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嬌妻一歲郎
大道影業公司出品
監製：翁國堯
編導：左凡
小說改編•美術編輯 林擒
1
周月華穿出了小巷，因爲她早就發覺黃耀跟踪着亦步亦趨，所以燈光下，她是顯得那麽恐懼，惶惑與煩燥。
黃耀本來和百齡公躱在計程車裏以利追踪以便掩護，偏偏，一下子便給月華發覺了，因此他只好捨車「登陸」，亳不放鬆的尾隨着月華轉進小巷，又橫過馬路，然後又穿出小巷。
現在路上更顯得寂靜，一切微弱的聲响都可以聽到，以至月華感到身後的步履聲距離越近時，一種預想的可能的打擊使她起了一陣脛攣幾乎倒了下來，她不曉得應該退囘去呢還是鼓起勇氣不顧一切去敲門？
但是，就在這當中，追踪她的人却比她更快的退囘去。
這對于月華不能不是一種興奮，一種鼓勵。她再一次看淸了面前這房子的號數，然後激動地敲門。
一個女學生打扮的少女跑來開門，她打量着月華，說：「你要找誰？」
月華氣咻咻的：「我找葉先生，他約了我。」
少女聽月華說要找葉先生，遲疑了一下，隨卽開門讓月華進去。
月華警戒地踏進屋裏。現在，她也覺得是應該打量對方一下的時候了。
少女讓她坐下，可能因爲看到月華那種充滿疑慮的眼色，忙說：「哦，我是葉先生的學生，我叫楊薇。」
月華欠了一欠身：「哦，楊小姐。」
楊薇嘻着嘴：「你貴姓？」
月華吿訴了她。兩人正準備要說什麽，一陣敲門聲却使她們把說話咽囘去。
楊薇跑去開門，月華却感到心跳得厲害：是不是葉先生呢？
可是門開處，闖進來的兩個人不但使月華倒退幾步，就是楊薇也爲之楞住了。
因爲這個年靑的黃耀和年老的百齡公，都有一雙狡猾而兇狠的眼睛。
尤其那年老的，他一面迫近月華一面以冷酷的口吻說話：
「你還有什麽話說？你還有什麽話說！你到這地方會你的情夫，你以爲人不知鬼不覺，哼！」
但月華並沒有給他嚇倒，她咬着牙，惶惑地站着。
還是楊薇和同居的人比她先開口：「這是我們的地方，你們畢竟爲了……？」
黃耀把袖管捲起，大有攘臂而前的威武：「你當然不曉得，她是我們黄家的孫媳婦……」
百齡公覺得在這種塲合自己的尊嚴可以壓倒一切，他對于黃耀的搶先答話大不謂然，於是他立刻說：「黃家不幸！給你這丫頭把一切都敗壞了！你…你跟那姓葉的明來暗往。現在，都給我們看到了，難道你敢再瞎三話四不成？」
月華試着辯白，可是才說了一個「我」字，百齡便把她要說的話打斷了：「要是在鄕下，早把你扔進河裏了！只是，你也別以爲在這裏奈何你不得，這裏有的是法律！法律！你是有夫之婦，如今我們都眼見你私會情夫，難道法律還不會制裁你？」
至此，楊薇聽明白了，又是好笑又是着惱，她的笑，是因爲看到百齡那種裝腔作勢顫危危的樣子，但是他的旁若無人的了不起的神態却實在使人着惱：「老伯，別迫人太甚啦！你說親眼見到情夫，那麽情夫呢？難道我就是情夫？」
楊薇的據理質問，倒使百齡和黃耀一時答不出話。黄耀拿眼睛向四處一掃，希望發現什麽眞憑實據，可是，除了揚薇和她的同居，他能更發現些什麽，於是，他只好硬着頭皮：「大姐，也難怪你不知底細，十幾年前她已經……」
爲了楊薇對她的同情與聲援，也爲了從心底而來的憤怒與憎恨，月華現在再難遏抑燃燒在胸裏的抗爭之火，她跑前兩步，以非常堅决的聲調：「哼！你還說十幾年！一點不錯，十幾年來，我給你們强拖繩拉做了什麽孫媳婦，實在比牛馬還不如，我還是你們家裏的一個要打便打要駡便罵的丫頭。我這一生，什麽希望、幸福，便無端端的斷喪在你們手上！現在，我可沒有這麽傻了。」
月華的抗爭，聲辯，就像一顆炸彈的突然爆發，把百齡公和黃耀那種咄咄迫人的神氣都炸燬了，凛然不可侵犯的尊嚴也受到了大大的損害。
不過百齡和黃耀决不會就此罷手，他們還是要作進一步的逼害的。
百齡就吩咐黃耀：「把奸夫拿來，我要馬上送他進警察局！」
黃耀得到吩咐，好不得意，他甚至全不徵求楊薇這一家人的同意，便謬謬然要跑進裏間，可是說也奇怪，他一轉身，眼前出現了一個誰也意料不到的人。他的出現，不但使黃耀，百齡驚愕萬分，卽是月華和楊薇，也差點沒有因此叫起。
原來就在月華聲辯的刹那，百齡的孫子黃聰悄悄的進來誰也沒有驚動。如今，他聽黃耀說耍捉拿奸夫，覺得應該是自己打圓塲的時候了，於是，他快手快脚的跨到黃耀跟前：「捉拿什麽？眞笑話，約她到這兒來的男人就是我！」
百齡眞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是你約她的？你們攪什麽鬼？」
黃聰點點頭：「難道爺爺不高興？」
屋裏忽然變得鴉雀無聲，大家都有一個問題在腦裏盤旋。百齡則反而因爲孫子的能約孫媳婦到外邊遊玩而高興，可是黃耀爲什麽硬要說是約了奸夫呢？「黃耀，看你還不是有意搗蛋？還不快給我滾！」
百齡和黄耀去了。
黃聰也準備和楊薇到外面去。
月華說：「阿聰，幹嗎要承認是你約我的？」
「要不，事情可鬧大了！關於這種種，葉先生會吿訴你，你等一等，他立刻便囘來。」
月華茫然的望着黃聰和楊薇跑出去，又茫然地東張西望，又茫然地翻開桌上的一本字典，翻着翻着，突然，一行字映進她眼簾，使她顫抖了一下，她想：字跡確然是如此的熟習，難道還會看錯麽？她重新把這一行字再唸一偏：「月華妹惠存，葉靑購，一九三五年夏。」
「呵，就是它，就是我需要它的那時間，葉先生離開我到城裏來了，現在想來，葉先生是不是因爲要替我買一本字典而非到城裏去不可呢？……」說着，月華陷進一連串的囘憶裏。
2
葉靑是黃百齡他們鄕裏的小學敎師。
周月華是個年紀較大的學生。她的父親周老二，在這地方開了一爿什貨店。
周老二旣然不姓黃，所以事事便得讓姓黃的幾分，何况這店子是向百齡公租來的；並且租錢欠了一年多，還加上借貸醫病的兩籮穀。
好在周老二是個很能吃得苦的人，對事情的看法也很樂觀。當他瞧着女兒長得這般結實，瞧着葉靑像對待妹妹那樣的對待月華，心裏便高興得不得了。
這一天，學校正舉行散學禮。葉靑從來就和學生們感情融洽，打成一片，所以學生的家長們都非常尊敬他愛護他。當葉靑向同學們講話，訓勉他們應該利用暑假勤力溫習，別把功課忘了。學生們齊聲歡呼之後，都把蕃薯，肥鵝、肥鴨等送給葉靑，說是「爸爸，媽媽送給葉先生帶到城裏去的。」
葉靑微笑着看他們陸續離開，正準備休息，忽然發現月華瞪着大眼睛站在那裏，葉靑又是一陣髙興：「呵，月華，你也來送行了？」
月華沒有答話，一眞跑到葉靑跟前，又從背後拿出一雙珠綉拖鞋：「葉先生，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是你給我綉的，眞難得！你髙興什麽？我也應該送給你一樣東西。」葉靑拿着拖鞋看了一遍又一遍。
月華又激動又羞澀：「我要一本字典；我要天天査，天天認字」。
「你想的眞有意義，我一定送給你。」葉靑還是輕輕地撫摸着那一雙綉得非常精緻的拖鞋。
說着話，周二叔進來了。他一看到葉靑，便笑嘻嘻的說：「葉先生，知道你明天要去省城，所以，今晚我應該請你吃頓便飯了。」
「好極了！」葉靑把肥鵝捧到二叔面前，「我添菜，肥鵝一隻！」
大家都爲之樂開了。
3
夜裏，天上是點點星光，地上是點點螢火，閃閃爍爍，混成一片，這景色眞是又美麗又迷人。
吃過了飯，大夥兒都在祠堂前空地上捉迷藏。
葉靑，月華，和孩子們素來感情融洽，他們就像星光與螢火，渾然一片。以至坐在一旁抽着旱煙的二叔，因爲感到快慰都不時點頭微笑。
一會，孩子們都個別給葉靑捉到了，可是，月華躱到什麽地方去呢？
月華藏身樹後，葉青摸索而來，月華向左轉了一個灣，葉靑追踪着，突然，他返身向這一面兜截，月華不提防有這一着，給葉靑捉到了。兩人都不期然笑得嘻嘻哈哈，並且，禁不住對方的吸引，兩人的一雙手都伸向對方的腰肢，呵！是擁抱得這樣緊。……
「但是，葉靑明天便要離開了。」想到這，月華嬌媚而羞澀地鬆了手。
孩子在叫喚着葉先生和月華：「都來呵，二叔唱龍舟歌啦！」
唱龍舟是二叔的看家本領。村民們一聽到二叔那充滿痛苦與歡樂的調子，大家便圍攏來。
今夜呢，村民們臉上的神色都有點和往常不同，有幾個甚且交頭接耳，二叔看在眼裏，邊唱邊在心裏盤算：「畢竟爲了什麽？」
末了，一個村民用了充滿憎恨的語氣對他說：百齡小孫子病得很重哪，臨夜請醫生囘來呢！唉，眞是活該！只是，那孩子有什麽不測，人們可遭殃了。」
原來，不少村民都是黄家的佃戶，都欠了黃家的錢，要是這幾代單傳的命根子死了，百齡豈有不拿別人做發洩霉氣的對像。
4
黃家這命根子叫聰兒，現在才只有六個月的生命，可是自出娘胎便沒有一天離開醫生。沒有一天離開醫生又怎樣呢？結果還不是半死不活的。
百齡公和醫生們眞給這孩子弄得束手無策，於是，臨到女人們出主意了，尤其阿聰的母親，她說:「旣然看醫吃藥都無是處，我看這孩子總和什麽有了衝撞？還是請十三仙嫂到這兒利利落落的査看一遍，作福作福！」
在百齡公說來，這提議恍如一言驚醒，他的手向膝蓋上一拍：「你說的對你說的對！阿耀，你明天便立刻請十三仙嫂。」
黃耀是百齡的姪兒，這個陰險奸狡之徒，早把一切看在眼裏聽在耳裏。聽說，連忙答應：「十三仙嫂嗎，我和他熟得很。」
5
十三仙嫂是個專以求神，占卦，問卜，做媒，到處騙人的「女妖」。
這一天，她應黃耀之約到村裏來，先在二叔的什貨店裏歇脚。
她見了二叔，固然嘴癢癢的糊拉一陣，就是看到月華，也不禁動手動脚，大吹牛皮，旣說月華貌美如仙，又說要替月華做媒：「我是七仙姑的托身，替你做媒，儘是大富大貴。」
月華不但沒有啾啋她，並且狠狠的駡了她幾句。
恰在這時，黃耀來了。
這兩個狗男女便跑到角落裏沉沉吟吟的爭論了一囘，然後又鬼鬼祟祟的跑了。
一個村民看到了，對二叔說：「看他們又要陷害誰了！」
6
十三仙嫂在百齡面前，搬弄了一番神神佛佛之後，阿耀便以非常關切的口吻：「七仙姑怎麽說啦？都用不着難爲情。只要孩子平安，百齡公是無所謂的。」
百靈的樣子裝得虔誠。
十三仙嫂會意地望了阿耀一下：「你們要有信心。這是人力做不了的，一定要憑神力！」
百靈點點頭。
「七仙姑對我說，因爲陰少陽多，陰陽不和。該找個有福的女孩子，扶養你們的少爺，長大了。做你們媳婦就好了。我呢，一邊替他作福七七四十九日……我看要化萬把塊錢。」十三仙嫂畢竟說了實話了，她的目的只是要錢。
「錢還是小事，可是那裏好立刻找個小媳婦呢？」百靈一時沒了主意。
「嘻嘻！」十三仙嫂笑得好狡猾，「早替你們出主意了，要不信，你問耀叔。」
阿耀馬上接着說：「和十三仙嫂商妥，就是周老二的女兒月華。」
月華的一生便在他們自私自利的念頭下給斷送了。
7
旣然可以「刮龍」，也不管害人不害人，十三仙嫂立刻便到周老二的店子裏做媒。
可是二叔和月華都不是儍子，父女倆自然不會答應。
十三仙嫂於是又耍出她的嚇詐手段：「二叔，黃家是有錢人你是知道的，你的女兒囘去，不過享一輩子淸福吧了。你要不答應呢，誰不知道百靈公也不是好惹的。」
二叔很有點動搖了，結果他還是說：「女兒不答應，誰也不好勉强她。」
8
十三仙嫂和阿耀囘來覆命。十三仙嫂添油加醬的說：「百靈公，那老二根本就不把你看在眼裏，丫頭還駡人，說她不希罕那些臭銅錢。」
這可把百靈激怒了：「不希罕麽？好，立刻叫老二來，把錢還我！」
阿耀唯唯答應：「是的，這種人可客氣不得。」
9
現在，老二瑟縮地站到百靈公跟前。百靈覺得他自己是一個屠夫，面前站着的是受宰的羊。
百靈說一句，二叔便顫危危的答一句，不過無論如何，二叔始終不肯答應女兒嫁到黃家來，他認爲這不過使女兒活受罪吧了。
百靈動火了：「哼！你眞不識抬舉，好，你馬上給我簽字，要是十天內沒把欠我的錢送來，便得以女兒作抵。」
二叔自然不肯簽字，可是旣進牢籠，插翼難飛，到頭來還是在强迫之下暫且答應。
10
二叔自然不敢把經過吿訴女兒。
但在這裏，誰又能給他以援手？
他試看寫信給葉靑，請葉靑馬上囘來，替他解决面對着的困難。他想：「惟有葉先生才能給我幫忙。要是女兒要嫁人，我也希望她嫁給葉先生。」
和他的想法一樣，月華也正以含蓄的但一下便使人感到的熱情寫信給葉靑，她說她很懷念他，希望他能快點囘來。
11
然而月華畢竟從阿耀口中曉得爸爸已簽了字給百靈。她又是煩燥又是失望，她認爲爸爸實在不該答應。
阿耀却忽而改變了從來的兇狠態度，說：「你要不想受那種罪，其實也有辦法。」
「什麽？你說你說。」心地純潔的月華從來都把別人的好話當眞。
「容易得很啦！」阿耀再也難於忍瞞他內心的奸詐，「只要跟我一起跑，我們跑到外面做一對好夫妻，大伯公眞是奈何你不得！」
月華一聽，立刻啐了他一口。二叔也在這時間進來。阿耀一聲冷笑：「好小姐，想想呵，我說的對不對？」囘頭對二叔：「迎娶日子都揀好了，廿八是好日子。」然後搖愰着腦袋跑了出去。
12
日子過得好快，一下子便到廿八日，離百靈指定的期限只有兩天吧了。
「可是，葉先生爲什麽還不囘來？難道他沒有看到信？」二叔天天跑出碼頭，每次，他總是懷着失望的情緖帶着一顆沉重的心囘來。
沒有更好的辦法，二叔只能試着悄悄地帶月華離開這裏。
不過這樣的嘗試一開始便註定要失敗的，試想，孤單單的父女倆能逃得出這個羅網麽？
旣然不能逃出百靈的掌心，父女倆當度過了一天充滿憎恨與愁苦的日子的第二天，便在鼓樂喧天的當中分手。臨上轎子之前，二叔和月華都哭了，他們彼此要求對方原諒，二叔說：「孩子，我害了你了。但是我心疼得很呵！」月華說：「爸爸，是我不好，留下你一個人孤單地過活。」
於是，爆仗响了，——一切被宰割的女性便常常在表面是如此熱鬧與興奮的塲面中斷送了一生！
可是「湊巧得很，這一邊，月華給扛去了，那一面，葉靑却滿頭大汗的提着箱子趕來。
他快步的跑到二叔跟前：「呵！她去了！但是無論如何，我還得要再見她一面，那怕要用任何代價！」
不提防說話給留在後面的阿耀聽得淸楚。
13
憑了一種愛的鼓勵。月華冐着最大的危險當晚就悄悄的囘來和葉靑相晤。
這會晤，不消說得，眞是充滿如火的情熱，如泣如慕的傾訴，對不合理婚姻的抨擊，給她以反抗任何迫害的鼓勵。葉靑一面撫慰着涕涙滂沱的月華，一面說：「難道你就願意這樣度過你的一生麽，月華，你應該拿出勇氣呵！」
「我是願意反抗的，但是該怎樣做呢？」
「你可以出走！可以離開這裏！」
「是你和我一起？葉先生！只要你帶我走，我便有勇氣！葉先生，爸爸就常常希望你帶我出城。」
就在這時間，阿耀領着十三仙嫂來了，他們準備大大的敲一筆，不然便向百靈領賞。
兩人是完全有了計劃的：阿耀和二叔瞎纏，攔阻他去報訊；十三仙嫂則一直衝進去捉姦。
然而他們的估計錯誤了，他們眞想不透月華憑什麽有了這樣大的勇氣她不但毫無懼色的向十三仙嫂承認和葉靑相愛，並且狠狠的向仙嫂駡個狗血淋頭，這也吧了，當十三嫂還要使出嚇詐手段時，不提防月華突然舉着一根粗樹枝向她臉上身上就是猛抽猛揍：「我這一生都給你這鬼女人斷送了！可是，你還不打算罷手，你還要迫害我們，訛詐我們。哼！你以爲我會害怕嗎，你可想歪了。……」駡着，樹枝又是照準臉上一抽，登時鮮血飛流，嚎叫着像一頭刀下的猪玀。
阿耀和二叔聽到叫駡聲趕進來。葉靑憤怒得像一團火，他眞要向阿耀下手，還是二叔拉拉扯扯的勸止了。
阿耀踉踉蹌蹌的跑了，一下子又領百靈，鄕長，鄕團更練等氣噓噓的趕囘來。
百靈的臉色難看極了，他狠狠瞪着葉靑和月華，看樣子就要把別人吞下。
葉靑可並沒給他嚇倒，他理直氣壯的跑向百靈這一邊。向百靈說：「鄕長，你給我作主！要是再把這種人留在鄕裏，將來更不堪設想。」葉靑立刻接着說：「鄕長，事情不是明明白白嗎？我想請敎一下，這是一種怎樣的婚姻！月華十七歲，她的丈夫才只有一歲，要她像奶娘那樣的服侍他長大，想想，這世界還有公理！」
大家都沒有作聲，鄕長也暗裏覺得葉靑說得對，但是百靈是鄕紳，財雄勢大，和縣裏的什麽官兒也有勾結，所以誰都不敢開罪他，鄕長也自然不好說公道話。
葉靑瞧大家都有點動容，眞是越說越有勁：「這是完全不合理的，爲了要挽救你孫兒的性命，爲了你的自私自利，爲了聽信那呃神騙鬼的騙子的擺弄，你便要別人犧牲，要別人犧牲一生的幸福使你得到滿足！鄕長，你要是替人作主，便該主持公道。」
「那麽，你便要勾引她了？」百齡以爲拿到把柄了。
「別勾勾聲！」大家囘過頭去，一瞧，說話的正是周老二，「我早把月華許配給葉先生了，認眞說，是你們把我的女兒搶去是眞。」
現在，鄕長和百齡交頭接耳一會，說話了：「百齡公，我看事情就這樣解决了吧。周老二的女兒你領囘去。葉先生呢，我想他也不該再留在這地方了。」鄕長顯出是百齡的代言人，只不過說得溫和點。
在這樣的惡勢力下，葉靑和月華都不能作進一步的抗拒。月華只好抱着一種沉鬱而憤恨的情緒和葉靑分手。葉靑咬着牙說：「記着！這世界終有一天要分清是非黑白的，拿出你的勇氣呵！」
14
十七年的歲月眞容易過。可以想想，月華所受的痛苦是如何的沉重。
百齡帶着他的家人已從鄉裏搬到城市來。
月華的小丈夫阿聰，如今也進了中學。人家沒有讓他知道月華是他的老婆，所以一直叫月華做「 阿姐」。
百齡因爲年紀大了，常常要看大夫。他雖然不十分信任阿耀，但阿耀懂得拍馬屁，百齡也不得不給他吃點甜頭，所以，「一分顏色變大紅」。阿耀在家人臉前眞是趾高氣揚，呼奴喝婢，阿聰就頂討厭他。
有一囘，阿聰駡他，他說：「姪哥，不過希望你做個好人罷了。」說着，跑前去把阿聰一拖：「瞧，頭上那牌扁沒有釘得緊，就要翻下來啦！」
15
阿聰在學校裏愛上了女同學楊薇，只是一來楊薇不知道阿聰在愛她，二來她的後母又準備接受人家三千塊錢迫她作妾。
楊薇呢，倒是個意志堅强，心地純眞的女孩子，她一方面堅强地反抗後母的壓迫，一方面天眞地吿訴黃聰，「阿聰，他們做謠，說我跟你戀愛哩，其實那有這等事。」這一說，黃聰總是𡰛尬地望着她。
偏偏，葉靑恰巧就是這一家學校的訓育主任，爲了要更能了解學生的生活，他决定訪問學生的家庭。
他最初徵求黃聰做訪問的嚮導，阿聰心緒不寧，沒有答應。葉靑從來就不强迫他的學生，所以第二天他便獨個兒開始訪問。他一開始便到楊薇家裏，楊薇的父母不在家，他便逗楊薇說話，楊薇旣純眞又坦白，把家庭狀况，自己的遭遇和思想都說了。對於楊薇的率眞爽直，葉靑感到異常的髙興，他說：「楊同學，明天我們一起到黃聰家裏，你同意嗎？」
楊薇喜孜孜的答應了。
16
百齡因爲要替黃聰和月華舉行婚禮，所以寫信給周老二要他到城裏一趟，信裏說：「看看你的女兒，看我並沒有待薄她。」
二叔果然來了。他看到昂頭突肚的阿耀說：「耀哥你發財啦！」阿耀下巴向上一翹：「那裏那裏，不過大伯父讓我替他管家。」
然後看到臉色靑白的女兒，二叔又高興又難過，因爲，女兒那沉鬱的黯淡的臉色顯然吿訴人她現在所過的是什麽生活，她吿訴父親：「表面看，他們給我吃給我穿，其實還不是做牛做馬，做他們的婢僕。」
畢竟二叔看到百齡和黃聰。
百齡吿訴黃聰：就爲了你和月華的婚事，所以請她的爸來商量一下。
黃聰從來就只曉得月華是他的誼親姊姊，如今聽百齡這樣說，便認爲月華父女倆覬覦黃家的財産，向自己的爺爺進攻，硬要他和月華結婚。阿聰越想越氣，一會，挑了一個機會，氣憤憤的跑過去質問月華。月華最初還沒作聲，後來聽阿聰越說越不像話：「別寃枉人，誰打你們的念頭？要不是爲了你，我也用不着十幾年來在你們家裏活受罪了！」於是，月華便把一切的經過都說了！
阿聰明白了，反過來覺得難過：「華姐，你放心，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我們爲什麽不該有選擇的自由呢？」
立刻，阿聰跑到百齡跟前，正正當當的提出抗議：「爺爺，華姐三十幾歲，我才不過十七歲，實在太不相稱了。」
百齡瞪着他：「小孩子懂得什麽！」
「不！爺爺，這種封建的買賣婚姻，我無論如何誓死反對！」
百齡有點惱怒了，他要嚇唬孫兒：「喲喲，你要造反了，你想想看，你吃誰的穿誰的？」
「也罷！頂多不穿你的不吃你的！」
阿聰的頂撞，可眞使百齡冒火，他舉起手杖：「你這逆子逆孫！」
二叔忙過去勸阻。
阿聰却毫不動容的站在那裏：「好吧，爺爺，再見！」說着，囘頭一股腦兒向外便跑。
17
這一天，葉靑和楊薇到黄聰家裏來。僕吿訴他，黃聰和他的爺爺都不在家。
不，楊師生倆正要退出，站在角道的周老二一眼便認出葉靑，他三步兩步的跑過去叫喚着：「葉先生！葉先生！」
葉靑意外地看到周二叔，不禁雀躍的和二叔握手。二叔以爲他來看月華：「你幾時曉得月華住在這裏？」葉靑一怔：「你說月華住在這裏？」正說之間，月華來了，二叔高興得差點沒有吊出眼淚：「華，葉先生找你！」月華可眞激動得眼淚直淌，昏昏然的站不穩。……
末了，月華低聲地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住在那裏，我今晚馬上來看你。」
18
楊薇囘到家裏，她的繼母催迫她父親：「看你眞不像個做父親的，難道女兒不答應你就由她不答應？」
楊薇的父親囁嚅着，他非常疼愛女兒，却又害怕這個視財爲命的繼室。他吶吶的說：「你就勉强答應了罷。爸失業，我們吃的用的都是你媽的私己錢哩。」
楊薇再也無法按捺，她霍她站起來：「旣然都是媽的私己錢，以後我只好不吃她的就是！」說着，一股腦兒便跑出這個像牢籠一樣的家。
19
二叔微笑着看他的女兒對鏡梳粧，他想：這十幾年來，月華大槪沒有像今夜那樣的高興了。
這也是事實，今夜月華的心情，就像枯樹遇到了春天，又從新茁芽。
一會，在二叔的掩護之下，月華悄悄的出門。
但畢竟給狡獪的阿耀看破了行藏，領着百齡追踪。
好在葉靑還沒有囘家，黃聰又機警地說是他約月華來的，就這樣瞞過了百齡。
過了一段時間，葉靑囘來了。
這是他們十幾年來一次難得的會面。彼此都要把這些年來的懷想與哀愁，痛苦和快樂，工作和遭遇一無遺漏地向對方傾訴。……
然後，兩人又愉快地分手。臨跑，葉靑說：「到這時間不該再猶疑了，黃聰也决定要力爭，他曾經因爲你爲他受了巨大的痛苦而難過極了。」
20
第二天，葉靑，黄聰，楊薇都在黃家跟百齡碰頭。並且，月華甚至坦白地承認她一點不錯是和葉靑深深地相愛。
黄聰也理直氣壯的提出抗議，「爺爺，我無論如何要反對這一段不合理的婚姻的，吿訴你，今我一定要和華姐離婚。」
像統治者一樣的百齡，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和權力受到了絕大的侮辱與輕視，他像一頭發了瘋的老狗，咆哮着：「奸夫淫婦都來了，你們別想再逃出我的掌握！」
當然，要和一頭瘋狗講理自然不可能。於是，就在這充滿齷齪塵垢的家庭裏，正直的愛眞理的一面便和百齡與黃聰這代表封建的卑鄙的一面展開了鬥爭。
葉靑挺着胸領着月華和黃聰要離開這個堆滿腐臭的家，黃聰一方面攔阻，百齡則舉着手杖要把人處死。
但是，這手杖不但沒有把誰擊倒，反而，因爲他用力把手杖一舉，不提防把頭上那搖搖欲墮的牌扁鈎下來，照準他的腦袋一下，立刻，鮮血直迸肝腦塗地！
21
從他們說來，他們現在的心境就像春天的花草：工作，學業和愛情都是如此的欣欣向榮！
月華搬到葉靑的住處來。第一天，黃聰，楊薇都喜氣洋洋的祝福她：「華姐，願你快樂！學業猛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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