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說紅樓新夢
湘子
飛燕迎春
除夕的下午,一輛汽車從遠方駛來,到了賈府的大門口,門房焦大開鐵閘,一隊兒童醒獅從車前跑過,在鑼鼓聲與爆竹聲夾雜的聲裏,汽車通過了花園一直駛到大廈門前停下,大廈裏的男女僕人都很歡喜地走出來迎接。
由這輛汽車走出來的人:一個是賈璉,他是奉了賈太夫人的命去接外孫女林黛玉的,一個就是黛玉,還有一個坐在車廂後面的是黛玉的貼身侍婢雪雁。
他們三人下車後,衆侍婢齊聲叫:「大少爺!表小姐!」遂將行李由雪雁手接過去,賈璉招待黛玉坐下然後向侍婢平兒問・「老爺囘來了沒有?」平兒答:「還沒有,老爺曾來電話叫大少爺如果接到表小姐囘來後打電話給他,他說要囘來團圓。」時有一個中年婦人由樓上下來,兩眼耿耿地望住黛玉,她就是王熈鳳。賈璉說:「我來向你們介紹,這位就是黛玉表妹,(轉向黛玉)這位是你的二表嫂。」黛玉連忙叫:「二表嫂!」熈鳳握着黛玉的手說:「失迎,失迎。」賈璉乘機說:「熈鳳,你招呼表妹。」隨而走向書房去了。
「表小姐,請坐吧!自從接到你那封信之後,我同老太太一直望着你到來。」
「二表嫂太有心了。」
「本來我想要親去接你的,無奈家中事忙,又要替表小姐佈置房間,所以一時走不開。」
「二表嫂太客氣了。」
「我這個人無論誰都不分彼此的,你要什麽東西卽管出聲。」熈鳳以輕蔑的態度這樣說。
「婆婆現在那兒?」
「她現在裏面唸經,我同你進去。」
黛玉把雪雁拿着的手袋接過來向雪雁說:「你進去收拾行李吧。」熈鳳亦向平兒說:「你帶雪雁到瀟湘館去。」雪雁臨行時向黛玉說:「小姐,你的胃藥放在手袋裏。」於是分頭而去。
熈鳳帶着黛玉來前賈太夫人房中,看着賈母手敲木魚正在喃喃地唸着經,她們不敢作聲站在旁邊,熈鳳聽見老太太合十向神祈禱說:「望神保佑黛玉一路平安」時,她纔在賈母耳邊低低說:「老太太,林表小姐已經到了。」
賈母囘頭一望,看見她們站在一邊,喜歡到極,黛玉趕快叫:「婆婆。」賈母也叫:「黛玉」,兩人不禁眼淚流了出來。賈母傷感地向黛玉說:「呵,黛玉,你越大越像你的媽咯。」黛玉一聽見提起她媽的事,更加嗚咽起來,熈鳳忍不住地說:「現在見了婆婆亦不必太傷心啦,你和婆婆談一談,我要出去。」熈鳳說後匆匆而出,賈母房中的丫環睛雯,鴛鴦連忙去斟茶來敬客,俄而王夫人進來,說:
「黛玉,你來了。」
「是,妗母。」
「爲何這麼久纔來,奶奶掛念得連頸都長了出來。」
賈母插着嘴說:「是呵,黛玉,我一聽見你的母親去世,我就寫信叫你卽刻到我這裏來。」
黛玉答:「我以爲阿媽未到七天,而且有個同學想介紹我去當一個音樂敎師叫我等候消息,後來我看你的電報催得緊,所以匆匆起程。」
賈母甚不以爲然地說:「黛玉,敎什麽書呵,能找到幾多錢!」
王夫人見:「是呵,這裏許多你的表兄妹都歡喜你在這裏住下去,就住在這裏,過一個時期再打算吧。」王夫人話還未完襲人闖進來說:「老太太,明天是新年了,那個糖菓盒怎樣裝啊?」賈母說:「你去問二少奶就好。」襲人應諾後囘頭要走,賈母喊住她問:「寶二人呢?」襲人答:「在書房裏看書。」賈母說:「你去對他說林表小姐來了。」襲人望一望黛玉叫:「表小姐。」黛玉亦囘聲叫:「襲人」,襲人纔無邪氣地跑出去。
瀟湘留宿
在寶玉房中,寶玉看書看到疲倦,矇朧睡下去,頭髪蓬鬆,領帶也褪了一半下來,襲人輕輕拿了紙條向寶玉的鼻孔裏一通,寶玉打了一個噴嚏醒來時看着襲人站在床邊,他半閉着眼說:「別玩吧!」襲人嬌嗔地答:「喂!,寶二少,有人找你呵。」寶玉說:「別管他,等我好好地睡一下。」襲人微笑着說:「不是呵,林表小姐來了。」寶玉聽着林表小姐到來,馬上翻身而起,拭下惝怯的睡眼問:「在那兒?」襲人答:「在老太太房裏。」寶玉興奮地連睡神都給他趙走,奪步奔出,襲人拿了寶玉的外衣緊隨寶玉上樓。
寶玉來到賈母房中一見黛玉,喜出望外,大家打個招呼後,卽問以前寄給她的信有無收到,黛玉笑着說:「都收到了。」寶玉說:「不見幾年表妹好像正經了許多。」賈母說:「別再孩子氣,看你的頭髮亦不梳,外衣亦不穿,等下受冷怎末辦。」賈母正要叫晴雯去拿大衣來,襲人已追到將大衣遞給賈母,賈母替寶玉披上說:「等下感冒如何是好。」還咐吩晴雯以後要到寶玉房去帮忙服侍二少爺。時熈鳳進來說:「表小姐,瀟湘舘已打掃乾淨了,我想你也很疲倦,請過去休息吧!」黛玉說:「謝謝,二表嫂。」寶玉乘機說:「我帶你去,表妹。」卽拖着黛玉的手雀躍似地走出去,賈母望着他們微笑自語:「這末大的孩子,還是這樣淘氣。」
寶玉和黛玉出了賈母的房,經過大廳,一羣婢僕正在忙於佈置以備過新年,平兒在電話機前聽過電話後,剛遇寶玉走來,平兒卽將電話筒遞給寶玉說:「二少爺,你的電話。」寶玉聽後,知道是他的另一個表妹寶釵打來的,要叫他一齊去趁花市,寶玉卽將黛玉已回來的事說給寶釵知,叫她和她的媽來見她,寶釵說因要在家團圓,所以不能來。寶玉亦絕不以爲意,携着黛玉的手到瀟湘舘去。
寶玉與黛玉來到瀟湘舘後,黛玉看着裏面佈置得十分富麗堂皇非常歡喜,寶玉笑着說:
「表妹!這間房間佈置得這樣漂緻,我想你亦覺得很舒服吧!」
「不,一個人穿衣能夠禦寒,住屋能夠防雨巳經是心足了,無所謂舒服不舒服。」
寶玉坐到沙發椅上去,忽有所思的,突然走向書枱去拿了一本相部出來向黛玉說:「表妹,你看,這張照片是三個女孩,一個男孩,年紀多是四五歲,她是寶釵,這是湘雲,穿開浪褲的就是你。」黛玉怪難爲情地揮手要捻寶玉,寶玉急避開感慨地說:「我們和湘雲,寶釵幾個人自小玩到大,想不到湘雲的遭遇這樣慘!」
黛玉問:「湘雲本來和璉表哥很好的爲何又分開呢?」
寶玉答:「因爲璉二哥的父親貪着二嫂外家有財有勢。」
「如何璉表哥不向他們反對呢?」
「世界上的事,有許多很難講得通的。」
「現在湘雲表姐的近况如何?」
「她嫁了之後,丈夫對她本來不好,不久生了一個兒子,丈夫就死去,她的家婆還說她尅死丈夫,時常虐待她。現在她對璉二哥的情感還見藕斷絲連似的,大家掛住在心頭。」
「怪不得我一提起湘雲姐,璉表哥那末難過……」他們話猶未完,紫鵑捧着一盆水仙花入叫聲:「寶二少!表小姐!」後復向黛玉說:「這花是老太太叫我送來給表小姐的。」寶玉接着說:「表妹!她叫紫鵑,是阿婆叫她來服侍你的。」紫鵑說:「寶二少!二少奶說老爺快就囘來,請你們出去團圓送年。」
情意綿綿
入夜,賈政坐了一輛巨型汽車囘來,手持「士的克」,侍從挾着公事包跟隨在後,他緩緩登上石階,兩旁僕役鵠立恭迎,到了大廳後,賈璉,熈鳳,寶玉,黛玉均先後站立起
來向他致敬,他瞥見黛玉說:「黛玉,你來了。」黛玉答:「是,舅父!」他似乎很沉鬱地問:「你母親的喪事已經辨妥了嗎?」黛玉黯然無語只是點頭示意,他接着說:「那好哪,你隨便在這裏住下去,待過了元宵再打算。」他向熈鳳問:「二嫂,一切預備好了沒有,可以就席嗎?」熈鳳答:「預備好了,二叔!」賈政說:「那末,開飯」。說着卽向賈母的房行去。
時賈母與鴛鴦及三個婢女正在燈下包裹「利市」,賈政入內說:「嗎!出去團圓囉。」賈母問:「人齊了沒有?」賈政答:「齊了,等候你呵。」賈政遂扶母出,衆侍婢跟隨在後,到大廳上,賈政扶母向席上坐下,席上已滿擺着佳餚盛饌,廳上燈火輝煌,賈府大小都喜形於色地就席來共慶團圓。
元宵佳節的這一天,初夜時分,賈府大廳上掛着五彩繽紛的燈籠,音樂台上奏着華爾滋的音樂,男男女女都穿着華麗的衣服,一對一對的步入舞池,初是寶玉與熈鳳,黛玉與賈璉共舞,後寶玉向賈璉請求對換,於是寶玉卽走過去摟着黛玉蹁躚而舞。俄而音樂停止,舞客紛紛歸坐,熈鳳招呼賓客去,賈璉似乎心有所思的在一邊痛飮,他忽然聽見外廳有孩子哭聲,走出去一看,原來是湘雲的孩子因汽球騰到格上的相架去,正吵着鴛鴛替他拿下,賈璉卽走去拿球,那知他的手一觸到,汽球卽爆破,小孩更加大哭,賈璉問鴛鴦,知道湘雲已囘來,在賈母房,他遂牽着小孩的手到賈母房去。小孩向他的母親哭着說賈璉弄破他的汽球要母親打一下賈璉,湘雲爲了怕啼哭,輕輕向賈璉的臉頰打了一下,相顧而笑。賈璉正向湘雲問:「如何你現在的生活這樣悽凉。……」話尙未完,熈鳳已進來,將賈璉拖出去,這給湘雲的心更加一層的傷感。
賈璉由賈母房中被熈鳳拖出來,他氣冲冲地穿過大廳的人叢中,由寶玉與黛玉的臉前經過直走上樓去,惹起了他倆的愕然,想要去問賈母,適是時薛璠,薛姨媽與寶釵相繼而來,寶釵滿身羅綺,珠光寶氣,閃爍奪目,寶玉走上前與薛蟠握手,黛玉卽去與寶釵打招呼,薛姨媽向他們說:「你們去玩,我去找老太太說話。」
寶玉向薛璠問:「你們如何來得這樣遲?」
薛璠傲慢地答:「今天我忙個不得了,一早就被黃董事長,世德銀行梁經理邀出去,本來還要去應酬李經理的,後來接着姨丈的電話,說有一帮生意要和我傾談;所以我才趕來的。」他們邊說邊行,已行近桌邊,婢僕們忙於替他們拉位,寶釵把外褸脫下交給平兒,薛璠說:「我去找姨丈說話,拜拜!」說着卽囘轉身離去,留下的寶玉,黛玉,寶釵才相繼坐下。
寶釵說:「我們來喝杯,恭喜大家快樂。以杯先向寶玉敬酒,然後向黛玉敷衍一下,寶釵喝酒時,目光耿耿注視寶玉,黛玉在旁看此情形非常難過,將舉起的酒杯復放下去,時熈鳳已走來向寶釵說:「表小姐,你一見到二少就什麽都不管,連我亦不理了。」寶釵說:「好,來同你喝一杯。」熈鳳微笑說:「留下和二少多喝幾杯吧。」黛玉已忍無可忍要挽寶玉離座,那知被寶釵很快地挽着寶玉的手步出舞池,黛玉才懊喪地獨自一人走到花園去。
寶玉待舞過後,追出花園,四處找黛玉不得,忽然看見她一人冷淸淸地站在園中一橋上倚欄而凝思,飛也似地搶上前問:
「黛玉,怎末一人跑到這裏來,去那邊看放煙花吧,今晚的煙花,你看了一定很歡喜的。」
「我不看,你要看你自去看。」
「你爲什麽這樣動氣,是不是不喜歡我同表姊跳舞,我下次不要再同她跳豈不是就算了嗎!」
「我不敢這樣想,我沒有人家的派頭,我沒人家的風騷,當然比不上她。」
「你這樣講,實在給我受屈難伸。」
他倆倚在橋邊望着下面池水;各在做着他們的幻想,忽被一陣噪雞聲與爆竹聲擾醒,寶玉舉頭一望,興奮起來說:「放煙花了。」黛玉亦抬起頭望去,看着在煙花中幻出「祝黛玉表妹快樂,寶玉敬贈」的字樣,她爲之感動,側近寶玉身邊說:
「寶表哥,怎末你不預先說給我知道呢?」
「我想要給你一個意外的高興,想不到剛才又先動了你的惱怒……表妹!這個煙花好看嗎?」
「好看極了。」
「我希望你的前途好像煙花的光明燦爛。」
黛玉聽着這句話,不知不覺地把身投到寶玉的懷中去:他們那種如醉如痴的影子隨池中的水而蕩漾。
夜深了,賈府的人都去休息,只有湘雲愁腸百結,在房中催着孩子入眠後,輕移玉步,沿着花園的小徑踽踽而行,碰着賈璉亦因悒鬱難睡,正要來找她攀談。一見面如魚得水,大有一言難盡之慨,賈璉說:
「湘雲!我們實在太慘呵,怎末變成見不敢見,說不敢說呢!我們是不是犯罪!」
「這就是因爲我們的婚姻不自由所致使然。」
「這種痛苦,我實在難以忍受呵!」
「環境如此有什麽辦法,你有你的家庭,豈能脫離嗎?我有我的孩子,當然我亦不忍抛棄。璉表哥!你應該爲你的前途着想,不應讓我去傷你的心,我是無用之人,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我們巳沒有法子結合,過去的事別再想吧!」
「我痛恨我的家庭,我痛恨我的爸爸,我不明白他如何要爲着自己的權勢,就忍心將兒子的幸福去犧牲。」
「璉表哥!別這樣傷感,若然,只有加重我的痛苦你囘去休息吧!」
賈璉以巾拭着行將流出的眼淚量着湘雲戀戀不捨,湘雲聽着房內孩子的哭聲,向賈璉一颦示意,急跑囘房去。賈璉坐在假山下聽着裏面孩子的啜泣不已,不禁抱頭沉思。
攀龍附鳳
有一天,在賈母的房中,賈母與黛玉,寶釵,湘雲四人玩麻雀牌,寶玉,王夫人,熈鳳及侍婢等都站在旁邊,寶釵爲討賈母歡心,故意拆牌給賈母吃和,黛玉不悅,寶玉亦非之。在議論間,襲人進來對湘雲說她的家婆來電話催她囘去,湘雲不得巳請王夫人頂替,自己卽匆匆去收拾衣服預備囘家。在玩牌中,寶釵與熈鳳向黛玉諸多譏諷,氣得黛玉無可分辯,亦無心打牌,宣吿收塲。時賈璉剛打電話來給寶玉,寶玉順便向他報吿湘雲卽將囘去的消息,賈璉聽了頹然若喪。
寶玉與賈璉通了電話後,卽到瀟湘舘去,看見黛玉躺在床上沉思,寶玉走上前以手摇着她的背脊說:
「黛玉,什麽事呵?」
「別管我,你走開吧!」
「到底是爲了什麼事,這樣難過。」
「我不會儉樸,不會愛護丈夫,不會孝順老人家,又不夠壯健,亦不會拆只紅中給人吃和,我有什麽用!」
「你別這樣傻,我心中喜歡誰難道你看不出嗎?」
「話雖是這樣講,我不相信。」
「你不信我可剖我的心給你看。」
「好,你剖吧!」
他倆正在淘氣的時候,架上的鸚鵡,似乎亦解人意地在亂叫着,兩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移到鸚鵡去,相顧而笑。
湘雲收拾了衣服後携着孩子來向衆親戚辭行,她對寶玉說:「寶表哥,你替我說給璉表哥知道我已經囘去。」寶玉答:「我知道咯!」湘雲乃抱孩子上車,襲人將她的皮箱放在車廂,湘雲將手伸出車窗外頻頻向諸親戚搖手,汽車駛到門前,由焦大將鐵閘開透讓車開出去。
湘雲的車一出大門外,看着賈璉瑟縮在門前。
湘雲驚喜交集叫車夫停住車向賈璉說:「我去了,本來想多住幾天,但沒有辦法。」
賈璉極傷感似地答:「你去了嗎,我亦無法留住你,但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湘雲說:「是呵!不知何時能再相見,不過相見亦是痛苦,還是不見的好!」
賈璉欲言無語,黯然相對。湘雲再說:「璉表哥,你以後亦不必爲我傷心,我去了。」
說着手由車窗伸出來,賈璉緊握着她的手說:「請你自爲保重身體。」汽車遂慢慢地開行而去。
殘春的黃昏,寶玉着上全副春裝到瀟湘館去,紫鵑卽向他通知黛玉同雪雁去花園散步未囘,寶玉立卽去花園找她們,聽見遠遠吹來一陣的歌聲,乃循聲而行,果然看見黛玉口唱着歌正和雪雁淸掃落花,唱完之後,淚痕未乾,寶玉甚爲詫異向着她問:
「黛玉,你爲何在此傷心下淚?」
「我感覺到我的身世,好像落花一樣的飄零;禁不住亦會落下幾滴傷心之淚呢!」
「何必這樣傻,牠是花,你是人,那能相比:而且你在這裏同一家人一樣,怎末會說是飄零呢,別太傷心,囘房去吧!」
寶玉挽着黛玉的手並肩偕行,有一個男僕走上前來說:「寶二少,老爺叫你進去。」寶玉逐向黛玉說:「不知找我做什麽,黛玉,你先囘去。」
賈政在書房打電話,熈鳳站在他的旁邊,他打完電話後看着寶玉已進來,說:
「寶玉,你大學亦算畢業,應該找點事做,天天這樣糊里糊塗混下去那裏可以。」
「是,爸爸!我亦想找點事做。」
「對啦!剛纔你的家姊元春打來長途電話,我們正籌備在短期內成立一家公司,那時你可以出來做點事啦。」
「不過我學的是文科,要做生意我恐怕不在行。」
「別管學的是什麽科,現今之世,要出來謀事最要緊的是說關係,有了關係就不怕找不到錢。如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問你的璉哥。」
熈鳳說:「是呵,不懂的事學一學就會懂的。」
賈政向熈鳳說:「二嫂,我想這件事已有七八成了,下星期趁着阿媽生辰之日,我們可以乘機向他拉攏,一定可以成功的。」
熈鳳微露笑容答:「二叔,你出來籌辦的事業沒有不成功之理。」
賈政得意地說:「那時非稍爲排塲一下不可。」
禍延侍婢
幾天後,烈日當空,晴雯與雪雁在園後的晒塲晒凉衣,晴雯很用勁的拿着擦子擦,稍停復拿出藥油來拭,其狀殊苦,雪雁問:「爲什麽,這樣無精采?晴雯姐?」晴雯答:「這幾天覺得精神有點不舒服。」當是時,襲人拽曳生姿地行來,大聲喊着:「晴雯!二少說明天是老太太的生日,叫你拿襲小禮服出來。」晴雯說:「在那邊。」卽走近前將小禮服拿下交給襲人,襲人把牠端詳了一囘抿着嘴說:「這樣皺,應當把牠燙一燙才對。」晴雯說:「襲人姐,請你替我拿去燙,我要晒這些衣服的。」襲人說:「我要同二少去打球呀。」雪雁說:「襲人姐,晴雯身子有點不舒服你替她拿去燙吧。」襲人給她們講得無可奈何地將小禮服拿去。雪雁看襲人去後向晴雯說:「晴雯姐,不如進去休息吧。」晴雯覺得有些難支,剛遇紫鵑走過,雪雁喊住紫鵑帮手扶晴雯入內,可是被紫鵑拒絕,雪雁才伴晴雯進入。
襲人在工人房裏替寶玉燙禮服,正遇寶玉手持羽毛球拍走進來,說:「襲人,我的球鞋在那裏,快拿出來。」襲人說:「我剛燙着你的長衫趕明天你同老太太拜壽,那鞋已經油了粉,你叫晴雯拿吧。」寶玉說:「你快拿來給我。」襲人刁皮地說:「亦好,你只會使用我。」說着把熨斗仰起卽去拿了鞋給寶玉換,那知一轉身把熨斗碰跌壓在長衫上竟將長衫燒穿,襲人着急起來,驚惶間紫鵑,雪雁,晴霎都走過來,寶玉說:「怎麽辦,明天如何替阿婆拜壽。」襲人爲此哭了起來,晴雯看了不忍,走過去拿起長衫一看,說:「襲人姐,你別怕,我同你織補便得。」
是夜,晴雯勉强支持着疲倦的身體,拿着長衫織補,咳嗽頻仍,頗覺辛苦,她這些情形,被在對面怡紅院中的寶玉由窗口望見,寶玉頗生同情,拿出一瓶止咳藥丸由走廊經過來到晴雯的房,一推門而入,時晴雯的心爲之一跳,問:
「二少爺,這樣晚還未睡,想要甚麽?」
「不,我就見你咳嗽得那麽緊,拿了這藥丸來給你。」
「哦,不必了。」
「不要嗎,我拿給你吃,吃了就會好的。」寶玉把藥丸倒出來遞給晴雯,晴雯把藥丸呑下說:「眞是當不起,要二少爺來服侍我。」
「有甚麽要緊,你時時服侍我,我服侍你一次何妨,那件衫織好了沒有?」
「好啦,還有幾針。」晴雯說着將長衫拿起來繼續織下去,寶玉坐在她的床沿,呆呆望着,不料此時襲人因生了妬忌的心,走去帶了王熈鳳進來,熈鳳怒氣冲冲地對着晴雯駡:「哼,豈有此理,你這個死丫環,你胆敢勾引少爺。」晴雯聲辯說:「太太,你不要寃枉我呀。」熈鳳說:「還說我寃枉你,爲何三更半夜少爺會來這裏!」寶玉說:「二嫂,不要寃枉她,我不過看她有點病,拿藥來給她吃的。」他們的噪雜聲,已驚動了焦大及其他男女僕人,都走來羣集房門口,熈鳳怒不可遏地說:「不要你多嘴,如果給你爸知道,連你都不得了呀!」寶玉被熈鳳講得噤若寒蟬,只有「嗯,嗯」地站在一邊,熈鳳厲聲向晴雯說:「不許你再在我家,你卽刻走!」嚷着卽叫焦大進來吩咐他們給晴雯出去。焦大替晴雯向王太太求情說:「二少奶,何必這樣動怒,有事慢慢講吧。」熈鳳說:「無話可講,叫她卽刻離開。」晴雯被駡得淚珠滾滾墮下,抽噫着說:「好,我去。」
晴雯由花園奔向門房鐵閘,邊行邊咳嗽,焦大尾隨其後搶前一步攔住她說:「晴雯,三更半夜,你又有病,你要到那去呢?」晴雯嗚咽地說:「焦大伯,你別理我,開門吧!」焦大躊躇而說:「唉!我亦無能力帮助你,不如暫時到我的家裏去住一下吧。」晴雯說:「焦大伯,我那好意思去打擾你,我心領就是,請你快點開門喇。」焦大搖着頭開門讓晴雯出去,他以極同情的眼望着她不放,忽然看見她顚沛路上,竟支撑不住倒下,焦大馬上追上前,將晴雯扶起抱囘自己的家裏去。
酸風醋雨
賈太夫人生日的這一天,賈府大廳上佈置得格外華麗,張燈結彩,貴客紛集,個個都向賈母賀喜祝壽,賈府的大小以及衆女婢都忙於招呼來賓。在廳上的一邊,寶玉似低向賈璉說:「二哥,湘雲等下會來的。」賈璉說:「是嗎?」黛玉接着:「是呵,我看見阿婆親身打電話給她的家婆,叫她無論如何要給湘雲囘來。」談話間,紫鵑捧酒經過,寶玉拿了一杯後順手把一杯遞給賈璉,黛玉亦自取一杯,於是三人共飮,其樂融融。
不久,元春已到,兩個侍從携着衣物跟隨在後,賈政領導衆人上前迎接,寶玉,賈璉,黛玉亦起身行過來。賈政笑嘻嘻地說:「元春,你囘來了,怎麼國樑不同你一齊來?」元春說:「這次他忙得很,不能同來。」熈鳳說:「奶奶都盼望你囘來的呵。」元春且行且與衆賓客招呼,一直行到賈母臉前叫:「阿婆」一聲,賈母喜不自勝,說:「呀,元春怎麼來得這樣遲!」元春說:「是呵,阿婆恭喜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賈母答:「乖咯,乖咯!」俄而寶釵,薛璠,姨媽等均擁上前,薛璠向着元春說:「哈囉,表姊夫這次眞好世界了。」元春說:「豈不是一樣嗎?」她說着,看見黛玉站在一邊,卽轉囘頭來向黛玉說:「黛玉,你來了。」黛玉答:「是呵,表姊!」賈政看見元春和衆人招呼完畢,才向她說:「元春,亞璠,家嫂,亞璉,我們到裏面去談一談好嗎?」於是這幾個人卽由大廳一齊行出,到賈政的書房去。大家坐下之後:
元春首先發言:「關於亞爸你想組織貿易公司的事,我已經同國樑商量過,他非常贊成,而且各方的關係亦巳經打通,你們卽管可以開張啦。」
賈政喜極說:「那好極了,啦!阿璠—關於組織方面總經理當然由我負責,至於副經理就非你不可,關於資本一層,最好請你多負責一些。」
薛璠從容而答:「好呵,怎麽就怎麽哪。」
賈政復說:「那就這樣决定,亞璉,你的意思怎樣,關於開張的事宜你負責去進行。」
賈璉好像別有所思的,心神不安,祇是說聲「哦,是!」以敷衍之。
熈鳳說:「這件事進行得這麼順利,我相信將來必定大可發展。」
大家聽了,同聲歡笑,忽有一僕走進來在熈鳳的耳邊說:「二少奶,史表姑娘那邊有人來,請你出去。」這話被賈璉聽見,隨卽跟着熈鳳而出。
熈鳳來到門前,說:「哦你是湘雲表小姐那邊來的人?」那個女婢答:「是,二少奶,因爲華仔有病,少奶不能來,恐怕你們掛心,所以叫我來說一聲。」熈鳳說:「哦,那麽謝謝你。」女婢遂向熈鳳鞠躬而返,賈璉站在熈鳳的旁邊,聽了湘雲不能來的消息非常失望,但亦不敢稍露形色,怕着熈鳳的譏笑。
在大廳上,賓客已來齊,一陣噪雜聲過後,寶玉站起來向衆宣佈:「請各位親友注意,現在有個好消息來向大家佈吿,請薛寶釵小姐唱歌。」寶釵愕然而望,座衆掌聲四起,寶玉慢慢走近寶釵席前說:「寶表姐!」寶釵扭揑推辭,說:「不好哪,表哥,你太惡作劇咧!」寶玉說:「大家那麼高興,唱一支吧,乖乖的。」寶釵得意非常,在掌聲中踱至廳中大展其歌喉;可是另一邊的黛玉却爲此憤恨不滿,賈璉亦無心遣興獨自登樓去。
寶釵唱完之後,掌聲復起,寶玉挽着她行近黛玉的枱前坐下,說:「寶表姊,不是我褒獎,你的歌喉,好像出谷黃鶯,唱得太好聽咯,黛玉那有心情來替她批評,她一氣之下拿着手袋起身,棹頭向花園而走,寶玉急跟着她追出。
黛玉行到噴水池傍,已被寶玉追上,問:「黛玉,爲甚麽這樣不高興?」
黛玉蹙着眉答:「走開,不要你管,你去同你的表姊捧塲好啦。」
寶玉說:「你何必這樣惱,我不過是應酬她一下。」
黛玉藐着嘴說:「寶表姊前,寶表姐後□□,飽死呀!」是時,寶釵亦走出來,在遠遠的地方,大聲向他們說:「好啦,算我不該。」話說完已行到他們的跟前了,她再說:「黛玉,你亦太無謂□社交公開,何必這樣小氣。」
黛玉卽口答:「那我沒有你那麼大方。」
寶釵說:「黛玉,我們多年姊妹,實不値得因這些小事故而傷感情。」轉向寶玉說:「我們去啦。」
寶玉支吾以對,不知如何是好,黛玉見此情形,索性地向大廳走囘,寶玉急向寶釵說:「等下我再來和你叙談。」說着卽隨黛玉入內,寶釵眼光光望着寶玉跟黛玉進去,她非常失望。
席散之後,薛璠,姨媽坐着汽車囘到家中,薛璠看着寶釵悶悶不樂,問:是不是寶玉激惱你?老實講,你這事要請敎我,不是我誇口,你如果肯聽我的話不要說一個寶玉,十個我都有把握。」
寶釵半信半疑地說:「眞的嗎?」
薛璠答:那有假的。」
寶釵說:「好,你講來聽。」
薛璠說:「拜我做師父,叩兩個响頭啦。」
寶玉說:「你開胃。」
姨媽聽着他們越談越不像樣走上前來問:「你們在說甚麽呵?」
薛璠說:「不,有一個在想一件事想不到而大發脾氣。」
姨媽問:「想甚麽呵?」
薛璠說:「這都不知,你眞老懵懂哪,啦!寶釵愛上寶玉呵。」
姨媽問:「寶釵,眞的嗎?」
寶釵不好意思向她的母親說,故意問薛璠:「哥,你眞有辦法?」
薛璠答:「啦,我講給你聽,這次姨丈想辦一間貿易公司,他資本不夠,要我投資,如果我頓下頭他便成功,如果我搖下頭,他就失敗,我可揸住他這個弱點向他要脅啦,你如果想嫁給寶玉,是不是要問我!」
寶釵囘轉笑容說:「那我應該拜你做師傅啦!」
薛璠說:「慢住,不是這麽容易,要來講個條件。」
寶釵問:「甚麼條件?」
薛璠答:「錢!」
寶釵說:「你這個人一講就是錢。」
姨媽聽得津津有味地亦說:「寶玉這個人頗得人歡,如果我有這樣一個女婿,我亦開心咯。」
寶釵聽了母親的話,喜溢眉梢,向薛璠說:「好,我應承你。」
錯點鴛鴦
晴雯自從被熈鳳趕出家門後,焦大因同情她的遭遇,收留她在家中休養,不料晴雯近日來病益加重,連茶水都不能進口,雪雁以晴雯身世可憐,特向姊妹羣平兒,鴛鴦,金釧等勸捐,請各人出錢以便凑集去給她請醫生,紫鵑亦除了戒指交給雪雁去變賣,雪雁拿了一大堆鈔票在手,碰見寶玉走來,慌忙將錢揸緊,寶玉問:「雪雁,你鬼鬼祟祟做甚?」
雪雁答:「沒有阿,二少爺。」
寶玉問:「你手中揸了那麽多錢是不是偷來?」
雪雁知道不能再瞞乃將實話出來:「二少,因爲晴雯被二少奶趕走之後,無家可歸,而且又病,焦大伯可憐她收留在家,那知她現在病得厲害,我們這班同事姊妹,大家合些錢想要拿去送給她,我眞的不是偷來的。」
寶玉說:「原來這樣。」
是夜,寶玉特到焦大的家去探視晴雯的病,時雪雁,焦大已在晴雯病床之前,他看見晴雯臉色蒼白□巳在昏迷狀態中,不覺淚從中來行近前叫:「晴雯」!
晴雯掙眼凝視,低低地說:「二少爺,你亦會來看我。」
寶玉說:「晴雯,你太受屈,你不會怪我嗎?」
晴雯勉强地答:「二少爺,我不怪你,不過我不同情你太輭弱,我以爲一個人凡事都要自己有主張,不要被人支配,如果畏畏縮縮,將來一定很痛苦,二少爺,我希望你不要忘記我的話。」
寶玉似乎極感動地說:「晴雯,你說得很對……」正要再說下對,晴雯的頭垂下去,眼睛亦閉了起來,寶玉驚慌地叫:「晴雯,晴雯!」於是室內的哭聲,在這深夜裏顯得格外的凄凉。
這天,在華成貿易公司籌備處,賈政,賈璉和薛璠三人坐在一張枱談話。
薛璠說:「貿易公司事我囘去商量過,母親亦甚贊成,不過困難呢,就是沒辨法調動許多現金,我想不做了。」
賈政疑訝地答:「那怎麽可以,公司一切的事已經托元春去辦理而且已經用去許多錢了。」
薛璠說:「這亦是沒有甚麽辦法。」
賈政說:「亞璠,這個機會萬不能錯過,况且現在已經勢成騎虎,你無論如何都要設法。」
薛璠說:「這樣好嗎,亞寶釵有一筆粧奩費,而且寶玉年紀都不小,我們同他們撮合,親上加親,一切的事都容易解决。」
賈政躊躇地答:「這樣呵,待我考慮一下。」
賈璉插着嘴說:「二叔,婚姻大事,關係乎兒女一生幸福,我以爲先微求寶玉的意思才好。」
賈政說,「這曾我自有主意。」
大家散後,賈政卽囘到書房裏向王氏,熈鳳,賈母商量後,卽叫僕人到羽球塲去叫寶玉進來,賈政說:
「寶玉你年紀已長大,而且有祖母在堂,應該成家立室咯。」
寶玉鬆了一口氣隨便地答:「爸爸,你想怎樣就怎樣。」
「那好極了,我最近叫你和寶釵結婚。」
「叫我同寶釵結婚,爸爸,你攪錯了我是喜歡黛玉,我無意於寶黛。」
「我亦知道你喜歡黛玉,不過我一定要你娶寶釵。」
「爲怎麽呢?」
「現在你爸想組織一間貿易公司,非借助薛家的力不可,所以我一定要你寶釵。」
「爸,我和寶釵一點愛情都沒有,怎能和她結婚!」
「你別這麽傻,愛情的事,是傻仔才講的,聰明人都不以此爲貴,一個人出來社會,至要是要有錢有地位,有了錢及地位,你怕沒有愛情嗎?何必看得太認眞。」
「爸,你的理論我不大贊同。」
「但事實是這樣。」
「你要我娶寶釵,我無論如何不應承。」
熈鳳忍不住地說:「寶二少,老爺要你娶寶釵都是要大家好,你就應承他吧。」
賈政向熈鳳說:「家嫂你卽刻去同薛姨媽相量,擇個好日子同他們結婚。」
月圓他向
黛玉聽着寶玉要和寶釵結婚的消息,一時刺激過重,心氣病復發,寶玉特來向她解釋:
「黛玉,你不要誤會。」
「我不悞會,人家要委新夫人我那敢理人家。」
「哦,你以爲我同寶釵結婚麽,我豈不是老早同你說過我除非不結婚,如果要結婚一定同你結婚。」
「你亂說,鬼信你的話。」
「我可誓願,如果我有負心,我就死在你面前。」
賈母,熈鳳,王氏進來,平兒,鴛鴦隨侍在後,賈母問:「黛玉,好了沒有?」
黛玉說:「好一點了,阿婆!」
寶玉說:「阿婆,爸爸是不是要我同寶釵表姊結婚?」
賈母支吾莫對,還是在房的熈鳳搶着說:「是,你爸决定要你結婚,不過不是寶釵……是黛玉。」
寶玉歡喜地問:「阿婆,阿媽,二嫂講的是不是眞的?」
賈母說:「不要多心,老人家不會難爲你的。」
寶玉說:「啦!同黛玉結婚我才要應承。」
熈鳳說:「是了,二少,你放心吧!」
寶玉說:「那好極了,我囘去。」
寶玉先行囘去,賈母等亦隨之而出,熈鳳對雪雁及諸婢僕吩咐:「我現在吩咐你們,關于二少爺婚事,不準你們出聲,如果給我查出有誰亂講,我就要打誰。」
黛玉給他們蒙在鼓中,以爲眞的寶玉要和她結婚,心裏非常歡喜,病亦好了很多,她這天起身特早,在窗前綉鴛鴦枕,預備在結婚時拿出來用。當她和雪雁講得歡歡喜喜的時候,忽然聽見樓下鼓樂聲,她倆卽走近窗前向外望去。
黛玉疑訝地問:「哽,甚麽事,誰娶新娘呀?」
雪雁支吾地答:「怕是隔壁的人家呵。」黛玉說:「怎麼花轎抬來呢?」
雪雁說:「或許是抬錯入門。」
黛玉匆匆奔出門口張望,看見下面鑼鼓喧天,熱鬧勝常,復看見行上前去踢轎門的人似乎是寶玉,她急向雪雁問:「咦,雪雁,那個新郞像是寶表哥。」
雪雁佯爲不知地說:「不是吧,小姐,你認錯人囉。」
黛玉不信要衝出去,被雪雁攔住,黛玉說:「雪雁,你老實講給我聽,究竟怎麽一囘事?」
雪雁慌張起來說:「小姐,我講啦,是二少爺,不過他不是要娶你,是要娶寶釵表姑娘呵。」
黛玉一聽見雪雁的話,連話都不能再講出來,立卽暈倒下去。
雪雁大驚叫:
「小姐,小姐!」
香消玉碩
雪雁慌忙由瀟湘館走到大廳去,時廳中鼓樂聲正起,寶玉滿面笑容地與他尙不知是寶釵的新娘交拜。
雪雁走近賈母身邊,賈母坐在正中受拜不便開口,寶玉看見雪雁微笑,雪雁此時莫知所措,乃走去在熈鳳的耳側說了幾句話,却被熈鳳揮去,幸得是日湘雲亦因孩子夭折由賈璉去帶她囘來,她看着雪雁這種情形心知有異,乃曳雪雁向走廊去,她問:「雪雁,有甚麼事呵?」
雪雁喘吁吁地答:「史表姑娘,我們小姐以爲二少要娶她,現在她巳經知道不是,當堂暈倒,不省人事,紫鵑亦不知那兒去,我一個人不知如何是好,史大姑娘,請你趕快去看一看好嗎?」
湘雲連忙跟雪雁走囘瀟湘館。
湘雲喊着:「黛玉,黛玉,你現在覺得怎樣?」
黛玉悠悠甦醒,看着湘雲,睡眼半開說:「湘雲,你太好呵,你來看我,人家結婚的結婚,快樂的快樂,除你之外,有誰肯來看我這薄命人呢!」
「我也是一個可憐的人,我非常同情你,你休息一下吧!」
天已黑了,賈府的大小忙於預備宴客,在怡紅院中,寶玉揭起新娘面網,一發現這個新娘是寶釵時,他怔忡愕然,疑訝地問:「怎麽是你,寶釵表姊,不是黛玉嗎?」寶釵得意洋洋,亦不客氣答着他:
「別傻,始終都是說我和你結婚,怎麽會來黛玉呢!」
寶玉說聲「哦。」卽不管許多奪門而出,他走到大廳向賈母問:
「阿婆!你們豈不是應承我同黛玉結婚嗎?爲何現在又是寶釵?」
王氏在旁搶着說:「寶釵豈不是更好嗎?孝順賢淑又壯健!」
寶玉刁皮地說:「媽,這樣我就對不住你們了,我不要娶她,我不願做你們的犧牲品。」
在另一邊招待賓客的賈政,聽着寶玉這些話走過來,怒氣冲冲地,一巴掌連批寶玉的頰嚷着:「我打死你,你這個畜牲!」寶玉無可分辯,眼淚滾滾而下,湘雲急行近前勸着賈政,囘轉頭偷向寶玉說:「寶玉!現在黛玉病得好危險,你還不趕快去看她。」寶玉聽見黛玉病危,撇開衆人,慌慌張張地走向瀟湘館去。俄而元春從大門進來,看見廳上有些紛亂,亦無心去問個究竟,一見賈政卽說:「爸!糟了,這次糟了!」賈政愕然而問:「爲甚麽?」元春說:「國樑的生意完全蝕掉,你那間貿易公司亦沒有法子做下去。」賈政和其他的人聽了這消息,大家都呆了。
寶玉來到瀟湘館,湘雲亦跟踪而至,站在門口讓寶玉去與黛玉傾吐私情。寶玉走近黛玉的臥床叫「黛王,黛玉。」黛玉睜開眼一望,低低地答:
「表哥!你已經結了婚,還來找我做甚?」
「黛玉,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和寶釵結婚是他們騙我的,我無論如何不能應承,我現要和你結婚,你答應我麽?」
黛玉微露笑容,興奮地說:「眞嗎?」
「眞的,我愛你,我永遠不能離開你。」
「不過,表哥雖然你不願意離開我,但是恐怕我……」
黛玉正要說下去;但是她的氣力己盡,頭慢慢地向着枕邊垂下去,寶玉及站在旁邊侍候的雪雁慌張起來,湘雲亦連忙由門口衝入,寶玉連淚帶聲的叫:「黛玉!黛玉!你怎麽樣!」
黛玉氣喘益促,悽然發出她最後的嘆息:「表哥!我願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要離開你了!」寶玉眼淚撲簌簌墮下,俯首伏在黛玉的心上,雪雁,湘雲亦頻頻以手拭着眼淚,在微弱的燈光掩映下,更加顯現舊禮敎吃人的可怕!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