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相思
電影小說
1
花蘊明雖然是個生長鄕村的少女,可是對於婚嫁問題,却有滿腦子的好念頭。因爲盲婚給女人們的毒害,她早已從同鄕姊妹身上看到了知道了。她們就是這樣的可憐,所受的凌辱屠毒又這樣使人可憎可恨。因此,蘊明常說,她無論如何不願像一頭猪玀似的被人捉上花轎,也因此,當她離開不久的一天就要成爲猪玀時,她便毅然捨棄一切,擺脫一切,抱着最大的勇氣隻身逃出鄕村,投進她並不熟悉的城市,尋求理想自由的生活。
蘊明有一個愛人張仲才,很久以前便到城裏來了。不過蘊明和仲才相愛並沒有任何的「根據」,她只覺得對方「不錯」而已。然而一個人能够覺得對方「不錯」也是好的,何況蘊明在這城市除了仲才,實在沒有別的親朋戚友。當她進了旅館,第一件事就是找張仲才。
2
仲才的老子是商人,偏偏仲才却不習商,他屬於「遊手好閒」那一類。在這時勢,做生意自然也不易,沒到幾年,仲才的老子便一敗塗地。這一點,花蘊明並非不知道,不過她實在想不到仲才父子倆竟一敗至此,竟然躱在木屋區的一張床位上過活。
老子不中用了,仲才也不好意思再「遊手好閒」,他替人寫撰一些花花月月卿卿我我的曲子,勉强換個斗米綑柴。
雖然如此,對花蘊明之突然而來却還不致加以拒絕,何况仲才有的是「才子佳人」的想法,他想,「佳人出奔,相就」,眞是多麽「香豔」的好囘目。
仲才的老子還願意騰出床位讓蘊明歇宿。
蘊明却以爲:「張老伯,我爲什麽要負累你們呢?生活已經是這般艱難了,我來了,你們不是更費張羅?」
蘊明畢竟是個好女子,她逞强,她要自立,她覺得應該找個職業養活自己才是道理。
臨跑,她對仲才父子表示,待他們生活好轉後再談結婚吧。
3
此後,花蘊明費了很大的氣力到處找職業。可是這是個怎樣的社會呵,你要工作麽,偏偏所有的人都表示無能爲力。你要生活麼,這社會可並不給你生活,於是,花蘊明到處碰壁,到處遭受冷言冷語,她所看到的是沒有同情的臉孔和嘲弄的眼色。
她眞要鼓不起勇氣去再看這些虛僞冷峻的臉孔了,要不是她從報章上看到了一段富源礦務公司招收工程師助手的廣吿,要不是她覺得自己所具備的條件還適合,要不是她還感到這一椿還不是欺騙還有若干的希望,她可不再碰運氣了。
4
「富源礦務公司」的總工程師叫方定中,一個年靑的技術人員。他做事負責,卽是最微細的事也不苟且。爲了他在朋友之間的誠摯,所以同事們都非常敬重他。
只是他太專太精了,日常生活未免有些照顧不週,因而在同事間就常流傳一些親切的笑話。
因而也使健康受到損害,據醫生說:「方定中的毛病是貧血,他消耗的多,補進的少。」
5
他有一個助手叫鄧川石。
鄧川石的戇直和熱情不但贏得方定中的信任,也贏得同事們朋友們的好感。
但有時這種戇直和熱情會匯集而成爲「感情的衝動」,一「衝動」,亂子便來了。結果,還是方定中替他收拾殘局。
川石在感謝之餘,少不免要向定中打躬作揖,於是同事們又是一陣哈哈,爲之大樂。
川石可並不臉紅、他說:「定中兄是我的良師!益友!我爲什麼不該向他打躬作揖?」
6
這一天,兩人正在化驗室裏埋頭工作。
也許「天時不正」,也許工作過度,也許他身體的毛病一天比一天加深,驀地,他覺得頭昏腦漲,他眞要支持不住了。然而沒有,定中還是不肯放棄工作。
川石看到他的神色很不對勁,便要勸他休息。
定中搖搖頭:「不!這是剛送來的一份礦砂,我無論如何得把它化驗好了再作道理。」
7
就在兩人忙得不可開交之際,花蘊明來了。
她的輕盈秀麗,她的談吐大方,立刻便引起公司裏的全體人員交願接耳。他們馬上要通知方定中。
但川石却把他們阻止了:「讓我先去週旋,別擾亂定中的工作情緖。」
川石跑到客廳一看,也楞住了,他自言自語:「好一個如花傾玉的美人兒,定中幾時有這樣的一個女友?」他冒冒失失囘頭便跑,他要通知定中:「他不該冷落了這樣的美人兒呵!」
誰知,定中因爲疲勞過常,無法支持,就在這時突然暈倒了。」
川石一時慌了手脚,竟也忘了等在客廳裏的花蘊明。因爲他一方面要把定中從地上扶起,又得呼召同事救急。
同事們也認爲方定中的暈倒是一件使人担心的大事,不消說,醫生便立刻被召來了。
診視之後,醫生吿誡廠方,須要議定中好好的休息:「不然,他的健康會越弄越槽,我們應該愛惜這樣的好人材。所以,現在就該讓他進醫院啦!」
醫生離去的同時,蘊明也失望地跑出,她當然不曉得定中是個什麼樣人,人家吿訴她:「總工程師沒有空,改天來吧。」
8
川石旣以定中爲良師益友,定中病了,他自然比別人更操心。他甚至爲定中祈禱,祈禱定中早日復康。
現在,他一有空,便到醫院來,一方面傳達公司裏的工作進度,同事間的活動種種,另方面,他有時會把定中當作孩子,說一些動聽的故事,笑話。
定中因此也不愁寂寞,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9
醫院裏有一位護士小姐叫薛靈琴,可能因爲接觸得多了,彼此都忽然注意起對方來。
在定中的眼裏,薛靈琴是一個儉樸,溫婉,有一顆善良的心,有一份工作的熱情,並且對任何人都報以友誼的微笑的好姑娘。何況定中從來就沒有和異性接觸的機會,更何況一接觸便是一個這樣體貼入微,這様可愛的性格的護士小姐。他有點困感了,他不曉得別的女人是否也一樣可愛,事實是,他可以了解砂石,泥土的一切,對於女人,他所知的實在太少了。
而靈琴對於定中,也確乎比別人更關懷,更呵護備至,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如此?爲什麼會對這少年科學工作者付出更多的心力?
也許,這就叫作「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10
一切,都給鄧川石看在眼裏。他爲定中高興,他覺得,像定中這様不會安排生活,只管理頭工作的人,不是很應該有一個「賢內助」嗎?
於是他問定中:「你曾經向她表示愛意嗎?如果是我,我便單刀直入向她求婚了。」
這一說,倒把定中樂開了:「我沒有這胆量,這些天來,我一看到她便心跳得厲害啦。」
「我早就猜中你是個孱頭啦。你沒有勇氣,我却有胆,也吧,讓我替你說呀。」
定中着慌了,他以爲决不能讓川石冒冒失失,糊糊塗塗的鬧出亂子,要是呢,不但不會成事,反而把旣成的感情弄糟。
可是要阻止已來不及,川石施起胸膛,依然像個大英雄似的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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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一方面是定中的提心吊胆。
另方面,都是川石期期艾艾,指手劃脚的當着靈琴不知所云。
川石是定中的朋友,這一點靈琴當然曉得,因此,當川石不知所云連連提出定中的名字時,靈琴還以爲定中的病突然有了不妥的轉變。
靈琴說:「是方先生有什麽問題嗎?」她差點兒要立刻趕囘病房去看究竟。
可是川石搖搖頭,他說他此來不錯是爲了定中,却不是爲了身體而是戀愛與婚姻。
這更使靈琴瞠目了。也許她有點明白川石的意思,畢章是女孩子,她好追問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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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以定中和靈琴目前的情態而言,誰敢說彼此之間不是有了超乎友誼的情愫。
人家看到當定中病愈了離開醫院時靈琴那種依依不捨之態,都微笑點首,說他倆「眞是有情人呵」。
可不是,靈琴瞧着川石替定中檢點一些零星什物和用以排遣時間的小說什誌時,她眼圈兒都紅了。
定中說:「別忘了我們這一段値得紀念値得囘憶的相處日子呵,請你別忘了來看我。」
靈琴的臉面有一種難以言語傳達的神情,她想說話,却被激動的感情哽咽住了。她的兩頰紅得像「燃燒」,人們看到她細嫰的手在定中的掌握裏顫震,它們是被握得這樣緊,以至一時不願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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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花蘊明自失望於工程師助手這一工作以後,她幾乎再沒有勇氣去到處碰壁。她想:「比自己强的多着呢,她們和他們不也一天到晚到處奔跑去謀兩餐一宿嗎,可是,跑出個結果的又有幾人?」
她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準備跑向安南再作計較,「生活第一,別的且按下慢慢再說。」
蘊明之所以决意轉移生活根據地,原來爲了她的出生地正是安南。直到今天,她還有不少族中叔伯在那裏營商。就憑了這種關係,她畢竟在那地方找到了一份待遇相當低微的商行會計職。
香港給她的印象是到處一片冰冷,到處沒有溫暖,到處使她失望。雖然她不敢把希望寄託於安南這地方,但在她看來,那地方還容許她用工作去換取兩屯飯。
至於「落難少爺」張仲才,對蘊明之赴安南雖然很有點依依不捨,可是沒有生活,談什麼戀愛。蘊明也說:「我也實在捨不得離開你哪,只是愛呵愛呵就能吃得飽麼?」
仲才的老子也以爲在這樣艱難的歲月裏,生離還比死別好得多:「蘊明,也許不久將來我們便要把你迎接囘來。仲才已找到了一份很不錯的職業,一個很有名氣的歌女賞識他的曲子哩。」
仲才也開顏道:「正是,我差點忘了,她就是頂頂大名的楊柳綠。能够替她寫點曲子,慢慢兒可就跟她一樣紅哦。」
蘊明聽了也自然高興:「希望見面時大家都能過愉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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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中自和靈琴成爲情侶以後,正是過從漸密,定中也少不免要去拜望拜望靈琴的母親。、
靈琴的母親看見定中,顯得非常高興,雖然還不至說「你眞是好女婿」,定中却已經有了這樣的感覺。
靈琴因爲看到母親的同意,她也很是安慰。她是個頭腦簡單的小姑娘,對生活的要求還不致有太壞的傾向。
靈琴還介紹她的表哥林子興跟定中認識。林子興立刻就向定中表示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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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靈琴的媽正是個勢利婦人,並且還相當狡猾。儘管她心裏不高興方定中,儘管她已决定把靈琴許給多金的林子興,可是她表面還是不動聲色,她旣不對定中與靈琴的婚事表示贊同或反對,甚至也沒有吿訴靈琴她將來的丈夫實在是林子興。
當然,林子興不消說是靈琴媽的同謀人。這個癩蝦蟆,旣然人家已答應給他吃天鵝肉,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如今,靈琴的媽要他別把靈琴已許給她的諾言吿訴他人,他當然不會不答應。因此,方定中在他眼裏,不過是個不知好歹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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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中是個老實人,他一點也不覺得別人用虛僞臉孔去敷衍他。他囘到公司裏,還興高彩烈的吿訴鄧川石,說:「靈琴的媽已答應了,我大槪就要結婚了。川石,不消說你當然是伴郞。」
川石不但自己高興,他要别人也一樣的高興,一下子,定中就要跟薛靈琴結婚的消息便傳遍了公司,大家都忙來向定中道賀。川石還信口開河的要組織一個什麽婚禮籌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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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間偏偏安南來了個電報,說那裏發現礦藏,要這方面立刻派工程師到那邊勘察。
經理一方面拿着電報,一方面向定中道賀:「可是你就要結婚了,我們眞不好意思派你去。」
定中是個事業心重又肯負責的技師,他不願因自己的婚姻誤了正事:「請經理放心,我馬上整裝。希望公司能加派鄧川石同去,他對我的助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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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定中决定赴安南,這對於薛靈琴來說有如晴天霹靂。她淚人兒的跟定中道別:「定中,你的用心是對的,我不願阻止你也不該阻止你。但願你別忘了我,但願你快快囘來。」
定中拙於詞令,他只能撫着靈琴的秀髮,沉沉吟吟的口中唸唸有詞,不過無論靈琴聽懂要否,只要是定中的聲音,她便感到大大的安慰。
末了,定中很堅决的吿訴靈琴:「希望等我一年,囘來後舉行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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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中到了安南,行裝甫卸,立刻便到礦山作初步的磡踏。過了一個時間,初步的工作已大致就緒,工作之餘,便和川石到大街鬧市,徜徉徜徉。疲倦了,便到酒吧來歇息歇息。
這一囘,他們照例於徜徉一番之後到了一家酒吧,正是無巧不成話,一個女侍跑向他們這邊招呼招呼,誰知川石一眼便認出那是曾經到過公司找定中的花蘊明。川石對於蘊明雖非有深切的認識和情誼,畢竟他鄉遇舊,感情又是格外不同。
蘊明因爲能看到川石和定中,也自另有一種親切之感。
並且相談之下,蘊明很坦白的吿訴定中和川石,她來安南原要在一家商行任職,可是來遲了,那職位已給人捷足先得。噓。爲了生活,所所才暫且爲此棲身。言下不勝唏。
至此,川石才曉得蘊明原來並不認識定中,當下便把過去那一段事故覆述一遍。
定中邊聽邊點頭:「那麽,你也高興我們這種枯燥的工作嗎?」
蘊明微笑着:「要不高興,我在香港時也不會應徵求職了。」
定中和川石覺得,能够有一位對安南的風土人情都熟習的女士作伴,生活和工作都會增加不少生氣。
於是他們向經理請示,要公司加聘蘊明爲助手。
花蘊明原是個高興到處走動的人,如今得着這份工作,眞是正中下懷,眞是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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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悠長的工作歲月中,他們三人幾乎沒有一天不見面,也沒有一天不一同遊息,他們已建立了互相扶持互相了解的難得的友誼!
有一天,他們又到礦山做測量工作,本來是風和日暖的,偏偏天有不測的風雲,驀地,風來了,驟雨也來了,怎麽辦呢?他們只好冒着雨跑向山間的小客店暫避,他們希望過了一段時間,便能雨過天睛。
可是「不如意事常八九」雖然有點「宿命」,但事實却是如此,因爲,這一場豪雨,直到黃昏時分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超勢。
至此,他們便不得不踡在小客店裏歇宿。
正是異國情調,椰雨蕉風最易惹人愁思。三個人正是各有各心事。尤其方定中與蘊明,一個腦海裏總是旋轉着薛靈琴的佳約,一個是仍未忘懷於張仲才。在這風蕭蕭兮雨淅淅的境地裏,大有「離人怨長夜,竟夕起相思」的滋味。
而事實呢,風雨不但惹人愁思,並且使定中因此感冒,風寒。
定中的身體平常已不算健康,受了風寒,馬上便顯得發寒發熱,頭剌心悶,沚汗氣喘。這一下,可把川石嚇壞了。山野間,到什麽地方去找醫生呢?何况這會子外面還在大雨滂沱。還是蘊明比較鎭靜,她雖然沒有經驗過什麽治療看護工作一,些普通的治療常識她還是懂得的。她勸川石別過份緊張,應該讓定中寧靜地躺着。然後,她替他定中熱毛巾,替他蓋上厚厚的毛毡。
畢然,經過這樣的初步治療,定中立刻冒了一身大汗,隨而,剛才那種使人難過的病象漸漸消失了,定中不再發寒發熱,也不再心悸氣喘。
再過了一段時間,他甚至已能感到蘊明對他服侍的體貼入微,對他的細心細意。
他甚至已能睁着凝視着蘊明,表示他衷心的感激。
可是越如此,他越懷念薛靈琴,他想:要是靈琴在身邊,不是更使人感到溫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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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川石都看在眼裏,他是個又天眞又爽直的傢伙,他甚至希望自己也像定中一樣的感受風寒,因爲惟有這樣,才好贏得蘊明的細心服侍,體貼入微。
心情激動的川石也顧不了許多,一下子便跑到當風處敞開胸瞠,希望藉此能感冒風寒,最好是立刻病倒。
可是偏不爭氣,他並未因此受涼。
他再拿火柴枝向鼻孔撩動,果然連打噴嚏。
給蘊明看到了,竟然就以爲他受了涼,馬上給他泡熱水。偏偏水太熱,川石受不了,不但渾身是汗,並且殺猪般的號啕大叫。也不但如此,誰知弄假成眞,旣然出了汗,忽然迎面一陣寒風,忽熱忽冷,川石這一囘在連打噴嚏之下,患了重傷風。
躺在床上渾身疲倦的川石,眞有點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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眞挚的友誼,是建立在不自私不計利害的互助互愛中,而且相處越久,就越能融洽彼此的愛憎。因此,他們三人有如兄弟姊妹一樣的親切,率眞與坦白。
爲了工作便利,他們甚至取得經理同意,在山村客店設立了一個臨時辦事處,這ー來,他們眞可說是已連到了飮食與共,朝夕相見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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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正是月明星稀,蘊明對着這良辰美景,不免觸景生情。起初還是低首徘徊的愎聲低唱,其後情緖越來越激動,忍不住引吮而歌;歌聲是如此的婉轉幽怨,歌辭是如此的傾吐寂寞與悲凉。原來這是張仲才送給她以作紀念的相思之詞,怪不得川石聽了也爲之動容,爲之讚嘆,爲之自作多情了。
於是歌聲剛歇,蘊明正在咀嚼着那種相思的滋味之際,川石冒冒失失,尷尷尬尬的跑到蘊明面前,雙膝就是一跪,繼而是一個使子啞然失笑的衷情:「呵,我愛你!」
蘊明正在沉辭於一種如夢的情緖中,川石的一跪一叫,倒把她嚇了一跳,她甚至紅了眼睛的不知說什麽好:「我……我……我……」
川石看她只把頭亂搖,一時也不知站起來呢還是一直跪着不動。
及至聽得定中的一陣笑聲從車後响起,川石才羞得滿臉通紅的站起來。
末了,蘊明不願太使川石難過,只好坦白說出自己早有所愛:「他是個寫曲子的,叫張仲才,剛纔我唱的曲子就是他的作品。我準備在這裏積蓄一點錢,囘去好作結婚打算。」
雖說蘊明與他們的相處有如兄妹,但對於這一着蘊明却從未提及,因此,這一下不得不使川石驚異了:「那……那麽我應該祝賀你才是。」
然後,定中也把他和靈琴相戀的事實向蘊明說出。
經過了這一次的坦白,三人也就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24
然而在遼遠天涯的那一邊,薛靈琴却無時不在思念方定中。她每天每夜都在祈禱,希望愛人能早點囘來。
可是她這種柔情這份愛念,正被她的母親連同着她的表哥林子興無時不在極力破壞。
他們利用着種種的機會,遂行着種種的陰謀,他們不但威迫利誘,他們甚至拼命造定中的謠言,中傷定中的手法又層出不窮。
這個未嘗在人生途程上歷過大風險的小姑娘,這個沒有一種正確的人生觀作領導的護士小姐,這個畢竟生活在都市洋場的都會小姐,這個收養在如此家庭,學校的港式女學生,對於母親和子興的謊言,起初還有點怪異,其後因爲定中長時間來沒有信給她,(信都被子興沒收了。)她也就以爲定中也許眞是個如別人所說無行無信的男子,便漸漸從冷淡而至於忘却。
和定中斷絕了來往的靈琴,如今貼在身邊的不消說自然是林子興。這個洋場惡少,不但用虛僞的感情包圍她,也用種種奢侈的享受與豪華的物質去滿足她。
這一來,薛靈琴變了!變了!過去她是那麽儉樸天眞,如今她是如此的放浪,如此的需要肉慾的享受!
如今,薛靈琴和過去的生活廻然不同了,夜總會代替了醫院,飮酒、跳舞代替了工作。
夜總會裏,她甚至艶名大噪,一羣滿身銅臭的市儈,各逞手段,各獻慇懃的去追逐她,只要博得美人歡心,他們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薛靈琴嘛,薛靈琴是一個用來滿足肥頭胖耳的猪仔的飼料。
25
相隔千里以外的方定中,這會子正和他的得力助手們懃懇地工作。
終於,礦場的計劃成功了。
本來,他們之到安南不過是短期性質。定中不是說過一年後便囘來和薛靈琴結婚嗎,所以當工作暫且一段落時,他巴不得立刻飛囘香港。
蘊明也有如此想法,雖然她並沒有積蓄了什麽了不起的數目,足以支持一切結婚的支銷,但能囘來面對着張仲才,那便是相對無言也消彌一下相思之苦。
惟有鄧川石,他爲人雖然戇直,但誰個男子不善鍾情,如今眼着他們囘到香港來都各有所愛,也就未免有「我眞妒忌你們,我不想囘去啦」的念頭了。
然而定中和蘊明畢竟是親如手足的摯友,他能毅然捨棄這種深厚的情誼嗎。
26
因爲工作的努力,安南分公司的同事們都對定中他們極其好感,在行將分別之際,同事們爲他們置酒錢行,席間有人問起他爲什麽要急於囘港,定中說出實在爲了要囘去結婚。同時又有人留花蘊明和鄧川石在越多玩些時候,花也說出是要囘港結婚。這一來,同事們誤會了,以爲定中就是和蘊明結婚。這可急煞了他們兩人,怎樣辯也辯不了。熱情的同事們還紛紛送禮物,弄得他們頭痛異常,立刻叫鄧川石去辦手續,恨不得一步就飛囘香港去。
定中他們三人囘到香港了,總公司的同事們也得到安南電報,硬說他倆結婚,弄得他們啼笑皆非。雖然經他們怎樣解釋,同事們還是疑信參半。
27
花蘊明本來是無家可歸的,現在她囘來也是得到定中那裏。
本來他們大家都想念着自己的愛人,想馬上和自己的愛人結婚。可是當他們想到;如果自己結了婚,彼此的感情不是因而冷淡的時候,他們又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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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蘊明去找張仲才,小木屋裏門庭依舊,人面全非,鄰人吿訴她,仲才發了達,搬進富人住宅了。她又喜又疑,一方面固然高興仲才的出頭有日,而另一方面,却又懷疑他爲什麼會一朝就發達起來。
帶着疑喜參米的心情,蘊明跑到那所華麗的住宅去找張仲才,見面之下,才明白他依靠着紅歌女楊柳絲發達了,遂以身報恩,和楊柳絲結了婚。張見了蘊明,一驚非同小可,極力想走開,仲才的父親還想給蘊明一點錢,勸她離去。她那裏肯受,說話間,意高氣傲的楊柳絲一搖三擺地出來了,弄得仲才左右爲難,狼狽不堪。柳絲大哭大鬧,蘊明也憤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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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定中去找薛靈琴,用人說她到某處參加晚會去。方定中按址去找,相見之下,薛正與一班公子哥兒,富家巨賈在花天酒地。定中見了極爲難堪,想拉開她來勸說幾句。誰料反給她奚落了一番。定中於是憤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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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川石正買好兩件禮物,預備走給定中和蘊明兩個,算是他們結婚的賀禮。怎料蘊明囘來之後愁眉不展,定中亦然,一囘來就憤憤然嚷着要囘南洋去。川石在旁將他兩人勸解,他知道了他倆都是爲着一件事而傷心:就是愛人變心了!
鄧川石乘機爲他倆說合,說他倆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何必操心。
經鄧川石這麼一說,定中和蘊明也不再憤怒了。他們知道,愛着的正是對方,只是往日壓抑着罷了。他們又明白:「一見鍾情」這樣戀愛方式是錯誤的?只有在長久的工作上建立起來的愛才最眞摯。他倆接受了川石的建議,結束了枉相思的生活,完滿地結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