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敗家仔"
綠波・朗朝・鐵牛・曹珠
有人這樣問:「二世祖」好吃懶做是天性使然嗎?在影片中得到一個强有力的囘答:不,這是客觀環境造成的。鄭世昌(張瑛)困爲他有個父親在金山賺錢,而且寄錢囘來買了屋,有租收,他不用去工作,坐着有現成飯吃,在「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情形下,他結識了一班猪朋狗友(如馮應湘飾演的尊尼),整天記着吃,喝,賭錢,玩女人。這些漸漸成爲他的日常功課,而且不良嗜好越來越多,不良習慣也越來越深了。這些不良嗜好和習慣對他們有什麽害處呢?影片通過鄺世昌的生活實况吿訴我們:因爲有了這些嗜好,他們要充濶佬,他們學會了偷東西(從偷母親的金戒指到偷屋契),而結果是被人唾棄,——父親不以爲子,妻子說:「我自食其力,點算賤格呀?你大隻雷雷重要依賴老豆正係賤格!」有了這些惡習的人,不思悔改,那便是死路一條。
在一般影片來說,對否定某一種人物的時候,往往是叫這種人一死了之,「敗家仔」沒有這樣做。它還有力地給「江山易改,品性難移」這句不科學,不實際的俗語摑一巴掌。
當鄺世昌到走頭無路的時候,他也曾想到從前和他吃喝的朋友。但是,這些人(尊尼等)見他窮了,都討厭他,對他不顧而去了。因而,他想到自殺。在自殺前一刹那,他想起了父親給他的批判,也想起自己的錯誤,這初期覺悟叫他自殺不成。其後他看到一切勞動人民日常不斷的工作,這些工作成爲了眞正活得有意義的人們生活的主要部門學習着工作的時候,他很快就學得熟習了。這樣做是得到所有要他好的人歡迎的,這歡迎也叫他工作得更有勁。
影片用了親切的形象,把我們從厭惡這個人物的領域中來。這個發展是非常正確而自然的,我們的希望也决不會是幻想。俗語說得好:「浪子囘頭金不換」,這就是影片最成功的主題。
本片刻劃另一個人物也是相當成功的。在鄭福(盧敦)這個「金山伯」身上,我們看到了萬千海外華僑刻苦,耐勞,勤懇,樸實的優良品質,這同時也就是我們優良的民族特點。他看到妻兒整天記着打牌,抽煙就不順眼地說:「你地成日食咁多烟仔,我幾十年都未食過……你地一個掛住打牌,一個掛住散錢,咁樣大花筒法容乜易連我幾十年辛苦賺來嘅身家都俾你地散晒嫁?」(大意)當他看到兒子九點多鐘還未起床時,他就不滿地說:「咁晏都唔起身,九點幾咯,我在個便(金山,筆者註)已經洗好幾籮衫咯。好食懶飛係最壞嘅,後生仔,晤學吓做野,第日點樣捱世界呀?」不論係時鐘慢了二三分鐘,不論家具雜物□有不對眼的地,他都要自已動手整理;兒子要他裝得濶一點,他却嚴肅地吿訴兒子:「我係咁嘅了,一就一,二就二丫嗎!」在大風大雨時,他情願拿着雨傘,撩起褲管走路,不曾想到坐上一輛人力車。
從他的口中,更批判了某些人對華僑不正確的看法。很多人以爲「金山伯」在金山「掘金」,連他的兒子也認爲他在外埠會有不少大生意和物業,其實,他廿餘年來做着人家的牛馬。在洗衣服,洗碗课,挑磨仔等辛苦工作中,省吃儉用才積蓄得一點囘唐山的「資本」,正如他所說:「我的錢拗開有血嫁!」他所以這樣,就因爲沒有忘記自己的祖國,沒有忘記自己的家庭,希望捱到差不多的年紀了,就囘唐山過些晚年安樂的日子。囘來以後,發覺妻兒都不是善勞動的人,假如自己不再勞動,那就生活很有問題了,而且他不是坐着來吃那一種人,所以他要做點生意,更做點工作。這不是華僑們非常典型的形象嗎?
在影片的另一面,我們看到那些所謂「上流」人物的虛僞性,那位「契爺」威廉先生明明肚子餓得發瘋,祗有三毛錢買牛肉粉救救肚皮,却要在別人面前說自己吃了燕窩魚翅,吃得很飽,這碗粉不渦是買來餵狗的;要請「金山伯」吃飯,爲了冒充自己是有「地位」的「上流」商人,便叫一班三敎九流的人囘家,認作某銀行經理,某洋行的董事……所有這些,和鄺福的誠實敦樸成爲一個很鮮明而有力的對照。威廉先生的契女(容小意)是一個天眞活潑的少女,她的出身可能是很窮苦,所以她有良善的本質,這個使她不滿意契父母頻施的騙局。但是,她在這樣的社會,這樣的家庭長大,使她習染了愛虛榮,愛享受,她希望和世昌結婚之後,過一輩子享樂的生活。虛榮是不可靠的,到頭來,她就做了愛慕虛榮的犧牲品。現社會裏面,像這樣的事情很多,我們覺得,假如這位契女能夠勇敢地不爲契父母利用的話,她的收塲必不會如此。
當然,我們不是說這部片子是十全十美,影片把造成「敗家仔」的主要原因着重地推倒「慈母多敗兒」這方面是有可商榷的。兒女敎育問題自然非常重要,「溺愛不明」是不對的,但這祗能是造成「敗家仔」許多原因中的一個,更主要的原因還是要這個社會來承担才公道。(影片有指出社會給鄺世昌的影響,好像尊尼和威廉一家等,但覺得仍不很夠。)
其次就是鄺世昌的妻子(白燕)的塑像問題,她的父親是一個賣柴的人,她是勞動人民的兒女,在勞動家庭中生長,自己繼承了這一份光榮的傳統——愛勞動,這樣的女人會塗紅口唇染紅指甲嗎?會穿着花花綠綠揸腰的衣服來顯其「曲綫之美」嗎?會把眼眉劃得彎彎長長嗎?會在什麽時候——連在洗衣塲洗衣服的時候也不例外地穿着鞋襪嗎?那就使這個形象變得不實際,不生活化了。我們覺得演員的固執自己本格生活習慣,不去體驗被表現人物的生活,固然不對,而導演不做說服工夫,或做得不澈底也難辭其咎。最後,我們還要提到一點,是鄺世昌的轉變過程,主觀方面當然是重要的,但我們不能忽略客觀對他的影響——影片就是强調了主觀方面,對客觀上的幫助描寫得仍覺不夠。