,她想月梅是他自己的女兒,爲怎麽肯把這女兒犧牲呢?她又想:「對,他無非是想乘機覇佔財產。」她覺悟起來,說:「不能,我應該去和家嫂商量才好。」
金太太走上樓,看見雙成俯案啼泣,她說:「家嫂,這次太辜負你了!」
雙成仰首而望,把眼邊的淚水輕輕拭去,悽切地說:「我敢恨誰呢?只有恨我的命不好。」
「我的兒子現在不幸被害,婚期又定,叫我怎麽辦呢?我問聲你,能不能爲我們金家守節?」
「我旣然和你的兒子成了親,當然是你家的人,如果我有他心,豈不是給人家恥笑嗎?」
「那好極了,我就是爲了這件事,非常煩惱,所以上來和你商量,剛才公禮提出一個意見,他說如果你要退婚,則可由月梅頂替,給她和生雞行禮爲金家守孝,我想了又想,這不過是公禮企圖覇佔金家財產的一個陰謀,所以我未卽答應,現在你旣然這樣賢慧肯替金家守節,那再好沒有。」
是時文江亦已上來,聽着金太太的話,亦誠懇地勸雙戒守孝,說他自己亦願留在金家以侍伯母,雙成至此亦無話可說,唯唯是聽,於是喜堂變爲孝堂,雙成壽禮成服,文江則寄居金家,公禮之鬼計又成畫餅了。
雙成一入金家之門,未成婚卽守寡,其心之苦實難形容。她現在雖然能夠和同學友文江日夕相見,心雖有一股熱情,但因拘於禮敎和怕人說閒話,亦不敢宣諸口,每與文江相遇,惟有略爲點首微笑而已。
雙成閨幃守獨,愁緖滿懷,每到黃昏則憑欄休憇,仰天長嘆。文江在金家,亦和雙成一樣的苦惱,然因金家待他很好,隆情領感,故不敢稍存妄念,每於月夜,獨自到園中去吹簫自遣,有時引起雙成的心,悄悄踱出晒台傾耳靜聽,兩人心事如同一轍,大有「相去荔牆咫尺,宛隔蓬島千重」之慨!
文江過去與雙成的熱戀,公禮是知道的,他這次想把月梅造爲金家的長媳婦以利謀財之計不成,遂想到他們兩人的身上來,屢次藉故爲他們兩人引線,希望二人愛火重燃,俾能有所藉口。無奈文江,雙成二人知書識禮,不敢做出越軌的行爲,兼以次甫步步爲營,從中監視;所以他們兩人雖滿懷心事,亦終不及於亂,循親蹈矩,在金家過着苦悶的歲月。
(九)
再說歹徒自刧掠滿盈後,因無所獲,且一班爪牙個個都要索酬,以致爲首的老馮不得不去找公禮,叫他拿一筆錢出來分發給一班道友,公禮因謀財未成,手無分文,惟有婉言請老馮暫爲寬緩。
一個晚上,老馮經不起衆兄弟的吵鬧,不管許多闖進金家來找公禮。
公禮慌慌張張地帶他到後園,憂頭苦臉地問:「你又來這裡幹嗎?」
「喔!我當然有事纔來找你。」
「有什麽要緊的事,難道不能等到我去嗎?」
「老兄!不是開玩笑的,你答應拿一筆錢出來給我們那班兄弟,要等到幾時,個個都爭着向我要,你叫我怎末應付呢?」
「我豈不是對你講過,待我一有機會拿到錢,我自然會自已送來的。」公禮低着聲向老馮問:「噲!現在他怎末樣?」
「豈不是一樣的還給我們關禁在裡面嗎?」
「當心一點,不要給他走脫!」
「當然,可是你的錢,幾時可以分給我們?」
他們兩人在後園中鬼鬼祟祟地說了一大篇,以爲神不知鬼不覺,那知他們的談話已被躱在走廊一邊的次甫聽到了。次甫對公禮的行動本有疑心,現在他聽見他們所說的話,又看見來找他的是一個橫頭覇臉的粗漢,更加引起了他的疑心,
是夜,公禮心想如果沒有拿些錢去應付那一班兄弟一定會生出事端來,他想到沒法可想,乃趁着各人就寢的時候,到客廳去揀選了一個最値錢的古瓶,偷偷夾在脅腋下想把它偷出拿去變賣,眞是事有凑巧,剛遇雙成因不能安眠想到晒台去納凉,來到客廳門外,看見公禮鬼鬼祟祟地將古瓶挾走,她卽搶上前來,問「舅老爺!這樣晚還未睡覺呵?」
「天熱,是氣得很,睡不着,所以……」
「嗄!舅老爺!你手臂上挾的是什麽呵?」
「是,是一個花瓶,我想拿去擦一擦。」
雙成微笑着說:「舅老爺!你的行動我已看得出了,要偷出去賣是不是?」
「不,不是,不要胡說!」
「哼!舅老爺!這花瓶是金家的古董,我勸你不要任意把它拿走,如果你需要錢的話,我可以帮助你。」
公禮𡰛尬萬分,支吾地說:「不能再瞞你,實在是要點錢用。」
雙成遂將頭上所戴的金釵卸下,說:「現錢我是沒有,你就把這枝金釵拿去變賣好呵。」
「那太感謝了。」公禮卽將金釵接過來,說:「家嫂!這件事請你不要吿訴人家。」
雙成是一個忠誠的女人,不知有詐,連聲許諾,囘轉身走向晒台出去。
(十)
有一晚,滿盈躺在匪窰的板床上胡思亂想,他對這次的無端被綁架頗爲詫異,眞不知到底歹徒爲什麽要這樣做,他又想着家裡一定盼望他囘去舉行婚禮的,他很替雙成難過,因一時憤慨過甚,臂上傷處痛得難熬,他輕輕以手撫揉一番,然後徐徐踱到窗口張望,看見外面已無人聲,他遂振作精神,試把窗門打開,負傷越窗逃走。
金家等了一天復一天,未見滿盈囘來,金太正在大廳上煩悶,以爲這次定必兇多吉少。這時,滿盈驀然在她臉前出現,金家大小看見大少爺無恙囘來,個個都喜出望外,向滿盈問東問西,害得滿盈難於應付,亦喜得連淚幾乎要流出來。惟有公禮心驚胆顫,大有大禍將至的慌張。
公禮乘機向滿盈搬弄是非,叫他到一邊,偷偷吿訴他雙成與文江當他不在的時候,時常在一起傾談,戀戀不捨。滿盈不信,公禮復帶他到花園去,恰巧是時文江正在園中與雙成唱和,滿盈一見之下,怒不可遏,走上前欲殺文江,奈因刺激過甚,傷痕裂而致暈蹶。公禮看見搞出事來,急大聲呼喚,金太太,月梅及婢僕等都倉狂走來,問明情由,金太太誤會雙成與文江眞的有私,傳命婢僕將他倆囚禁,待明天再作打算。
是夜,月梅偷偷走到文江及雙成被禁的地方,將他們放走,並贈以欵,促他們趕快離開此地,其實月梅別有居心,乃欲除去眼中釘,以便自己能夠和滿盈結爲夫妻。雙成父女及文江不察以爲月梅一片好心,急相率逃走。
三人走後,公禮因不滿老馮及其爪牙的騷擾,心想非拿出一筆錢送給他們事情是一定敗露的,於是他趁三更夜半,潛進金太太的臥房想將金太所藏的金錢偷出,以濟燃眉之急。那知做賊心虛,手足抖顫,錢一到手則被金太發覺,金太連忙搏上前將他挽住不放,公禮慌張至極,羞愧萬分!爲自己脫身計,竟以雙成所贈之釵誤殺金太。事旣發,公禮計上心頭,移禍雙成,謂金釵乃雙成之吻,刺殺金太的兇手卽是雙成,滿盈卽欲走去質問雙成,那知人已不在,於是他更恨雙成殺母潛逃,誓將她追囘,遂派家人四出偵查他們的踪跡,務要緝兇歸案而後已。
(十一)
文江與雙成父女三人逃出金家後,卽匿居於木屋中,所帶去的金錢,不久亦漸漸用罄,窮苦至極,文江靠賣文度日,然因寫作太多又乏營養,遂致染疾而雙目失明。雙成父女深感乏資爲之醫治之嘆,迫於無奈,乃送他入醫院就醫,據醫生云要使文江雙目恢復原狀須經過手術,非千金不辨,父女相對束手無策,月梅適於是時來訪,贈以二千金,並說出金太被殺,雙成被嫌疑爲兇手事,囑他們趕快逃走他埠,免致被捕,言畢乃去。
次甫說:「這怎麽辦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眞是寃枉人呵!」
雙成說:「我們並沒有做出這樣的事,怕甚麽?」
次甫說:「他們要寃枉我們,又有甚麽辦法,我想還是逃走要緊。」
雙成說:「現在雖然有點錢,文江又雙目失明留在醫院,我們怎忍心置之不理。」
次甫說:「那麽我們一方面先送一千元到醫院去給醫生先施行手術趕快把文江的眼疾醫好,一方面我們暫時離開此處,先覓個安身的地方,然後設法去洗雪我們所蒙受的寃屈,你說好嗎?」
雙成說:「好呵!就這樣辦」
他們先到醫院去把事情辨妥後,乃通知文江金家所發生的事,文江雖雙眼看不見,但聽了這件事非常憤慨,還是雙成父女勸慰他一番叫他好好地養病,待病癒後再作打算。
雙成父女暫避於小客寓,他們對金家發生的命案非常懷疑,互相硏究及推測,後來雙成忽然間想起月梅說刺殺金太太的兇器是她自己的金釵,她想這金釵是她一片好心給公禮變賣以應急用的,由此點已可以想到多少線索,而次甫亦說當天看見有個粗漢在園中向公禮索取酬金,於是他們兩父女遂認定殺金太的兇手一定是公禮無疑。爲要尋找更充實的証據,次甫連忙依照該歹徒向公禮所說過的地址去找他。
老馮一見次甫闖來,早知他是金家的親戚,問明情由,老馮因正恨公禮的食言,遂和盤將如何受托縛架滿盈的經過全盤說出,且說自願出爲証人,次甫又驚又喜,急求老馮跟他一齊去和公禮對質。
次甫和老馮來到金家時,聽說金家已聞報到小客寓去將雙成押去江邊,預備將她投江,次甫大驚,拖着老馮的手,拚命趕到江邊。
雙成押至江邊,金家的人及鄉親均來向她斥責辱駡,可憐雙成受屈莫伸,惟有閉眼任由擺佈。此時適逢文江病癒出院,惟雙目仍感不適,扶杖沿街行乞,至江邊,聽着路人所說,則不顧一切闖進人叢中,當衆力爭經過,証明雙成女貞猶在,於是一塲誣私之事乃吿解决;然滿盈以殺母之嫌猶未洗脫,聲言欲爲母親報仇,非將兇手投江不可,公禮又在旁指証,頻促家丁行事,危急間:幸次甫與老馮趕到,當衆宣佈公禮的罪狀,公禮遂吿俯首認罪,雙成之寃旣得洗雪,乃得與滿盈共偕白首;而文江亦感時得月梅的幫忙,與滿盈的慫恿,亦願和她結爲終身伴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